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道這事有些不可思議,可我半句都沒有騙你。”

他自始至終端着酒杯在手裏,直到這時候酒還是滿的,合着他只聽我說話,酒一口沒喝。他皺着眉頭,似在思索。

良久,他才說,“延延,你是說,自你斷了情根,就忘記了與那人有關的種種,連那人是誰都不知道了?”

我一拍他膝蓋,贊道,“聰明!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嘿!”

他這才猶猶豫豫抿了一口酒,還想問些什麽,“可是----”

我打斷他,“你先別可是,你今日來的正好,我正要問你,那個讓我斷了情根的人,該不是慕清你吧----”

025 宮宴(1)

慕清望着我,搖搖頭,輕聲道,“延延,你本來要嫁的人,就不是我。”

聽慕清如此說,我放了心,松了一口氣,“我就說嘛,那人肯定不是你。”

他拾起地上的酒壇,又斟了兩杯,“延延,若是我,又怎會對你不好。”

我沖他笑笑,“你說的極是,若我能選,也得選慕清你這樣與我合得來的才是。”我指指自己的腦袋,侃道,“只可惜,我啊,注定只能與你做一輩子玩伴了。”

慕清伸手揉揉我的發,又戳戳我的腦門,“傻,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傻。誰說沒了情絲就不能嫁娶了?世上沒有感情還生活在一起的人多了去了。你為什麽就不能在嫁人?”

我擡頭看看天空,朗月清明,一如他的目光。

“延延啊,反正你對誰都沒情意了,不如就嫁給我。你剛才也說了,我與你合得來不是?”

兩年不見,我再也不是什麽相爺女兒,無權無勢。這十王慕清絲毫沒有因為我的家世而改變,還能與我肆無忌憚開着諸如此類的玩笑,一如從前。

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果然仗義,世上之人,知我無情無義還肯娶我的,恐怕也只有十王你了。我先幹為敬,這一杯,賀十王北疆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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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北疆,慕清神色嚴肅起來。

“延延,你可知,我此次為何能從北疆回來?”

“你離家已經兩年,老太後又向來喜歡你。想來該是老太後讓皇上将你召回來的吧。”

慕清起身,站在樹下,一把折扇在手心慢慢敲着。

“非也。老太後叫我回來不假,可并不是因為想我。”

我打了個酒嗝,知烈酒是不能在喝下去,又給自己換了果酒。

“不是想你,還能是為什麽?”

他轉身道,“父皇身體每況愈下,這次,怕是挺不過去了。”他轉過身來,雙手搭在我肩上,一臉認真,“方才我說的娶你,并非戲言。最多半年,延延,你只需等我半年。”

我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擱下下手裏的酒壺和酒盞。

“慕清,你是說,奪位之戰,終于要開始了嗎?”

他嘆了一聲,道,“這一切,其實早就開始了。否則,我也不會心甘情願在北疆一待就是兩年,将這裏的一切都讓給七哥。忍辱負重,終會有回報的。延延,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我搖搖頭,“我不明白,這跟你去北疆又有什麽關系?跟七王又有什麽關系?”

慕清嘆道,“你忘了也就罷了。皇位之争,确是危險。你只需知道,我說的娶你,是認真的。”

以我現在的狀況,就算他敢娶,我也不敢嫁。他的深情,我不能給以任何回報,又怎敢奢求。

話鋒一轉,我又問他,“那個---聽說明日老太後要在宮裏為你接風?”

“不錯,延延,明日不如你也随我一起去。你向來愛熱鬧。”

我的确許久不曾去過宮中,也未見過太後老人家。常言道人走茶涼,為避免曾經與爹爹熟識的臣工見到我覺得尴尬,這些年來,我向來都是躲着那些官府舊識的。

026 宮宴(2)

“慕清,我看,我還是不去了吧。”

“昨日我進宮去看太後,她還說很想你。我知你在擔心什麽,你跟在我身邊,不會有人問起的。”他又捏捏我的臉,“我答應你的,你還不放心嗎?況且,宮中禦釀瓊漿,你去了還不是随你喝。”

慕清這話的确是有些讓我動搖。想我當年随着爹爹輾轉筵席的時候,并不好酒。如今爹爹還了鄉,搬離了相府,我卻愈發嗜酒了。不知我這是不是斷了情根的後遺症。

宮中宴會,多圍繞歸來的慕清,人多眼雜,我特地挑了尋常樸素淺淡的衣服,跟在慕清身後。所以,其實也并未有人注意到到我。

我在慕清身後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遙遙望去,老太後精神矍铄,與近旁的幾個妃子談笑着。

與往日不同的是,這次皇上身體欠安,并未能前來,倒是幾個皇子都來了,不少還帶了家眷,其中不乏許多女眷。

比如,七王身邊就帶着他那準王妃,素心。各家女眷出席宮宴,定要好好打扮一番,衣服配飾講究的是大方得體又不失驚豔,一時間,色彩斑斓,煞是搶眼。

唯這素心與衆不同,一身月白長裙,剪裁獨到,沒有大紅大紫的顏色。她低眉安靜坐在七王身邊,宛若清荷一枝,在人群裏越發顯得一塵不染。

我不得不再次感嘆,這七王的眼光,确是不賴。無論是看人還是看衣。

七王自己的穿戴,亦是上好綢緞,深色布料,華貴又不失威嚴,奢華又不張揚。二人顏色一深一淺,與身邊的繁華場合相得益彰,十分相稱。

今夜筵席,各路王侯估摸是都想要來看看這從北疆歸來的慕清究竟是有幾斤幾兩,好趁早各自站好隊。各派紛争,從這筵席座次已經看出端倪。

七王一派,十王一派。另有一小股中立勢力,暫時看不出以哪位大臣或者皇子為首。這中立勢力中,就有爹爹曾經的門生傅一文,如今的傅大人。

聯想前幾日,傅大人的小兒生病,七王不顧深夜前來尋我,造訪傅府,只為給傅大人送解藥。這意圖不言自明,八成是為了拉攏這傅大人了。果然如慕清所說,這朝中的明争暗鬥,其實早就開始了。

我雖跟在慕清身邊,好在筵席熱鬧,今年來各個王府侯門添的女眷不少,且多數我都沒見過,她們自然也不認識我。一時間沒人特別注意我,許是将我當做慕清的随侍了。

我許久沒見過老太後了,臨來時,特地将一柄花梨鸠杖交到慕清手裏,讓他替我送給老太後。

慕清一來,還未上席,各家目光便落到了他身上。筵席邊上,距離老太後還遠,慕清手執鸠杖轉身囑咐我,“你先等我一會兒,我過去将這鸠杖給皇奶奶送去。”

慕清怕是以為我一人覺得尴尬,臨走時又補了一句,“我馬上就回來。”

席尾,多是些官階較低的官員和家眷,基本上沒有什麽機會同太後王爺說幾句話。歌舞絲竹,管弦缭繞,席尾的人肆意交談上面的人也難聽到,輕松自由。

是以,我随便尋了個僻靜位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邊喝邊等慕清。

027 宮宴(3)

不知怎麽,一杯酒還沒喝幾口,先是席頭上的幾位王侯順着看下來,緊接着是慕清快步走來。

他走到我跟前,将我手裏拿着的酒杯搶過去,放在桌上。

“哎,慕清,我的酒----”

他卻拉住我的胳膊,“延延,別在這兒坐着了,随我上前面去。”

我未反應過來,任由慕清将我拉起來,“慕清,怎麽回事?”

他松開我,解釋道,“那不噎之鳥的鸠杖一送上去,皇奶奶便知是你。這不,她一眼便在人群裏看到了你,讓我來喊你來了。”

既是如此,我不得不随慕清上前了。

老太後頭發都已花白,精神仍是矍铄。皇上缺席,她兩側席首分別坐着七王慕淵和十王慕清。

“給太後請安。”

太後見了我,手裏拿着慕清剛交給她的鸠杖,道,“延延,哀家就知道是你。”

“太後明察,只是,您是怎麽知道這鸠杖是我送的呢?我明明告訴慕清,讓他不要告訴您的。”

太後眉頭微蹙,不知為何看了看坐在左手邊的七王,道,“延延,你往日可都是叫哀家皇奶奶的。今日一口一個太後,可是受了委屈?”

我幼時與慕清玩在一處,太後又喜歡慕清,便允我随慕清叫她一聲皇奶奶。

太後沖我招招手,又道,“你這丫頭,許久不來宮中了。來,到哀家身邊來。”

我起身走到太後身邊,坐在她身邊的矮墊兒上,喊她一聲“皇奶奶。”

老太後這才又笑了,拍着我的手輕聲道,“你知道哀家是怎麽看出那手杖是你送的嗎?”

我笑,“難不成,是那手杖上的不噎之鳥自己會說話,親自開口告訴皇奶奶的?”

老太後笑得更甚,伸手戳了戳我的腦門,“你這丫頭,還是這般調皮。哀家從前也收過不少手杖,無論是官員還是那些王妃家眷,送的多是玉石鳳杖,沉重華貴,并不實用。他們才不管哀家拿着是不是舒服,他們只管這禮物送得夠不夠分量,夠不夠體面。哀家一看到這花梨鸠杖,就想啊,敢送如此普通又貼心的禮物給哀家的,也就只有延延你了。”

“這鸠杖皇奶奶您喜歡就好。”

“這不,哀家一擡頭,一眼就看到你坐在席尾,一個人喝悶酒。延延,你來跟哀家說說,可是有人欺負你了?哀家給你做主。”

老太後說這話的時候,不知為何眼神不自覺又看了看七王慕淵和他那身邊素淨的女子,素心。

我這才注意到,那七王的準王妃素心,此刻面色是不太好看。想來是性格內向,七王又護得緊,一時不知說些好聽的來哄老人家開心。

見她如此,我竟莫名生出幾分得意。誰叫我自小就聽慣了阿谀奉承,早就将這甜言蜜語的火候掌握得剛剛好呢。另一方面,我幼時也算長在老太後跟前,且不說見了自然親切,我對這太後的喜好早就了如指掌。

可就算我與太後親近,也與素心姑娘無關,她這心,也着實小了些。就算是吃醋嫉妒,也應該是慕清身邊的女子才對。可惜的是,慕清身邊向來幹淨。

我順手接了身邊送茶宮女的活兒,将茶遞到老太後手裏,“皇奶奶,延延每日過得逍遙快活,哪有人會欺負我呀。”

028 宮宴(4)

老太後想是擔心爹爹還鄉後我的生活,狐疑看我一眼,“真的?”

“哎呀,皇奶奶,是真的。不信,您問慕清,他昨日還去看我了呢。”

老太後果然又轉頭問右手邊的慕清,“清兒?”

慕清看看我,對太後道,“皇奶奶您把心放在肚子裏,我與延延從小玩到大,若有人敢給她委屈吃,我慕清第一個不讓!”

老太後聞言這才放心點點頭,又轉而對身邊的七王道,“淵兒,你可聽到了?喜歡的人再多,也要有個主次。你說呢?”

我不知是因為老太後不喜歡安靜沉穩的素心,還是這向來我行我素桀骜果敢的七王又如何惹了太後不高興,老太後這番話,的确是在告誡七王的私生活不假。

老太後畢竟是年紀大了,受不得長時間的聒噪。節目将将過半,便起身回了。

送走老太後,我順勢在慕清身邊坐下,對面就是七王和他那甚為養眼的準王妃,素心。

看看有些幽怨的素心和有些不悅的七王,我心中有了計較。七王定是遇上了什麽麻煩事,否則幾日前也不會找到我,一出手就是兩千兩。想我如今好歹也算是個處理情感問題的行家了,專門替人處理這類家庭問題,他又是慕清的哥哥,我難免要關心幾句。

酒至半酣,幾個歌女将氣氛烘托起來,我趁機往桌前湊了湊,小聲問慕淵,“哎,七王爺,剛才聽太後話裏的意思,是不是上次您去逛青樓的事情被太後知道了?”

話剛出口,誰想,這歌舞停的恰到好處,這群臣安靜得也恰到好處。一瞬間,氣氛尴尬冰冷到極點。

一曲結束,按照宮廷歌舞表演慣例和官員的修養,此處明明該有掌聲的。

我尴尬沖七王笑笑,一邊鼓掌,一邊捅了捅身旁的慕清。

慕清低頭輕咳一聲,也随我鼓起掌來。

十王爺的賬,大家還是買的。随後,氣氛終于有所緩和,在大家熱烈的掌聲中,歌女鞠躬,依次退下。

好嘛,這下,我是徹底将這七王得罪了不說,還惹得他那準王妃一臉不悅。

這事本就是個誤會,七王的可臉色讓我不敢在當着衆臣的面多加解釋。

我見七王身邊的素心起身離席,心想就算不能與七王解釋,與他這準王妃解釋一下也是好的。我便也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我在一棵桂花旁邊等了許久,遙見素心姑娘終于款款而來。

“呵呵,那個,素心姑娘,你好啊。”

她見了我,秀眉擰成一團,好像不意我會在此。

“是你?你如今可是又想要在太後面前耍什麽花招?”

我自認為一片好意,且那太後早就離席了,我還能耍什麽花招。不知為何,我與素心總共才見過兩面,她卻好似對我有些敵意。

“耍花招?素心姑娘,花招我倒是沒有。我是在這裏等你不假,不過是為了告訴你兩件事。這第一,七王前幾日雖然的确是逛了青樓,可他整整兩個時辰,一個姑娘都沒叫,你若不信,可以去問雲水樓吳媽媽。我與你說這個,是怕你因為剛剛我的失言與七王爺生了嫌隙。”

029 宮宴(5)

剛才席間,我看得出來,那老太後怕是不怎麽喜歡這個素心。

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

“這第二嘛,你剛剛說到太後,我今日心情好,可以提點你兩句。太後老人家喜歡熱鬧,也喜歡性格活潑一些的女孩子,你這般柔弱寡言,怕是得不了她老人家的歡心。依我看,你若願意多進宮來陪陪老太後,與她說說話,說不定她就能早日接納你,你與七王的事也能順利些。”

她猶疑看我一眼,仍舊滿臉戒備,“你今晚就是要跟我說這些?”

我詫異,又覺得有些好笑,“是啊,不然你還希望我跟你說什麽?哦,最後,祝你早日贏得太後老人家的歡心,坐穩這七王妃的位子。”

素心聞言果然笑了,只是不是因為我。她視線一側,沖我身後嫣然一笑,随後一陣風一樣從我身邊飄了過去。

“淵---”

我回頭,見那桂花樹後走過來的,正是七王。

皇宮大內,不比自己家宅院,耳目衆多,馬虎不得,我老老實實行了禮,“七王爺。”

他一只手臂背在身後,另一只垂在身側,任素心挽着。

“素心,方才,楚姑娘說的話,你要好好記住了。畢竟,這皇族納妃,都得經過太後同意才行。”

他這話是對素心說的不假,可話裏依舊沒什麽溫度。且那目光清冷,直看得我有些發毛。

“是,素心記住了。多謝楚姑娘,明日起,素心就常來陪太後。”

這七王,倒還算是個領情的明白人。

我沖她擺擺手,“素心姑娘不要客氣,只要七王不計較我方才宴席上失言就好。”

那素心見了七王爺,正乖巧依偎在他身側,我免不了同她客氣幾句,“素心姑娘,關于太後喜好,将來若是有時間,我在與你詳說。”不遠處,我看見慕清正往這邊走來。

我離席也有一段時間,他想是尋我來了。

“那個,七王,素心姑娘,我先走了。你們慢聊。”

繞過桂花樹,慕清果然着急了。一見我,他便板着臉問,“延延,你跑哪去了?”

我走到他跟前,笑道,“慕清,許久沒來了,我想逛逛而已。”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道,“這兩年,宮裏建築修葺變化多,你自小就辨不清方向,有一回甚至----”

知他又要說我的陳年舊事,我忙打住他,“好了好了,慕清,大不了,你就陪我一起走走好了。與你這十王爺在一起,總不會出什麽錯吧。”

他無奈笑笑,總算不在揭我老底,搖頭道,“你啊。”

宮中宴席向來冗長,越到最後,氣氛反而越來越輕松了起來。我與慕清溜達了一圈回到席間,一衆臣子和家屬竟然玩起了投壺。

看樣子,玩這個游戲應該是衆人臨時起意,旁邊一個小宮女抱着一個花籃,籃子裏放着各色剛從不遠處園子裏采來的鮮花,用來充當勝者的獎品。我看見有幾個大臣的女眷手裏已經拿了一兩枝鮮花,一臉笑意。應該是她們自家男人贏來的。

七王和素心已經先我們回來。按七王冷清的性子,他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場合才對,照理說,早該提前離席了。我一時也不由驚訝,今天他居然帶着素心姑娘看這無聊的游戲看到現在。

030 宮宴(6)

今日這宴會,到底是為慕清辦的。慕清一回來,就被衆人起哄。

“十王北疆歷練兩年,如今歸來,想是伸手了得今非昔比。這等游戲,不如十王爺也來試上一試。”

更有甚者,直接道,“臣鬥膽與十王較量。”

說話的人是史家世子,這也不足為怪,他向來熱衷這類游戲。且這史家世子想必是個投壺高手,看晚薇手裏一大把的鮮花就知道。

底下人愈發歡樂了,紛紛起哄道,“十王,來一個!”

我坐到了晚薇身邊,慕清微微挽起了衣袖,“既然大家想看,比試一局也無妨。”

史家世子先來,十支箭依次出手,竟中了九支。雖是游戲,我卻替慕清捏了一把汗。壺口本就小,又一下投進了九支箭,空間已經被占用得差不多了。箭矢錯雜立着,尋常人,在投入三四支已是不錯的成績。

史家世子也對這心知肚明,道,“來人,在給十王拿一只新的壺來!”

慕清手裏已經握了十支箭,“不必了。”

我先前還替慕清有些擔心,可聽他這麽說我卻放了心。我自小便了解他。他握着箭說話的樣子,與他握着筆的樣子吟詩作畫時一模一樣,成竹在胸。

衆人屏息,眼睜睜看着看着他将手裏的十支箭一只只塞進壺裏。因為壺中空間小,他投出的箭竟然還劈開了壺中史公子投入的兩支。

随後,身後響起一衆女眷的驚嘆聲。

慕清轉身對史家世子道,“世子承讓。”

按不知是誰定下的規矩,贏了游戲的人可以到花籃裏選一支中意的花。

慕清走到那個拿花籃的小宮女前,從裏面挑了一支藍色的花,将花柄上的荊刺用手仔細除了,又小心折掉多餘的葉柄,只餘下小小一朵。

他在我身邊坐下,一擡手,将那朵花穩穩落在我發間。對于他這種行為,我早就習以為常。

小時候,他就愛折了各種花往我頭上戴。有一次,那不知是什麽花的花枝上長滿了荊刺,那刺如鈎子一般勾在了我的頭發上。我想将那花拿下來,不小心還紮破了手。自那之後他雖未将這愛好戒了,倒是每次都記得将荊刺除幹淨了。

氣氛正酣,我瞥見一直不怎麽說話的七王起身。唔,想是覺得席間鬧哄哄的無趣,他終于坐不住,要帶了素心姑娘走了吧。

誰知,他卻道,“投壺不過是小兒之志,十第從遠疆回來,想必一身武藝也有了長進。現成的弓箭,不如,我們就來比上一比。”

七王這個提議簡直是合了在場一衆女眷的心意。這七王爺平日總是不茍言笑,不只是我,大部分女眷見了他總是不敢言語。她們敢對慕清起哄,卻是不敢對七王開玩笑或者主動提出比試游戲這種話的。這時候,七王自己提出要露一手,正好合了衆人心意。

就算這七王雖一副鐵面不近人情,仍有不少像素心一樣的少女為他芳心蕩漾。早就聽聞七王骁勇,此刻,他自己提出與十王比試,在場女眷莫不一臉期待。

慕清從我身邊站起來,抱拳道,“七哥,請指教。”

031 宮宴(7)

靶子已經依次擺好,看着架勢,是上要真刀真槍了。我不知好好一個宴會,七王為何要提出一個如此危險但極具觀賞性的游戲。

我拉了拉慕清的衣袖,想他以前一向是擅文不擅武的。這七王可是自十五歲起就開始獨自領兵了。而慕清那時還整日與我厮混在一起,時不時地替我将先生布置的罰抄給寫了。

慕清感覺到我拉他,低下腰來,以為我有事,“延延?”

我順勢借了他的胳膊站起身來,又看了看那七王,低聲勸他,“慕清,你別逞強。”

慕清掂了掂手裏挑好的弓,一臉輕松,好似這開弓如提筆一樣簡單。

“你別擔心,游戲而已,不會有危險。待會兒,比賽開始,你往後站遠點兒。”

我瞥他,“慕清,你不是才說了沒有危險麽。”

他擡手将我頭上的小花兒正了正,又笑道,“你若想看,就站我身後,我身後沒有危險。”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起哄,“不如咱們來打賭吧,我賭七王勝!”

這一開頭,衆女眷紛紛附和,“我賭十王勝!”

更有甚者,已經命人端了兩個托盤來。

“這一個盤子代表七王,一個盤子代表十王。若是覺得七王勝,就扔一朵花在七王的盤子裏,若是覺得十王勝,就扔一朵花在十王的盤子裏,怎麽樣?”

對于這個主意,衆人拍手叫好。

端盤子的小宮女在場繞了一圈,最後轉到我面前。一個盤子上貼着七,一個盤子貼着十。顯然,這七指的是七王慕淵,十就是十王慕清了。

我剛才看見晚薇投給了慕清,而素心自然投給了七王。此刻,我面前的兩個盤子裏的花朵數量相當,難分伯仲。

七王慕淵和慕清已經站在靶子前準備好,只待我投了這最後一票便開始比試。

七王向來對宴席和宴席上的游戲不怎麽感興趣,想這等小兒科的游戲,他也是不在乎誰投了誰的。倒是慕清,我若是投了別人,我這十幾年的玩伴剛剛回來,怕是免不了要傷心。

我摘了頭上的那朵小藍花兒,輕輕放在貼着“十”的代表慕清的盤子裏。

“好,投票完畢,現在就看七王和十王的了!”

七王果然一臉不屑,再也不看那盤子一眼,轉過臉去,與慕清并排站着。

“十弟北疆歸來,一路辛苦,先請吧。”

慕清也不推辭,沖七王一抱拳,道,“多謝七哥。”

挽弓,搭箭,出手,一氣呵成。

兩年不見,敢情如今的這個慕清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慕清了。我看着十個靶子上正中靶心的十支箭,目瞪口呆。

被驚到了的顯然不只是我。這一出手,慕清又收獲了不少傾慕者。

“十王爺好厲害!”

“想不到,十王在北疆,果真是變得不一樣了。”

“是啊是啊,這十爺如今可是能文能武呢。”

慕清收了弓箭,對七王道,“七哥,請。”

這七王想是握慣了刀劍的人,輕車熟路。我心道,就算他在厲害,頂多也只能與慕清平手。

誰知,那個七王爺慕淵一次竟在弓上搭了十支箭。

032 宮宴(8)

十支箭順次脫手,行雲流水般,幾乎同時射向十個通紅的靶心。最後,慕淵手裏的箭齊齊将慕清釘在靶心上的箭一一劈開,取代了靶心位置。

沒有歡呼,似乎也忘了誇贊,只剩下靜默和暗自驚嘆。

七王已經将手裏的弓箭放下,從我身邊掠過,看樣子,這次,他是真的準備離席了。

坐在一旁的素心看了看那正中靶心的十支箭,露出幾分得意的笑。随後,她起身追上七王。

天色已晚,七王走後沒多久,筵席就散了。殘花落了滿地,只剩慕清仍舊坐在席前看宮人清掃,愁眉不展。

他定是因為方才與七王比箭覺得不痛快了。

我安穩他,“慕清,你方才,其實不能算輸。明明,你與七王都射中靶心了的,要算,也得是平局。”

他從地上撿了支被劈開的斷箭,臉上難掩失落,“沒想到,兩年了,我還是比不過他。”

深宮之中,本就有許多身不由己的攀比,我倒是也能理解慕清。

“慕清,你已經很好了,不必事事都要争第一。”

慕清将那斷箭拿給我看,“延延,你看,這箭每一根都是從正中間斷開的,不偏不倚。他的目标其實早就不是靶心。我這七哥是想告訴我,只要他想,無論我的箭插在哪,都能斷在他手裏。”

衆人早已散去,慕清将箭丢在一邊,道,“延延,我送你回家。”

我一直以為,慕清與我一樣,胸無大志,這輩子只消安心自在地做他的十王爺,王朝更疊與他無關。

自他兩年前去了北疆我就認識到,我終究是太天真了些,自古以來,權位之争,皇族之中又有幾人能幸免。就算他不争,也會有人将他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慕清招來一個小太監,吩咐道,“備車。”

宮中燈火輝煌,也就不覺得天晚。

“算了,慕清,我想走走。”

他揮了揮手,那小太監立刻彎腰退下。

有幾句話,我雖知道就算是同他說了也沒用,可我還是要說。二人出了宮門,我環顧周圍,四下該沒有多餘耳目。

“慕清,我知你的身不由己。我也知宮門水深,我只希望,你能自保便可。我也盼着,待到你我古稀,還能一起喝酒。”

我這話,慕清也許并未聽進去,他只笑我,“酒蟲。”

我也知趣地不在勸他,我這兩年過的逍遙,突然就想起來也不知道他這兩年在北疆過的如何。就連他當時因何被皇上發配去了那麽荒涼偏遠的地方我都不知道。

“慕清,你當初,究竟是因何被皇上派去了北疆?”

慕清停了腳步,認真問我,“你當真不記得了?”

我仔細想了想,兩年前,正好是家中突遇變故。朝中動蕩,爹爹遭免官還鄉,幾乎同時,慕清這小兒子被他的皇帝老爹派到了北疆。

按理說,老太後最心疼的便是這小孫子。慕清去北疆,老太後竟然也沒有出言向皇上求情。皇命不知為何深夜突然下達,僅僅幾個時辰的功夫,天還未亮,慕清便連夜走了。等我第二日趕到十王府,他已經走了許久。就這樣,我連他臨行前最後一面都未見到。

033 宮宴(9)

這一切來的突然又奇怪,彼時我已經搬出了相府,與皇家聯系甚少,就算是想得到他的消息也難。

我不禁開始埋怨他,“你走的突然,我連原因都不知道,又如何會記得?枉我與你從小一起長大,你去了北疆,竟連封信都未給過我,真真是沒有江湖道義。”

他停下來,認真看着我,道,“延延,那些事你若是真不記得了,也就罷了。可你若說是我沒有給你寫過信,可真是要冤枉死我了。”他頓了頓,似想起來什麽,兩眼一眯,道,“那麽多信,你竟然一封都沒收到,那一定是被他---”

“慕清,你說誰?”

慕清又說,“北疆與京的距離遠,你又搬了家,許是被驿站耽誤了也說不定。”慕清唇邊逸出一絲冷意,道,“改日,我便去查查。呵,看看那些信,究竟是去了哪。”

慕清做事,一向認真,凡事都要講個來龍去脈。我本就是玩笑,并未真的指望着十王爺被發配到遠疆這等荒涼地還能有心思給在安樂窩裏的我寫信。

“那個,算了吧。知道你給我寫過信就好了,反正,你都回來了不是嗎。”

再往前走,穿過一條巷子,就到我住的地方了。巷口有家酒館,我打算回家前先去酒館拎一壇酒回去。慕清若是知道了,必要攔着我,說些喝酒傷身的話。所以,還是先讓他回去為妙。

“我快到了。慕清,時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慕清不依不饒,堅持道,“我将你送到門口再走。”

我一邊推着他往回走,一邊道,“哎呀,十王爺,總共沒幾步路我就到了。這巷子,我走了幾百回了,您就放心回吧。”

他被我推出幾步,轉身道,“那---”

“十王爺您盡管放心,這條路我熟得很,會小心的。”

他看了看那條燈光幽暗的小巷,終于妥協,“那我改日在來看你。”

“好。”

我站在巷口看着慕清走遠後,猛然發現,距離那家小酒館打烊已經不足半個時辰了。

我轉身便跑到巷尾,輕車熟路推開酒館的門,一邊氣喘籲籲掏銀子一邊沖那小二道,“小強,我讓你留的女兒紅可還記得?快給我拿來。”

那小二名字裏有個強字,年紀又比我小上一些,我來的勤,早就與他熟了,便一口一個小強喚他。

若是往日,小強早就将大號的酒壇準備好給我了,若是客少,他定要親自送到我家門口去。

可今日我一進來,他一看見我,便一臉不對勁,準确的說是全身都透着一股苦哈哈的為難勁兒。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一拍小酒館兒的櫃臺,“小強,我的酒呢!”

小強打開櫃臺的隔板兒,從櫃臺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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