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1)
。是以,我也覺得,能用錢擺平的事都不算什麽大事。
我摸摸腰間荷包。方才小酒館的酒錢是慕淵付的,所以。我的荷包還是鼓鼓的。這麽多銀錢打發這幾人,應該沒問題了吧。
見他們只是要錢,我松了一口氣,對身旁慕淵道,“原來只是要錢啊。”
我剛将腰間的荷包解下來,掂在手裏,還未扔給他們,慕淵便厲聲道,“楚延,你想幹什麽?”
我詫異,“什麽幹什麽,當然是給錢啊。”
他冷聲道,“呵,你真不愧是楚相的女兒。”言語間,多是嘲諷。
“慕淵,你這話什麽意思?”
夜裏,對面的人已經有些不耐煩。那幾人手裏似是握着刀劍,烏雲被吹開,在月色下閃着寒光。
為首那人顯然看見了我手裏托着的荷包,道,“看來,這位公子是不打算花錢消災了。”
慕淵道,“尋常百姓,一銀一錢,皆是血汗,憑什麽說給就給了你們?”
那人道,“既然你舍不得錢財,那麽就再給你個選擇。”
慕淵冷聲道,“說說看。”
“小子,要麽今日你将錢留下,要麽,就将你身邊的那個女人留下。”
這的确是個不錯的選擇,我很想知道,慕淵既然不讓我把錢給他們,是不是意味着,他會選這第二個選擇了呢。
我還想知道,此刻,站在他身邊的人若是素心,他又會如何選。
那人又補充道,“你放心,哥幾個也是講究的人,不會傷她性命,用過之後,就會還你。”
那人說了一個字,用。
大概女人之于男人,就是這樣的關系吧,是玩物,是用具,甚至連一袋銀子都不如。
我自小便生在安樂窩裏。莫說如此情形沒見過。就是別人待我,也從未有過半分不恭。
明明用錢可以擺平的事情,若不是慕淵舍不得那一荷包的銀子,我何須在此受辱?
身邊的慕淵一直沒有說話。
難不成,他是在等我求他不要選後者?
手心裏已經出了一層冷汗。我用力想掙脫他,未果。
我只好對他說,“慕淵,我不會求你。這錢,算我借你的。”
他這次不知怎麽,驀地松開了我,身形一動,動作利落。還未待我反應過來,面前幾個匪徒已經皆倒在地上。?夜裏,只剩下他一人背對着我站在前面。
我站在原地,看他擡腿,利落越過地上一個又一個橫七豎八的身體。
他走的快了許多,也沒有要等我的意思,沒幾步的功夫,他就隐匿到了?夜裏,我幾乎要看不見他。我将手裏的荷包攥緊,咬牙跟上。經過那幾個身體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那幾人皆被自己手裏的利器戳中心髒,無一例外。甚至,剛剛為首叫嚣的那人還雙眼大睜,我經過的時候還抽搐了幾下。
慕淵他,殺了人。
我雙腿一軟,趔趄幾步。倚在一旁的牆上。
左邊,腳下是一地死不瞑目的屍體。右邊??的巷道裏,除了?暗已經看不到慕淵的身影了。
怕,從未有過的怕。
不是對那滿地的屍體,而是,對慕淵。
也許他今夜是在用行動告訴我,沒有人可以挑戰他。
我扶着牆邊,一步步向前走着。這條巷道,我走過無數次,卻是第一次覺得如此漫長恐怖。
剛到七王府門口,浣浣便從門裏迎了出來。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我問她,“七王爺他可回來了?”
浣浣扶着我,道,“回來了回來了,七王爺前腳剛剛進門。”
“剛剛進門?”
按他甩下我的速度來看,他應該早就回來了才對。
浣浣點頭,“沒錯,王爺天一擦?便出去找您了,直到剛剛才回來,我看得真真切切。”
“哦。”
浣浣又道。“小姐,您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我搖搖頭,“浣浣,我沒事。”
嘴上說着沒事,可這雙腿還有幾分酸軟。
“那小姐,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好。”
慕淵房裏。他正坐在桌前。
我沒有理他,經過剛剛那麽一折騰,這會兒冷汗下去,周身有些發冷,被我灌下去的那三四壇酒也開始在胃裏翻騰。
他坐在桌前卻開了口,“楚延,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會為了一點銀子,真的會将你交給他們?”
我只道,“七王勇武,區區幾個匪徒而已,又怎會讓七王輕易低頭。”
我不想在與他多說,身體不舒服,我只想快些去床上躺着休息。
他卻從桌前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攔了我去路,道,“那你剛才在害怕什麽,難道本王就這麽不值得自己的王妃信任嗎?”
“七王爺,我問你,匪徒給你兩個選擇的時候。你為什麽猶豫?還有,不過一袋銀子幾十兩而已,是不是在你眼裏,我連值不值這幾十兩都要讓你好好想一想?”
他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把錢給了他們,就是助纣為虐!”
我冷笑。“七王好一副懲惡揚善的心腸,可就是這樣一副正義的心腸,最後卻狠心要了他們的命!我不明白,若是你早些将錢給他們,事後在通知管此事的京官,抓起來管教幾年不就行了嗎,何必一定要了他們的命呢?七王若只是想用他們的命給我一個下馬威,那麽,楚延已經領教到了。”
這話說得,該夠直白了吧。我懂了他的意思,他的目的該達到了。
慕淵冷聲道,“不錯,本王本來沒想殺他們。後來要了他們的命,是因為他們張口要的,是本王的女人!”
“那麽,楚延謝謝七王了。您的這個人情,我領了。”
他站起身來,将桌子重重一拍,“楚延,你究竟,要怎樣才能心甘情願做你的七王妃?”
他既然如此問,我便幹脆把話與他說明白。
“七王爺,并不是我不甘願做你的王妃,那一紙契約擺着呢,上面白紙?字寫着我的名字,我不會反悔。你我從小,就有太多不同。拿今日的事來說,我比不得七王。有一身好武藝,無論深陷何種險境,都能安然脫身。所以,劫匪面前,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破財消災。畢竟對于我來說,名節與身家性命,比銀子重要。至于你說,楚延不愧是我爹的女兒,爹爹不是個清官我知道。可我自認破財消災這點,他沒有教錯自己的女兒。說到底,七王爺,是楚延眼界狹小,又貪生怕死,生怕丢了小命,只知茍且偷生保全自己,比不得七王胸懷。如此說,您可明白了?”
聽我說完,他冷硬的氣場削減了許多,道,“楚延,今日的事,本王也有不周之處。往後,這事,便不在提。”
那巷子裏橫七豎八的屍體,我同樣再也不想去回憶。
“七王爺說不提,那就不提。時候不早,王爺早些休息吧。”
他仍是站在我面前,道,“你今早送的茶,本王沒喝到。”
069 天下之儲
我原本想讓浣浣送杯茶進來,可想起來進來之前,我已經囑咐浣浣去歇息了。
我別的本事沒有,可察言觀色還是在行的。府裏是有其他下人不假,可看慕淵的意思,該是想讓我親力親為。時至今夜,我當能看清,人在屋檐下,是不得不低頭了。
大約,沏茶是要先燒水的吧。
“請七王爺稍後。”
我坐在廚房前的火爐前,火爐上燒着沏茶用的水。
七王站在這廚房裏,一身氣質與四周擺設格格不入。我忍不住問他。“不是讓你等着的嗎,你跟來這裏做什麽?”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道,“你第一次為本王燒水烹茶,本王怎能錯過絲毫?”
沏茶這活兒,我從未做過,早上那杯,是讓浣浣事先沏好的。沒有浣浣在身邊,我心裏一時特別沒有底氣。他一進來,原本在廚房值守的人就都退了。此刻,偌大的廚房裏除了我和他,就再也沒有別人。
我只好對他說。“楚延粗苯,不是心靈手巧之人,待會兒,若是有哪裏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七王包涵。”
他卻不以為然,說,“沏個茶而已。”
水開了。
我手裏拿着一塊布巾,正要試着把水壺端下來。不知是不是慕淵看出了我面對咕嚕咕嚕的開水有些無從下手,他主動接了我手裏的布巾,“你只管往水中放茶葉就好。”
“好。”
我轉身将事先備好的茶葉拿過來,一一放進盛着開水的壺裏。
只要将茶葉放進茶壺裏,應該就可以了吧。我回頭看看慕淵,他已經坐到一旁等着了。
我将茶水緩緩從茶壺裏倒到茶盞裏。我并不喝茶,不過眼前這茶水顏色,似乎與我平日見過的不太一樣,最起碼,比早上浣浣沏的那一杯顏色要深很多。
我還未看出什麽端倪來,只聽慕淵說,“延延,還沒好嗎?”
“哦,好了好了。”
我将托盤端起,把茶呈到他面前。
“七王爺,茶沏好了,您嘗嘗。”
他看着杯子裏的茶水,眉頭又緩緩擰到了一起,随後問我,“你這茶,放了多少茶葉?”
我指指身後幾個空了的原本盛放茶葉的小碟子,“哦,那裏的,我都放進去了。”
他聞言不再說話,卻看着面前的茶水遲遲不動。
“七王爺,您方才不是說,我送的茶,您沒喝到嗎,怎麽這次送到你嘴邊了,你都不嘗嘗嗎?”
他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将那茶盞端了起來,放在唇邊,只沾了一小口就又放了回去。
我有些不滿,合着我費這麽大功夫,就為了他這一小口。
“七王爺。我忙了半天,你好歹多喝一些。何況,為了給你沏茶,我連手都燙到了。你好歹,也将這一盞都喝了吧。”
燙手一說,本就沒有的事,不過是想讓他多喝兩口我沏的茶。誰知他卻當了真,伸手便拿起我的手,問,“哪只手燙到了,給我看看。”
他将我兩只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方知我是說了謊。我見他沉着臉的樣子,心中忐忑,以為他又要說我詭計多端之類的話了。
沒想到他并未追究我騙了他,只是将自己手上那個一直戴着的白玉扳指摘了下來,放到我手心裏。
“這個你拿好。”
扳指之用,除了好看,還能助他戰場搭弓挽箭。是以,慕清之前從不佩戴扳指,而這七王慕淵卻一直戴着。我不會用弓用箭,且這扳指套在我的手指上寬松得很。我将那寬大的扳指放在手指上轉了幾圈,實在不知道,他将這個給我是何意。
不過,這東西的值錢,在他第一次出現在我家小院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我将那扳指捏起來仔細端詳,“慕淵,你這東西,到底值多少錢?”
他道,“值多少錢我是不知道,不過它倒是值很多條命。”
“什麽意思?”
“你無須多問,收好便是。”
我畢竟是個生意人,這送上門來的錢財哪有不收的道理。況且,這東西材質金貴,雖不知道它具體值多少錢,可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我将那扳指收到袖間,道,“那就多謝七王爺了。”
他又說,“你沏的茶很特別,明日起,你就每日送茶到書房去吧。”
“啊?”
他擡頭看我,問道。“啊什麽,你有意見?”
“意見自是不敢有,這茶水,您不是有素心每日給送了嗎?我不像素心心靈手巧,七王爺,本來我就不是個精致的人,茶點什麽的是打死也學不來的。”
他道,“本王只喝茶。”
畢竟拿人家的手短,況且,不過是每天沏一杯茶而已。
我與城東古玩店的老板相熟,爹爹倒臺抄家之前,曾經偷偷交給我了幾件值錢的玩意兒拿去變賣。楚家家産龐大,賬上有多少銀錢恐怕就連爹爹都不知道具體數字,少個十件八件的古董物件兒更是無從查起。
那老板是識貨人,當時件件給出了高價。那筆錢,一部分給了爹爹,助他回鄉之用,一部分留給了我。只是我花錢向來大手大腳。當初變賣所得已經早就被我花完了。
這不,收了慕淵那個白玉扳指的第二日我便帶着它到了古玩店。
我許久不來了,沒想到程老板還能記得我。
“延延姑娘,您可是有些日子不來我這兒了。”
“程老板,離了相府,我早就不比以前。手裏沒了好物件兒,怎敢輕易到您這兒來。”
程老板笑笑,道,“延延姑娘哪裏話,您上次來,帶來的那十幾件東西,可件件都價值連城吶。況且,您如今這身份,并不遜色當初啊。”
程老板說的所謂身份,當是指我七王妃的身份了,只是他并未說破。
市井之地,為交易之便,并不十分注重規矩。青樓,賭場,古玩,更是如此。若将朝堂那一套搬到市井之流,以官欺人,這生意也就無須做了。
“程老板。這不,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今日來,是請您幫忙來了。”
“瞧您說的,延延姑娘盡管說。”
我将慕淵昨夜給我的那個白玉扳指拿出來,交給程老板。“麻煩您給看看,這個玩意兒,能值多少銀子?”
“好,延延姑娘請稍等。”
程老板接了我那扳指,走到門口光亮處,擱在眼前仔細摩挲,端詳。
程老板也是個不喝酒的人,他這裏招待客人,每每也是一盞茶,一些瓜果。他看着那扳指,我就只能幹坐在他身後的桌前等着。
驀地,他雙手捧了那扳指,轉過身來,幾步走到我跟前,道,“延延姑娘,敢問,您這個扳指。是從何處得來?”
“慕淵給我的,怎麽了?”
程老板道,“難怪。”
他将那個扳指小心翼翼交還到我手裏,繼續道,“延延姑娘,您這個物件兒。怕是不能用錢來衡量。”
随後,他又端來一碟朱砂紅泥。
“您這扳指口上,有紅泥封的小字篆刻。若我沒看錯,這雕工手藝和質地,當出自太祖時期。恕我多言,我的師傅,故去多年,曾也在宮廷當過差。早就聽師傅說過,太祖曾用上好白玉雕成白玉扳指一枚,扳指口上雕了篆文,大概,就是這枚了。”
他又在我面前鋪了白紙,對我道,“延延姑娘,若您想知道這扳指口上刻的是什麽,還得您親自來試。”
我也好奇,慕淵給我的這扳指上,究竟刻的是什麽。
程老板轉身将門關上,屏蔽了嘈雜。
我拿着那枚扳指,沾了朱砂印泥,小心印在面前的白紙上。
扳指拿開,白紙上只有四個鮮紅的小字。
“天下之儲。”
我坐在桌邊看着紙上的幾個字有些不可置信,這幾個字的分量,任誰都不可能不清楚。
程老板在看到那幾個字後。更是掀了衣擺,在桌邊跪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慕淵将這東西交給我的用意。這扳指的玄機,他不可能不知道。還有,誰說先皇一直沒有冊立太子的,那太子之位,一直就在慕淵手上戴着呢。
070 遷就
等我回府,慕淵已經在房裏等着了。
見我回來,他問道,“你去哪了,還有,今早的茶怎麽沒有按時送?”
“茶----我忘記了。”
“那等晚上補上。”
距離他登基已經不到兩個月了,眼看登基在即,他每日都十分繁忙。今日好似特地回來囑咐我這幾句一般。這不,擱下這幾句話,他就又要轉身要走了。
我攔住他,“慕淵,你等一下。”
他回頭。“有事?”
我将那枚白玉扳指拿出來,遞到他面前,“這個,我不能要。”
他皺眉,“為何不要?”
我也不瞞他,“我今日去了城東古玩店,也看到了扳指口上的字。”
他低眉看了看我手裏的那枚扳指,并未接過去,“這東西,父皇曾經送給母妃的。可惜,母妃走的早,父皇便給了我。至于別的。等兩月後,它對我,就沒有意義了。所以,你放心拿着就是。”
他說的沒錯,兩月後,他正式繼承大統,登上皇位。這儲君的象征,他就再也用不到了。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楚延,你上次說你怕死,那麽,本王就将這扳指給你,将來,可以用這扳指的名義換你一命。如此說,你可放心了?”
原來,他說的那東西值很多命,是這個意思。
他說完,頭也沒回就走了。
那枚白玉扳指,就這樣留在了我手裏。
自那日之後,我便每日早上趁慕淵在書房議事的時候給他送一杯茶。且從那以後,我去送茶之時,再也沒碰見過素心。
這天,我像往常一樣,将茶沏好,送到書房門口。書房裏,照例是一衆朝臣在與慕淵議事。依舊是高儀守在門口。
高儀見我,道,“七王妃,您來了。”
我今日托着的茶盤裏,多放了一盞茶水。
“高先生值守辛苦,我今日特地多沏了一杯,高先生若不嫌棄,就用一盞吧。”
高儀道,“不了,盡忠職守,是屬下本分,王妃還是給王爺送去吧。”
茶已經沏好了,且這茶水本就是給他準備的,我道,“高先生,可是嫌棄我手藝不精?”
他連連擺手,忙否認道,“屬下不是那個意思。”
我一手托穩托盤。一手拿起一盞茶,遞到他面前,如勸酒般勸他,“高先生若是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就喝了這杯。”
高儀低頭看看我拿着的那茶杯,終是接了,道,“那多謝王妃,屬下喝就是了。”
高儀接過茶杯,将杯蓋打開,一看見那茶湯,便皺起了眉。複又将茶杯端到?前,仔細嗅了嗅。
我見他這樣子,問,“高先生,我這茶,可是有哪裏不妥嗎?看您這樣子,怎麽好像我在茶裏下了毒要毒害您一樣。”
高儀尴尬笑笑,道,“屬下不敢。只是,敢問王妃,您在這茶水裏,放了多少茶葉?”
我想了想,道,“哦,我見府裏茶爐旁放着幾個盛放茶的小碟子,我就将那碟子裏的茶葉都放進去了。”
高儀又問,“那,茶爐旁一共有幾個碟子呢?”
“嗯,應該是三個。”
高儀聞言又将那茶水放回了我的茶盤裏。
“咦,高先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高儀道,“王妃,您有所不知,您所說的那三個茶碟子裏的茶葉,每個價值一千兩,這三個碟子加起來,就是三千兩。您這茶水啊,屬下怕是喝不起,您還是趕緊給王爺送去吧。”
說着,他将書房側門打開,做了個“請”的姿勢。
他不喝。我也就不在勉強他。
書房裏,慕淵正端坐在案前,書案兩旁站着幾位臣工。因為是在慕淵府上,不是宮裏,所以這各位大人來時穿的也随意,皆未穿朝服,也未戴朝珠。
這幾年,爹爹離了朝,我也鮮少見這些朝臣。加上慕淵掌權後将機要處的職位悉數換成了他自己的心腹,且眼前這幾人以前都默默無聞,名不見經傳,還都是些年紀輕輕的生面孔。
除了史家世子和傅大人,其餘幾人卸下朝服站在這書房裏,我一時還真不知道他們各自擔任的是個什麽官職。
但看他們個個在慕淵面前随意站着,不是特別拘謹的樣子,我大約也能猜出他都應該是慕淵信任之人。
我将茶盤放在慕淵的桌前,又将茶盞放在他面前。
“王爺,您請喝茶。”
慕淵看了看多出來的一杯茶。問,“今日怎麽多出來一杯?”
我如實告訴他,“那杯本來是給高先生準備的,可剛剛在門口,他卻說什麽喝不起,硬是要我給你送來。這不。兩杯,都歸你了。”
慕淵還未說什麽,一旁的史家世子聽了沉不住氣,上前道,“七王妃,你這是什麽茶,竟然讓高先生都說喝不起了?”他說着就自作主張端了一旁剩下的那杯,“來來來,讓我看看。”
那史家世子低頭往茶杯中一瞧,立馬也皺了眉頭。不過,他到是沒說什麽,輕輕吹了吹水霧,低頭淺嘗了一口。
我忙問他,“哎,史世子,我這茶,沏的不錯吧。”
我不問還好,一問他恨不得将五官都皺到了一起。艱難吞下口中茶水後。他道,“七王妃,您這水裏的茶葉,放多了知道嗎!不管多好的茶,放多了也是要又澀又苦的,何況還是千金難求的碧珍。”
他将茶盞放在桌上。又說我,“我說七王妃啊,你這是暴殄天物知不知道!這麽好的茶,可惜擱在你手裏---”
我回頭看了看慕淵,我每日都是如此沏茶的,他也每日喝的都是這樣的茶。
我打斷那史家世子,“史世子,這茶,七王每日都喝還沒說什麽呢,哪裏輪到你嫌東嫌西的。況且,我這茶,本來就不是給你的。”
我随手拿起剛才他放在桌上的那盞,想嘗嘗是不是真如史世子說的那樣難喝。
我本還想給自己申辯幾句的,可在茶水入口的那一瞬間,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慕淵将幾份折子扔到桌面上,道,“今日之事,就先到這裏吧。至于商河之事,改日再議。”
“是。”
那幾人行了禮,依次退出書房。
待人都走後,我問慕淵,“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慕淵從案後擡起頭來,問。“告訴你什麽?”
“當然是我這茶葉放的太多了,導致茶水又苦又澀,根本無法入口。”
他端起我沏的那杯濃得不能再濃的茶,喝了一口,道,“延延,若我說了,你會改嗎?”
他這話說的奇怪,仿佛在他印象中,我是一個毫不講理,知錯也不改的人。
“七王爺這是什麽意思,若是你說的在理,我自然會改。比如這茶,你若第一日就告訴我茶葉放多了,我又怎會白費你這麽多銀子。”
他指指自己身邊的座位,道,“坐。”
我在他身邊坐下。
他又說,“延延,我還記得,你剛嫁入七王府沒多久,試着自己做了一碗湯端給我喝。我嘗了一口,說你那湯做得鹹了,讓你多與素心學一學,你便與我賭氣。第二天在湯裏放了整罐的鹽。且自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喝過你做的湯,哪怕是連放了整罐鹽的也沒有過了。”
我聽了沒忍住笑了出來,“七王爺,原來他們說的沒錯,以前是我整日無理取鬧來着。想也是被爹爹寵壞了。不過你放心,這種事情,我以後是再也做不出來了。畢竟,這茶壺容量有限,也盛不下多少茶葉。”
那茶如此苦澀,他竟又端了起來,喝了一口,道,“其實,你第一次做的湯,也沒多鹹。就像這茶水,其實,也沒那麽苦,習慣了就好了。我們以後還要生活在一起,總要遷就的。”
他說,我們以後還要生活在一起,總要遷就。
071 遷就(2)
可是他這王爺總共也沒三個月就要登基了,到時候,哪裏還有他遷就我的份兒,只怕是全天下的人都得遷就他。
我看着坐在身側的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夜,我将那個盒子裏的情絲剪下一小段,扔到水裏的時候,那水中浮現的影像。
那張臉,與他現在一模一樣。
清冷,剛毅。
我與他的故事。按照我從前的性子,大概能猜出一些來。
“慕淵,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何明明知道自己鹽放多了,還要放更多的鹽進去?”
他果然一臉迷茫,問我,“為何?”
我笑他,“七王爺,怪不得,你總是覺得我無理取鬧。可這世上的女人只要鬧。便都不是無理的,是你們男人不懂。”
他冷笑一聲,問道,“你是說,你給本王放了整罐的鹽,還有理了?”
他又語氣不善地說了本王。我忙解釋道,“七王爺莫生氣,我并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沒有想過,若你那日不同我提素心,我許就能給您省些鹽了呢。”
“聽你這意思,好像是你打翻了鹽罐子,還要賴在素心身上了?”
這個七王,治國治軍不在話下,可這情商,的确是低了些。
我耐着性子同他解釋,“七王爺,這女人啊,都是會吃醋的。想我一個被人侍候慣了的相府小姐,肯親自給你做湯,你嫌鹹也就罷了,還拿出別的女人來與我比。這不明擺着說我不如那個素心嗎。您說,我這心裏,能好受嗎?”
他轉過身來,盯着我道,“那麽說,你當時,是因為我提了素心才與我賭氣的?”
其實,我連這事兒的來龍去脈都記不得了,又怎麽可能知道打翻了他家鹽罐子的真實原因呢?
“哦,七王爺,大概是吧。不過您放心,這種事啊,我保證再也不會發生了。”
臨近中午,我站起身來。将他沒喝完的茶收了,準備端出書房去。
他問,“你去哪?”
我道,“您剛才也說了,生活在一起,就要互相遷就。我怎敢讓王爺您遷就我呢。我呀,這就回去,在重新給你沏一杯茶去。往後,我這七王妃若是有哪裏當得不好,您直說便是。”
他不在說話,我将茶盤端到了廚房,順便喊來了浣浣。這回,經過我親自反複确認,親口嘗了,眼見茶湯也清亮不似先前渾濁,這才又給慕淵送去。
他看着我将茶重新放在他面前,頗有幾分不可置信,道,“延延,難道,你當真是改了性子?”
我點點頭,“是啊,七王爺,您忘了嗎,我可是付了沉重代價,才将以前那跋扈的脾氣給改了的。往後啊,什麽素心素肺的,您也可以随便提了,我保證不動你家鹽罐子。”
他重新端起茶盞,水霧氤氲。不知是不是連日沏茶的原因,往日我極看不上的這草葉子,這幾日竟也覺出幾分清香來。
我催他,“你快嘗嘗看,看我這手藝,是不是比得上素心姑娘了?”
他低頭嘗了一口。我迫不及待問,“七王爺,如何?”
他将茶盞放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好多了。”
我松了一口氣,頗有幾分得意,“七王爺,我就說嘛,若我想學,還能輸給那個素心不成?”
沏茶這事兒,說簡單其實也不難。不就是多放水少放茶嘛。
每日,給慕淵送了茶,我便回房。
這日才剛回來,就聽得浣浣喊我。
“小姐小姐,王府門口有個雲水樓的丫頭吵着要見你。”
我見浣浣一臉匆忙,問她。“你剛剛說,雲水樓的丫頭?在哪?”
浣浣點點頭,道,“沒錯,是雲水樓的丫頭。小姐。那丫頭就在王府門外。她吵着要見你,王府看守不讓她進來,托我給您傳個話。”
前幾日,我托琴笙給慕清送封信來着,想是這事兒有了消息。
“走,浣浣,去看看去。”
遠遠地,我看見門口果然站着那個來找過我幾次的小姑娘。她這次來,手裏多了把絹羅小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着。她身旁的地上,好似還放着一壇酒。
我已經不是見過她一次了,每次琴笙派來找我的丫頭都是她。
我出的門來,兩旁侍衛倒是恭敬讓開了路。我見了她,笑道“又是你啊,小丫頭。”
這小丫頭這次見我倒是沒說我許久未上街。穿着土氣的話。見我出來,停了手裏正搖着的扇,将兩手疊在身側,行了個端正的禮,“見過七王妃。”
我看看她那扇子上畫的幾枝不知是什麽的花兒。問她,“小丫頭,這陣子,你們雲水樓該不是又流行每個姑娘都拿一扇這樣的絹羅小扇了吧。還是說,這小扇,也是琴笙姑娘的獨創?”
那小姑娘聞言,得意看了看手裏的扇子,又緩緩搖了起來。想是這小丫頭一時忘了我的身份,道,“延延姑娘,不是我說您,您呀,實在是太落後了---”
身邊的浣浣板起臉,問她,“大膽!你這丫頭說誰落後呢!”
琴笙身邊的那個小丫頭顯然又回過神來。擡眼看了看七王府門上的朱紅匾額。
咬咬牙,一指浣浣,道,“我呀,當然是說你。你落後!”
浣浣自小便跟在我身邊,好歹也是見識過相府風光的,豈會甘願輸給一個青樓丫頭。
“你大膽!”
那丫頭瞥了一眼浣浣,道,“七王妃我說不得也就算了,難道,你一個丫鬟,我也說不得嗎?”
這小丫頭雖出身雲水樓,可如此直言,我卻覺得有幾分意思。
浣浣敗下陣來,跟在我身邊小聲道,“小姐,你看她,嚣張跋扈,一看就不是好人---”
那小丫頭不僅嗓門大,耳朵也是靈得很。
“哎,你說誰不是好人呢!”
任由這二人在堂堂七王府門口吵起來确實不像話了些。我忙上去打個圓場。
“好了好了,浣浣,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先進去吧哈。”
浣浣顯然有些不甘願。可還是聽話的。
“是,小姐。”
浣浣走後,我下得臺階,走到雲水樓小丫頭面前。
“可是琴笙讓你來找我的?”
072 回信
看浣浣不在,那小丫頭明顯客氣許多。先是将那絹羅小扇小心掖在腰間,又彎腰将地上的那小壇酒抱給我。
“延延姑,額,七王妃,琴笙姑娘說了,好久不見,知您喜歡她釀的花果酒,便讓我給您送來一壇。她還說,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壇酒中了。”
我轉身看看七王府門口的幾個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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