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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

慕淵拿着筷子敲了敲桌子,“你們兩個,怎麽坐着不動?丢了魂兒一樣。”

我也就算了,他此時更好奇的是圓圓。

他又拿筷子敲了敲身邊圓圓冒尖的米飯碗,“小鬼頭,你不是很能吃嗎。今天怎麽不吃了?”

圓圓不說話,雙眼一瞄,看向我。好嘛,那心虛勁兒都寫在眼裏了。

我忙替他圓場,對慕淵說,“你是不知道,我這小師兄今日随我出門,在外面吃了栗子糕,菱粉糕,陽春面,杏仁茶,還有桃心酥。”

不說桃心酥還好,一說桃心酥,我就想起戲彩坊來。

再看圓圓。好嘛,可見不止我一個人想起來了。

圓圓本就是個小孩兒,心裏藏不住事情,聽我數落他能吃,立刻就不願意了,小手一拍桌子,對我道,“你還說我,要不是你---”

眼看他就要将我把七王府賭了出去的事情脫口而出,我及時喝止他,“小師兄!”

他不在說話,瞪着一雙水靈靈大眼睛,生生憋住。

慕淵見狀,似是覺出不對,擱下了筷子,瞥我一眼,轉而問圓圓,“小鬼頭,你說,要不是她怎樣?”

我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上,只聽圓圓機智道,“要不是她,我,我也不能吃那麽多----”

我松了一口氣,趕緊給圓圓夾了些菜,示意他閉嘴,不要在亂說話。

圓圓趕緊拿了筷子,恨不得把頭埋到飯碗裏,一口接一口地扒着米飯。

我見狀,又挑了些青菜,夾到慕淵面前,“七王爺,您也吃。”

慕淵狐疑看我一眼,倒也沒在追問。

一頓飯吃得甚是忐忑。

飯後,圓圓又像往常一樣,纏着慕淵同他下棋。

二人坐在燈下,默默不語,各自盯着棋盤,不時傳來落子的聲音。

我心知今日惹了禍事,要多順着七王些。畢竟,那個陳員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拿着一紙契約找上門來了。

見二人一大一小手談正酣,圓圓更是托着腮,小小的眉頭皺着,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棋盤。

我吩咐了浣浣讓她去備些茶水和點心。不一會兒,浣浣就将東西送了過來。

我在門口接了她手裏的托盤,示意她下去。

我輕輕走到二人面前,将茶放下,又将那盤梅香餅放到圓圓面前。

慕淵想是不意我會這麽體貼的,擡頭詫異打量了我一眼。

我沖他一笑。他神色透着心中的疑惑,倒是什麽都沒說,又低頭落了一子。

送完茶和點心,我又自動自覺地站到了慕淵身後,雙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按着。

落子聲音清脆,他微微一怔,無心與圓圓過多糾纏,三兩招制勝。

圓圓一口點心含在嘴裏,一邊瞪大了眼睛,含糊道,“七王爺,你今日怎麽能贏得這麽快!”

圓圓胖胖的小手将嘴邊兒的點心沫兒一拍,分揀着黑黑白白的棋子兒。

慕淵坐在棋盤面前,道,“楚延,說吧。”

我繞到他面前,問他,“你讓我說什麽?”

他冷笑一聲,道,“還能說什麽,自然是說說你今日又惹了什麽禍事。”

“嗨,七王爺,我當是什麽呢。我哪有惹什麽禍,今日給你端點水,揉揉肩,實在是因為這幾日看你忙碌得辛苦。前些日子又送了我那麽貴重的禮物,我這不是體貼你嗎?況且,這也是我這個王妃該做的不是?”

他狐疑看我一眼,仍是不信。

我一指圓圓,“你若是不信就問小師兄,他今日可是一直跟我在一起來着。”

他又看向圓圓。

圓圓看看我,抓了一塊梅香餅,塞進嘴裏。

慕淵終是沒有再追問,一連又贏了圓圓幾盤,這才将哼哼唧唧嚷着不服的圓圓送走。

連着兩天,那個陳員外沒有帶着我的賭契找來,我漸漸将心放回了肚子裏。許是他識相,看清了這順河街40號是何許地方後就知趣地走了。

可我那五千兩銀子仍舊是沒着落。

這日,照例,一衆人從慕淵房裏議事出來。

遠遠地,我便看見史家的世子在門口徘徊。

我過去,問他,“世子好,各位大人都散了,你怎麽還在這兒?”

那世子見了我,四周又沒有旁人,立刻拉了我,道。“延延姑娘,可等到你了。”

我驚訝,“你的意思是,你在等我?”

他點點頭,“可不是嘛。”

我笑他,“世子等我,可是有事?”

他一臉着急,“延延姑娘,你今日說什麽也得跟我走一趟。”

那世子說完,拉着我就要出門。

“哎,等等,你要拉我去哪?”

“還能去哪,我家!走走走,咱們路上詳說。”

他要拉我去他家,八成是為了晚薇的事情。

一路上,他絮絮叨叨。

“延延姑娘,你有所不知。先前是我逛青樓喝花酒,這如今啊,是晚薇逛起了青樓,喝起了花酒。你說說,這成何體統。你得随我去勸勸她!你以前就與她合得來,如今又是七王妃,你的話,她一定是聽的。”

我聽了好笑,我一直都覺得奇怪,奇怪這世俗的規矩為何定得如此可笑。

比如為何這青樓男子逛得女子就逛不得,男子去就天經地義。女子去就天理不容?

況且,據我所知,如今的雲水樓,已經不止是專門為男人開的了。不久前,琴笙還與我說,不論是斯文公子還是魁梧壯漢都随我挑呢。

我曾經也是個守規矩的人。如今麽,因為人在屋檐下,也還算半個守規矩的人。

可我仍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将這不公平的規矩改上一改。我自知這規矩存續了千秋百代,也許将來還要綿延個千代萬代,其本固,難動搖。充其量,我也只能盼着這天下的女子,不守這規矩的越來越多。

是以,晚薇這事兒,我倒沒覺得有勸說的必要。我倒是想勸世子一句,下次若是去雲水樓,不如叫着晚薇一起,這樣連車馬錢都能一起省了。

我終究是被史家世子生拉硬拽拖到了史府。

一見好酒好菜,我便留下了。

史世子知趣。匆匆吃了沒兩口,便借故走了。臨走前還不忘給我使個眼色,意思讓我好好勸勸晚薇,讓她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做她的世子妃。

史世子一走,我便問她,“晚薇,我聽世子說。你近來常去雲水樓?”

晚薇嘗不出味道,也如我一般,不知不覺中酒就喝得多了一點。

她也不瞞我,“是啊是啊,延延,聽說你與琴笙交好,嘗去找她。可你也忒不厚道了些,那麽好玩的地方,怎麽不叫上我?”

“這----”

我笑道,“這不是你我的身份在這兒呢嘛,我去,也是偷着去的。若是讓慕淵知道了---”我搖搖頭,“你知道的。”

晚薇笑笑,親自提了酒壺,不多讓我,直接就往我面前滿了酒。

“延延啊,我以為,灑脫如你,不想如今也仍舊會被這些束縛。不過你說得對,你如今搬回了七王府,過幾日就要封後。這禮儀規矩還是要注意。嫌也是要避一避的,不能太過張揚放肆。”

我點點頭。

晚薇又說,“我這幾日去雲水樓,不過是聽說她們一年一度的良宵節就要到了。這幾日着實熱鬧。不僅酒水不限量全免費,就連那些游戲,也是有意思得很呢。”

我将口中的一口酒咽下,問她。“晚薇,你是說,這幾日,雲水樓裏的雲水釀不限量還不要錢了,去了就能可着勁兒喝?”

“可不是嘛,還有還有,雲水樓不僅不要錢了,還給錢呢!”

“給錢?”

我疑惑,眼下,我可是正缺錢呢。還一缺就是五千兩。

晚薇又道,“你不知道吧,過幾日,良宵節那天,雲水樓的姑娘都會輪番登臺,有唱的有跳的,聽說還有吟詩作畫的。聽說整整一天一夜,臺下賞客打賞的銀錢可不是個小數。這不,今年呀,不僅雲水樓的姑娘可以登臺。聽說賞客裏的公子小姐也能登臺呢。延延,你自小習舞,何不一起去看看?”

我心裏打着算盤,問晚薇,“竟然有這回事?”

晚薇道,“是啊是啊。延延,你看,這深宮大院裏枯燥死板又無趣,哪裏比得上市井熱鬧好玩。還有,我之所以去雲水樓啊。不過是因為覺得在那裏,女人與男人在尋歡作樂上都是一樣的。男人再有錢有權,只要女人不願意,他就真的能連一杯茶都喝不到。豈不是有趣?”

我點點頭,心道,這晚薇,想的與我是差不了多少的。

果然情絲這惱人的東西,還是除了的好啊。

083 良宵節(2)

若是史家世子知道,我不僅沒勸住晚薇,還跟着她一起來了這雲水樓找酒喝,他八成會後悔拉我去他家了吧。唔,估計連我吃下去的那些酒菜他也是要給我打出來的。

站在雲水樓外,只見整個雲水樓燈彩璀璨,舞樂飄飄,聞起來更是酒香四溢。

我迫不及待拉着晚薇進了雲水樓。

晚薇跟在我身後笑我,“延延,你瞧你,先前勸我的是你,現在比我急的也是你。”

我一邊拉着她往裏走,一邊說她,“誰叫晚薇你不早說,若我知道這裏不僅酒水免費還有錢賺,我哪裏會去勸你。更不會抵了慕淵的宅子。”

人聲吵嚷,晚薇問我,“延延,你剛剛說什麽?”

我意識到方才說漏了嘴,忙又拉着快走幾步,上了樓前臺階,“沒什麽沒什麽,我是說,我們趕緊進去吧,這麽熱鬧,晚了想是就沒有座兒了。”

這雲水樓的吳媽媽摳門是出了名的,難得她今日大方,就連廳裏正中央盛酒的酒壇都換成了幾人粗的酒缸。

琴笙也在,我和晚薇到的時候,她正在一個僻靜的角落靜靜坐着,顯得與滿室紛繁格格不入。她身邊站着一個丫頭似乎在與她說着這廳裏的布置。她聽着不時點點頭。

我和晚薇剛到她那桌前,那小姑娘便與她說,“琴笙姐姐,延延姑娘來了。”

琴笙一笑,立即道,“去,多取些酒水瓜果來。”

我看着廳裏杯盤狼藉,對琴笙說,“難得你們吳媽媽有這麽大出血的時候,她這會兒該心疼壞了吧。”

琴笙低頭輕笑,與我解釋,“你有所不知,這一連幾日,皆是雲水樓日進鬥金的日子,與那些大方的賞客比起來,這點酒水,算不得什麽的。”

我想起來,晚薇說過,這良宵節是有利可圖的。

“琴笙,我聽說,你們雲水樓裏的良宵節,凡是登臺的女子都有賞金,可有此事?”

琴笙點點頭,“那是當然。良宵那天賞客衆多,其中不乏一擲千金的富家公子和小姐。”

我心裏算盤一打,又問她,“唔,那你看,這賺到五千兩可有希望?”

琴笙笑道,“只賺五千兩怎麽夠?這幾日,樓裏的姑娘日夜排練,禁食沐浴,為的,可絕不是區區五千兩。就連我也要被吳媽媽督促,每日非得練夠四五個時辰的琴才罷休。”

環顧着雲水樓,熱鬧是熱鬧。這裏的姑娘們一個個都比那即将上戰場的兵士還要緊張興奮。

我瞧見不遠處恰好有幾個姑娘在排舞,其中幾個我是見過的。這才幾日沒來,這會兒看她們好像個個都瘦了一圈。

绫羅飄起,纖腰婉轉。

我又想起前幾日在戲彩莊見過的含笑。若是她也在,應該也在這排舞其列才對。

含笑的事情,我決定在問一問琴笙。

“琴笙,跟在你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哦,就是含笑---”

琴笙道,“哦,含笑啊,她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我也留不住她。”

“她可是跟那個會畫畫的竹黎走的?”

琴笙沒有否認,“你見過她了?”

“嗯。”

我沒有告訴她,我是在賭場見的那丫頭。我也沒說,那姑娘現在穿的是粗布麻衫,一身的驕傲泠然都已然消失殆盡了。

我敢打賭,含笑那丫頭,過得沒有在雲水樓舒适。她再也不會輕撫雲鬓,笑我穿得土氣,就是在七王府門口也能無拘無束無懼無畏。

那種自在和底氣。她再也沒有了。

琴笙又說,“延延,她生了情,我攔不住她。”

唔,我猜也是。

生活的困頓不能磨滅她的心氣兒,但情可以,且猝不及防,讓人避無可避。

情這東西,當真是猛于虎啊。

剛聊沒幾句,剛剛給我端來酒水的那個小丫頭就走到琴笙跟前,輕聲提醒道,“琴笙姑娘,您該練琴去了。”

“好。”

小将琴笙小心攙起來,欲扶她緩緩上樓。

琴笙走了沒幾步,又站定了,一手搭在樓梯扶手上,緩緩回身,道,“延延姑娘,聽說你是擅舞的。明日就是正式良宵節,你若是願意來,可以找我。到時候,我願撫琴和你。”

心裏算盤打了幾圈,我拿定了主意。

良宵節,佳人夜。

天已經黑透,整個雲水樓依舊火樹銀花,人漸漸也多了起來。我與晚薇在二樓琴笙房裏,身上的衣裳已經換好,是晚薇挑的。通身的長裙,皆是百碟穿花的蟬翼紗,輕快靈動。

琴笙這花魁今晚是要壓軸的,她的小丫頭還在給她打扮。桃粉色的薄煙雨絲錦上,綴着大朵大朵的芙蕖。那芙蕖本清麗,出泥不染。此刻,穿在琴笙身上,我竟将這淡然的花朵看出幾分明豔妖嬈來。

琴笙攏了攏耳邊的發,開口問,“好看麽?”

我點點頭。

她仍舊是側耳等着,我道,“好看。”

她這才笑了,說,“我只管彈琴,所以坐着就好。倒是你與晚薇姑娘,這身上的衣裳若是有哪裏不合适要趕緊說,還有時間去改。”

我提了提自己的裙擺,對她道,“我這衣裳很合身,不必改了。”

晚薇也連聲說,“放心吧,琴笙,這衣裳合适着呢。”

琴笙點點頭,不再說話,将手摸索着搭在了琴弦上,輕輕拭着。

晚薇又同我說,“延延姑娘,你還記得小時候麽。爹爹常帶我去相府。那時候,你跳舞就好看。”

彼時,無論是琴棋書畫,爹爹皆是給我請了京都最好的師傅。無奈這些女兒家的必備課程不知為何我總是學不來。

好在,有個習舞師傅為人有趣,我難得跟着她一學就是十幾年。直至相府沒落,才将她辭了。

算算時日,我也許久不曾活動筋骨了,好像自嫁進七王府後就沒有過。

“晚薇,你少來。當年,你們連下棋都要費盡心思讓我贏,我又怎會不知道?”

若不是他們這些官家子弟當年玩游戲處處讓我,戲彩坊我也不至于真的以為自己在戲彩方面天下無敵呀。總之,吃過一次他們溜須拍馬的虧,這些吹捧人的話,我是再也不肯信了。

晚薇笑出聲來,“延延,下棋是下棋,跳舞是跳舞。若論舞技,我們這些官家的女孩子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你的。這可真真是實話,并非奉承。”

我瞥她一眼,“世子妃嘴甜,我知道。”

我倆從琴笙房裏出來,在二樓選了個角落。往下面瞧。

歌樂聲起,白日裏那些埋頭為生計奔波的男人,甚至是安分守家的婦人,仿佛全在華燈初上時蘇醒了過來,他們借着夜色燈火,全都在今夜的雲水樓裏遇上了另一個自己。

那些男人們,今夜有會有多少将自己手裏還沾着自己汗水的銀子扔進這雲水樓,只為求取片刻歡娛?

一時間。燈火通明,嬉鬧聲不絕,文人騷客,脈脈女子,雲水盛景,一時無兩。

琴笙出場晚,我與晚薇給她伴舞和唱,自然也就一直等着。

我原本還想着,今夜也許掙不了五千兩那麽多,但好歹有一點是一點。

但在連喝三壺雲水釀後我倒是不怎麽擔心這個問題了。眼看着散落在雲水樓一樓搭建的高臺上已經被碎銀子和銅錢鋪滿了卻無人去撿拾。

而那些穿梭在堂下端着賞盤的小姑娘來來往往,還沒見哪個姑娘手裏空着。這些賞客裏,有不少是沖琴笙來的,他們就算不給我和晚薇面子,琴笙的面子,他們總是要給的。

這良宵節,果真是一本萬利。

我正趴在欄杆上看得出神,恰好十幾個舞娘将纏在身上的紅豔絲紗齊齊扯了,又齊齊朝半空一撒。

霎時間,聲如潮水,銀錢也如潮水,大把大把碎銀和銅錢灑向高臺。

紅紗紛紛飄起,恰恰遮了我的視線,我有些看不清臺下那些女子婀娜的身段和雪白的皮膚,不禁順着欄杆挪了兩步。

冷不防。卻覺得腿上一緊,好似裙擺被什麽纏住了。

我一低頭。

嗬,這不是我小師兄圓圓嗎!

在扒着欄杆低頭往下一看,嚯,那些姑娘現在跟衣不蔽體也差不了多少了。

我趕緊蹲下身去捂圓圓的眼睛。

“小師兄,你,你怎麽來了!”

圓圓任我捂着他的眼睛,“師妹。你出來玩怎麽都不帶我?”聲音裏滿是委屈。

我有些無語,這種地方,要我怎麽帶他來。

我将他推進琴笙房裏,将他抱到一個凳子上去。又端了盤點心給他,“小師兄,你沒事就不要出去,乖乖在這兒等我哈。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一邊吃點心,一邊道,“師妹,你剛剛不是問我怎麽來的這兒嗎。我告訴你,我是偷偷跑來給你報信的。也許啊,待會兒,七王爺就要來了。”

“什麽?你說誰?”

他使勁咽了嘴裏的點心,我又遞給他一杯水。

“我說,七王爺也許待會兒就要來了。是那個世子提議的,說今天啊,整個京都最好玩的地方就是雲水樓了。哦,世子還說什麽,他已經幫七王爺訂好房間了,西北角僻靜處貴賓閣。”

他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水,“師妹,我聽到他們這麽說,就猜到你不在府裏一定是來了這全京都最好玩的地方。雲水樓不難找,出門一打聽就找到了。還有---”

圓圓後面叽裏咕嚕說了些什麽我已經聽不太清了,滿腦子只回蕩着他最開始那句話。

他說,慕淵要來了。

可這琴笙的節目已經定好了,改也改不得。況且,我還指着今晚能賺些錢呢。

我問琴笙身邊那個小丫頭,“能不能去給我找條絲紗來?”

晚薇在一旁笑我,“延延,沒想到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見七王就慫了,那股子上房揭瓦的勁兒哪去了?”

我尴尬笑笑,未解釋些什麽,畢竟慕淵和她家那個纨绔世子可是一點都不一樣,我還是小心為妙。

如此,我更得囑咐好圓圓,“小師兄,你今晚可千萬別出去,記住了嗎!你若是出去了被慕淵發現,咱倆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你別忘了,那房子,可是咱倆一起抵出去的!”

這威脅很有效果,圓圓連連點頭。

臺下已經又有一撥姑娘要謝幕,通傳的小厮已經上來要我們準備了。

這回,竟是吳媽媽親自上臺為琴笙報幕。

臺上的銀錢已經鋪了厚厚一層,吳媽媽就站在上面,道,“今晚最後一個節目----醉舞笙歌。”

吳媽媽說完便笑着匆匆下了臺,途中險些被不知誰扔的大塊銀錢砸中。

琴笙身邊新換的小丫頭手腳還算利落,立刻給我拿了一條絲紗來擋在臉上。

另一邊,已經有人将琴笙的琴布置好。小丫頭剛将琴笙攙出來,臺下便安靜得鴉雀無聲。靜的連手裏的銀錢都不再往臺上丢,生怕驚了她一般。

琴笙是美的,最濁淖的地方,最空靈的美。

音律起,晚薇的聲音随即響起。

風起兮,人依依

月皎皎,一輕塵

清流兮,雨淅淅

彼何夕,今何夕

故人酒,故人辭

長相思,長相憶

這首相思憶。曲調經琴笙一改,竟沒了原來凄婉纏綿之感,比之先前歡快許多。晚薇聲音驚豔,若我沒記錯,自從她嫁入史府,也許久未開口唱歌了。

我配的這舞,名曰拓枝,是我從小練到大的一支舞。之所以選這支,是因為我也許久不曾跳舞了,手腳難免有些生疏。為了避免出差錯,是以就選了自己最熟悉的。

這舞蹈,手裏原本是要拿枝鮮花的。我財迷心竅,便自作主張,将應該拿着的那枝花換做了一個賞盤。

饒是我在熟悉,這地上鋪的高低不平的厚厚碎銀子和銅錢,還是有幾分讓人站不穩。

舞曲間隙,高臺邊上,我忙拿了賞盤,彎腰去接臺下的賞錢。有琴笙和晚薇,手裏的盤子剛托了沒一會兒,就變得越來越重。

猛的,我發現臺前人堆裏,站着一個人。

我心道,圓圓說的沒錯,他果然來了。

084 佳人夜

在往他身邊一瞧,果然是那個世子帶他來的。此刻,晚薇在臺上唱歌,那世子的臉已經黑得不成樣子。一雙眼睛恨不得紮在晚薇身上。

我悄悄回身看去,晚薇顯然也看見了他,可她毫不在意,仍是一臉笑意。

慕淵渾然天成的氣場,不怒而威。明明來的晚,還能占着整個看臺最好的地方。

史世子那樣子讓我有些心虛,他本是要我去勸晚薇的。若要他認出來了麻煩,讓慕淵認出來更麻煩。我悄悄摸了摸臉上的絲紗,放了心,那絲紗還好好的。

慕淵今夜來這兒是不是要尋歡作樂我不知道,可他有錢我是知道的。

确定自己臉上遮擋得好好的之後,我将那盤子往他面前一放。

他還算知趣。從袖間拿出了一張銀票。

我雙眼緊緊盯在他手裏那張銀票上。

他手指修長,将那張銀票刷地一下展開。我這下算是看清了,一萬兩!

我咽了口口水,将手裏端着的賞盤擱在腳邊,伸手去夠他手裏的那張銀票。

腳下堆積的碎銀子高低不平,甚是硌腳。

眼看就要拿到慕淵手裏的那張萬兩銀票了,他卻輕輕将那銀票往後撤了幾分。

我眼看那到手的銀票就要飛了,“慕---”我重新捏了嗓子,道,“公子,這出手的銀子,哪有在收回去的道理啊?”

他食指和中指輕輕捏着銀票,道,“本公子給你一萬兩,你将臉上的絲紗摘了,如何?”

我略一思忖,道,“這有何不可,只是,公子,您得先将銀票給我才行啊。”

他點點頭,捏着那銀票往前一遞。

我心中一喜,眼裏只有他手裏那張銀票,一時沒顧上腳下的銅錢和碎銀堆。

腳下一滑,不禁沒有沒有夠到慕淵手裏的銀票,反而被他握住了小臂。

待我穩住腳下,想将胳膊抽回來卻無論如何都抽不回來。

我瞪他,“慕--呵呵。多謝公子,您可以松手了。”

他唇角一挑,不禁沒有松手,反而手上一個用力。

高臺雖然不是特別高,但若是跌落下去也定是要受傷的。

我閉了眼,倒是沒有如期栽在地上。

那是因為,這個慕淵還算有幾分人性,将我接在了懷裏。也不對,明明是他拉我下來的。

我踢了兩下腿,“你放我下來!”

他向來不顧別人的感受,根本不理會我的掙紮,兀自道,“本公子出兩萬兩,今夜要你陪。”

兩萬兩?

陪?怎麽陪?

我還沒想明白的功夫,他已經抱着我要出人群了。

人群熙攘間,我看見史世子扒着高臺的邊沿,好一會兒,終于躍了上去,直奔晚薇而去。

“哎,你放我下來!”

“不放!”

他抱着走的這方向我知道,明明是史世子的那個貴賓閣所在的位置。

與史世子貴賓閣相距不遠的一間房前,他一腳将門踹開,又反腳一踢,将身後的門關好。

“公子,不管你出兩萬還是十萬,我可都沒答應---”

他将我放下來,道,“楚延。你還要跟我裝嗎?”

他又伸手将我臉上的絲紗拽下來,拿在手裏,“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這麽一個東西擋在臉上,我就認不出來了吧。”

他又輕一笑,道,“楚延,你身上的每一寸,我都認得。”

“那,那又怎樣?至少,你剛才出的一萬兩,整個廳裏的人都看見了。”我将手伸到他面前。“你別想反悔,拿來。”

“楚延,你先別急着跟本王要錢,你先解釋解釋。這是怎麽回事?今日,人家可是拿着這個找到家裏來了。”

“什麽?”

他遞給我一張紙。

我接過那張紙,一時尴尬僵住。

心道那個陳員外還真是膽兒肥,竟然真的拿着帶着我手印找七王要那王府的宅子了。

我拿着那張契約,一下子沒了先前問他要錢的氣勢。

“這個---我---”

饒是機智如我一時也想不出合适的說辭來。

我絞着手,“那個,你聽我慢慢與你說。這事說來話長,得從頭說起。你也知道,我家以前雖比不上你,可也有權有勢。那些官家子弟為了巴結我呀,每每與我玩戲彩,都是我贏。這不,我還就真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呢。然後,那天呀,我經過戲彩---唔。慕淵,你幹什麽!”

他一只大手已經扣在了我腰上,這另一只竟然大咧咧放在了我胸前。

這衣料輕薄,他手上的溫度熱燙,燙得人似乎有些發癢。

我去掰他那只手,他卻又加了些力,揉着捏着,絲毫不打算拿走。

又羞又怒,還未待我發作,他低頭含了我耳珠,輕聲道,“楚延。給我,這事就不追究了。”

他的氣息滾燙,就落在我耳畔。

我将手裏的契約遞到他眼前,問他。“那,那到你登基前,咱們還有地方住嗎?”

他奪了我手裏的那一紙賭約,揉成一團,丢在一旁。

“你乖點,就有。”

他說不在追究我将他房子押了出去。這件事雖然聽起來很劃算,但我可沒忘記上次過後可是發了好幾天燒的。

胳膊在身後梳妝臺上撐得有些發麻,就要承擔不住他的重量。

“等,等一下。慕淵,這兒又涼又硬,我有些不舒服。”

他擡了頭,那雙眼睛中,淩冽全都不見,氣勢也全都不見。那眸中,竟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好看。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不由看着他一怔。

“那我們換個地方。”

鬼使神差。我點點頭,将手環上他的脖頸。

他星眸一沉,擡起手,一把拂落芙蓉帳。星河迢迢,菡萏搖曳,一夜的紅燭紗影。

他身上溫熱,好似連帶整個房間的溫度都升高了一般。

我一僵,又忽的想起了那天。手腳又都被他制住,動彈不得,情急之下只能喊他,“慕淵,不行!”

他聞言松了我,又将手放在我腰側,緩緩地揉着。

“延延,上次,是我不好。”

他聲音已經變得徹底陌生,語調中透着的那就是所謂的------溫柔?

我驚奇地看着他,他也沒閑着。

他的手指帶着薄薄的細繭,溫暖幹燥,輕輕拂過,竟是難掩的舒适。他驀地停了手裏動作,身前也跟着一涼。我奇怪,緩緩睜眼看他。

085 佳人夜(2)

他卻突然向前一動。

我趕緊止住他,“慕淵!”

他一頓,似有無奈,低下頭來,細細密密的吻随之落下。

“延延,你要是在不放松我可不客氣了。”

“別,別---”

我咬了咬唇,想将他先趕出去,他卻如塊堅硬的磐石一般,無論怎麽推也紋絲不動,我只好問他,“那,怎麽才能放松?”

他倒是不含糊,“吻我。”

他的唇就近在眼前。輕一擡頭就能夠到。

他又向前一動,似是威脅。

“好,好,慕淵,你別動了。”

已經不是第一次吻他,卻是第一次發現他的唇帶着些許涼,軟軟的,感覺似乎不太差。

在他唇上徘徊了一會兒,他似乎沒了什麽耐心,道,“延延,你上次的主動呢?”

他口中的上次,應該是他用慕清要挾我那次。那次,他牙關緊閉。任我無論如何也撬不開。

這次,還未待我行動,他倒是反客為主了。

果然,這方法很有效。

過了一會兒,我問他,“慕淵,你什麽時候能好?”

他不知怎麽,好像又重了幾分。

眼淚沒忍住,我張口便咬在了他左肩處。

蜿蜒在他左肩上的那道疤痕有些硌唇,我松了他,伸手去摸那道猙獰的疤痕。

他終于不再動。

我問他,“這個疤痕,是刀傷還是劍傷?什麽時候留下的?”

他啞着聲音,“十二年零五個月之前。”

我原以為,他會說一個大致的時間,沒想到他說的這樣具體。這樣深的疤痕,那刀劍刺在他身上的時候一定很疼,他才能記這麽準吧。

我還在看着他那道疤痕出神,他卻突然說,“延延,我忍不了了。”

“什麽?”

我今日才知道,人間樂事裏的樂,雲端之娛裏的娛,原來是這麽回事兒。

他突然披了衣服翻身下床,挨個櫃子找着什麽。

“慕淵,你找什麽?”

他并未回答我,仍舊自顧自翻箱倒櫃。

良久,他轉過身來,手裏拿着一個粉色瓶子。

那瓶子我怎會不認得,上次疼的發燒,就是抹了那個瓶子裏的東西才好的。

他拿着瓶子走過來,我大概猜到他要做什麽,不由往被子裏縮了縮。

“不用了不用了,慕淵,這次我不需要用那個東西,你快拿走吧。”

他将手中的瓷瓶放在床邊上,伸手就又要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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