11 】
雖然白蓉這次得抱着背行李的小胖,但這些人比當初在黃田村遇到的那些黑衣人更平庸,三兩下就甩開了。
“抱歉啊,沒能把你爹也救出來。”本來她拉着小胖裝模作樣地想悄悄接近胡一把,想法子救走他們父子,卻終究來不及。
“不是你的錯。”小胖表現得十分冷靜,他很小就明白為何他只能跟奶奶相依為命,奶奶總是對他說,爹娘在天京工作如何辛苦,村裏的人卻不然,胡一把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好賭之徒,連三歲小孩都知道,早年說要去大城市經商發財,這一去就是八年十年,沒回家探望老娘,也許還是好事。
前年他爹回了黃田村一趟,回去要錢,說是小胖的娘病了,村裏所有人都不信,村長的表親親家在天京,早有耳語說小胖的娘在小胖被胡奶奶帶回黃田村沒多久就離開胡一把,只有胡奶奶信了,把存了好久的錢拿給胡一把,對親爹幾乎沒什麽印象,卻還是懷有孺慕之情的小胖那時偷偷跟着老爹一路到村口,聽他哼着賭坊裏的順口溜,村裏的孩子跟在他身後笑他是賭鬼,他也不以為意,當衆發下豪語說這趟回去,一定一把全贏回來!
然後,小胖就氣得跑回家哭了。
“如果你連他都救的話,我們恐怕根本逃不出來。”那個男人一定是又把錢賭光了!小胖暗恨自己為什麽在今天以前還抱着期待?期待見到也許真的改過自新,認真工作過日子的父親?期待母親真的用那筆錢醫好了病,他可以見她一面!
“不用救他也沒關系,我們還是先找到淩大俠吧。”小胖道。
可是,那個男的不是為了不想拖累小胖,所以不認他的嗎?也許他有苦衷吧?白蓉還是有些介意,但小胖也說的沒錯,先找到淩霄的話,也可以把這事和他商量。
“我找一下,”她翻找着包袱,“爺爺說到了天京,上昭什麽公主府,說自已是從翡翠山莊來的就行。”她記得她抄了地址的,怎麽找不到那張紙啊?
兩人坐在水邊楊柳樹下,不遠處一位年輕人,穿着邊緣滾着銀白貂毛的大紅披風,身上是華貴的湖水藍錦鍛袍服,腰間懸挂着一枚罕見的紫玉佩,模樣看來有些弱不禁風,卻朝白蓉和小胖走來。
“兩位是否打算前往昭寧公主府?”
“欸?對!”白蓉跳了起來,看向這名年輕人,一臉遇到貴人的興奮,“就是昭寧公主府,你也知道那裏嗎?”
“不瞞兩位小兄弟,在下正是公主府的客人。”
小胖雖然有些狐疑,但這些達官貴人彼此熟識,好像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這麽巧!那麽你可以帶我們上公主府嗎?”白蓉一臉期待地問。
“在下非常想幫忙,可以的話,還想親自送兩位上公主府,可惜在下有要事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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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你告訴我們怎麽走,我們自己去就行了。”白蓉立刻道。
“天京地廣路雜,公主府離這兒可不是走幾條街就能到的,不如這樣吧,”
年輕人指着對街一間酒樓,“既然兩位小兄弟也是公主府的貴客,就是在下的朋友,有緣千裏來相會,眼下也過了晌午,在下請兩位吃點心,再詳細告知公主府怎麽走,兩位小兄弟以為如何?”
有人要請吃飯,白蓉哪有可能拒絕?連原本将信将疑的小胖都吞了口口水。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一提起吃的就沒心眼的白蓉立刻贊成地道。
三人在酒樓雅座入座,年輕人點了一桌昂貴的酒菜,別說白蓉當下把這個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年輕人當大好人,連小胖都開始相信,這人應該是好人吧?
“咳!還沒請問兄臺大名。”掃光了一桌酒菜,白蓉這吃白食成性的總算想起好歹該問問人家姓啥名誰。
年輕人始終一臉微笑,仿佛不在意白蓉的失禮,“在下姓何,名世嘆。”
“何先生……”白蓉心裏本愁着不知怎麽拍這位請她吃飯的大爺馬屁,接着想起他方才說的事,“您說您有要事纏身?”
何世嘆見她總算問起,重重地嘆了口氣,“是這樣的,在下目前客居昭寧公主府,今日原本受了朋友的請托,要到一年一度的拍賣會上擔任寶物鑒定人,這個工作本來也是在下拿手的,只是……”他又嘆了口氣。
“只是什麽?”
“在下自幼身體貧弱,接下這樁差事,自然也從老家帶了兩名助手過來,但這兩名助手在随我出門的路上,突然都患上了急症,我只能将他們留在醫館,現在拍賣會就要開始,在下一時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想回公主府求助,卻恐怕遠水救不了近火……”
這個說詞并沒有引起白蓉和小胖太多質疑,白蓉立刻問,“當你的助手,需要做什麽?”
“只需要替我拿東西,在我開口時适時把東西給我就行,但是我的東西都是傳家之寶,雇用陌生人恐有疑慮。”
聽起來,很簡單啊!
“何公子覺得我們兩個怎麽樣?”白蓉立刻自告奮勇。
小胖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奶奶說過,天下沒白吃的午餐。他總不能白白吃人家一頓吧?
何世嘆打量他們兩個一眼,“倒是可行,畢竟兩位要上昭寧公主府,拍賣會結束後正好跟我一道回去。”
“是不是!”白蓉一彈指,立刻眉飛色舞,口沬橫飛地道:“不瞞何公子,小的是來自青陽城大名鼎鼎的翡翠山莊旗下分號‘威猛大俠有求必應’的副社長白蓉,這位是我們的臨時約聘專員胡小胖,您有什麽疑難雜症,盡管交給我們就行!看在您這麽好心請我和小胖吃點心的份上,我算你七折優惠!”
小胖無言地看着白蓉無恥地趁機招攬生意,但何世嘆卻笑着道:“原來如此,久仰大名,那就謝過二位大俠相助了,這是在下一點小小的心意……”
小胖還在為何世嘆喊他大俠心裏暈乎乎,樂陶陶的,一見那錠黃金,和白蓉同時倒抽了口氣!
這差事究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還是大石頭?
不,沒關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石頭掉下來,閃開不就得了?
天京一年一度的黑市拍賣,吸引了金陵國內外的各路人馬。拍賣的品項向來都能滿足追求珍品的富豪與追逐傳說的武林人士,稀世珍品在拍賣場上成了平凡無奇,但每一年依然會出現轟動武林,萬人空巷的神級珍品。
被稱做黑市,商品來源自然不合法,甚至連商品本身都不合法,在天子腳下如此嚣張,如何能不觸怒天顏呢?
雖然拍賣會的來賓都必須戴上面具,誰也不知身邊的與會者是何身份,但是官府連查都不敢查,而且拍賣會一年接着一年盛大舉辦,因此有傳言,其實這黑市的幕後主持,搞不好正是皇城裏那一位呢!
淩曦戴着黃金麒麟面具,淩霄戴着白銀夜叉面具,兩人站在大廳的最外圍,盯着廳內戴着各種面具的人群。
“黑冰雖不是壓軸,不過會有多少人競争不得而知,蘭先生會先出價等待競标者,而我們最後再殺出重圍。”對自家金庫比國庫龐大不知幾倍的淩家來說,這任務真是再簡單不過了。
原本只是調查清楚何老板身份後便要抽身的淩霄,最後還是決定留下來,确定黑冰到手再回青陽城。
何世嘆這個人,據說是海外歸來的富商,他之所以一來到天京就能夠接觸到政界與商界的重要人脈,是因為一位皇親國戚翻出了族譜,上頭還真有何世嘆的名字,而且何世嘆也擁有家族代代相傳的紫玉九頭獅佩,靠着這位皇親國戚,再加上何世嘆財力雄厚,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來頭不小的古玩或珍稀寶石,橫空出世一般地成為天京貴族和政商圈的紅人也不令人意外。
但是,恐怕淩霄這個大俠也有不中用的時候,他化名接近何世嘆,跟他套交情,查探他身邊的人,調查他去過的地方……所有能使上的招數都使上了,讓他無奈的是,除了臺面上能知道的這些,這個何世嘆,在他們眼裏,仍舊是一團謎霧。
任蒼夜的決定是,直接标下黑冰。如果藏浪山莊動用武力,月狩宮與翡翠山莊也不會坐以待斃!
雖然帶着鄉巴佬一樣,從下車開始就張大眼和嘴,不停發出“哦——”
“哇!”“嘩……”等驚嘆聲的胡小胖,和不時東張西望,偶爾捉弄小胖把他的嘴用力合上的白蓉,走在前頭的何世嘆始終一臉淡然的微笑。
他們倆換上了何世嘆給的同一款衣服,穿在他們身上稍嫌太大的滾紅邊銀白短褂,并各自背着或推着看起來就大有來歷的工具箱一很明顯不是金陵的工藝技術一而且還是用上等金絲楠木制作,所以一路上幾乎沒有遭到任何刁難。
黑市不成文的規矩,從正門走必得戴上面具,因此何世嘆是領着他們走側門,當他領着兩人來到作為後臺與倉庫的大樓中庭時,卻遇到一群夥計身上的裝扮和先前在清平胡同大雜院遇到的那些人一模一樣,當下小胖吓得停下腳步,白蓉只是推了推他,示意他往前走,凡事有何大金主頂着呢!
就在小胖猶豫的當兒,穿着藏青長袍的中年男人看見何世嘆,笑得一臉巴結地迎了上來,“何老板,您可來了!”
小胖額冒冷汗,看着何世嘆依舊是那副淡淡的微笑,沖着中年男人颔首,然後随手朝後頭擺了擺,“這是我的兩個助手,一會兒還請趙掌櫃多給他們行個方便。”
趙掌櫃看見白蓉和小胖,臉上谄媚巴結的笑僵住,有一瞬間露出了狐疑,然後像是終于認出了兩人,卻礙于何世嘆,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點頭道:“當然!只要真是何老板的手下,絕對能在‘萬有樓’暢行無阻的!”
何世嘆只是笑眯了一對桃花眼,道:“我的手下就是我的手下,沒有真或假,難不成趙掌櫃有分真或假來着?”
趙掌櫃臉色一變,腰彎得更低了,“當然當然!您這邊請了!兩位大哥也這邊請!”
白蓉和小胖當下內心那是無比的澎湃崇拜啊!他們走過那群稍早還在大雜院和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大漢面前時,白蓉這從不忘狐假虎威的,驕傲地哼了一聲,身旁的小胖也有樣學樣。
何世嘆帶着兩人拜會過萬有樓的幾位管事後,便道:“接下來我要見的人就不方便帶上你們了,方才我已經把你們介紹給這裏所有的管事,你們倆只管顧好我的東西,在這裏應該都是可以暢行無阻的。”
白蓉立刻拍胸脯,保證道:“行!大人您忙您的去,我和小胖會好好保護大方和小方,絕不讓它們少一粒灰塵!”
“大方小方?”何世嘆挑眉。
白蓉笑嘻嘻拍了拍她推着的、底下鑲着輪子的大箱子,“大方!”又拍了拍小胖背着的小箱子,“小方!”
何世嘆有些失笑,“好,大方小方麻煩你們了。”
兩人目送何世嘆離去,小胖還有點不自在,白蓉已經賊頭賊腦打算四處閑逛。
“你想幹嘛?”小胖拉住一把扛起大方爬上臺階,就要往另一棟樓去的白蓉。
“逛逛又不犯法,再說……”她蹲下身,壓低音量,“這些家夥既然出現在這裏,說不準你爹也在這兒呢!”
小胖也覺有理,跟着她上了階梯。
這處由四棟高樓圍起來的中庭相當寬大,每棟樓之間還有檐廊相連,白蓉将大方扛上檐廊後随意逛了一圈,然後挑了看起來較熱鬧的南樓穿廊走,小胖雖然緊張,但也只能跟上。
想不到兩人來到拍賣會接待賓客的花園,白蓉突然擡頭吸了吸鼻子,很快地注意到花園連接拍賣會大廳門口的高大身影。
雖然戴着面具,但絕對不會錯!
“小胖,幫我顧一下大方!”說着她就跑開了。
胡小胖一頭冷汗地看着白蓉腳步輕快地跑向大廳的方向。
怎麽辦?要不要假裝不認識她?
原本盯着大廳的淩霄,忽然感覺到背脊竄上一股寒意。
是錯覺嗎?他為何聽到那個蠢女人的聲音?淩霄轉過頭……
這一定是幻覺,為什麽他會看到那個蠢女人笑得一臉開心得意,簡直雙眼冒着星星,臉頰泛起紅暈,如果她化為狼形肯定歡快地搖着尾巴朝他跑過來。
他身旁的淩曦注意到他的舉動,也跟着轉過身,然後立刻冒出一頭冷汗,“呃……”
“老板!”在兩人都傻眼的當兒,白蓉像終于見到主人的大狗一樣撲到淩霄身上。
為什麽她會在這兒?
為什麽這裏該死的這麽多人?
為什麽時間不能停在這一刻?他只要抱住她,什麽都不想地沉醉在多日不見卻終于得見的喜悅。
但現實永遠是殘酷的,就像隊友往往專門負責扯後腿一樣的殘酷!
“是你!一定是你!我鼻子很靈的!”
淩霄立刻捂住她的嘴,抱着趴在他身上的白蓉避到角落,幸好這會兒大廳一片鬧烘烘,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從一開始就刻意低調的他們。
“你在這裏做什麽?”淩霄沒有取下面具,雖然他心裏正為了白蓉竟然可以認出他感到有點……高興?
啐!這有什麽好高興的?
可是心裏确實洋溢着難言的喜悅。
“我送小胖上天京來找他爹,想不到他爹沒找成,我們卻遇上了一個叫何世嘆的大好人,他請我們當……”
“你們遇上何世嘆?”淩曦插話道。
白蓉看向戴着黃金麒麟面具的淩曦,“你誰啊?”
“……”兩個男人無語的同時,心裏各是不同滋味,淩曦自然是啼笑皆非,而淩霄心裏飄飄然、甜絲絲的,差點想拍拍白蓉的頭了。
“他是淩曦。”淩霄心情非常好地道。
“是阿曦哦!”原來是小財神淩曦大爺!
“好了,”淩曦受不了堂哥那副得意得像孔雀開屏似的樣子,切入重點道:“你們是怎麽認識何世嘆的?他讓你做什麽?”
白蓉把稍早的經歷簡單說給兩人聽,淩霄擰起眉,不由分說道:“這明顯有問題……”
“不!這正好!”淩曦卻道,“小白蓉,你可幫了我們個大忙呢!”
“真的嗎?”白蓉開心極了。
“不行,她得馬上回去!”
“然後我們白白放棄一個能夠解決月獠族危機的機會?”淩曦壓低嗓門道,“就算是陷阱,憑她的身手,一會兒就是有危險也足夠自保。”
白蓉用力點頭,雖然有點想提醒淩曦,她是能夠自保,但她不是一個人耶……
論口才,淩霄根本争不過淩曦,最後淩曦擅自拍板定案,“小白蓉!何老板那邊就拜托你了!”
白蓉這傻丫頭,明明對淩霄堂兄弟倆為何在此的前因後果都還搞不清楚,卻還是以豪氣到淩霄都想翻白眼的口吻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白蓉總算回來時,小胖将大方靠着牆,而他背靠着大方,抱着小方,神情嚴肅地保持戒備。
“你去哪了?”害他緊張得要死。
“去跟你崇拜的淩大俠報告我們接到的新差事啊!”白蓉說道。
“淩大俠也來了?”小胖眼睛一亮。
“當然,否則你以為本仙人為何偏偏出現在此?”白蓉還裝模作樣地撫過下巴根本不存在的胡須,模仿起戲臺上先知先覺的仙人角色。
是這樣嗎?因為淩大俠在此,所以她也“神機妙算”地來到了這裏?“你是剛剛才認出他的吧!”
“本仙人的智慧,凡人豈能參透?哼哼!”白蓉鼻子仰得高高的,“對了,你的淩大俠派了任務給我們。”
“什麽任務?”小胖神情一凜,和方才的輕蔑完全不同。
“跟我來!”她這回一定要立下大功,讓老板拍她的頭誇贊她好棒棒,賞她餐餐吃雞腿!
華燈燦燦,夕日的餘焰終于也成為天際一縷灰燼時,天京一年一度的拍賣會開始了。
黑暗中,蟄伏的魔鬼們同時張開渴血的雙眼。
對我方最有利的情況,就是逼藏浪山莊在拍賣會期間出手,雖然此舉會牽連到更多無辜的人。
如果是在八年前,任蒼夜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這個選擇,不管會犧牲多少無辜路人,只管月狩宮能不能占最大的贏面,但如今這小子卻把決定權交給淩霄,看樣子淩囡囡多多少少影響了他的性子。
而淩霄這個土豪靠爺族原本的打算是,能花錢解決的事,都是小事!
不管花多少錢,把東西買回來就成了,省省打架的力氣,對世界和平也有貢獻。
但任蒼夜沒說的是,對可能不知道黑冰并不是唯一一把神器的瓦西裏來說,如果不能标下黑冰,那麽誰也別想得到它!
當淩曦以九千九百萬兩的天價标下黑冰時,萬有樓內藏浪山莊埋伏的人馬,毫不猶豫地執行瓦西裏玉石?焚的命令。
“主上有令,今夜萬有樓內非我族類,殺無赦!”
卡啦啦啦……巨大的齒輪轉動,“匡”的一聲,萬有樓四周的鐵牆同時封閉。
“啊——”第一聲尖叫驚醒了醉心于金錢競逐的人群,緊接着血腥的虐殺掀起恐懼的浪濤,富人們争相逃命,武林群雄奮勇出擊。
今夜聚集在萬有樓裏有多少達宮貴人?負責保護他們的各路高手,以及參與黑市競标的武林群雄,再加上月狩宮與翡翠山莊連手,這确實是對他們最有利的發展。
但或許藏浪山莊的輕敵其來有自。
那些?血族在黑夜中有如神助,更不用說其中為首者手持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刃,頃刻間,一幹武林豪傑不只被斬斷手中的武器,連小命都跟着斷送。
在藏浪山莊發動攻擊前,拍賣會主持人宣布第九十九號貴賓标得黑冰時,淩曦思考着事情會不會太順利了些?他的目光瞥向與蘭玺一同競标的藏浪山莊代表,發現他們已失去蹤影,淩曦心底警鋒大作,立刻沖向黑市為身份獨特的貴賓準備的廂房保護重要人士。
淩霄則在大廳陷入混亂後,一夫當關地守住大門,盡可能讓無辜者離開,并且下狠手斬殺?血族,此刻他不得不一力對上蜂擁而來的對手,他身上盡是敵人的鮮血,自個兒倒是沒怎麽受傷,而那些将他團團包圍的敵人卻不知道要怎麽突破他這道關卡。
事實上,比起眼前的兵荒馬亂,淩霄更擔心白蓉,這份擔心讓他有些分心,等他察覺到一股與其它雜魚不同的殺氣襲來時,險些被打飛。
“總算出現一個能打的。”膚色白皙,紅發碧眼的男人說得一口标準的金陵語。
“你這紅毛鬼該不會就是瓦西裏?”淩霄游刃有餘地接下紅發男的攻擊,忍不住有些狐疑地問。
“就憑你也配喊公爵大人的名?”紅發男一劍砍倒廳內一根石柱,他手中的兵刃已經終結了無數英雄的性命,毫無疑問,淩霄本應該是下一個,見淩霄被他節節進逼的攻勢逼得露出了破綻,紅發男眼裏閃過一絲冷笑,手中利刃毫不留情朝淩霄罩門大開的右背斬去……
一股開天辟地的殺氣強襲而來,與刀劍相擊的巨響幾乎同時發生!
淩霄的破綻原來是幌子!身體的速度幾乎超越肉眼所能捕捉,像野獸終于張開利爪出擊,長劍以氣吞山河的霸氣掃向紅發男劈過來的劍勢。
“匡”的一聲,一截劍尖飛向大廳一丈高的天花板。
紅發男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只剩一半的兵器,也不知是興奮或惱羞地顫抖着,“看來你手中也是一把了不起的名劍,可以借我瞧瞧嗎?”他雙手成爪襲向淩霄,在淩霄躲開之後,牆上被劃出五道深痕。
“我最喜歡收集你們金陵的神兵利器,但首先得親手挖出它主人的心髒。”
尖利的五爪向前突襲,淩霄以劍橫擋開來,?血族非人的怪力卻把他直直逼到再無退路。“害怕嗎?告訴我你這把名劍叫什麽名字?它就要換主人了!”
紅發男獰笑着向前逼近的臉被淩霄一記頭錘撞得流出鼻血,淩霄再接再厲地賞他一腳,“抱歉,我忘了它有沒有名字,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們青陽城打鐵鋪裏很多一樣的,每年七夕還有買一送一的優惠。”他就是在那時買的。
順道一提,另一把被堂弟淩隆拿去用了。
見淩霄一派吊兒郎當,卻分毫不差地擋下了他所有的攻擊,紅發男不由得得惱羞成怒,“你在逞強嗎?我不信一把破劍能斬斷我的‘減神’!”
淩霄一個虛招誘使對手上鈎,左臂擊出一拳,緊接着劍鋒一轉,一記“紅不讓”将下巴全碎的紅發男打飛出去。
他沒有把人大卸八塊,害別人家得洗半天地板的習慣,不過這一擊,卻也足以讓一個擁有內力的高手半身癱瘓了。
“這把破劍我用習慣了,暫時不想換。另外,它用來對付你倒是綽綽有餘!”他笑得白牙一閃。
紅發男顫抖着起身想還擊,淩霄冷瞥了地上的手下敗将一眼,啐了一聲,一拳将他打昏。
早點躺平不就沒事了?
當藏浪山莊發動攻擊的同時,黑市保镖的第一要務就是保護競标品,主持人和保镖退到帷幕後,走密道回到保管競标品的隐密倉庫。
而這時,白蓉和小胖已經潛進倉庫裏好一會兒了。
原本依照淩曦的指示,白蓉只需要等外頭出事時,伺機搶走黑冰即可,偏偏白蓉和小胖在倉庫裏有了意外的發現,當拍賣會主持人與保镖進到倉庫裏時,白蓉、小胖以及那些被他們倆打開手铐腳缭後準備逃走的奴隸,全都趕緊就地找地方躲起來。
實在不是白蓉想多管閑事,而是她沒想到胡一把會在等待拍賣的奴隸當中啊!
到底誰會想花錢買一個愛賭錢的大叔啊?胡一把讪讪地解釋,其實需要替死鬼的人就會買了。
“那倒是。”白蓉說完,才覺得有些對不起小胖。
有些奴隸來不及躲起來,很快就被保镖們發現所有的奴隸潛逃之事,好不容易有機會逃出生天,奴隸和保镖打了起來。白蓉則始終躲在暗處想找機會搶走主持人手上的黑冰,不料,這時倉庫湧進了另一批人。
“主上有令,一個活口都不留!”模樣三十開外,卻有着一頭半白頭發的男人冷聲道。
黑市主持人連開口都來不及,那男人藏在身後的手一揮,他的頭就飛到牆上,切口幹淨利落,鮮血都噴到了天花板上,黑冰跟着落入了這男人手裏。
糟了!如果是這男人的話,恐怕無法輕易從他手上搶走黑冰。
最後闖進倉庫的這批人展開了血腥的屠殺,連白蓉都傻了眼,直到她看清下令的男人的模樣後,腦海有些畫面一閃而過,失落的記憶碎片令腦袋隐隐作痛,連左肩下方都莫名地抽緊疼痛。
怎麽會?她左肩的傷……不是早就愈合了嗎?白蓉搗住左肩,劇裂的頭痛讓她冒出了冷汗。
她見過這男人,當時……他拿着……
“哎喲喲!瞧瞧,今天是什麽日子?”原本放任手下屠殺所有奴隸與黑市保镖的宗宣禾突然眯起眼,注意到了潛身黑暗中的白蓉,冷笑,“我還以為我眼花了,竟然能在這個鬼地方和我的手下敗将感人重逢?”
什麽手下敗将?白蓉心裏頓升一股不滿,但接着太遲地想起黑暗對這群妖怪根本毫無作用!
這個領悟實在太晚,宗宣禾眨眼間已經一手擒住白蓉的頸子,她被勒着頸子往後撞倒好幾架貨架,最後雙腳懸空地撞到牆壁上。
成為?血族之前就是扶桑大內高手的宗宣禾,輕而易舉地以一手扣住她的脖子,将她釘在牆上。
“這就對了,你想必是來找回你的劍吧?”宗宣禾舉起黑冰,歪着頭,在白蓉和黑冰之間來回打量,“當年你的這把破劍,可是害我吃了不少苦頭啊……”
他說着,舉起劍,“聽說這把劍是專門用來對付公爵的?不知道用在你身上又如何?”他将黑冰刺向白蓉的腹部,幾乎發狠地,想将她和她的劍一起釘在牆上。
“砰”!不知什麽東西砸中宗宣禾的腦門,那一下沒能把他腦袋砸出個洞來,宗宣禾只是瞥向滾到牆邊的一只木盒子,原本可能是用來盛放某個拍賣品。
“放開她!有本事沖着我來!”小胖渾身顫抖地道,那模樣讓宗宣禾覺得滑稽得很,當下不再理會已經猶如将死的蝴蝶被他釘在牆上的白蓉,緩步走向胡小胖。
七歲的胡小胖,腳下已經出現一攤水,有汗水和便溺,但他還是死命地挺起胸站在這個惡魔面前。
“小鬼,你在向我宣戰嗎?”宗宣禾大笑,“我戳死你們這種以為勇氣能戰勝一切的弱者,不比戳死螞蟻困難,但卻比玩弄螞蟻快樂多了!”說着,果然就如同玩弄獵物一般,威吓性十足地十指大張撲向小胖。
但那不是虛張聲勢,他的十指掐進了活生生的肉裏。
卻不是小胖。
胡一把不知從哪裏沖出來,撲倒了小胖,用自己的身子緊緊地包住他。
小胖瞪大眼想喊出聲,嘴巴卻被壓住。
胡一把身體因為被戳出十個血洞不住抽搐,但他仍是緊緊抱住小胖,在他耳邊低聲道:“裝死……裝死就……沒事……了……別……別說話……”
宗宣禾怎可能放過胡一把,惱怒地扒下了他背部大半塊肉,那男人仍是動也不動地抱住兒子。
“裝死……記得……”直到斷了氣,胡一把也沒有放開雙手。
胡小胖咬住唇,不敢哭出聲音,他聽得見!聽得見那惡魔般的男人對父親殘忍的淩遲。
明明什麽都不會的自己,為什麽要逞強?他好後悔!
白蓉也聽見了,聽見小胖的怒吼。
她雙手握住黑冰的劍柄,卻無法拔出它。
對不起,小胖!都怪我沒用……
白光一閃,化為銀狼的白蓉掙脫了箝制,兇猛地撲向背對着她,毫無防備的宗宣禾,她的利爪刺進他的身體,在他來得及做出反抗以前,發狠地咬住他的頭,然後狠力扯下它,黑色鮮血,墨一般噴飛!
餘下的?血族完全不是銀狼的對手,盡管他們想合力制伏銀狼,但在淩霄趕到後也已毫無勝算。
淩霄心驚膽戰地看着銀狼雪白的毛皮上滿是鮮血,最怵目驚心的是腹部那道皮開肉綻的傷痕!
但銀狼見到淩霄,只是在他身前坐下,有些疲累地垂下腦袋,還悄悄地,害羞地,偷偷親了他一眼。
也許是心有靈犀,又或許是這一刻他依舊猜到這笨蛋在想什麽,淩霄眼眶泛紅,胸口悶悶地疼着,卻仍是伸出手在銀狼頭上拍了拍,“沒事了,你……你做得很好。”
“咕嗚……”銀狼舔了舔他濕潤的眼角,将腦袋靠在他肩上,接着白光籠罩住全身。
下一瞬,受傷的白蓉渾身赤裸地躺在他懷裏,當下淩霄只能忍着淚,脫下身上外袍包住她的身子,讓她在他懷裏休息。
白蓉終于想起,這個懷抱,她原來等了八年哪!
滾着銀白貂毛邊的大紅披風,拂過滿地血腥,銀白毛色卻始終潔白無瑕。
血戰一夜,地上的屍首有月獠族,有?血族,以及更多的與他們千年宿怨無關的凡人。
萬有樓中央,十丈高的了望臺上,無可避免的也經歷了一場殊死戰,雖然戰鬥的主人翁已離去,或者已經墜樓而死,這上頭只剩未幹的血跡。
何世嘆登上了望臺頂,倚立攔杆之側,這夜明月當空,萬丈紅塵的燈火也無法掩蓋它亘古的凄清與倨傲。
夜風卷起了他的披風與長發,長睫掩去眼底的笑意,看着禁衛軍包圍萬有樓。當鐵牆重啓,禁衛軍湧進萬有樓,只不過那些致命的敵人已經幾乎被解決,而攻入萬有樓的禁衛軍優先救出位高權重的貴賓,然後讓後面的府軍清場。
這個世界在他沉睡時,已經變得如此繁華又紛擾,而且,似乎多了不少不速之客。
何世嘆那詭異的笑容,半是惡意,半是趣味,“好嚣張的外來者。”
禁衛軍包圍了萬有樓,但淩霄等人已經在淩曦的安排下,先一步回到昭寧公主府。
“她的傷口複原力十分驚人,”這就是月獠族的能力!化身為銀狼,雖然等于是強行将黑冰利用巨大化的身體彈出,加重了傷勢,但也讓傷口神速的愈合。
“我讓府裏的女醫先為她包紮了,過兩天再讓禦醫過來給她看看吧。”
“謝了。”
“自家兄弟,說什麽謝呢!”淩曦說着退出房間,讓他們小兩口獨處。
淩霄進到房內,白蓉醒着,整個人窩在棉被下,只露出一對眼睛看着他,他當下也沒有多想,在她床邊坐下。
棉被下,恢複記憶的白蓉——或者該說是雪影,小臉漲得通紅,但是仍沒忘記她眼前最惦挂的一件事,“小胖呢?”
“他沒事。阿曦把他安頓在你對面的院落,有人照應着。”
雪影放心了。
一陣不知所措的沉默,淩霄見她一直抓着被子,以為她怕冷,想起身去添炭火,雪影卻拉住了他的手。
“我去添炭,你睡吧,我會在。”他沒有多想地便做出保證。
雪影卻搖頭,将紅蛋似的臉更努力縮進棉被裏,“對不起!”
淩霄一陣莫名所以,愣了好半晌,才道:“如果你是想對自己擅自跑到天京來向我道歉的話……我會考慮只扣你半年薪饷。”
這句話總算讓雪影又露出眼睛看向他,“淩哥哥……”
不是老閱,而是淩哥哥。
“你……”淩霄臉上閃過好幾種神色,尴尬、震驚、欣喜、惱怒……太多太多,事到如今,他都不曉得自己為何這麽放不開。
“對不起!”察覺到淩霄已經明白她恢複記憶,雪影又躲進棉被裏,可小手仍是抓緊他的手不放。
這樣搞得他很沒立場對她發脾氣啊!
但又為何要發脾氣呢?
在他獨自上京的一路上,他曾想過,他究竟是氣雪影,還是氣她的行為?
他想,他是惱她的。
但為何惱她呢?這又困擾了他好幾天,直到他差一點在天京撞上黃蔓珠,他突然想,如果當年睡他的人不是雪影,是別人呢?比如黃蔓珠?
他發現換成誰都讓他不舒服。他氣雪影,只是氣她不告而別,氣她當縮頭烏龜,讓他縱有滿腔複雜到極點的情感,卻沒有對象宣洩。
也許他氣的就只是她“睡後不理”!
“為什麽那麽做?”他只好無力地問。
“因為……”她嗫嚅了半天,好像說了什麽,又好像沒說。
淩霄瞪着死魚眼,警告道:“別以為這樣能蒙混過去!”
“因為——”雪影豁出去了,“我喜歡你啦!”
啊她說了!她竟然說了!在雪影想将自己用棉被卷起來滾到角落去以前,淩霄已經快一步壓住她的手腳,不讓她做出害自己傷口惡化的傻事。
該說他沒有想過會是這個答案,還是說,他壓根兒沒想過這丫頭會這麽直接的表白?當下淩霄整張臉,連脖子都紅透了,想要兇狠地瞪着害得他失控的始作俑者卻做不到,只能俯下身,将臉埋在她頸邊。
“你啊……”
他竟然因為這四個字,心裏滿滿的哀怨與不諒解,立時煙消雲散。
所以……所以……是怎樣?雖然淩霄雙腿跨在她身體兩邊,不讓自己的身體壓在她身上,可是整個人還是罩住了她,令雪影既不安又羞怯,更不用提想克制都克制不了的喜悅。
只是單單與他肌膚相貼,與他親近,她就傻乎乎地覺得開心!
淩霄一手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再擡起頭時已經換上了這四年來老是欺負他的惡劣臉孔,唯一的不同,是那張俊臉上泛着別扭的紅暈,“你想我會讓你用這四個字就交代過去嗎?”他低下頭,吻住她不知所措的嘴,發洩似地,想像過去無數個夜裏他有機會這麽在她身上報複,就滿懷着不甘,每一個動作卻都無比輕柔,最劇烈的恐怕是胸腔內的悸動,簡直地動山搖。
直到他也氣喘不休才放她一馬,在雪影臉紅心跳的當兒,他道:“其它先讓你欠着。”睡了山大王還想跑?沒有一輩子用身體償還,別想他會善罷罷休!
淩曦原本想留他們多住一陣子,可一來雪影已康複,二來淩霄想盡快将黑冰送回去給任蒼夜,休息了半個月他們還是出發了。
淩曦給了他們一輛兩匹馬拉的大馬車和走官道的令牌,用不上七天就能回到青陽城。
當然,淩霄并沒有先回青陽城,而是繞到黃田村,先送小胖回去。
一趟天京行,原本就早熟的孩子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他手裏捧着父親的骨灰。
淩曦動用了天京的人脈找到小胖的母親,才知道她生下小胖沒多久就離開胡一把再嫁了,小胖最終決定不和母親相認,不打擾她已經重新建立起的美滿家庭。
一路上,小胖總是盡可能學習駕車,仿佛不願意成為累贅,不過絕大多數時候淩霄還是自己來,放任雪影在馬車內與小胖鬥嘴玩鬧。
他知道小胖是配合雪影,其實笑容和過去已經不再相同。
“小胖。”淩霄喊他時,小胖立刻就來到他身邊。而車內的雪影已經打起了盹。
“如果你還想當大俠,就到青陽城來找我拜師吧,我會教你武功。”淩霄道。
小胖沒想到淩霄願意收他為徒,有些驚訝,但卻沉默了許久。
他知道自己天真得可笑。
父親臨死前說的話,一直在他腦海回響。
裝死就沒事了。
是啊!無能為力的平凡人,只能裝死,也只好裝死,像他這樣平凡又不甘平凡的傻瓜,最終不就因此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如果沒有你替雪影引開敵人的注意力,恐怕我到的時候,你和雪影都難逃一死吧?”他突然道。
雪影告訴他,她之所以能瞬間撲倒當年追殺她,把她逼到墜海的宗宣禾,是因為宗宣禾變态地享受着虐殺胡一把的快感。
小胖愕然無語。
“看起來再平凡不過的弱小反抗,有時也會釀成巨大風暴,掀起革命呢。”
小胖低下頭,身子顫抖,淩霄只是瞥了他一眼,沒在這個小鬼終于成為男人,流下真正的男兒淚時打擾他。
畢竟他是一個七歲小孩,能夠把一個大路癡跟一個大白癡平安從青陽城帶到天京,他憑的只是奶奶的叮哮與路人的指點,淩曦和淩霄知道這件事時都不禁贊嘆了。
這個胡小胖,将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對了,那個大路癡最後當然被淩曦找到了,似乎打算賴在昭寧公主府,直到今年中秋再和阿曦一起回青陽城。
“我手下還缺一個秘書助理,你有興趣的話可以來試試,薪水就用你和奶奶的食宿跟你的學費來抵,我會把旅費和雇驢車的錢暫放在你們村長那,你下定決心的話,就帶着奶奶一起上路吧。”
星眠谷。
曾經是少數離開了西大陸的月獠族暫時落腳的他鄉,權力更疊,物換星移,卻成了他們僅存的立足之地,盡管有如人間仙境,對這群總是滿心凄怆的“外來者”而言,他們是否曾經感念在天之涯,海之角,終究有這麽一塊美麗的山谷,收留他們?
肉身入土,千年萬年後滄海也成桑田,誰不是過客?誰又明白千年前,萬年前朝思暮想的根,不過是大地孕育的一杯黃土,幾經風化水流,殊途同歸,他鄉終究也是故鄉。
最早時,星眠谷裏的月獠族在死後并不入土為安,而是火化後把骨灰灑向西,期待魂歸故土。
後來在這裏落地生根有了後,後人不舍長輩,墳冢就開始出現了,但是他們也不鋪張,立個碑,只求某一日想起時能找到這片墳頭,上來說說話也就行了。
時日一久,有些碑上的名字早就模糊不清。也許再過個幾十年,有些族人會離開星眠谷,不再只是當個外來者,就像河水流入大海一樣地融入外面的世界吧?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自己的愁悵與遺憾,他們絕不會是最悲傷,也絕不會是最孤獨的。
閻櫻把信讀完,用兩杯茶,壓在木牌前。
別人用石碑,姓雪的老頭偏偏要用木牌,他說等木牌腐朽了,就當做沒事,什麽都沒有,肉身随風去,也不用那些連見都沒見過的後人再啰哩叭嗦的來祭拜了,他反正也聽不懂他們說什麽。
至少木牌在這些還記得他的人仍在世時,倒不會這麽快腐朽。
用木牌還算好呢,有些人連入土為安都怕麻煩。他們這些黑羽殿的尤甚,每次去出一趟任務,能回來都算撿到的。
如果哪天我死了,屍體沒撿回來就算了,肖像畫我每年都自己畫好換一張,就貼在我常休息的地方,畫像在時,你們想到就去倒杯酒就行了,畫像沒了,就沒了。
可是老陳,你畫這張一點都不像你……
是啊!哪有人把自己畫得這麽帥的?
某座山洞裏,畫像早就不在了,但到現在山洞裏還是常常出現倒滿的酒杯。
以前每到雪迅的生日忌日,閻櫻和雪影總會上來祭上一杯茶,老頭不喝酒,說酒會壞事。
這八年來,就只有閻櫻會上來了。
信是從天京寄來的,蘭玺竟然動用了平日給宮主送密件的管道,直接送回月狩宮指名給她。
還沒細讀內容,當閻櫻看到字跡時,雙手都顫抖了。
雪影除了報平安,還寫着她可能不會那麽快回去,請師尊今年依然先替她給老頭的墳祭上一杯茶。
那丫頭果然還活着。八年來,閻櫻首度笑開懷,盡管笑裏有淚。
“真是太好了啊。”
【尾聲 那些還債的日子】
淩霄平日大概是卯初一刻清醒。
如果是在山莊裏,就起來練練拳,打個坐,要不到後山去練練輕功,練完在後山上的溫泉泡個澡,舒服極了。
但今日他只是看着上方的天花板,一點動作也沒有。
當然不是因為他光裸精壯的胸前,有個家夥趴着睡到流口水。
不過,他仍舊舒服地嘆了口氣,喉結滾動,半眯起眼,一手在那女人頭發和頸背上摸了摸,柔軟的毛發,跟化為狼形時一樣,觸感好極了。
然後他的手滑到她背上,在光滑細致的裸背上滑動,光是這樣,原本平靜的兩腿間已攏起巨岳,他暗忖着是不是像前幾個清晨一樣,趁她熟睡時為所欲為,別有一番美妙滋味。
但身上的女人,猶自睡到打呼嚕。
“……”也不能說掃興,只是他明白她真是被他操累了。
他的手又往她身前探,覆住了飽滿挺立的雪乳。聽說金陵的男人偏好一手難以盈握的女人,他卻覺得用嘴和冒出胡碴子的下巴,下流地把她的嫩蕾玩弄得一片櫻紅,最是亢奮……
啊……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就要成為禽獸了。
淩霄決定還是再睡一會兒好了。
雪影醒來時,某人的手貼在她臀部下方兩腿間,手指要碰不碰地抵着私處,害她差點又作春夢。
這男人一定是又趁她睡着時做了什麽吧?
從天京回來後簡直像變成禽獸一樣,雖然當年是她的錯,但他有必要天天照三餐讨債嗎?
好吧,真照他說的,不是當年的債,是八年的債,他還算給她看,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她欠了他八年,其中兩個閏年他也沒漏算!如果她想一年還完,一天起碼要讓他睡八次,但他很好心讓她慢慢還,可以還三年,三年後再還這三年間該還的,再三年後再還前三年該還的……
等一下,是不是有哪裏不太對勁?為什麽她一直還不完的感覺啊?
她決定趁這男人醒過來前,趕緊逃離危險的床鋪。
她悄悄地,屏氣凝神,翻身下床。
卻在腳尖就要接觸地板的那一刻,被身後的野獸攔腰往後抱。
“早啊。”沙啞的,慵懶的,迷人的嗓音,帶着明顯笑意,卻讓她有點絕望。
“……早啊。”她被迫趴在床上,聲音細如蚊蚋。
他的毛發濃密而且粗硬,一天沒清理胡碴子就又刺又紮人,他俯身吻她的裸
背和頸項,舔吻和啃咬,更不忘假裝不小心讓下巴刮過她細白的皮膚。
她細細地抽氣,小手抓住被子,因為他早已經記清楚,她背上那些會讓她很快地在他嘴裏融化的位置,然後他會仔細地,慢慢地,玩弄她。
她只能趴在床上,而他起身跨跪在她大腿兩側,房裏的銅鏡可以看到他肌肉糾結的古銅色身體,以及早已昂揚挺立的黑色巨鐵,她紅着臉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然後他彎下身,一手探向她胸脯,撫摸的時候,自他喉嚨深處,逸出一聲聲滿足的嘆息。
“你摸起來真的很軟很舒服,如果早知道的話,這四年來每天我都不會放過。”他嘿嘿地笑,伸手探向她兩腿間。
她害羞地想并攏,但他怎麽可能讓她如願。
淩霄扳開她的雙腿,轉而跪在她大開的兩腿間,一手按住她的臀部,一手手指在濕潤的私花間滑動。
“大清早的就濕了一片,很期待,嗯?”
“才……才沒有……”明明是他故意在她背上玩那些把戲。
“這是沒有,那有的時候有多驚人啊?”他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勁道,濕潤的聲響聲聲入耳。
雪影想捂住耳朵,最終卻只能咬住手指,“唔……”
“起來,要不然我像昨天一樣用綁的,大清早還得解繩子,一會兒你肚子會餓的。”
“……”這威脅果真讓她又氣又無可奈何,當下只能聽話地膝蓋跪床,臀部擡起。
“很聽話。”他的男性在她臀上不正經地畫着,腿間的軟囊不時擦過她臀部敏感的部位,卻始終不進去,反而一手繞過她的腰,手指貼着她的花唇撥弄出各種羞人聲響,同時黏人而炙熱的吻,繼續落在她背上。
“不要玩了啦……”她乞求道。
“玩什麽?”他裝做不解。
“快點進來嘛……”她撒嬌。
“求我啊。”惡劣的把戲始終玩不膩。
越羞恥的,他越喜歡。雪影咬住唇,“淩哥哥,求求你,快上我!”
“還有嗎?想換點新口味。”
“……”你去吃屎啦!
可他的手指沒有一點放過她的意思,那淫淫花水沿着大腿流淌下來。
“哥哥……人家想要你用力上我……”她幾乎是哭着把臉埋在棉被裏。
很乖!很聽話!他很爽!“好,上到你腿軟為止!”
他和她的孩子,會化身小狼崽嗎?不管會不會,都讓他很期待,所以每次一點都不浪費,直到濁白的陽精滿溢地流淌而出,在她大腿上,形成另一種誘他再次硬挺的美景。
住城區麻煩的一點,就是沒有仆人早早燒好熱水等着,不過也有一種會沿着後巷,提着熱水販賣的小販,淩霄這時就穿好衣褲下去弄一盆熱水上來,給她梳洗,而他自己到樓下去打點冷水把頭臉洗一洗也就行了。
當然,要雇下人也行,不過這就破壞了住這棟樓的好處了。
這棟樓目前只有他和雪影,完美的兩人世界。
不過,過陣子小胖和他奶奶進城來……還不知道小胖奶奶住慣了鄉下,有沒有辦法适應住城區的樓房呢!若是老人家住不慣,也得安排她住到山莊去,山腳下還有不少空院子,小胖每天從翠山山下跑過來也是不錯的鍛煉。
總之,山莊裏原本給雪影的客房,被圈進他的院子裏了。其實那間房留不留都無所謂,她反正睡他床上就好,呵呵……
早飯現在是讓喜來登客棧每天一早給他送來,因為被他欺負而暗暗嘀咕的雪影通常在見到豐盛的早餐後,便會把一切恩怨抛到腦後。
早上沒事他還是會回山莊練練拳,看看家裏有沒有需要什麽幫手,雪影就打掃裏裏外外。
中午回來,雪影趴在桌上小睡,雪白的頸子露在外頭,忍不住又讓某人色心大起。
血氣方剛的年紀卻硬生生忍了八年,也怪不了他啊!
睡夢中感覺到有狼爪探進她衣服裏揉着她的胸部,雪影驚醒,卻三兩下被架到桌上,扯開前襟。
然後色狼更直接地撲上那對雪乳又吸又揉的。
“喂……”她緊張地看向門口,才發現這家夥應該回來一陣子了,鎖上門窗,脫了上衣就開始對她行兇。
下午,淩霄拎着她回山莊沐浴梳洗。
住山莊倒是這點好,莊裏當初設計時也把山泉水的水道做了規劃,取水比別處容易。
如果他有良心,她可以好好洗個熱水澡,不用再被這頭禽獸折騰。
他的良心有時在,有時不在,端看她稍早是否伺候得大爺滿意。
看來今天大爺很滿意,雪影松了口氣。沒辦去,日也操夜也操,肉都會痛的。
最近沒啥工作,有時替山莊跑跑腿,或到後山閑晃。近來山莊裏不知在忙些什麽,大夥兒忙得人仰馬翻,連淩陣、淩蘿甚至淩曦都趕回來幫手,她看着心裏過意不去,總說要幫忙,衆人你看我,我看你,就丢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讓她去跑腿。
晡時吃完飯,淩霄就跟她一塊兒下山。
其實她很喜歡兩人一起回家的這個時刻,默默地希望他可以久一點再厭倦,卻不知他早就打黏好了,沒有厭倦的那一日。
晚上,在燭火前整理一下事務所的日志,聊着這幾日江湖上的傳聞、旺來日報上的新鮮事,夜漸漸深了,她不小心在藤椅上睡着,淩霄抱起她時,吻了吻她的額頭,臉頰與她相貼,享受着這靜谧而溫存的一刻。
然後才抱着她輕手輕腳地上樓去。
看來這丫頭累壞了,那麽今晚先放過她好了,畢竟,明晚要拜堂。
但是他好像忘了告訴她,呵呵……
山大王娶妻,沒在征求同意的。
*關于淩囡囡與任蒼夜的故事,請看《喜拍賣》。
*關于瓦西裏與?血族的由來,請看《強吻太子的男人》。
【後記 金吉】
九千九百萬兩!對古代貨幣有一定概念的讀者不知道白眼翻了幾圈XD這就是一個超ㄎㄧㄤ作者的黑歷史,在開始寫這系列時第一個讓我欲哭無淚的設定XD
當年淩囡囡用九千九百萬兩标下任蒼夜的初夜,我決定再用九千九百萬兩取笑一下年少無知的自己XDDD這是國庫不知多少年的稅銀——但是沒關系,祁楓他不只是武林盟主,還是比土豪更土豪的油王來着XD
終于開始寫這一家子的故事。經過前兩個古代架空系列給我的各種啓發之後,在這本《大俠也會失身》開稿之前,我做了一件以前沒怎麽仔細做的事,就是——
畫地圖XDDDDDDD
其實以前開古代系列稿時,我在腦海裏會自己畫一個圓餅圖,圓形再加上中間一個十字,大概就把系列稿裏的國與國,城與城之間在那個圓餅圖上做個方位分布。結果這種方式在寫龍謎島系列時,出了點小狀況XDDDD
那就是,龍謎島其實一開始的設定是熱帶島嶼XDDD(當年我還是認真畫過龍謎島的地圖,結果花了好幾天,畫出一個我自己覺得很奇怪的東西,最後還是不采用二,二)中間遇到的問題是,它的位置卻又在北方。雖然現在想想,如果地圖在南半球,就沒有沖突了對吧?總之,圓餅圖法在故事越寫越多時,會出現無法擺平的問題。
在寫上個系列時的某一天,我回去重溫了日本漫畫大師(休刊大神f講這大家都明白XD)的HunterxHunter,大神畫架空世界地圖的方式讓我驚呆了,覺得怎麽會有這麽聰明的畫地圖方法?
有看過漫畫的讀者大概都知道,富堅老師畫的獵人世界地圖,是把現實世界的地圖打散、重設比例完成的(也就是說,我可以把臺灣放大十倍來寫……呃,那會很奇怪XD橫渡一條濁水溪要大半天吧XD)
總之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啓發,我就開始專心地畫這個系列的地圖,采用的是北美洲與南美洲疊在一起,然後轉個九十度(不包括山丘與河流,這兩個我自己重設了XD),再加上一個澳大利亞和臺灣……
對,有臺灣XD但并沒有任何比例修改,因為我還是需要那顆小臺灣來估計城和城之間的距離XD這個跟讀者講起來可能很莫名其妙的工作,大概花了我半個月吧XDD之所以花這個心思,只是希望日後在寫到相關的點時,不需要再去煩惱到底有沒有沖突(有時你無法想像那個點會在什麽時候出現,比如植物,比如天氣,比如從甲地到乙地的時間……)
總之,這種方式還滿有趣的,如果有讀者朋友也想創作個架空世界,不妨也來參考看看XD
故事裏提到上古的天神與狼神傳說,我想日後應該會盡可能以“它就是神話”的方式來處理XD(就是會有各種版本,不一定哪一個是真……只有愛情的部分是真的!XD)我常覺得神話有趣的地方在于,後世的人聽着聽着會覺得……
欸,這根本是外星人吧!(這麽解釋也可以哦XD)
吸血鬼與人狼在西方傳說故事裏,如果不是天敵就是主從,這差不多也是老梗的設定了。在東方的古代故事當中,吸血鬼其實出現過不少(中國有僵屍,韓國也有夜行書生),但狼人幾乎是少之又少,所以當初《喜拍賣》寫到月獠族時,我就想,幹脆把吸血鬼也搬過來吧XD
幾年前我寫了《強吻太子的男人》這本BL時,就把背景設定在《喜拍賣》故事的六十年前,瓦西裏渡海而來,竊據了藏浪山莊的過程。只不過在這本BL當中有些設定,在之後這個系列作中并不想沿用,當時甚至曾經考慮過,我就直接宣布那本是重開機的另一個版本算了XDDD
後來我總算找到解套的方式——
在《強吻太子的男人》裏,我最想重開機的就是?血族的設定,但故事裏整個?血族的由來,是由一個有酗酒習慣的歐巴桑來解說的……鄉親啊!這一整個很不靠譜有沒有?
各位,你們知道的,歐巴桑講的話是要打折的(喂),故事裏酗酒的歐巴桑講的話要打更多的折啊XDDD
讓我們把歐巴桑說的故事當她的胡言亂語吧XDDDD(羽月:你給我過來!)
另外,包括扶桑的家務事也在我想重開機的範圍,後來想想,反正這在系列作中是外國事務XD會以一個比較玄幻的方式來達成我的目的(微笑)。
寫這一對歡樂又有點失控的情侶,過程是比較輕松趣味的(其實雪影的範本就是……哈士奇啊!這本書還是狗年年節前出的,超應景der)(雪影:那是什麽?是很可愛的東西嗎?)(吉:很可愛,很二……)
雖然這麽說,但是呢,其實這還是一個——《霸道社長俏秘書》的老梗故事哦!(鄉親啊!你看完書仔細想想我有沒有騙你?沒有啊!XDDDDDDD)
希望下一對歡樂情侶會很快和大家見面啦!
最後,請容許我做個貼心的小提醒:
少吃糖,多健康。金小吉關心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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