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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看起來只有五歲孩子的食量。

他将那碗放下,道,“飽了。”

呵,粒米不剩。

我又問他,“圓圓,那你何時回去找師傅去?”

他答,“不急不急。”

什麽?什麽叫不急?

他又補充道,“還有,你得叫我師兄。”

“好,好。那小師兄,你不是還要給師傅送錢去的嗎,為何不着急?”

“送錢不用那麽麻煩,我自有辦法。”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就暫時在你這裏住下了。”他又拿出沈婆寫的那封皺巴巴的信,道,“這是師傅說的。”

079 無根水

我示意他把那信收起來,“好,好,我知道了。”

随即又開始犯愁,也不知道慕淵回來,看到這突然多出來的小孩兒,會怎麽處置他。

這不,我還沒想好該如何跟慕淵說,他就回來了。

慕淵回來的時候,我正趴在桌子上,打着呵欠陪我那小師兄下棋。

圓圓伸出一根手指來,指指棋盤,道,“師妹。你專心點,這眼看就又要輸了。”

看着滿桌殘局,整整一個下午,我早就輸習慣了。

我伸伸懶腰,“是,是---小師兄---”

冷不防往門口一瞥,恰好看見慕淵回來。

他邁步進來,看見那個小孩兒,問我道,“這個小鬼頭是誰?”

若我說這個小和尚是我師兄,慕淵會信嗎?

“慕淵,這個---這是圓圓。”

慕淵眉頭一皺,看了看圓圓,道。“圓圓?”

圓圓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慕淵跟前,雙手合十,小腰一彎,随即擡起頭來,看看我,又看看慕淵,道,“既然她是七王妃,那麽你就是七王爺吧。”

這小子年紀小,腦子卻是機靈得很。

慕淵低頭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不點,點點頭。

圓圓又開口,“那,她是我師妹,叫我一聲師兄。你既然是她夫君,就也随她叫我一聲師---”

我見事不好,忙蹲下身去,捂住他的嘴,對慕淵道,“叫他圓圓就好,呵呵,圓圓。”

這小孩兒膽子也太大了些,竟然想讓慕淵叫他師兄了。

圓圓的小手使勁扒着我的手,我瞪他一眼,在他耳邊惡狠狠道,“在亂說,米飯給我吐出來。”

一提米飯,他果然老老實實,不在掙紮,也不在說話。

我很慶幸,慕淵沒有将圓圓趕出去。

可是,五千兩這個數字對如今的我來說,确實是太大了些。

我将浣浣叫了來,問她,“浣浣,你知不知道,我爹以前,都愛把錢藏在哪裏?比如,埋在地裏什麽的。”

浣浣看着我道,“小姐,您都不知道,我哪裏會知道呢?還有啊,抄家那天,七王爺帶人将相府的地面都掘開了,現在哪裏還有什麽錢。”

我嘆了口氣,暗暗道這慕淵做的夠絕。

“不過,小姐,您若是需要錢,我可是記得。您嫁進七王府來的時候,帶的嫁妝可不是一般的豐厚。老爺疼您,粗粗一算的話,別說五千兩了,一百個五千兩也是綽綽有餘的。”

我一拍大腿,“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

我前半輩子對錢是沒什麽概念的,好像只要需要花,随時就會有。

“浣浣,你可知道,我那些嫁妝,都放哪了嗎?”

“小姐,這是在七王府,這個恐怕您得去問七王爺了。”

夜色已深,我躺在床上,半支着身子,打了個呵欠,看着不遠處,燈火下,圓圓和慕淵依舊毫無困意地坐在桌邊下棋。

圓圓皺着眉頭,正緊緊盯着慕淵手裏即将落下的那子。

慕淵似是有意逗他,修長的手指夾了那粒黑子,作勢要落下,又忽的又拿起。

如此幾次,圓圓眼睛竟盯緊了他捏着棋子忽高忽低的手,一眨不眨。

不多時,便傳來圓圓稚嫩的聲音,“我不服!七王爺,咱們在來!”

慕淵看着對面坐着的小家夥兒,道,“都一個晚上了,你還不服?”

椅子寬大,圓圓的兩條腿都輕松擱在上面微微晃了晃。光溜溜的小腦袋在燈火裏發着亮。

“對,不服!”

時候已經不早,慕淵一邊收棋子,一邊道,“果然不愧是同一個師傅教的徒弟,跟你那個師妹一個德行。小鬼頭,你該睡覺去了。你的不服,留到明天吧。”

圓圓隔着桌子,越過棋盤,探過小小的身子,拉住他的衣袖,可憐兮兮,“不行不行,你可不能走,我今天還沒贏過呢。”

慕淵看着他道,“什麽叫沒贏過,你下午和你師妹下棋。不是你一直在贏嗎?”

誰知那小孩兒卻道,“贏她不算贏,贏你才算!”

呵,什麽叫贏我不算贏,非得贏了慕淵才算贏?

慕淵笑道,“小鬼頭,你說說,為什麽贏你師妹不算贏?”

圓圓道,“就我師妹那棋藝,誰都能贏她,所以老贏她也沒什麽意思。”

我一聽,白了那小家夥一眼,躺下,翻了個身朝裏,不在看他們。身後傳來慕淵的輕笑聲。

過了沒多久,身後的被子被人掀開,床褥輕輕向後塌陷幾分。

“不過是被個小孩兒嘲笑而已,這就不高興了?”

我回頭白他一眼,“誰說的,圓圓那個小屁孩兒,我才不與他一般見識。”

我看見慕淵似乎又笑了一下。道,“他自稱是你師兄,這次來找你,可是有什麽事情?”

他找我當然是來要錢的,一要就是五千兩。我突然想趁機問問慕淵我的那些嫁妝哪裏去了。

我轉過來,支起身子,湊到他跟前。“慕淵,我想問你個事情。”

他輕輕閉着眼睛,“說。”

“嗯---我想問你,我嫁給你的時候,有沒有帶嫁妝來?”

他躺的自然,輕合眼眸,随口答道,“自然帶了。”

“那---我的那些嫁妝,都放哪了?”

他這下倏地睜開了眼睛,轉過頭來,看着我,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也沒什麽,我就是問問。”

他目光從我臉上開始一點點下移。我一直期待着他回答我嫁妝究竟放哪裏去了,這才注意到他神色已經有些不對勁。

混跡雲水樓,我如今還有什麽不清楚的。上次的疼痛,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我攏了衣襟,将身體縮進被子裏,道,“我困了,先睡了。”

至于我爹給我帶的大筆銀錢。他直到最後也未回答我。

今日我到廚房的時候,他剛剛将做好的粥盛出來。

我與他對面而坐,吃完早膳,他臨走時,拿出一串鑰匙來。

他将那串鑰匙放在我面前的小木桌上,鑰匙總共兩把。

我看着那兩把鑰匙,從粥碗前擡起頭問他。“慕淵,這是哪裏的鑰匙?”

“七王府總共有東西兩個庫房,東庫房裏放的是現金現銀,興許還有些珠寶,具體數字是多少我記不清了,你若想知道,可以去賬房問問。西庫房裏放的多是些古董瓷器,還有幾件珍奇,若有你喜歡的,可以去叫人搬出來。”

“你為什麽跟我說這些,還有,這鑰匙----”

他頓了頓,只說,“你這幾日的茶,很有進步,算是獎勵。”

他說我的茶有進步,那還用說,烹茶的口訣我已經倒背如流,就差取用無根之水了。

“還有,本王的王妃,看上的東西想買就買。無須為錢發愁。”

慕淵這話,頗為動聽。

他将那鑰匙留給我就走了。可是,師傅管我要的五千兩,我還是不能從他庫房裏支。

早上先慕淵一步起床,這好像還是第一次。

我今天約了烹茶的嬷嬷,要她教我采那無根之水。

嬷嬷将我帶到七王府荷花池邊上,道。“七王妃,這荷花池水?膝深,以往,都是老身親自下到荷花池中,為七爺取無根之水的。您既然有心要學,那麽,就換做您來吧。”

她說着将一個瓷碗遞給我。我雙手捧了。

“王妃,這麽大個瓷碗,要三大碗水才能煮出一盞茶來。”

我将褲腿挽起來,脫了鞋襪,“知道了。”

伸腳試了試池水,早上的池水還很涼。我又将腳縮回來,将手裏的碗交給嬷嬷。

“嬷嬷,等我下去後您在将這碗遞給我。”

“好。”

我咬了牙,用手搓了搓腳,将心一橫,下了那冰冷的荷池中。河底的淤泥松軟,除了有些涼,踩着倒還算舒适。

嬷嬷彎腰将碗遞給我。

荷葉田田,寬大厚實的綠傘上個個帶着些露珠兒。

陽光漸漸出來,三個碗裏的水都已經滿了。這時候,雙腳踩在水裏,反而不覺得那麽涼了。

我直起腰來,看着面前田田荷塘。一回身,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走到了這荷塘的中間。

遙遙望去,清晨金色陽光下,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我一手将碗端穩了。一手遮擋在額頭上。

遠遠地,岸上,似乎站了一個人,那人的位置,距離荷塘還有些距離。

一襲黑衫,站得挺拔筆直。

他本就高大,此刻又站在岸上遠處。有那麽一刻,我似乎覺得,他歷經風霜,生來就是要統治這天下的。

080 戲彩坊

待我一步一步走到岸邊,嬷嬷先将我手裏盛着露珠的碗接了,又一把将我拉上來。

腿上腳上都沾了些泥,這鞋襪是不能再穿了。

嬷嬷道,“王妃,已經給您準備好了新的衣服和鞋襪,您清洗後就可以換上了。”

我點點頭,反正太陽已經出來了。慕淵是個講究的人,府裏的地面鋪得極其平整,路面連粒碎石都沒有,也不覺得硌腳。于是,我打算就這樣先走回去。

此時,我在往先前慕淵站的那地方看,已經沒有他的影子了。

八成是又去廚房了吧。

剛走了沒兩步。後背一暖。

卻是慕淵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他那雙鐵臂,此刻就箍在我腰上。

這還在七王府的院落裏,來往的仆人那麽多,他們可都看着呢。

我有些不自在。且這行為,的确不像老練成熟的七王的作風。

“慕淵,你幹什麽。”

我掙了兩下,他仍是不動,抱着我在荷花池旁站着,我提醒他,“這麽多人呢,你快放開我。”

他這才松了手。

一口氣還未松,他将我松開後立刻又換了個姿勢,改成将我抱在了懷裏。

“哎,慕淵。你----”

他只說,“地上涼。”

房裏果然已經備好了熱水。

他直接将我放在椅子上,又端了那盆熱水,擡起我的雙腳。他這動作一氣呵成,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将我的雙腳放進熱水裏,又将裙擺襯褲都卷上去,親手拭着我腿上的泥污。

我明白過來,先是吓了一跳受寵若驚,随後就想把自己的腿抽出來,不料,卻被他牢牢按住。

“別亂動!”

“七王爺,我自己來就好。或者,你把浣浣叫進來。”

他不說話,可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最後,他又拿了一旁幹淨的布巾,要給我擦腿上的水。

我說什麽也不能讓他親力親為。一欠身,就搶了他手裏的布巾。

“我自己來就好,我自己來。”

他也不在強求,從那水盆前站起身來。

擦幹了腿上的水,穿上新送來的鞋襪。

慕淵道,“以後,不要去荷塘裏去取露珠了。你往後給我沏茶,什麽水都行,無須講究那麽多。”

我看着他認真道,“那可不行。我說過要比素心做得好的。我楚延說到做到,最起碼,在沏茶這件事上得是如此。”

他又說,“那,明日叫別人替你下去取。”

“那可不行。七王爺,你只知道喝茶,可不知道這好茶是如何沏的吧。若叫別人去,他們能知道多大的露珠能用,多大的露珠不能用嗎?還有還有,這茶啊,跟酒一樣,同樣的方法,若是換一個人經手,那味道就變了。”

我這人固執,他到底是沒能攔住我。

直到有一天,那烹茶的嬷嬷說,“王妃這茶,可以給王爺送去了。而且,以後,王妃再也不需要老身來相教了。”

我對那嬷嬷行了個禮,“多謝嬷嬷這些日子來傾囊相授。”

那嬷嬷和善,笑道,“難得王妃對這茶藝能如此用心。先前,老身也是萬萬沒想到。王妃千金之軀竟能真的每日下得那荷塘為王爺取水。王妃,老身有一言相告,王妃在這茶上用心,更要在人上用心。”

“是,我記住了。”

那嬷嬷的一番話,最後一句我沒怎麽明白,不過想來也多半是在誇我。

我将那茶水放在托盤上,親自給慕淵送去。

書房,照例是幾個我不認識的官員圍在慕淵桌前議事。

那茶水還未送到慕淵桌前,就被史世子攔下了。

那史世子笑道,“呦,王妃又來送茶啊。敢情七王府的銀子,該不是全用來買茶葉了吧。哈哈。”

這史家世子向來開玩笑不分場合,我之前是在茶水裏放多了茶葉不假,可我沒想到他竟敢在慕淵面前公然嘲笑我。

我不打算理他,他卻不依不饒。一伸手就将我端着那盞茶的杯子蓋兒掀開了。

“來來來,讓我猜猜看,七王妃這次又将那名貴的茶葉放了幾斤幾兩?”

他伸頭一瞧,愣了一下,又對我道,“可以啊,七王妃,有進步。這回,這茶可是不多不少,清香四溢,聞着都清甜。”

聽了這話,我頗為得意,奪回他手裏的杯子蓋兒,蓋好,端到慕淵面前。

他将茶盞端在手裏,輕輕嘗了一口。

我忙問他,“怎麽樣?”

他将茶盞放下,道,“這是我喝過的,最好的茶。”

我拍拍他的肩膀,得意道,“那當然,無根之水,配千金一兩上好的碧珍,再加上我這雙巧手,能不好喝嗎。”

在座的還有前來與慕淵議事的幾位朝臣,對慕淵道,“那你忙吧,我先出去了。”

慕淵點點頭,“嗯。”

才剛出來書房的門,我便想起來,方才的茶盤忘記拿了。

我又返回去,還未進門便聽見裏面有人說話。

“恭喜七爺,終于将那驕橫的小王妃馴得服服帖帖了。”這聲音。這般調侃的語氣,除了那史家的世子,還能有誰。

随後傳來一陣哄笑。

我竟不知道,在慕淵面前,竟然還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笑他。我以為,他們個個都如我一樣,曾經怕他怕的大氣都不敢出。

我悄悄貼在門邊,剛好可以看到一些裏面的情況。

其中一人又道,“是啊是啊,敢問七爺可是使了什麽手段,才讓七王妃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哈,這女人哪能拗得過男人呢?”

其中又有一人道,“哎,你看七爺臉是不是紅了?”

慕淵敲了敲桌子,正色道,“你們幾個,正經點。商河的事,要盡快辦。”

幾人紛紛附道,“是。”

我推開了門,徑直走到慕淵跟前,将那茶盤拿了。方才還調侃的幾人瞬間倒是都低頭不說話了。

順帶一連白了他們幾個一眼。我出了書房門。

根據沈婆那紙條上的日期,這五千兩銀子在幾日後必須給她送去,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這日,我拉着圓圓上了街。

圓圓一手舉着一串長長的紅彤彤糖葫蘆,一手軟軟嫩嫩握着我的無名指和小指。這是京都最繁華的街道了,行道寬闊,兩旁繁華。各路小販叫賣絡繹不絕。

圓圓一邊舔着手裏的冰糖狐貍,一邊伸出圓胖的手指,指指街邊一個小攤子,“師妹,你早上吃那麽少的東西,不如再買些栗子酥吧。”

“太甜。”

“那,菱粉糕呢?”

“太膩。”

“陽春面?”

“太鹹。”

“杏仁茶?”

“-----”

圓圓說着,牽着我就要往其中一個攤子前湊,“師妹,我猜,這是做的糖蒸酥酪。”

廢話,那攤子前的牌子上寫着呢好嗎。

從街頭到街尾,什麽栗子酥,菱粉糕,杏仁茶,糖蒸酥酪,合着這小子吃了個遍,一樣都沒落下。

最後,我與他坐在一個面攤前,來滿足他最後一個願望。我坐在他對面,托着腮看他對着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面摩拳擦掌。

面若龍須。菜似碧玉,湯清鮮香。最重要的是,那一個大碗,對圓圓來說,足像個小臉盆了。

圓圓的飯量,早就見怪不怪,倒也不用擔心他會吃撐。

我忍不住敲敲桌子問他。“小師兄,你跟着師傅這麽久了,我怎麽以前都沒見過你?”

他吸溜了一根面條,道,“我在陵臺山下給師傅采煙,你又怎麽可能見過我。”

“陵臺是哪裏?”

一句話的功夫,他已經眼下了嘴裏那口面,轉而兩頰已經又塞滿了面條。嚼了兩口對我道,“陵臺就在陵臺啊,什麽在哪裏。”

我嘆了一口氣,他現在眼裏只有那半碗面了,哪裏會顧得上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我閑得無聊,繼續問他,“那,你不好好采煙,怎麽到這兒來了?”

他打了個飽嗝,将最後一口湯也盡數喝下肚。

“師傅不是沒錢了嗎,讓我找你要錢來了。”

呵呵,這小孩子,還真是耿直。

“那小師兄,你看。師傅教我剪人情絲,除人煩惱。我既然叫你一聲師兄,想必你該比我厲害才是。”

圓圓的小肚子在衣袍下微微鼓着,聽我這麽說,他坐在我對面認真道,“那當然。”

我一聽來了興趣,忙問他。“小師兄,那你說說你有什麽過人之處?”

他聞言歪着腦袋認真想,看樣子應該是不知先與我說哪一個才好。

我心道,難道我這小師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小小的人兒其實如傳說中仙人的座下仙童般,深藏不露?

誰知,他将面前吃空的那個大大的面碗翻過來,對我道,“這算嗎?”

我嘴角一抽,他舉着碗一本正經的樣子竟讓我一時無法反駁。

确定他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後,我對他道,“呵呵,算,當然算。”

畢竟我都沒有辦法一次性吃掉那麽一大碗面,當然得算。

我将一錠銀子擱在桌上,起身就走。

圓圓從凳子上蹦下來,追到我身邊,主動伸手拉住我的兩根手指,得意道,“這算什麽,師妹,咱們在去那邊那條街逛逛吧。”

“下次,下次吧。小師兄,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畢竟我今日與他出來不是吃,而是尋個法子找錢來的。

我在一間店門前停下來。

圓圓擡頭看看那店裏的匾額,問我,“戲彩莊。師妹,這裏是聽戲的地方嗎?裏面有沒有茶點可以吃?最好是桃心酥。”

我敲敲他的頭,“就知道吃。這裏啊。雖然不是聽戲的地方,但是不僅有茶點可以吃,還有你要的五千兩。”

所謂無本萬利,戲取人財,除了賭坊還能有哪裏呢。

我蹲下身來,囑咐他,“小師兄,待會兒進去,你可得好好跟在我身邊。”我捏捏他這幾日圓了幾圈肉嘟嘟的臉頰,“我這小師兄長得這麽讨人喜歡,若是被人拐走了我可是要傷心的。”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此時他竟臉頰微微紅,對我認真點頭,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會亂走的。只是你別忘了,咱們要早點回府。我昨天與七王爺下棋時候聽說他新請的廚房師傅到了。”

081 戲彩坊(2)

我站起身來,滿臉黑線,“哦,知道了。”我不在擔心他會走丢的事情。畢竟,我這個師兄,不是誰家都能養得起的。

這戲彩莊,是京都最大的賭坊。

在這裏傾家蕩産的常有,發家致富的卻不常有。我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才不得不來這兒試試手氣。

我帶了圓圓,找了張桌子坐下,立刻有人送上來了茶點和茶水。那一碟點心,竟然還真是桃心酥。

我指指面前的茶水。對那小厮道,“把這個,換成酒。”

那小厮又收了茶盞,對我道,“好,您稍等。”

等那小厮的空兒,只聽得旁邊一桌不知怎麽吵了起來。

“這下,我看你還有什麽能拿來賭的!”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男子。巧了,那男人我認得,當年爹爹修建園林時,他曾出錢在院子的碧湖上裏修了一座碧玉橋。

久聞這陳員外好賭,好在他家産龐大。京都多家糧店。茶樓都姓陳。爹爹倒臺後,陳員外這幾年起起落落,靠着以前攀上的各種關系,其財力仍舊算得上雄厚。

“陳員外,誰說我沒的賭了?”

說話的這人猖狂,明明連腰上的珠玉墜飾都摘了擱在桌上了,身上除了一身素淨衣裳再無其他。

那陳員外聞言也如同我一樣滿是輕蔑,笑道,“敢問,竹公子可是要将這一身的衣裳也當做賭注了?早就聽說竹公子是個才子,恕在下孤陋寡聞,還沒見過才子光着身子出這賭坊的樣子,哈哈哈。”

只見那被嘲的年輕公子絲毫不在意,道,“誰說我沒的可賭要賭自己的衣裳了?陳員外,我這賭注,別人可能不稀罕,可你一定求之不得。”

“哈,我陳家最不缺的就是珍奇異寶。想當年,我陳家府上的東西,就連楚相那個見錢眼開的老狐貍都沒見過。我還真不知道,你這個窮小子手裏能有什麽東西是本員外求之不得的。”

嘴裏的一口酒還沒咽下,聽他說到爹爹這只老狐貍,我被嗆了個正着。

在看陳員外對面的那公子,陳員外說的不錯,他那幅形容,是窮酸了些。

那公子從容吐出兩個字,“含笑。”

果然,那陳員外聽了這兩個字,也不在嘲笑他,轉而一本正經問他,“當真?”

若我沒記錯,雲水樓琴笙身邊的那個小丫頭,就叫含笑。

那斯文公子果然起身出了門,不多時,就将一個小丫頭拉了進來。

“陳員外,你看,這個丫頭,合不合你心意?”

低頭站在那兒的果然是我認識的那個含笑。半個月前,我才見過她。

彼時,她正得意地揮着一柄絲絹小扇,“七王妃。您該不是連竹公子都不知道吧。”

哦,那時候,她來給我送信,好像頗為推崇那個叫竹黎的畫匠。

我後來也去過雲水樓,琴笙身邊換了一個丫頭,我當時雖覺得奇怪,順帶提了兩句,琴笙不願多說,我也就沒深究。畢竟,雲水樓的姑娘多,客人雜。琴笙換個丫頭也沒什麽奇怪的。

至于含笑口中的那個擅畫的竹公子,我向來對這些畫和人沒什麽興趣。

在看眼前賭場裏的那個小丫頭,那裏還有半個月前的笑靥如花,恣意自在。此刻正唯唯諾諾低着頭站在那個窮酸書生跟前。

我還記得這小丫頭愛美得很,曾站在我家門口甩着衣袖與我說,“延延姑娘,您許久未上街了吧。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

在看她今日身上的衣裳,也不是雲水樓開肩露背的風格了。簡單的粗布,普通的剪裁。一臉素容,半點脂粉未施,與一個普通又怯懦的鄰家女孩無異。

她此刻的樣子,讓我實在沒法将上次那個與我調笑伶牙俐?,且誰都不放在眼裏的丫頭聯想在一起。

我坐在桌角,含笑一雙眼睛都在身旁男子身上,也沒注意到我。

那男子又将含笑往前推了一把,将她推到那個陳員外面前。

“怎麽樣?陳員外打算出多少錢?”

含笑這小丫頭比我還要小上許多,那陳員外已年過半百,此刻正看着含笑,雙眼恨不得都沾在她身上。

半晌,才将微張的下巴合上,伸出五個粗短的手指,“五,五千兩。”

那男子大笑,伸手挑她的下巴,迫她擡頭。

“陳員外,您可看好了,這可是您心心念念的含笑啊。我聽說,您三番五次去雲水樓替她贖身,皆被那個花魁琴笙給擋了。我雖不知您每次都是出了多少錢,可您就出五千兩,是不是太少了點。畢竟,若不是我。她還在那個花魁手裏,您就是出五萬兩也不一定将她買出來呢。”

那男子頓了頓,看了看身邊含淚的姑娘,冷聲道,“陳員外,就算是個普通青樓女,也不止這個價。”

後面那半句,他又将聲音壓低了些,可我還是聽到了。

他說,“何況,還是個雛呢,更重要的是,這雛,您剛好喜歡不是?”

一口酒憋在嘴裏,聽了這話,我卻無論如何都咽不下。

“那,一萬兩。竹公子,我也不與你賭了。”他說着将桌案上剛剛贏來的一堆銀子推到那書生面前。“還有,這些我也不要了,你就直接将她賣給我,如何?”

呵,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公開買賣了。

那書生看看面前的銀票和大堆銀錢。并沒有說話。

陳員外果然是個有錢人,看書生不應聲,立刻又加了碼,“竹公子,兩萬兩!”

那書生笑道,“成交。”

随後掀起衣襟,開始一把一把将桌上銀錢往自己衣襟裏裝。

而那陳員外,已經伸出自己的手往含笑臉上摸去。

“笑笑,你終于是我的了,哈哈。”

我将酒盞重重放在桌子上,起身道,“慢着!”

那陳員外停了手,扭頭向我這邊看來,皺眉問,“你是誰?敢管老子的事?”

含笑見我,先是有些驚訝,随後又将頭別過去,似乎不願讓我見到她現在的樣子。

我走到那桌前。“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裏是戲彩莊。按規矩,只準賭博,不準買賣。我看陳員外難不成是想壞了規矩?”

那陳員外不屑,道。“你一個女子,憑什麽對老子指手畫腳?老子是賭博還是買賣,關你屁事!”

我從來都不知道,當年畢恭畢敬跪在相府門口,要求為新建的楚宅添一座碧玉橋的陳員外原來也有如此猖狂一面。

“好,你們的買賣我不管。陳員外若是有種,就與我賭一把,如何?”

陳員外輕蔑看了我一眼,低頭把玩着手裏的骰子,又摸摸自己手上的幾個扳指。

“本員外可不是什麽都賭的人,若要與本員外賭,得先看你的賭注才行。”

我略一思索,脫口而出,“京都順河街40號。本小姐在那裏有一座宅子,你若是贏了,那宅子就歸你,如何?”

此話一出,在座莫不唏噓。

他們哪裏會有心追究那京都順河街40號是什麽地方。他們都只顧着一邊看熱鬧一邊感嘆又一個喪心病狂的女賭徒就要誕生了。

那陳員外如此精明的人,許是很久沒碰到這麽大的賭注了,一時精神起來,不假思索,說起話來吐沫橫飛。

“好!本員外與你賭!”

我看看站在一旁低頭不說話的含笑,對那陳員外道。“陳員外,本姑娘與你一樣,也不是什麽賭注都賭。”我一指含笑,“我要你拿她下注。若我贏了,她就歸我了,如何?”

陳員外皺眉似在思索,一只手不斷翻弄着手裏那枚骰子。良久,他許是的确舍不下我口裏那座宅子。畢竟,京都的宅子,寸土寸金,尤其是順河街上,不論大小,皆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這點,陳員外這個生意人不會不知道。

是以,他連我口中宅子的大小也沒問,直接道,“好!老子應了,不過口說無憑。”

我笑道,“規矩我懂,立書為證。”

圓圓不知道什麽時候将那盤桃心酥消滅完了,此刻正輕輕拉我的裙擺。

我蹲下身去,“小師兄,你乖乖到一旁等我去哈,等會兒待我贏了再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沖我招了招小手。示意我附耳過去。

他趴在我耳邊,道,“師妹,你不是真要将七王府拿去賭吧?”

我敲敲他的腦袋,示意他閉嘴,小聲道,“你怎麽知道我就一定會輸?當年在相府,這種游戲,我還從未輸過呢。你呀,待會兒什麽都別說,一邊兒乖乖等我去。”

小厮已經拿來了承諾書。

陳員外已經率先蘸了朱砂,在上面按了手印。

我接過承諾書,也不猶豫,緊接着也在那紙上按了自己的手印。

半個時辰後,我與圓圓托着腮,坐在戲彩坊門口,看那陳員外帶着含笑和一紙承諾書揚長而去。

“師妹---”

“嗯?”

“你說,咱們今晚還回七王府去嗎?”

“那小師兄你有別的去處嗎?”

“當然---沒有。”

他又問我,“那你有嗎?”

我搖搖頭。

“唉-----”

“師妹---”

“嗯?”

“你說,七王爺若是知道了你将他的宅子賭沒了,會打你嗎?”

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慕淵黑着的那張臉。

“楚延!你別以為本王治不了你!”

我打了個激靈,只覺得周身又泛起了冷意。

“小師兄,他要是打我,你會攔着嗎?”

“要是七王爺真的打你。我才這點兒個,就算要攔,肯定也是攔不住他的。”

“--------”

“師妹,那咱們今晚若是回去,還有晚飯吃嗎?”

“這個---難說。”

圓圓又嘆了口氣。

082 良宵節

我與圓圓還是回了七王府。我同小師兄說好,這事兒,誰都不許提。

也許,那陳員外拿着那張契約到這京都順河40號一看是七王府就自己知難而退了呢。

飯桌前,坐着我,圓圓,還有慕淵。

許是我倆心虛得厲害,只顧低頭呆坐着,一時間竟忘記了拿筷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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