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

時序漸漸入秋,黑夜白天的溫差變得大了。

福家村最大的一個活動,就是義診團要來了。

「去年來的醫生叔叔給我好多糖果。」小薇說。

「還有衣服。」小武說。

「也帶我們做游戲。」

「你們很期待嗎?」江心瑀問。

「嗯。」所有小朋友一起點頭。

不只小孩,整個福家村都忙了起來,胖嬸帶領女人們打掃食堂,拿出腌漬的醬料做好菜,認得上山小路的老村民進山裏采野菇,準備好好款待義診團。

趁着跟管時鋒單獨在一起時,江心瑀問,「義診團有這麽好玩?」

「對孩子來說,是。他們會在外募集二手衣、書籍、文具,帶糖果餅幹過來,是孩子們一窺外面世界的機會。」管時鋒解釋,「孩子是村人的希望,有能力出去歷練的,都出去了,出去的人能幫忙的,也會盡量介紹資源進來,但仍然留在這裏的人,就是沒有外出謀生的能力,他們的孩子短期內外移的機會也不大,義診團可以把外面的世界帶到他們面前。

「對村民來說,義診團也很重要。你也看到了,相對于外面世界,診療室的醫療器材極為簡陋。義診團的醫生分科較細,準備了先進的攜帶型儀器,在各村各偏遠地帶巡回,是村民難得可以接受現代醫療的機會。」

「既然這麽好,為什麽不請他們多來幾次?」江心瑀不解的問,「義診不就是做好事嗎?多多益善難道不好? 一年一次好像不夠。」

管時鋒親吻她的頭頂,溺愛的笑了。「你真是個傻不隆咚的小天兵。」

「什麽意思?」

「這還不見得是一年一次,之前隔了兩三年才來。窮鄉僻壤,需要幫助的人太多了,再來多少資源也不夠,福家村能分配到這樣,已經算幸運了。」

江心瑀忍不住紅了臉。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小朋友無法受教育,卻不曾如此真實的感受到。義診團當然不會随傳随到,也不是為了福家村專設,他們有很多服務目标,福家村只是「之一」。天哪,她問那問題簡直像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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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換你可以休息了。」

按照規定,與義診團交班後,駐診醫生可以休假幾天。

「有想去哪裏嗎?」管時鋒問。

「反正你不能陪我去,就算了。」

管時鋒心裏甜甜的。這女人一說到放假,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他,擺明了把他放在心裏第一位,怎能不教他開心?

「要是你想下山走走、買些東西,我找認識的人陪你去。」他始終記着迪克說的話,女人的生活需求比男人多。

「沒特別想,我想留下來好好睡幾天,順便看看義診團怎麽運作。」

管時鋒愣了下,「為什麽想看?」

「如果這樣巡回一趟,能讓很多人開心,那也許有一天,我可以……」她說着,随即搖搖頭,「這還只是個想法,還很遙遠。」

「大概有十年後那麽遠?」他靜靜的問。

因為他認真的問了,她就認真的答了,「不,這不是私人事務,可以跟我現在的職務合并一起做,不必等到十年後。」換言之,與她切身相關的私人事務,就無法馬上着手了。

無暇多談,遠處直升機的聲音響起,義診團來了。

管時鋒沒評論什麽,僅點了下頭,「我要過去接人了。」

「我也一起去。」

***

螺旋槳喀啦喀啦的轉動,羅定海盤着雙手,坐在客艙裏。

機身飛行時傳來的震動,無法讓他昏昏欲睡。不同于義診團其它成員在轉換陣地時會趁機閉目養神,他充滿興味的注視底下的風景。

山村掩蓋在一大叢一大叢綠意間,幾乎看不見,這地方夠偏遠的了。

哼哼,被放到山裏快兩個月,那女人應該懂他的意思了吧?

本來的計劃便是如此,讓江心瑀吃足幾個月苦頭,他再以救命恩人之姿,假借參加義診的名義出現在她面前,然後找機會将她帶回繁華之地,讓她心生感激之情。

知道其中利害,知道他有能力颠覆她的人生,不怕她不乖乖交出自己。

想到即将到手的勝利,羅定海笑了。

***

直升機降落後,卸下不少裝載儀器的木箱。

義診團到達後的半天時間內,團員忙着将接下來要住要用的東西上定位,所有對外活動到下午才能展開。

義診團副團長不過是個虛銜,羅定海自然不用去搞那些弄髒手的事,他背負雙手,如國王出巡般的到處走動。

「叔叔,糖果呢?給我糖果,好不好?」小薇伸手去拉他的褲管。

「會給我鉛筆跟簿子嗎?我們開始學寫字了。」

羅定海擡起腳,低頭檢查了下米白褲管上是否有髒印子。

「你們是乞丐嗎?」

這聲不耐沒刻意壓制,附近的人全聽到了,臉色沉了下來。

「我們才不是乞丐!」小薇有點生氣的說。

「不是就別看到人就要東西,沒教養!」

所有人臉色各異,一瞬間,氣氛降到冰點。

江心瑀也是一陣發抖。她慶幸自己背對那聲音的主人,那聽來好像是……她認識的某個人。

但是,不可能,她不該在這裏聽到那個人的聲音。那人自命高貴,雖然也是醫生,但不太可能纡尊降貴,加入義診團,到這偏遠山區行醫。

但,那聲音聽起來真的好像那個人……她沒有勇氣回頭去看。

「他們不是乞丐。」管時鋒聞聲而來,将孩子們護在身後。「之前義診團帶了禮物過來,造成期待心理,孩子們等不及,才會開口讨要。」

「期待人家來發禮物,不就是乞丐嗎?」那個聲音又輕蔑的說。「這麽小就當伸手牌,一輩子沒出息。小孩是這樣,父母一定也是這樣,難怪這裏窮得要命,要人施舍--」

他還沒批評完,衣領已經被揪住。

「道歉。」管時鋒說。自義診團抵達後,他就注意到這個甩手大少,本來不打算多理,但此人太嚣張,欠揍。

「不要。」羅定海嘴硬道,「我是義診團副團長,也是康諾威亞洲分部高級幹部的兒子,我不道歉。」

「我說,道歉。」管時鋒沒提高聲音,沒拉大音量,沉着反而更顯出憤怒。

樸恩知道他真動怒了。「工頭,為了福家村,請忍耐。」他上來勸阻,「別人動不了你,但動得了福家村。」

「對,你敢動手,我就取消義診!」羅定海傲慢的頂高鼻子,「不只今年,還有明年、後年、大後年!」

管時鋒本來不會放手,但樸恩說得有道理。一年後,工作告一段落,他就會離開,福家村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小片風景,他不會永遠留在這裏,自然不該為他們留下永久的麻煩。

他恨恨松手一推,羅定海踉跄着往後摔去。

事實上,讓他就此打住的,并非僅是樸恩一言,他眼角餘光看見江心瑀在發抖,她似乎在害怕什麽,整個人很不對勁,比起其它,她更需要他的關注。

「注意你的發言,下次就沒這麽幸運了。」他扔下一句,大步踏離。

***

江心瑀不斷顫抖。

羅定海怎麽來了?這種下鄉行程,她想破腦袋也不相信他會參加。

并非她往自己臉上貼金,她真的有種直覺,他是沖着她來的,否則以他的身分地位、他的性格,乃至于良知,不會來參加這種以奉獻為主的活動。

她悄悄閃避到一旁。

上次見到他時,他那模樣、那眼神,竟再次出現在她腦海中。她已經好一陣子沒想起過了,阿鋒的身影遮蔽了那可怕的畫面,她正暗自慶幸自己終于走出那片陰霾,卻沒想到在漸漸過得踏實之時,他出現了。

她得躲起來,她不能跟他面對面,她好怕,好怕他會……

慌亂間,一個巨掌構住她的肩。

「嘿,你還好嗎?」

她吓了一跳,忙轉過身,「……阿鋒。」幸好!

管時鋒指了指身後,「你認識那個自大狂?」

江心瑀沒打算隐瞞這一點,但避重就輕,「羅定海是以前念書時的學長。」

「他總是這麽欠扁?」

她勉強擠出笑容。「超乎你想象。」

他低頭審視她,「我應該擔心什麽嗎?」

「我沒事。」

她的神色分明不是這麽說,但他沒戳破。

她也知道他不信,可是,她需要他。「阿鋒,你……抱我一下好嗎?」

管時鋒刻意擺開大動作,唇角帶着雄性傲慢的翹起,岔開雙腿,展開雙臂,毫不遲疑的招她進來。

她立刻撲進他懷裏。

這就是她愛他的理由,江心瑀想。阿鋒總是知道她需要什麽,盡管他不見得說得出來,但就是能洞悉她的需要,而且毫不保留的立刻給予。他的貼心、他的照顧,從來不講條件,不問回報,不必她拿什麽來交易,他就是大大方方的給予。

她閉緊雙目,超緊超緊的摟住他。

管時鋒的大掌落在她腦後,用全身感覺她。

她的身體是冷的,一如之前每個不安心的時刻。

不,這次更冷,而且僵硬。

之前,她絕口不提被遣到福家村當駐診醫師的理由,他一直認為,那不只是公事上的牽扯,必定有不愉快的男女關系牽涉其中,而那自大狂的出現,讓她瞬間怕成這樣……就算他不知道其中緣由,也能猜到他們有關。

只是,她向來渴望他,對他們之間的性愛從不排斥,甚至很享受,而在他之前,她也沒有過別的男人……他将下巴頂在她頭頂,思索着,那自大狂能怎麽在男女關系上傷害她?他想不出來。

他低下頭,察看她的狀況,她主動送上紅唇。

她的唇也是冷的,哆嗦着,吻他的方式,像雪地裏的人渴望火把那麽激烈,嬌細雙腕圈鎖在他頸後。

如果不是還有許多公事亟待處理,他會帶她回房。她需要更深層的安慰,一場或兩場酣暢淋漓的性愛可以抒緩她的情緒,不管她在怕什麽,慵懶親密的磨蹭能讓安全感重生。她吓得很厲害,她吻他的方式從來沒有這麽絕望過。

他必須知道她在怕什麽,這一次,不容她再隐瞞。

一個抽氣聲響起,「你們在做什麽?」

***

羅定海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江心瑀,他所認識的那個江心瑀,正抱着一個男人,在吻他。

讓他震驚不已的是,是她在吻他,她主動的,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

比起那男人,她嬌小太多,但她似乎不在意這種差距,拚了命也要克服。她的手腕勾在他頸後,腳尖踮起,輕輕顫着,卻沒頓下的打算,主動将整個人送進他的懷抱。

更氣人的是,那男人的姿态。

他的手扶在她後腰,只是輕輕扶着,一派從容,接受她獻上去的嘴唇。他慵懶而親密的吻她,那種閑适的姿态,像是早已習慣了她,像吻她早已是他的權利、他的日常,他無須費心渴求,就能在任何想要的時候,索取她的吻。

他的手自纖細後腰摩挲而下,親密的撫弄她的臀,而江心瑀沒有閃躲,沒有用手撥開,就那樣任由他順着臀溝往下滑,甚至一點一點的往內溜去……

太過分了!根本無法假裝是她被強吻。

「你們在做什麽?」羅定海怒吼。

這麽一吓,江心瑀立刻清醒,松開雙臂往後望,管時鋒卻将她更往自己壓。他早就發現羅定海的靠近,此刻對方震驚且憤怒的神情,更證明了他之前的猜測。

江心瑀想掙脫--不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而是不想被人撞見他們相處時的模樣,這份親密只屬于他們兩人,任何人無權窺見,特別是羅定海。

她說什麽也不讓他見到她春情盎然的模樣,絕對不!

「我以為你會想念臺北。」羅定海宛如蛇蠍一般,陰險的瞪着她。「看來你在這裏過得挺不錯的嘛。」

她下意識的往管時鋒更靠近。

「有我照顧,她過得很好。」管時鋒簡單的說,以言語和行動确保在場另一個雄性明白,她只屬于他。

羅定海沒跟他正面對上。

「沒想到你能騷成這樣,可惜了我之前沒把你弄到手。你把自己交給一個做粗工的,嗯?」

管時鋒掌下,江心瑀的背脊豎直,簡直就像發怒的小貓,他想。

「是他誘惑你的,對不對?他怎麽誘惑你?脫光衣服在你面前賣肉?你就吃那一套?」

想到過往,江心瑀确實難以面對羅定海,但此時她更無法忍受的是,他诋毀阿鋒。

「是我主動的!」她沖口而出。

「什麽?」羅定海瞪大了眼。

「是我主動跟他在一起的。我想要他,不用等他脫衣服,不必他展現肌肉,我看到他的時候,就想要他了。」

「不知羞恥!」羅定海為之氣結,「我花過很多時間追求你,如果你點頭,我願意送你鮮花,帶你去高檔餐廳吃好東西,我甚至會帶你到處旅游,随便你要買什麽都可以,沒想到你情願倒貼這種男人。」

「我對他不是倒貼!」她氣憤至極,「而你,不是我要的,我一開始就表明了。」

「你不要我?」羅定海提高音調,「這樣的我?」他由上而下,用手比劃過自己。他有自信,他是個很帥的男人,發型、鬅子都經過設計,身上的名牌休閑服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低調的奢華,名牌鞋是同一調調,挂在領口的太陽眼鏡很搶眼。

「卻要他?」他輕蔑的甩手撇向管時鋒。

「我怎麽了?哪不好了?」管時鋒故意問。

「幾歲的人了,還不能穿西裝、打領帶,上個正經規矩、動腦筋、用專業的班,要頂着大太陽,全身髒兮兮,穿個背心賣力氣,擺明了階層低下。」

「阿鋒才不是--」江心瑀氣得臉都紅了。

「你怎麽會看上這種男人?他只是個工人,工人! 了不起是工人的頭頭,但還是個工人!」羅定海痛吼。

「對啊,我就是一介粗工。」管時鋒閑閑的說,「但她愛的就是這樣的我,傷腦筋啊。」他拉起江心瑀,吻在她唇上。

看出管時鋒的用意,江心瑀沒有急着推開。如果不是心中有殘餘的陰影,她會演得更賣力一些,好彌補他被貶低的不快。

但即便她只是淡淡合眼,任他采撷,那甘願的模樣也夠讓羅定海氣炸。

「江心瑀,過來!我要跟你談談。」羅定海率先走開。

背後,管時鋒的拒絕傳來。「她跟你沒什麽好談的。」

「我們要談在福家村駐診的情況,醫學的事你不懂。」羅定海刻意睥睨。

「我是她的上司,她要談,也是跟我談。」管時鋒閑閑的指出。

羅定海提起氣來,「我是康諾威亞洲分部的……」

「什麽高級幹部的什麽龜兒子,你剛剛說過,我聽到了。」管時鋒搔搔耳朵。

如果不是心裏不安、場面不對,江心瑀會笑出來。

她沒想過羅定海也有吃癟的時刻,光這樣一句話,他已經氣得臉紅脖子粗。

卻在這時,管時鋒拉下臉來,那神情比羅定海更有威懾力。

「不管你老頭是誰,都沒權力要求她跟你談公事。」管時鋒愈看他愈不爽,狗仗人勢的東西!「我有義務保護她不受你的騷擾,也有權力要求她不能跟你談工作的事。」

羅定海狠笑起來。「很得意啊?鄉巴佬,你能逞威風的,不過就是在這塊小小的山區而已。」

管時鋒的嘴唇翹了起來,彷佛不同意他的說法。

豈止這裏而已?他心裏想着,卻沒澄清。「是嗎?那我只好認真作威作福了。」

***

言語交鋒到後來,羅定海夾着尾巴,灰溜溜的走開了。

管時鋒眯起眼睛。即使羅定海落居下風,可他也不得不承認,那家夥的背影相當好看,那雙霧面真皮鞋,那條米白休閑褲,讓他擁有完美的貴公子形象。

女人都愛帥氣的男人,像心瑀這樣,丢着型男不要,偏要他這個肌肉發達,鎮日身穿背心、在工地忙碌的男人,實在少見。

他若有所思的問,「你在意嗎?」

她沒聽懂,「在意什麽?」

「我不能穿得跟他一樣有型有款。」

她用力搖頭,「完全不在意。」

「喔--」他拉長尾音,故意擺出一臉不信。

見他如此,她轉為激動的說,「你讓我信賴、讓我喜歡、讓我想要膩在一起,是因為你是你,跟你穿什麽衣服,做什麽打扮,一點關系都沒有。」

「那,我是工頭這件事呢?」他撫摸下巴,「我一直沒問你,有智慧、有頭腦,能從事醫學研究,取得醫師資格的你,會不會嫌棄我這樣一個粗工?」見她眼中逐漸冒出火苗,他愈說愈過火,心裏也愈偷着樂,「畢竟,工頭只是工人的頭頭。」他故意模仿羅定海的口吻。

「聽着,我不知道你學歷到哪,但你絕對不是你所暗示的那種沒知識、沒學問的人。」她一眼看出他的心思,神情一板,嚴肅的說,「再者,你不是說過,做土木建築這一行的,願意跑工地現場的人比待在辦公室賺更多、累積經驗更快?」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哦,所以是因為我賺得又快又多,你才會忍受髒兮兮的我?」

「不是!」她跳了起來大叫,「你哪裏不懂了?」她如他所料的火冒三丈,「是因為你心中沒有那些不必要的階級觀念,你可以以任何姿态,跟所有人結交為友,所以我欣賞你!我知道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為了工作搞到灰頭土臉,可你為了累積經驗,不怕辛苦,不怕弄髒手,這一點最值得敬佩。

「再者,從你對阿賴的關懷,到你在福家村宛如大家長一樣,跟村民打成一片,對工人恩威并施,都讓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她一口氣說完,臉頰漲得紅紅的。

「是嗎?」他盤起手,嘴角微挑的質疑,其實心裏非常開心。他的女人說喜歡他呢,還非得講得這麽激動不可,聽了真爽。

「如果我要的是好看又會打扮的男人,臺北滿街頭都是,怎麽會到了這裏才對你心動?」江心瑀小臉微凜,「你不要以為自己被羅定海比下去了,其實你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這句話百分百真實。

方才,她願意在羅定海面前迎上他的吻,就是不希望他覺得自己次于羅定海。

相反的,正因為他在她心目中是個最好最棒的男人,她才願意由着他親熱。

「謝謝你的垂青。」管時鋒笑着把她勾過來,親昵的拍哄她,「事實上,我還真念過幾年書,學歷不高,就到美國伊利諾大學碩士而已。」

江心瑀睜圓了眼睛,「這怎麽叫學歷不高?」

他笑看了她一眼,把她的傾慕接收在心。「沒繼續念下去,是因為就業市場情勢太好,多念一天書就少賺一天錢,不劃算哪。」

「說到底,你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跟羅定海一別苗頭,不然不會提起這些。」

她幽幽的瞥看他,「我說你比他好,是認真的,絕對不是安慰之辭。」

「我知道。」要是她存了鄙夷的心思,他不可能對她動心。「之前我沒提起這些,是覺得沒必要。我就是我,學歷只是我的一部分,不代表整個人。但此時說了,也不意味着面對羅定海時,我覺得被比下去,不過是因為交往到此,很多事有機會說開,不必避之不談,我希望你了解我。」他坦白的說。像她現在這樣,看着他的眼睛熠熠生輝,最令他滿足。

「謝謝你告訴我。」她偎近他。「但是,就算知道了這些,讓我願意跟你在一起的,仍然是你這個人,不是你後來透露出來的這些信息。」她鑽進他的懷裏,認真的說,「羅定海就是那個讓我體認到,學歷跟人格沒有對等關系的人。」

管時鋒撫着她頭發的手微微一停。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

當管時鋒說要認真作威作福的那一刻起,就與羅定海正式杠上了。

不對,應該說,羅定海杠上了管時鋒。在管時鋒旁邊,他就像只沉不住氣的博美犬,一點小動靜就叫叫跳跳。

「這幾天,我要睡在那棟最好的宿舍。」

按理說,義診團要夜宿在胖嬸食堂。他們雖是上賓,團內卻有規定,不能打亂當地任何人的生活作息。

「全讓給你。」管時鋒無所謂。

羅定海愕了一下,他還以為管時鋒會誓死扞衛地盤。

「那你要睡哪裏?」他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管不着。」管時鋒橫他一眼。「反正不是跟你睡。」

「那你去工察睡。」

管時鋒聳聳肩。

羅定海像是想起什麽,激烈痛斥,「你不能跟江心瑀睡!」

管時鋒微微一詫,那一詫是故意作狀,刻意得很明顯,「你怎麽知道我要跟她睡?」

「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

「因為我說不可以。」

「你哪位?有什麽資格管成年單身男女的性生活?」

性、生、活?羅定海幾乎要抽搐,「我說不可以!」

「呿,跳針了。」管時鋒冷笑。

江心瑀看得出來,他在故意激怒羅定海。

到此刻,她算是看出來了,羅定海的氣勢很弱,不複以往在白色巨塔裏神氣又淡定的模樣。跟管時鋒站在一起,他整個被比下去,因為他不是真正的強者。

在醫院裏,他身披白袍,領着人馬威風巡房,是醫生身分給他撐的腰。他的學識固然不低,但那不是精神上的強悍,他的人格特質不是真正的沉穩成熟,但是在金錢權勢的掩蓋之下,那一點完全看不出來。

來到福家村,識得他背景的義診團團員,個個忙得跟陀螺一樣,沒空襯托他,村民、工人知道他地位高,但高到哪,心裏沒譜,不知如何烘托他。

在自然的陽光、晴空、風之中,跟管時鋒站在一起,高下立見。

管時鋒能從容不迫的處理任何到手的事務,他自有一股威儀,能使任何人信賴他,即便是剛剛到訪的義診團團員,也知道有任何需要決斷的事,應該請示誰。

他不情緒化,不需要別人随時随地對他恭恭敬敬,若是有人無視于他,他也不在意。他知道,他有令人折服的時候,不急于一時,那種氣度反而顯出他自信不凡。

盡管他上身只着一件背心,裸露出的雙臂結實有如樹幹,身上挂上塵土,卻不顯半分窘迫,他看來宛若大地之子,強過羅定海太多太多。

江心瑀發現,自己好喜歡這個事實。

***

夜裏,安置好所有事情後,管時鋒踏進診療室後方的醫生住所。

他解開腕表,正正的擺在床頭,脫掉鞋子,拎到門邊地上放好,脫下衣褲,進入狹小的浴室梳洗。

他進入了她的地盤,卻瞬間成為領主一般的存在,使坐在床上看書的她,像個等候晚歸情人的小女人。

妙的是,她竟不讨厭這種感覺,尾随在後,撿起散落的衣服,一一整好。

「你跟那個自大狂之間有過什麽事?」沐浴後,管時鋒問,邊套上睡衣褲,降低親密的感覺。雖然他想要她,可今晚必須先把事情搞清楚。「我能猜出他追求過你,卻不被你接受,但事情不只這樣,對不對?」

江心瑀回到床上,拍松枕頭,黯然回答,「對。」

「告訴我。」檢查完門戶後,管時鋒溫柔的說,「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訴我。」

「任何事?」

他舉起雙手,「我不批評。」

江心瑀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必須得說了。

「在此之前,最後一次見到他,我看到了一些……」她閉了閉眼,「事。」

「什麽事?」

「他跟別的女人在……那個。」

「哪個?上床嗎?」管時鋒沒露出男人提到房事時會露出的邪氣笑容,反而神色凝重。盡管心裏有一百個問題,例如怎麽撞見,在哪撞見,他也先按住不問,尊重她的節奏。

「嗯,差不多是那樣。」

「我懂了,那種畫面讓你不愉快。」他的小女人正經八百,在他之前,不曾有過男女經驗,她雖熱情,但對肉體欲念是有潔癖的,他感覺得到。頓了下後,他又問,「但不止,對嗎?」

她微微吃驚,「什麽意思?」

「你是個醫生,解剖過大體,幫小動物斷頭采血,再惡爛的場面都見過,我不相信區區一男一女在做愛,會把你吓到至今仍心有餘悸。」他平靜的指出。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覺得被背叛?」她想了想,「他一邊表現出要追我的樣子,一邊卻跟別的女人上床。」

「不。」他堅定的搖頭。「你對羅定海連一點感覺也沒有,他跟誰上床都不會讓你有被背叛的傷心。」

江心瑀的心情松懈了些。他太聰明了,完全掌握住她的心思,連那些她沒說出口、刻意掩蔽的事實,也一并猜到。

阿鋒如此懂她,他會比她原本所預期的,更體諒她的苦與難。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件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而我……」她低下頭,「最不想讓你知道。」

「為什麽?」

「它……很髒。」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看法。」盡管非常着急,他卻不願意逼問她。早前逼問過幾次,她害怕的樣子,他記憶猶新,她是真的抗拒說出口,不是扭捏作态。「親愛的,你可以告訴我任何事,我會保護你。」他爬上床,将她摟過來,溫柔的撫摸她。

夜晚,氣溫稍降,她的手腳也有些發涼。

他持續輕拍她,在小小的房間裏,用身體溫暖她。

似乎總是這樣,她心裏一有事,手尾腳尾就冰涼涼,要他抱了才會暖,真是個讓人放不下心的女人啊!

他調整出讓彼此舒适的位置,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用粗壯的腿纏着那雙纖細美麗的玉足,克制着不去剝她的衣服。唉,可是好難,尤其是他的手輕而易舉就能滑入領口,而她柔軟豐滿的乳房又是他的最愛……

忍了半晌,他的掌悄悄滑入,享受那觸感。

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他喊我的名字。」

管時鋒一瞬間脫離迷情,「什麽?」

「他喊了我的名字。」

他驚覺不對,挺身錯愕的看着她。「什麽時候?」

「他跟馮琳雅上床的時候。」江心瑀蹙着眉,也坐起來。

他為她蓄積了足夠的勇氣,她終于可以說出口。

在談這件事的時候,她想坐着談,不想有肢體接觸。「那天我本來要在實驗室忙上一整夜,但因為研究助理忘了讓老鼠禁食,沒辦法采血檢驗,我才會提早回家。」

管時鋒聽得一頭霧水,但不願打斷她,在腦中理順思緒。

江心瑀捂住臉,「我應該更早發現不對的!出電梯走到大門口,我就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可是又看不出來。開了門,聽到有碰撞跟喊叫的聲音,我就應該退出來,可是我太累了,根本沒想那麽多,只想早點洗澡睡覺,所以……」她空茫了一下,整個崩潰,「所以,我就那樣直直的走進卧房裏。」

「你看到了什麽?」盡管心裏有數,管時鋒還是問了。那是她壓抑許久的秘密,她必須親口說出來,緊繃才能得以抒解。

「馮琳雅跟羅定海,在我房間……我床上。」她全身劇烈顫抖。

「馮琳雅是誰?」

「馮阿姨的女兒,小我一歲。她跟羅定海是青梅竹馬,她喜歡他很久了。」江心瑀眼神空洞,「我吓傻了。」

他要伸手去拉她,可她不讓。「任誰撞見那種場面都會被吓到,何況那是你的私人空間。」

江心瑀把臉深深埋入掌中。「不,不只是這樣。」她抖得更加劇烈,「琳雅那時……穿着我的衣服。」

管時鋒愣住。

「我的衣服,我的鞋子。她本來是短鬈發,可那時她戴了假發,梳成我平常綁的馬尾。」她的聲音是破碎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或者瘋了,我好像還聞到了我的沐浴乳的味道。」

管時鋒完全懂了。那個混蛋把別的女人當作她來上!

他要折斷他的老二,連蛋一起捏爆!

「當羅定海看到我的時候,沒有停下來,他動得更快,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好像他正在……」她說不下去了,「那讓我感覺到……」

「惡心。」他幫她說完。

「不止,我有一種被侵犯的感覺,很可怕。那陣子我常常作惡夢,分不清楚什麽是真實,什麽是夢魇。」

那個男人一定哈她哈得要死,才會做出這種事。他可以想象得到,那對她來說有多惡心。

「我一根手指也沒被碰到,卻覺得自己連靈魂都黑掉了。我馬上跑出去,可腦子裏删不掉那個畫面。我開始回想,難怪之前有幾次回到住的地方,會覺得不太對勁,空着一整天沒用的浴室有點熱氣跟濕氣,沐浴乳好像也用得比較快,床單也有點皺,我……」

她的整個私領域被進犯得太徹底。「那個馮琳雅是你的室友?」

「不,我一個人住。她不該在那裏,不應該進得去。」

「你把備用鑰匙給了她?」他知道女孩子常會這樣,因為要彼此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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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曉峰學鬼術,抓邪祟,可卻陷入一個又一個陰謀詭計之中。
神秘的抓妖局,詭異的神農架,恐怖的昆侖山。
且看林曉峰如何斬妖魔,破陰邪!

逍遙小僵屍

逍遙小僵屍

女鬼別纏我,我是僵屍,咱們不合适!
驅魔小姐姐,你是收我,還是在泡我!
又是這魔女,哪都有你,再來打屁屁!
還有那妖女,別誘惑了,本僵屍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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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大神歪着跳

大神歪着跳

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