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她應該是睡過去了。這一夜無夢又平靜,再有知覺時,是胸口傳來一陣又濕又熱的感覺。
好像睡得不夠,體內卻又矛盾的蓄了一股沛然的能量,意識在欲夢欲醒之間徘徊,外面已經傳來陣陣晨起的鳥鳴。
「阿鋒?」江心瑀睜不開眼,将手往腹上按去,他的頭埋在那裏。「你在幹嘛?」
他伏在她身上,一張嘴以略狠的力道吸吮她,她承受男人與幸福的重量。
在一起後,她才親身體驗到,原來男人早晨的欲望特別強烈。阿鋒會提前醒來,以性愛作為一日序曲。一開始,她會努力醒過來,想陪他從頭開始,後來才發現自己吃不消。
這男人一醒來就能翻到她身上,不需要前奏,便能直接唱戰歌,可清醒後的她,需要更多挑逗才能準備好,于是她不再強求自己,由着他玩,反正他舍不得傷到她。朦胧時刻,她更容易濕潤,迷迷糊糊給他的回應,他似乎很愛,逗弄不休,等她完全清醒過來,正好迎上他最後沖刺,兩人都能得到最大的滿足。
「把你弄醒,我要跟你做愛。」管時鋒粗嗄的說,「這一次,我要你好好感受。」
她身上一輕。奇怪,才說要做愛,他人呢?怎麽不見了?
睜開眼睛,只見他把衣櫥的門打開。
門內壁鑲着一面大鏡子,他調整角度,她錯愕的在鏡中看到自己。
盡管天未全亮,可見一切罩在藍色光暈中,可她還是見到了腿間黑潮。
「阿鋒?」她趕緊并起雙腿,全醒過來,「你該不會是想……」
「是。」他折回她身邊,看鏡子,細調角度。
「不,不要。」她有點慌了,往後退去。
「要。」他是堅決的,卻沒有動手抓住她。「你要看着鏡中的我們,用我們的影像取代那幅肮髒的畫面。」
「我不要為了他,做這件對我來說非常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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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為了我。我的腦袋也被那個畫面污染了,我必須這樣擁有你,才能洗掉那個畫面。」他面無表情的說,「我不能忍受你那樣被觊觎,你還因此受苦那麽久,那根本是踩着我的男性自尊跳舞。」
他一字一頓,「不、能、容、忍。」
她停住了,他眼中的認真,令她不忍心溜掉。「我也不能容忍啊,但是……」
他握住她的兩邊腳踝,往外拉開,扯向自己。
強猛的力道,令她吓了一跳。「阿鋒!」他不會想用強的吧?
只見他雙膝一彎,在床邊跪下來,埋首在黑潮之中,靈活的手指與舌頭探入。
老天,她抗拒不了這一招!
即将躺倒之際,管時鋒揚首,「看着,是我。」那眼神如火,「看着我對你做的每一件事。」
江心瑀咬着唇,忍耐那歡愉,忍耐那羞恥。視線往下,他在她雙腿間吸啜含弄,花核震顫帶來了令人抽搐的狂喜;視線往前,鏡中的她兩眼生輝,左肘抵着床墊,右手卻往前揉弄他的發,彷佛是按着不願讓他離開。
「阿鋒……」她顫顫的喚着,第一波如死的快感沖過她。
他無情的繼續吸吮,直到第二波淹沒了她,才從容起身,脫去衣物。
他的男性挺舉着,在她無力反抗之時,施施然的嵌入她。
介于極度清醒與極度瘋狂之間,她看到……他們在床上,他們在鏡中,他在她體內,他環在她體外。
她的世界,全部是他,全部都是。
慌亂的眼神投向前,任何人在任何時候要她看性愛畫面,她一定不看。
但這是他們。
他們。
鏡中反映的一切,不像電影那般唯美,但充滿了生命力。她側躺着,他也是,在她後方。她的一條腿往上拉開,被他的手臂隔着,無法放下來,這使他們的欲望交結點在鏡中一清二楚。
那條手臂環過來,撫弄她的女性核心,令她無助的承受。她的一只手往後勾去,拉近他的臉,他的喘息落在她頸邊。
他的男性捂在她雙腿之間,若只看鏡中影像,一定會覺得好疼,因為他的進攻是那樣堅定且淩厲,但其實她是愉悅的。他太霸道,把她的身體當作他的領土,恣意進出。他已試出她能承受的力道,索求得既體貼又野蠻,絕不把她當作一朵亟需呵護的小花,無限量供應快感。
管時鋒敢給,也敢要。在他們的性愛中,她是關鍵二分之一,她必須配合他的節奏,必須全神投入,用癫狂的喜悅回饋他。
她着迷于欣賞他的律動,随後,一股難以言說的精神力引起她的注意。
擡起眼才發現,他在看她。
那雙鷹一樣銳利有力的眼眸,鎖着她的眸。
他一定看到她方才癡迷留戀的神情了,一瞬間,她好羞。
但他沒笑,沒打趣,繃着下巴,專心占領。
藍光褪去,晨光起,鏡中交纏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一切變得羞于注視。
他急遽加快速度,她感覺到他爆發在即,但被推着推着,她忽然往無邊無際的狂喜沖去,痙攣已經開始,實在無法等他一起。
他的臀部瘋狂的頂向她,喉間發出低沉的咆哮,幾下劇烈的顫抖後,頹然歇入她深處。
「你是我的,全部是我的。」他抵着她低喃,「幻想也好,實際也好,你只能屬于我一個人,知道嗎?」
她微訝。這個男人……說到底還是吃醋了。
其實他不必,她本來就屬于他,可那孩子般撒氣的索要,讓她又愛又憐。
撫摸他幾乎全濕了的發,她一點也不介意身上滿是他的汗、他的味道。
她也想要自己是他的,紅唇悄悄彎起,「遵命。」
***
管時鋒請了半天假溫存,下午銷假上工時,看到的羅定海,眼中布了紅絲。
他堵在他進工地的路上,恨恨的問,「你昨晚真的睡在她床上?」
「關你屁事。」
「你不可能永遠保護她,你只是個工頭。」
「怎麽?」管時鋒譏诮一笑,「工頭就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嗎?」
「你辦不到。你受雇于康諾威集團,亞洲分部的事務把持在我父親手中,也就等于是我手上。」
管時鋒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羅定海以為自己能管他?
「笑什麽?」
「你好像娃娃兵,什麽事不依你,就要回家找爸爸講。」管時鋒嘲弄。
羅定海惱羞成怒,「想笑盡量笑,至少我講了會有用!」
管時鋒笑得更大聲了。
「我随便再弄來一張調令,就能把她調到你碰不到的地方去。」
管時鋒收起笑聲。「她不要你,不管你把她弄到哪都一樣。」
「就算我上不了她的床,也要讓你再也見不到她,我輕而易舉就能辦到。」
聽出他的認真,管時鋒的神情變得冷肅。
「天涯海角,各地各處,我都能罩着她。」如若沒有這份自信,他不會在明知道羅定海留意着的情況下,進她的房,睡她的床,還刻意晚起。
他這是在為她貼上标簽。她是他的人,羅定海只能饞到死。
「你不能,你只是個做粗工的。」
這番言論是假設羅定海的威力奇大,而他僅是個被動受擺布的人,但事實上并不是。管時鋒心想,他直接受聘于總公司,羅定海想動他?有難度!
不過,不必提醒他。管時鋒信誓旦旦,「不管我是誰,只要我想保護我的女人,沒人動得了。」
「就算你能,她也不會讓你那麽做,你不懂江心瑀。」羅定海恨恨的說,「你以為她那麽容易擺平嗎?」
「對我不難。」
「那只是因為你們剛好在這裏,剛好是孤男寡女,她沒有更好的對象,你們之間沒有利益糾葛。她這個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沒把她弄到手?」
「因為你……」管時鋒作狀思考,「魅力不夠?」
「哼哼。」羅定海冷笑,「如果真是那樣,也是因為我太有錢、太有權力,削弱了我對她的吸引力。她本能的抵抗任何社經地位高于她太多的人,江心瑀其實是個膽小鬼,她之所以跟你在一起,不是你夠好,是你夠低下,她認為自己只配得起你這樣的男人。
「就算你對她再認真,也保不了她。她在我手裏像人偶,綁在她手腳上的線,握在我手中,只要我輕輕一扯,她就會随我動。」羅定海憐憫的看着他,「等調令一來,你以為她敢反抗嗎?別作夢了!她會跟你分手!真希望我到時能親眼看看你被甩的衰樣,可惜我會在臺北等她過來暖我的床。」
管時鋒冷笑,「你等不到的。」
「是嗎?」對此,羅定海倒是很有信心,「等着瞧。」
***
沒想到阿鋒的反應居然大成那樣。
那男人鬧脾氣了,可她也不能說他什麽。自認識以來,在公事上,阿鋒自律,若不是心裏梗着什麽過不去,不會為了占有她而請假。
待她回籠覺睡醒,已經是下午,阿鋒複工去了。
反正她放假,不急着到哪報到,索性慵慵懶懶的多躺一下。全身骨架像要散掉似的,這次他要得真狠。
男人的心好難懂,阿鋒比誰都清楚,她并不是真的被羅定海怎麽了,卻比她更無法忍受精神上被玷污,執意要洗去那個曾經吓壞她的畫面。
不過,也幸好他那樣做了,現在她的腦子裏,完全是他們早上做愛的情景。
她沒被他弄壞掉真是奇跡……想到兩人激烈投入的模樣,她不禁大羞。
現在的她,不再怕羅定海,想到他不再手腳發冷。這是種很奇妙的心态轉變,可她就是清楚現在的自己能與他抗衡,因為有愛做靠山,有愛為能量,就算羅定海就在不遠處走動,她也不怕與他正面對着。
想向義診團取經的心思再度燃起,她飛快起身沖澡,趕到胖嬸食堂。
還沒放飯的食堂裏,架起了幾張臨時診療椅,村民依照自己的身體狀況,向不同科別的義診醫師求教,孩子們則已經在玩分發下來的玩具。
小薇看到她,跑過來說,「那個壞叔叔走了!」
「咦?」
被叫來支援的魏哲辛走過來解釋,「羅副團長中午叫了直升機,先離開了。」
「這麽不負責任?」雖然不用再見到他,她松了口氣,卻也不免覺得這個人太離譜,說走就走。
「反正他不是來做事的,走了也好。」魏哲辛聳聳肩。
江心瑀愣了一下。她本來還有點不确定羅定海是為她而來,可他幹脆利落的走人,證實了他完全無心于義診,副團長果然只是虛銜。
他這一走,也讓她心裏有底,快樂的日子已經在倒數計時。
「江醫師,你在想什麽?」小薇問。
她瞬間被驚醒,「沒什麽。」她笑了笑,拉着小薇的手,「走,那邊的義工姊姊好像要講故事,我們快過去聽。」
少了自大狂,氣氛果然好很多。羅定海離開之後,義診團的士氣終于高昂起來,醫人的跟被醫的一片歡樂。
江心瑀陪着小朋友參加志工籌備的活動,本來以為志工能做的極為有限,但是孩子們的快樂卻不打折扣。
以大人的角度來說,志工說的故事她早已聽過,但他們搭配玩偶演出,博得滿堂彩,連她也聽得入迷。他們派發的糖果不特別好吃,送出的文具、衣服皆是二手,但孩子們很珍惜,原來簡單的事物能讓他們如此滿足。
陪着玩,她也愉快了起來。記憶中,從小到大,她不曾玩得這麽開心過。
她的心胸被打開了,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幾天後義工團離開,她臉上的笑容依然沒有減少。
之後某日,她在食堂裏幫忙揀菜,有大媽問,「江醫師,你最近好像開朗了很多哦。」
「是嗎?」
「你笑起來比不笑好看。」
「呵呵。」
她隐約在猜,自己待在福家村的時間可能不會太長了,所以更努力享受在這裏的一切,無事可忙時,就融入胖嬸食堂,跟着女人們學做菜。
夜裏,更積極與阿鋒甜甜蜜蜜的,盡管他有時會狐疑的盯着她,像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麽端倪,可她依舊沒把不安的猜疑說出口。
沒必要浪費時間在還未報到的煩惱上,沒必要讓他也提心吊膽的,她要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濃情密意。
因為她知道,萬物有時,愛情也有時,再不把握,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
一日,慣常送貨補給的直升機來到後不久,管時鋒遣人到診療室,把江心瑀請去他辦公的地方。
江心瑀一踏入,就看到簡單的辦公桌椅前,站着兩張陌生的城市面孔,一男一女,管時鋒坐在自己的主位上,神情嚴肅。
「基金會來了人跟信。」他說。
她的心裏咯登了一下。
「你好,江小姐,我是基金會的委托律師孔若然。」
「我是新的駐診醫生,李宏彬。」
兩人自我介紹後,不等她多想,孔若然又說,「我送基金會的最新調令來。」
他将一封信箋交給她。「容我口頭向你說明,基金會有人事異動,需要把你調回臺北工作,改由李宏彬醫師駐診福家村。」
「之前的調令不是為期一年嗎?」在旁的魏哲辛忍不住要問。
「基金會人力吃緊,有時難免不能按照原本說定的計劃進行,有勞江小姐多多配合。」孔若然話說得漂亮,「大家共體時艱。」
就這樣,她的命運再度被決定。
一瞬間,所有感覺消失,只剩下茫然,她又得走人了。
「請盡快收拾好随身行李,我會留下來,陪同你一起離開。」
她本能的擡起眼,看向管時鋒,又慌張的垂下來。
「話說完,你們可以滾了。」管時鋒說。「阿辛,你也是。」
三人默默的往門口走去,孔若然又回頭,「江小姐,請盡速處理私人事務,我跟李醫師先到診療室,等你過來交接工作。最遲三天,我們必須回臺北。」
門扇關上,關出一室死寂,她沒說話,他也沒有。
必須離開了!雖然早就猜到羅定海會假藉名義将她調離福家村,可當猜測落實為白紙黑字,她仍然一片暈眩。
她看着管時鋒,他一臉莫測高深,彷佛在等,等她說出什麽。
她痛恨在他面前,感覺到如此窘迫;痛恨在他面前,必須承認自己不是自由身;痛恨不能随心所欲跟他在一起,必須與他分開。他為什麽不說點什麽,為她解圍?
她困難的開口,「我想……就是這樣了。」
「留下來。」她一開口,他馬上說,「我們可以面對。」
「我不想走,但我必須走。我簽過合約。」
「我可以幫你。」他主動說,甚至不要她開口要求,「我願意幫你。」
她嘆了口氣,「你也是受雇于人。」
管時鋒嘴角抽搐。受雇于人怎麽了?他還是個能頂天立地的人!「我可以付賠償金,只要告訴我數字。」
「這是我的人生代價,不能推給你。」
「多少?」他固執的問。
她搖頭。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錢能解決的事,都是小事。交給我。」他說。
怎麽可能是小事?這些年來,她遇到的問題,追根究底,都跟錢有關。
如果不是父母都走了,生活費與學費沒有着落,何須依附馮阿姨與基金會?若當初不去依附,何來如今被調來調去,任人耍着好玩?
錢雖不是萬能,沒有卻是萬萬不能。
管時鋒保證,「不管是多少,我都不介意。」
江心瑀像被火燒到似的驚跳了一下。
「所以,是多少?」管時鋒步步進逼,「給我數字,我馬上處理,問題馬上消失,我們的生活就跟以前一樣。」
怎麽會一樣?江心瑀駭然的瞪着他,那雙堅定如盤石的眼眸是認真的。
他不是在跟她談交易,她知道他一心讓她脫困,這讓她心裏又苦又甜。
她擡起臉,痛苦的說,「我也希望我可以直接說出來,我也希望我能把賠償金賴給你,從此不去想,我也希望我可以坐下來哭泣,等你把我救出來。」
「你不必哭。」看出她神色有抹決絕,管時鋒軟下語氣,「但你的确可以坐下來,安心倚靠我。」
「我……做不到。」她曝嚅。
他就怕這個答案。「為什麽?」
「我不希望你變成那個人。」
「哪個人?」
江心瑀吸了 一口氣,才說:「最初讓我受惠,最後卻是我必須聽令行事的人。」
***
他馬的!
如果他有超能力,現在就去砸毀後面一整片山。
管時鋒怒吼,「我幫你不是為了支配你,我跟別人不一樣!」
「我知道。」
「既然知道,還有什麽問題?」
「我還是會怕。這跟我以前陷入的模式太像太像了,基金會那檔事,要花十年才能償還,要是那個讓我負欠的角色換成是你,我怕我……」
不等她說完,管時鋒大步跨過來,扣住她的臂膀,「心瑀,你愛我嗎?」
她愕了愕,「我看不出這跟愛不愛有什麽相關。」
「如果你愛我,就算之後要陪我一輩子,也不是苦差事。」
她下意識辯解,「『必須』跟『甘願』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那一瞬間,管時鋒有嚴重受傷的感覺,但為了把她留在身邊,他可以暫時忽略。「好吧,我絕不強求你任何事,你想走想留,想怎麽辦,都随你。」
「那你又何必如此幫我?」
「因為我愛你!」他的吼聲差點掀翻屋頂。「女人,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多心,閉上嘴讓我幫你就好?」
她顫巍巍的,因為他的告白而受震動,「但我舍不得你為我付出那麽多。」
「我願意,而且我付得起。」
「可我不一定受得起!」她脫口喊出,完全攔不住。
管時鋒瞪着她,雙眼就要噴火。
他不知道她有沒有意識到,會這麽回答,就代表她膽怯了。
當愛沒有附帶任何損益,她樂于給予,欣然接受,他們愛得很投入也很徹底。
可兩個人在一起,要朝朝暮暮、要永久,愛情就不再那麽純粹,免不了有其它方面的施與受,牽涉到這些,她就不敢再愛了。
因為她怕,怕落于他之下,怕兩人之間變成主從關系。
其實不會的,他絕對不會讓那種事發生,可她堅信不移,因為過往生命中,沒有人真正對她無所求,到頭來,曾經給過她的恩惠,都被要求要有回報,盡管是要她乖乖聽從,但那仍是一種回報。
他可以為她打垮一百個羅定海,可這個心魔,他殺不了,她得自己來。
管時鋒煩躁的耙梳過頭發,「我對你是有誠意的,你考慮考慮。」
江心瑀沒說話,只是傷心的看着他。
管時鋒将她抓過來,狠狠吻住。「不要只是考慮一下下,我是認真的,讓我幫你。」
***
離開管時鋒的辦公室後,江心瑀機械化的回醫生住所,打包行囊。
新的駐診醫師來了,舊的駐診醫師要離開,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福家村跟整個工班。
幾個村民在胖嬸食堂遇到臉色陰沉的管時鋒,忙圍過來關切。
「工頭,聽說江醫師要離開了?」
「怎麽這麽突然?」
「江醫師好不容易跟我們混熟了,又把她調走,這是什麽意思?」
「雖然來接任的是男醫師,可我現在看江醫師比較順眼啊。」
「我們會不會又不能學算數了?」小薇問。
還是胖嬸出面問出最關鍵的問題,「工頭,你怎麽不把她留下來?」
「她不願意。」管時鋒一臉郁悶。
「這件事的關鍵在于你要不要她,要的話,死死抱住不松手,她哪都去不了。」胖嬸說,「女人很好哄,別放手就是了。」
這個道理,他也曉得。「問題是這個特別不一樣。」
他看得很清楚,心瑀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是真實的心聲。
因為真實,不是作僞,沒有虛假,所以無法輕易破解得了。不管怎麽說,她就是過不了心裏那一關,盡管她愛他,相信他,也愛他們之間的一切,但在一起近三個月的感情,依然無法消弭過去生活送給她的創傷。
她所害怕的事,不是他用幾句口頭上的「交給我」、「我罩你」、「你信我」就能擺平得了,這僅僅三天時間,他也無法具體證明自己能無私無求到什麽程度。
再者,如果她的意志那麽容易被動搖,當初也就不會搞到被發派到福家村的地步,她早就被羅定海誘惑了。金錢、權勢、壓力,那人全使上了,軟硬兼施,還是沒讓她低頭過不是?
他希望她改變心意,留下不走,可如果她執意要走呢?他能怎麽辦?
郁悶間,魏哲辛抱着計算機,走入他的視線。
***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這三天內,管時鋒沒放棄過說項--
「如果你那麽介意錢的事,就當我無息借給你,什麽時候還随便你。」
「給我當初的合約,我認識律師,可以為你找出漏洞。」
「至少先對這道不理性的調令提出抗議,不要只是乖乖遵從。」
「不要為了保全你的尊嚴,擅自決定怎麽做,讓我們一起面對。」
「我想跟你一起度過人生,讓我先陪你解決這個困難。」
他時而乖戾,時而溫柔,有時暴躁得像頭被惹惱的熊,有時又柔軟得像要讨人憐的羊。
江心瑀不是沒有心軟過,可是,她說什麽都不忍心把自己的重擔加在他身上。
這三個月,愛得非常幸福,沒必要破壞,就讓它封凍在時空之中。
她不是不愛阿鋒,也不是不相信他那句夾帶怒氣的愛的告白,只是她在想,不是每段愛情都值得傾力去求天長地久。
有的戀人,注定只是彼此的過客,就如他們。
阿鋒不喜歡受到拘束,他的人生經驗教會他活在當下,但她的不自由,會讓他無法如願。不管是拿出賠償金,或用其它方式解決,都會讓他大失血,就算他不心疼錢,也會擾亂他的悠哉人生。
所有的事,本來就是她單方面的問題,不該牽連到他,不能讓他為了三個月的歡情賠上許多事物,所以她不能讓自己心軟,就算難過得要死,也不可以。
離別在即,她在孔若然的陪同下,來到直升機起降的空地。
「江醫師,你不要走嘛,你留下來,把那個新來的醫生叔叔趕回去。」小薇說。
江心瑀苦笑,「我沒那麽大的權力。」
「工頭叔叔會幫你啊。」
她将眼神投向那個站在不遠處,神情僵如石像的男人。他始終不靠過來,珍惜最後相處的時光,就那樣生悶氣的直站着,卻也不走。
見此情狀,來送行的村民說,「把時間留給工頭吧。」
「江醫師,你多保重。」道別後,其它人紛紛走開。
孔若然站得遠遠的。這兩天催她上路,他早已惹惱了管時鋒,此時不敢讨罵。
人差不多走光了,管時鋒還是沒動靜,江心瑀只好主動走過去。「我……要離開了。」
管時鋒瞟她一眼,「嗯。」
「直升機等一下就來了。」
「嗯。」
「它來了,我就要走了。」
「嗯。」
「你真的不理我嗎?」沒想到他如此冷淡,她快哭了。「阿鋒,至少吻我一下,跟我說再見。」
要走就走!這幾天,他好話說盡,壞話說絕,她耳朵偏偏硬得很,不聽就是不聽,他連「我愛你」三個字都祭出來,還是沒用,沒有比這更侮辱男人的了。
他瞪着她。她憑什麽看起來像個小可憐?被甩的那個人是他!她就像羅定海所預言的那樣,對他揮揮衣袖走人。
他願意付出所有,但她寧願讓他一無所得,他才是該哭的那個人!
「阿鋒,我們好聚好散。」她央求着。
他原本還不想理她,要狠狠教她一個乖,但她含淚的眼眸凝着他,他沒辦法不理,只好低頭在她的唇上啄了一記。
他輕輕點了那麽一下,她馬上反手抓住他。「阿鋒,抱我。」
「不。」
「為什麽?」
「你堅持要走,我就不會抱你。」
「難道不能給我最後的溫柔嗎?」
對他來說,這不是最後,何來最後的溫柔一說?不給!
管時鋒往後站開,「你還是執意要走,讓我放心不下?」
「……對不起。」
他硬起心腸,「既然你一意孤行,我們就由着你的方式來。」這一語,雙關。
江心瑀難過的看着他。他好像不是她當初愛上的那個男人了,那個溫柔的、幽默的、可愛的男人,自從她說了要走之後,他的脾氣就變得陰晴不定,拒絕體恤她為彼此的種種考慮,拒絕接受她的決定是為了他好。
她知道他很氣,但沒想到,到了最終時刻,他還是不願展現一點風度。
螺旋槳急速轉動的聲音自遠方傳來。
她惶恐、不安的望着他,雙手緊緊的揪着他。
「江小姐……」孔若然上前喊了一句。
管時鋒瞪他一眼,他乖乖噤聲退後。
親自拉下她攀着自己的兩只手,縱使心中有千言萬語,管時鋒也只化作一句 「你的選擇,我尊重。以後你自己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