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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後,我進屋拿起那封信,才發現,那竟是爹爹寫給我的回信。

007 定金(1)

爹爹的信在七王手裏已是奇怪,更奇怪的是,爹爹居然還在信裏提到了七王。言語間多是要我多忍讓之類的話。

爹爹做人的智慧自然不可否認,我思索許久,才懂爹爹的用心。我家如今已經不比當日權勢之盛,爹爹擔心他養的女兒驕縱慣了,要我處處忍讓,自然不無道理。

至于為何單獨提到了七王,原因也不難猜。

爹爹為官時,有意與皇家結親,而他的中意之選就是七王。我知道之時為時已晚,爹爹已經親自向聖上請旨賜婚了。在我愁腸百結之時,何其慶幸,這七王接了他心儀的女子回府。所以,爹爹的這個提議想來就被聖上擱置了。

七王明智,知我倆性格不合,當機立斷,我感激不盡。依着我的性子,明明與十王更合适一些。可皇家婚姻涉及權勢,強強聯合當為最好,所以,爹爹不考慮十王也在情理之中。說來也巧,爹爹還鄉不久,十王便去了北疆,如今也已有兩年了。

更奇怪的事還在後面。七王擱下信走後的第二日,我家來了一個小厮。那小厮自稱是七王府的,笑嘻嘻從袖中掏出了一沓銀票遞到我手裏。我莫名其妙卻不由自主接過,又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一數,嚯,不多不少,整整兩千兩。

我捏着厚厚的銀票,還未反應過來,那小厮已經匆匆又走了。

七王闊綽,若是我昨日将那七王的情絲拔了也就算了,可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啊,我連他頭上的情絲都沒見到呢。

思來想去,沒說明白,七王的錢,我萬萬不敢收。當即,我便換了衣衫,打聽到了七王府。

七王府果然氣派,門口守衛臉色與七王簡直如出一轍,個個面色冷硬,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我湊到其中一個守衛前,“那個---我想見你家七王爺一面,還勞煩通報一聲。”

我自認為自己已經夠客氣了,那人石像一般,不動也不說話。想當年,我家的守衛,哪個不是武藝高強又平易近人的。這傭人果然像極了主子,連脾氣都是!

我只好将七王給的銀票拿出來,遞到那守衛面前,“喏,你家主子給我的,要不你拿進去還給他?”

那人眼睛仿佛穿透了我和我手裏的銀票,目光沒有焦距一般,直直射到了對面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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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沖那像極了七王頑固不化的守衛翻了個白眼,換到了另一個面前。

我又晃晃手裏的銀票,然後抽出其中一張,“不如,你替我把這銀票送回去,我就把這張給你,如何?”

沒想到,機智如我,想了七八種方法,最後還是無奈地坐在了石階上。

看樣子,不試試最後一種方法,我今日是進不去了。

我站起身,使足了力氣,“慕淵!”

嘿,想不到,這招還真管用。經我這麽一喊,那門居然還就真的開了。

朱紅門扉分兩邊,中間站着的,不是七王慕淵又是誰。

我一路小跑,上得七王府高高石階。

008 定金(2)

我拍拍胸口順了口氣,将那銀票遞給他,“七王爺,您今日晌午差人送來的,無功不受祿,這錢,我不能收。”

他只皺着眉看我,好似我手裏拿的不是銀票,而是個燙手山芋。折騰了一下午,我有些不耐煩,“七王爺,我說,您的錢我不要。若是您哪日想好了,要将情絲斷了,在找我不遲。我這麽說,您明白了嗎?喏,兩千兩,一分不少。”

我與七王說話的空兒,府裏出來一粉衣女子,一身绫羅,婀娜玲珑,嬌婉可人。

那女子站在七王身邊,挽上他的手臂,若輕風拂柳,輕一擡頭,脈脈含情,沖七王道,“淵---”

她一開口,只這一字,就連我個女人,竟也有幾分心癢難耐。有如此尤物在身邊,還能冷漠淡定如此的,怕是也只有七王了。

想那七王脾氣向來怪異,如此佳人,放在他身邊,倒真是可惜了。此刻,我只恨自己不是個男兒身。想到這裏,我不禁多看了那女子幾眼。随後不禁暗暗咬牙,慕淵啊慕淵,你真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饒是哪個男人得了如此女子,不得小心翼翼寵着哄着好好疼着的。啧啧,這七王,如此不懂情理,怕是要讓這女子委屈了。

在看那女子散在耳邊的發。呵,別人看不見,我卻是看得見的。那女子的情絲都如此長了。若是為七王而長,算算時日,怕是得有個三兩年了。

嗯,這位,應該就是兩年前被七王接進府中,順帶免了我嫁入七王府之苦的姑娘了。

反觀七王,頭發仍是束的整齊,一身藍色衣衫,若是不看他那張令人發怵的臉的話,與那女子配在一起,可當得起風華絕代了。

七王眼光,果真是極好的。

那女子漂亮得讓我恨不得能一直看下去,特別是她一身嬌柔的氣質,我自恃做不來。許是我将那姑娘看惱了,她眉宇微低,輕輕拉了拉慕淵的衣袖。

七王慕淵自然是得護着她的,冷聲道,“你來,還有別的事嗎?”

我一愣,我來就是還錢的,哪裏還有別的事?

“哦,您将這錢拿回去,便沒有了。”

我笑着瞥了他身邊的美女子一眼,又悄悄給七王眨了眨眼,遞了個眼色,小聲道,“七王知我的本事吧,若是你下次駕馭不了又深感苦惱,記得來找我,我給你打折,保證給你處理得幹幹淨淨。我是生意人,說話算話。這錢啊,您還是先收好了。”

我原以為,我這麽說,他該将錢拿回去了吧。誰知,他看了看我遞過去的銀票,只說了兩個字,“定金。”

聽得七王如此說,我心裏立時樂開了花。我接替沈婆一來,還未摸過這麽多的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與七王的這筆生意,算是成了?

“那,七王何時去我那?”我環顧七王府,補充道,“若是在您府上動手也不是不行,不過您得給我時間準備。”

我一邊說着,一邊心疼起他身邊那個嬌滴滴的女子來。七王情絲一斷,她難免要心傷。若是有機會,能将那女子的情絲也一并斷了,從中在賺一筆,倒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本來,天下本無情誼又不得不生活在一起的夫妻就不在少數,何況是皇族。

“改日吧。”

七王說完,轉身回府。那女子柳腰一轉,緊緊跟上。

009 雲水樓(1)

我猛的想起來,還有一事,忙在大門關上之前喊住他。

“七王爺!能不能麻煩您将銀票換成銀子啊!”

奪位之戰就要拉開序幕,天知道他這七王府的印會不會哪日就一文不值了,我還是保險些好。

這件事的最終結果便是,我在自己家裏抱着酒壇數着十幾箱子真金白銀樂不可支。

自我收了七王的錢後,七王便來的勤了些,可每次又不提斬他那情絲的事情。他怕是還沒想好吧。

畢竟,王侯的錢,哪有那麽好賺。

雲水樓的吳媽媽今日差了個小姑娘來,那小姑娘穿得清涼,清涼得都快趕上我閉門不出的随意了,抹胸長裙外只草草披了一條薄薄絲紗。

那小姑娘說是請我去一趟。聽那她的意思,大概是雲水樓新來了個姑娘,放不下心結,死活不肯接客。這不想讓我去看看,其實是想讓我勸那姑娘,将情絲除了,安心做個生意人。

末了,那小姑娘輕撫小臂上搭着的絲紗,湊到我跟前道,“姑娘,我們雲水樓的雲水釀,您可聽說過?”

我一聽來了精神,雲水樓的生意好,可不光是因為樓裏的姑娘們,這雲水釀可是遠近聞名功不可沒。我早就想嘗一嘗,可恨我一個女兒身,只身去雲水樓終歸欠妥,今日好不容易來了機會,我怎能錯過?這個吳媽媽,派人來叫我時,想必是将我打聽透了,一張口就擡出了好酒,正中我的命門。

我應了那個小姑娘,讓她等我一等,我好去換件得體的衣服,“你等會兒啊,我去換件衣裳咱們就出門。”

那姑娘松了捏在手裏把玩的絲紗,攔住我,又皺眉将我打量一番,捏了嗓子,“哎,延延姑娘,我覺得,你這一身挺好的。該凸的凸,該翹的翹,不該漏的,一個點也沒露,為何要換?”

家中無人,我雖然懶散,可這要出門,還是馬虎不得的。一條素色抹胸長裙,胳膊都露在外面,如此怎麽能出門?

“呵呵,你還是等我一會兒吧,我去去就來。”

那小姑娘一把将我拉住,一臉無奈,“延延姑娘有多久沒有出過門了?街上的姑娘,那個不是穿得比你開放的?莫說是胳膊了,就是連腿,也要襯托出些來才好。”

她将披在自己身上的白色絲紗扯下來,披到我身上,“事情緊急,姑娘若是非想遮上些,不如就先用我這個吧。”

那絲紗輕薄,搭在肩上,聊勝于無。可好歹算是有個遮擋。那小姑娘拉了我就要出門,我見她兩條雪白細膩的胳膊都露在外面,不由道,“那你---”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不屑,“我?切,我無所謂。姑娘只要快些随我走便好。”

我拗不過她,心想着反正也沒多遠,不過一條街的事,去就去吧。

誰想,我剛出得門來,迎面便撞上了七王。

我自恃除了收了他的錢外沒有得罪他,可他一見我,便鐵青着一張臉。

“你去哪?”

我這生意,他是知道的。

“雲水樓做生意啊,不然我還能去哪?”

我實話實說,他聞言,臉色卻越發難看,“雲水樓?呵,你就穿這樣去?”

我看了看一旁雲水樓來的姑娘,人家還光着胳膊呢,我這樣又有什麽不妥的。

我想起剛才那小姑娘同我說的話,也學着她的樣子,白他一眼,“七王,您有多久沒有出過門了?街上的姑娘,哪個不是穿得比我開放的?”我又指了指自己的腿,繼續道,“莫說是胳膊了,就是連腿,也要襯托出些來才好。”

010 雲水樓(2)

那小姑娘顯然被七王自帶的氣場吓到了,完全沒有了剛才與我說話的理直氣壯,此刻正縮在我身邊一言不發,只偷偷拿眼打量他。

我拉起她,“咱們快些去吧。聽說你們樓裏的雲水釀每日都是限量的,去晚了就沒有了呢。”

雲水樓,貴賓閣。

我望着吳媽媽剛端上來的雲水釀,心有不悅。

在嘆了兩聲氣之後,我終于忍不住,扭頭問坐在我身邊的人,“七王,你來這裏做什麽?”

他淡然坐在桌前,不慌不忙。

那吳媽摳門,雲水釀只給了一小壺。七王到是想得開,端起酒壺,緩緩給自己滿了一杯,“這地方,本就是男人來的。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我将酒壺從他手裏搶過來,護在自己懷裏,“我來自然是做生意,七王政務繁忙,喝酒傷身,還是少喝一些吧。”

他冷哼一聲,沒有與我計較,只端起酒杯,将自己那一盞喝了。

我摟着酒壺,看他端正喝酒。一張臉輪廓分明,長臂一曲,修長的手指捏了酒盞,嘴唇輕啓,酒釀入口,他臉色緩和幾分,少了冰冷,倒讓人覺出幾分俊美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禁多看了他一會兒,他将捏在手裏的酒盞放下,緩緩扭過頭來看我。

我回過神來,忙向他解釋,“有道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七王如此風華天姿,英朗威武。饒是我見了,也忍不住多看兩眼。”

想來誰都是愛聽奉承的,我這番解釋甚是奏效,七王面色好看了不少。準确的說,應該是自我認識他以來前所未有的溫和好看。

我繼續道,“不過七王您放心,我嘛,您當是知道的,已經不可能在對誰生出情意來。況且,天下人都知道,您與府上的準王妃恩愛有加。所以,就算我看了您兩眼,您也莫要擔心,我呀,絕不會纏着您,給您添憂的。”

我自認為這番話說的真誠且有理,想來皇家人的心思不是我們所能懂的。及時察覺到七王臉色有晴轉多雲後,我及時抱着酒壺住了口。

吳媽及時進來,身後還帶了個姑娘。

那吳媽先是給七王行了禮,“七王萬福。”又将那姑娘帶到我面前,“延延姑娘,這就是琴笙。”

我将口裏的酒咽下,對吳媽道,“吳媽,有些話,我須得同您講清楚。無論您是何主張,最後的決定權都在琴笙姑娘手裏,她才是我的客,我也只聽她一人的。若是她不願斬這情絲,我是萬萬不會動手的。我的意思,您可明白?”

吳媽笑道,“明白明白,延延姑娘的規矩我都聽說了。這不,特地将琴笙帶了來,讓她親自同姑娘說。”

我點點頭,看那琴笙姑娘,衣衫穿得竟然比我平日還要保守。可就算如此,也難掩她小家碧玉的清秀。素眉素眼,放在燈紅酒綠的雲水樓裏,她裏裏外外皆是素樸的天然美。

我起身對七王道,“七王爺,我要工作了,麻煩您移駕。也麻煩吳媽,多給七王找幾個姑娘。”

吳媽附和,“是啊是啊,七王爺這還是頭一次來我們這兒。雲水樓裏的姑娘啊,随您挑。七王爺,您請随我來。”

七王慕淵站起身來,又一甩袖,冷哼一聲,快步出了去,身後跟着小碎步的吳媽媽。

011 琴笙(1)

關上門,屋子裏就剩下了我和琴笙。

我向來不愛拖泥帶水,便直接問她,“琴笙姑娘可是想好了?當真要斬去情絲?”

她秀眉微蹙,凄然開口,“我也不知道。”

我原以為,吳媽媽找我來,想是她主意已定,我連小剪刀都帶來了,她卻說她不知道。

擱在往日,我定要讓她想好了在找我。今日走了許多路,且壺中酒還未喝完,我便決定同她在說兩句,“琴笙姑娘,可是還有誰放不下?”

我這話其實是廢話。她不願斬斷情絲,自然是有人放不下,而且是不舍得放下。

沒想到,她指了指酒壺,問我,“延延姑娘,能分我一杯麽?”

原來,她是想喝酒了。

這有何難,桌上恰巧還有一只酒杯。哦,就是七王用過的那只。

我就着那只酒杯,滿上,推到琴笙面前。

她低頭看了看面前的酒,又對我道,“延延姑娘,若是我沒記錯,這只酒杯,當是方才七王用過的。琴笙不敢放肆。”

我心裏笑她太過老實巴交,“這裏又沒有別人,七王又沒病,你用了也就用了,誰會知道呢?”

不,也不對。我突然想起來,又改口道,“誰知道那七王到底有沒有病呢?琴笙姑娘小心理所當然,我在去叫人送只新的酒盞來。”

想雲水樓生意紅火,我這間貴賓樓門口該有候着的小厮才是。

我推開門,對站在門邊的人道,“勞煩您在拿只酒盞來。”

話音未落,一擡頭,驚覺門口站着的竟是七王。我不知他是何時來的,也不知他因何站在門口,只願他沒有将我剛才的話聽去才好。

“呵呵,那個,七王啊。不用去拿了,看您身姿挺拔,體魄健壯,想來也是沒病的。”

我正欲趕緊将門關上,他只一手便牢牢撐住。

我心中忐忑,出言不遜,他該不是要怪罪了吧。

誰知他遞給我一個小布包,“你的。”

我眼前一亮,“咦?這不是我随身帶的小剪刀嗎?怎麽會在你手裏?”

他并未回答我,清清楚楚地送了我個白眼,轉身便走了。我松了一口氣,拿新酒盞的事情自是再也不敢提。

我收好小剪刀,回到桌前坐下。

“那個,琴笙姑娘,若不嫌棄,你就用我這杯子吧。反正,我是沒病的。七王這杯,我來用好了。”

好在,琴笙并沒拒絕。

這琴笙姑娘與我差不多,喝了酒,話便多了些。我從她口中聽了個大概。

平凡人家的姑娘,情窦初開,芳心暗許。平凡人家的少年,輕許諾言,一生一世。終有一日,他背井離鄉,誓要風光娶她。

多麽普通又普遍的故事啊。紙做的誓言,風一吹便散了,且年少無知,不知輕重時說的話,根本不值得一個女子為這麽一句話空耗年華。

可憐可笑的是,琴笙還真信了。

我面無表情的聽她說完,想勸她幾句,“琴笙啊,你這事,根本算不得什麽。依我看,這情絲你斬也可,不斬也可,左右不過一個街上一抓一大把的負心人。終有一日,你會将他忘了,過自己的生活,或者尋個良人嫁了。這啊,算不得什麽。”

012 琴笙(2)

她擡頭,目光如水,看着我道,“延延姑娘不屑一顧,可是也覺得,他這諾言許的輕了,而我,又太過天真固執了?”

她如此說破我的心思,倒叫我有幾分不好意思。

可我也只能點點頭,“嗯。”

她又低頭,搖頭笑笑,“其實不怨姑娘,就連我現在也是如此認為的。年少戲言,幾句能做真呢?”

她終于理解了我的意思,“琴笙,你明白就好。那這情絲,你斬還是不斬?還有一事我得提前告訴你。這情絲一斷啊,許是會留些後遺症,耳聾,口啞,眼瞎的都有。不過你放心,剪個情絲而已,不會傷及性命的。”

她晃了晃杯裏的酒,下定了決心般,道,“這情絲,斬。不過我想,斬之前,先見他一面。”

“額,琴笙姑娘,你是說,你已經知道他在哪裏了?”

她點點頭,“嗯,他如今在朝為官,姓傅名一文。”

若說別人,我還不見得有什麽印象。這個傅一文,我卻是記得的。當年科舉,他一介窮酸書生毫無背景,就是因為當街攔了爹爹車駕,遞了一封詠政論,因此拜在了爹爹門下,才得以入朝的。算算時日,也有許多個年頭了。

自爹爹還鄉後,我也少有他的音訊。誰承想,在聽到他的消息,竟是關于這個的。

“呵,原來是他。”

“延延姑娘,你可是認得他?”

酒壺裏的酒已經沒有了,我也不想在多待,“嗯,認得。你若是見過之後,還想斬這情絲,在來找我吧。”

時候不早,我打算起身回了。晚了,街邊我愛去的那家酒館就該關門了。

她卻從凳子上起來,跪在了我面前,泫然欲泣,“我知延延姑娘本是相府千金,他又曾拜在相府門下。我如今一介平民百姓,無論如何也見不到他。我想求求姑娘----”

她的意圖我已經猜到。她說自己是平民百姓,我又何嘗不是呢?就算曾經算得上顯貴,如今也早已是落魄鳳凰。就算是我出面去那傅大人府上,人家也不一定見我。

“琴笙姑娘,我如今只是個生意人,這個-----”

她将頭埋在地上,地上有幾滴淚珠散落,“能幫我的只有姑娘了。姑娘放心,早就聽說傅大人取了親,我并非要去他府上興風作浪,我只想見他一眼,見過之後,我就除了情絲,一心一意待在雲水樓。”

七情六欲,我只是沒了一情而已,并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耐不住琴笙相求,我便将她送的兩壇雲水釀收下,應了。

我思來想去,這事,還得去求七王爺。

小厮将我領到隔壁一間房前,“七王爺就在裏頭了。”

我擺擺手,“好,你下去吧。”

這裏到底是雲水樓,我唯恐擾了七王爺好事,一時不敢冒昧進去,在門外徘徊着。

許久不見他出來,房裏也沒有聲音,我覺得有些奇怪。依那七王的身形體魄,鬧起來該是翻雲覆雨,驚天動地才是。

酒壯慫人膽,我往門前走了幾步,彎下腰來,将耳朵貼在門縫上,想聽一下這七王爺究竟是叫了幾個姑娘,好事又進行到哪一步了。

沒想到,這門忽的一下又開了。

013 秘術

我一下維持着彎腰的姿勢,僵在原地。

機智如我,腦中靈光乍現,我就着這奇怪的姿勢,道,“給七王爺請安,望七王爺保重身體。”

我悄悄偷瞄他身後的房間,竟然空無一人。

“咦?怎麽沒人?”

這兩個時辰的功夫,他該不是一直都是一個人在房裏待着吧。

他冷眼看我,道,“讓你失望了。”

失望不失望的倒是談不上,這男人來了這種地方,一個姑娘都不叫還真是稀罕事。

不過世道這麽亂,誰能保證七王爺沒點別的癖好呢?哦,也沒人保證他是不是某一方面太快了些。

我原本想勸他幾句的,可一看到他那張陰沉的臉,那句“有病得治”又生生被我憋了回去。

“那個,七王爺,敢問您的車駕可有跟來?”

是的,我喝的有幾分發懶,想蹭他的車了。

他出門擡腿下樓,我緊跟在他身後。

“本王今日決定走着回去。”

“啊?”

我難免有些失落。

出來雲水樓的門時已是星鬥漫天,走着回去實在是痛苦。好在,月色尚可。

七王慕淵在前面走着,我故意差他幾步,跟在他身後,夜長路長。

我想起了琴笙的事情,小跑幾步,追到他身邊,“那個,七王爺,能不能請您幫個忙?”

“說來聽聽。”

“我想去一次傅一文大人府上,能不能,勞煩您給我遞張拜帖?”我知這要求有些唐突,忙道,“那個,我的意思是,您将府上的空白帖子給我一張,我自己寫就好。想那傅大人若是見了您的帖子,定是不敢不讓我進的。”我心道,這個要求總不算太難了吧。

慕淵卻說,“本王府上沒有拜帖。”

他不幫就不幫,他是王爺,就是明說拒絕,我也不能将他怎樣。想當年,我相府都有專門的拜帖。只要手持我相府的拜帖,便是皇宮大內都進得去,他堂堂七王卻說自己府上沒有拜帖,誰信呢!

“不過,你若想去,明日可跟本王一起去。”

哈?他是不是篤定了我不敢跟他一起去?笑話,青樓都一起逛了好嗎!

“多謝七王,既然如此,那明日一早,不見不散。”

不多時,我便到了家,“七王爺,我到了。”

“你等一下。”

我轉身問他,“七王爺可還有事?”

不知是不是因為沾了月光,他整個人柔和了幾分,“你去傅大人府上,可是為了雲水樓那個琴笙?”

我笑,“那是自然。既然接了這生意,我便是要做到底的。”

他嘆了一口氣,“延延,世上,果真有能斷人情絲這回事嗎?”

哈,他給了我兩千兩,卻遲遲不肯來找我動手,原來是因為信不過我。想他這幾日不辭辛苦跟着我,也是為了弄清楚我是不是有真本事。也是,這事兒若不是走投無路,心被傷透了,誰都不會信的。

我拉他進了宅子,一路進了我的房間。

“原來,七王爺是信不過我的手藝。本來師傅說過,這是秘術,不能輕易示人的。可承蒙七王幫忙,我今日給你看看也無妨。”

我将那個錦盒取出來,“你看,這個,就是我替人剪下來的情絲。有的人簡斷了情絲後再也不想要了,我就替他們留着。”

我翻到盒子地下看了看,“喏,這盒子的主人,你也認識,是晚薇的。”

014 王妃

打開那盒子,我将晚薇的那縷長長的情絲拿出來,“這麽長的情絲,她對史家世子,該是怎樣的用情呢。可笑那史家世子,可恨又可憐。”

我忘記了,除了我,別人是看不見這情絲的。在七王眼裏,我此刻正對着空氣自言自語。

要讓他看見其實也不難。

“七王請随我來。”

院落裏水塘邊,我将晚薇的情絲剪下一小截,又将剩下的放好。

“您看好了。”

我将手裏的那小截情絲扔進水中,情絲遇水即化,水中漸漸起了變化,如鏡子般,映出一個人來。

“您看,這水中倒影,不正是史家世子麽?”

七王慕淵見了水中景象,眉頭深鎖,“原來,你口中所說的秘術,竟然是真的,我還一直以為,以為你在與我賭氣。”

聽他如此說,我仿佛證明了自己一般,頗為得意。

“七王這下信了吧。所以,您大可以放心,我并非誇下海口,是真的能替您解憂。”

他并沒有急着問自己的事情,反而問我,“那延延,你的情絲---”

我自接手沈婆以來,雖親手處理過幾人的情絲,可從不與別人說自己的事。除了晚薇知道我連情根都一起拔了,這事,當無別人知道了。

“七王,你問這麽多也沒什麽用。只要您哪天有需要了,來找我便是,我總不能白拿您的錢。”

他盯着水面,不依不饒,“你還沒回答我。”

我拗不過他,其實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且我如今過的風生水起,告訴他也無妨。

“哦,早就除了。連根拔起,再也不會長了。”

天色将晚,未等我出言趕他,他便轉身走了。看他那背影步子,好似比來時還要慢上幾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看着他慢慢遠去,竟讓人莫名覺出幾分落寞來。

一早,我站在七王府門前,無聊得将他家門前的石階數數了一遍又一遍。

門一開,果然是七王。

他今日穿了的絲錦長袍,黑色盤龍,一頂黑玉冠襯得他英姿勃發。這身打扮,讓人着實眼前一亮,又深覺威嚴凜然不可欺。

他見我,有幾分驚訝。

“你來的倒是早。”

我見他終于出來,欣喜,“不敢讓七王接,亦不敢讓七王等。”

他一出來,車駕便及時過來候着。他二話不說,利落上了馬車。

我緊随其後,卻覺得這馬車的車駕比之前坐過的要矮了一些,對我來說,上下剛好。

慕淵坐在正中的座位上,我坐了他身側的座位上。他不知從哪裏找出來一件小衫,丢給我,“穿上。”

自昨日從雲水樓歸來,我深覺有些追不上這些姑娘家的流行打扮,于是也學她們一條長裙搭一條絲紗。

七王丢到我手裏的這件,做工用料乃是大家之手,花色我也很喜歡。然而小衫又長又啰嗦,哪比得上絲紗簡單又好看。總之,這樣的衫子,我如今已不愛穿。

他一個男人,車上竟然有女人的東西,想也不用想,定是他府上那位準王妃的。不過,他肯将自己準王妃的東西給我穿,可見,二人的感情的确是出了問題。說不定,他很快就會央我給他剪斷情絲了。

“那個,七王爺,準王妃的衣衫,我如何敢穿?您還是拿回去吧。”

他低眉看了看我手裏捧着的衣衫,又瞥了我一眼道,“我早有王妃。”

015 傅府(1)

我聞言不是不驚訝的,想我不關心朝中事已久,竟連七王正式冊了妃都不知道了。

“真的?是誰?可是那日我去找你還錢,在你身邊的那位?”

皇家的家事,我不該打聽的。看慕淵的臉色就知道,他讓我與他共承一駕,不代表我可以問他這些。

我将手裏的小衫疊好放在一旁,不敢在開口亂說。

我與七王慕淵到付府的時候,琴笙已經在等着了。

“延延姑娘。”琴笙瞧見我身後車駕上下來的人,輕一福身,“七王爺。”

我與她解釋,“琴笙啊,今日你我就扮作七王爺的随侍,只需跟在他身邊就行了。”我不放心她,忍不住多囑咐幾句,“還有,待會兒,你若是見到了傅大人---”

“琴笙明白。延延姑娘放心,我絕不會亂說,給姑娘和七王爺惹麻煩的。”

她是個明白人,聽她如此說我便放了心。

“七王爺,咱們進去吧。”

與進史家大宅幾乎如出一轍,七王爺大搖大擺徑自進了這傅府,我與琴笙跟在他身邊,同樣的無人敢攔。

傅宅不大,也不奢華,普通的院落,卻盡顯精致,可見主人的品味和用心。若非事先知道了這裏住的人也曾負了與一個女子的諾言,我差點就以為,這家主人是一個情趣多麽高尚的人了。

“這個傅大人,品味倒是不錯。園子不大,卻錯落有致,花紅柳綠,又不顯得紛繁。”

我剛說完,從樹後蹿出一個孩子來,笑鬧着跑過來。那孩子一下揪住琴笙的裙擺,躲到她身後。

随後,一端莊女子追過來,她一眼就看到了藏在琴笙身後的孩子,喚道,“染兒?”

那孩子躲在琴笙身後嘟囔着,“娘看不見我,看不見我。”那女子故作惱怒,喝道,“染兒,還不從姐姐身後出來,到娘這裏來!”

那小孩兒伸出了小腦袋,被那女子拎在身邊。與此同時,另一邊,一男子匆匆而來。

男子走到女子身邊,彎腰向七王賠罪,“小兒調皮莽撞,還望七王莫怪。”

慕淵道,“本就是在傅大人府上,本王自是不怪。”

“謝王爺。”

想來,這男子該就是傅一文,傅大人了。

比起傅大人,我的注意力都被那個小孩兒吸走了。那孩子生的機靈喜人,圓圓的腦袋,大大的眼睛,此刻正咬着手指,擡頭看着他的爹爹。而後,那小孩兒仰着腦袋,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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