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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被子。

“不行,不塗的話又該像上次一樣發燒了。”

我懶得緊,此刻裏面衣服都沒穿,捂住被子,道,“不,這次不會了,你別----”

他已經不由分說将那被子扯了,我立刻翻了個身,抱住身子,縮成一團,背對他。

身後,他一邊将那瓷瓶打開。一邊道,“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快轉過來,這藥一定得塗。”

“那,那你出去,我自己塗。”

他仍是站在床邊,一手拿着那個瓷瓶,道,“乖,快轉過來。你要是再不過來---”

身前他留的痕跡還沒下去,要我如何轉過去面對他。

“不行,你出去,我自己來。”

他嘆了口氣,還是跨了過來,一手攬在了我腰上。

“哎---慕淵,你---”

身子被他拖着往床側移動,他松了我,又立刻去抓我的腳腕。

他手上已經蘸了藥膏,一手提着我的一只腳腕,另一只手一探,便将那清涼的藥膏送了進去。

玉容膏是個好東西,若說不舒服那是假的。

他将被子重新扯過來,蓋在我身上,自己又将身上披着的外袍脫了扔在一旁,掀開被子躺了進來。

他溫暖的大手就放在我腰上,輕輕揉着,“還疼?”

我搖搖頭,他按的很舒服,“唔,先前是有些疼來着,後來---”

他手上力道不覺稍微大了幾分,倒也還算舒适,“後來如何?”

我瞥他一眼,不在答他。

他也不在追問,只是那手悄悄移了地方,硬實的身體又貼近了幾分,“延延,既然你不難受,那咱們在來一次。”

後來,聽說慕淵給那個陳員外免了兩年的稅,才将我們住的這宅子留下。

我将五千兩銀票交到圓圓手裏,“喏,小師兄,這可是你師妹用巨大犧牲換來的,拿好了。”

圓圓接過那銀票,道,“我這就給師傅送去。”

我想了想,到底是個不大點的小孩兒,自己路上肯定不安全。

“圓圓。我叫人送你去好不好?”

他卻道,“不用不用,我給師傅送的話,她馬上就能收到了。”

他徑自捏了那張銀票,走到一個角落裏,雙手合十,手中放着那張五千兩的銀票,口中念念有辭。

我眼看着那銀票在他手裏燃了起來。

我如今已經認識到銀錢的金貴,何況那可是我費了好大勁才弄到手的銀票,可不能讓這個小孩子說燒就燒了。

我忙跑過去,“圓圓,你---”

他絲毫不理會我,手一松,那銀票從他手裏脫手而出,一邊燃着一邊在空中升騰。頃刻間便沒了蹤影,連點灰也沒剩下。

他睜開眼,将手放下,對我道,“好了。”

我目瞪口呆,“這,這就好了?”

他攤攤手。道,“是啊。師傅已經收到了,不過就是嫌你太慢了些。”

我無語。

圓圓又拉起我的手,道,“師妹,護城河邊上新開了一家店,專門賣梅穗錠子。咱們去嘗嘗吧。”

還未待我答應,他就又晃了晃我胳膊,“好不好嘛,師妹。”

“唉,好,好。小師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我萬沒想到,前幾日在戲彩莊見過的那個姑娘還是找我來了。

含笑早就沒了先前驕傲跋扈的氣勢,身上的衣衫比之先前在戲彩坊見她時好了不少。雖趕不上宮廷用制,可也算得上是綢緞裏的上上品了。

她跪在七王府門前,求見我一面。

可浣浣顯然沒忘記她上次來時的嚣張,撇撇嘴對我道,“小姐,您不是真的要見她吧。”

“見,為何不見?”

按照我的經驗,這八成是生意要來了。

我讓她進了府。花園裏,我曾經與慕淵坐過的那處石桌前。池裏的荷花已經過了荼靡時候。

我問她,“你可是想好了?這未知的後遺症,你得一個人承受。”

她點點頭,“七王妃,我想好了。您動手吧。”

她将身上的首飾一一摘下來,擱在我面前的石桌上。我看着桌子上的那些首飾。突然就想起了我找沈婆斬斷情絲的那日。那時,我也如她一般,将身上能摘的都摘了,只求斷了情絲。

我看着桌子上為數不多的幾件首飾出神,含笑怯怯開口,“七王妃,這是我所有的東西了。其餘實在是沒有什麽能拿來給你的了。我身上,甚至連壺酒錢都沒有。若你能幫我,來世我結草銜環定會報答你。”

咦,就連這說辭,也與我差不多。

罷了,上次慕淵給的錢還沒花完,我也就不為難她了。

不過我還是好奇,她在雲水樓這麽多年,別的不說,經過那麽多個良宵節,我不信她手裏是沒有一點積蓄的。

我看着桌子上兩只成色普通的耳環,還有零零碎碎的幾只發釵,還是問了她一句,“含笑,你在雲水樓時日不短了,這些首飾,你平日怕是也看不上眼的吧。”

她苦笑一下,道,“七王妃,你說的沒錯,這樣成色的東西。若是放在以前,我是連正眼都不會瞧一下的。可現在,我的确是除了這些一無所有了。就這些東西,還有我身上的這身衣裳,還都是到了陳府後陳員外給的。”

我一下就想起來那天在戲彩坊,那個書生樣公子一擲千金下了賭注,盡數輸光後竟将她也拉出來充作賭資。

“那。你與竹黎竹公子---”

看她的神情,我幾乎可以肯定,她那情絲裏藏着的不是別人,定是竹黎。

八成她從雲水樓帶出來的那些積蓄也敗在了那個竹黎手裏。

她不想所,我也不在多問,“既然如此,含笑,你除了情絲後,就好好生活下去吧。”

她聽了兀自點點頭,似在安慰自己一般,“嗯,其實陳府的生活,比跟在他身邊好太多。”

她口中的他,當是竹黎無疑了。

這人的才情和人品,當真是不能相提并論的。他筆下生輝又如何,沾了賭,一樣還不是能将一心跟他的女子一把推出來。

我将含笑給的那幾件首飾重新放回她手裏,她驚訝看着我,“七王妃,我可聽說,找你斬情絲,可是都出價不菲的。”

“是,那是以前。如今我不缺吃不缺酒,這錢自然就沒那麽重要了。你的這幾件首飾,還是自己收好吧。”

我以為,自己遇上的詭異之事已經夠多了。沒想到,還有更加讓人驚奇的。

我将剛剛斷了情絲的含笑扶起來,再三确認。“含笑,你确定你渾身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她在繞着面前的石桌走了幾圈,停下來對我道,“七王妃,我的确是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這胳膊腿兒的與以前一模一樣。”

086 竹黎

剪完情絲後還完好如初的人我自從接手師傅以來還從未見過。我摸着下巴想了想,随手捏了桌上一個梅子遞給她。

“含笑,你嘗嘗這個。”

含笑将那梅子放進嘴裏,眉眼都皺到一起,半天擠出了一個字,“酸----”

唔,味覺也沒有消失。這可真是咄咄怪事。

我又想起來一件事,難保她不會像我一樣,将前緣忘個幹淨。于是我又問她,“含笑,你與心中人的事情,你可都還記得?”

我将她的那縷情絲尋了個錦盒放好。此刻,她将那錦盒拿在手裏,問。“七王妃,聽說,從這情絲裏,可以看見心裏人的模樣?”

我點點頭,“是啊,你若想看,剪一段放進水裏就好了。”

她拿着那錦盒,站在王府後院的荷池邊上。轉而将那錦盒交到我手裏,“七王妃,我看不見這所謂情絲的樣子,還是你來吧。”

“好。”

水中光影幻化,果然是竹黎不假。

“含笑,與他的事情,你都還記得嗎?”我又補充道。“并非是我要打聽些什麽,而是你這情況實在是奇怪。我經手那麽多人,還沒有碰到一個如你一般,斷了情絲後還好好的。比如,琴笙的眼睛,我的記憶,都是除去情絲的後遺症。”

她笑笑,說,“七王妃,我知道。可我的确是一點不舒服都沒有。就連我與竹黎的事情也記得清清楚楚。”

“兩個月前的一天,雲水樓來了一個書生。他進門便要了一壺雲水釀,臨走的時候卻沒有酒錢。他還說他會畫畫,可以用畫來抵酒錢。起先,誰也沒有将他的話當做一回事,心想着一幅畫能值幾個錢呢。從頭到尾,他一個姑娘也沒叫,一場歌舞也沒看,只喝了一壺酒而已,本就沒幾個錢,也不值當将他怎樣。于是就随他的意思,讓他畫了一幅畫。當時,純屬看個熱鬧來的。樓裏的錦書姑娘什麽沒見過,她一見那剛畫好的畫兒就問他是不是竹黎竹公子。”

“我們雖不懂畫,可竹黎的名字是聽過的。數請宮門而不入,極其有才情的一個人。京都裏他的畫作不多。聽錦書姑娘說,市面上他的畫總共也沒有幾幅。他随便一揮筆,就足以買下小半個雲水樓了。一時間,雲水樓裏找他的姑娘多了起來,大家都想着讓他給自己畫一幅畫像。七王妃,你知道的,雲水樓裏的姑娘,珍貴的年華總共就那麽幾年,誰不想将自己最美的時候留住呢?所以啊,這找他的姑娘越來越多,價錢也是越給越高,都想讓他給自己先畫。”

她說着自嘲一笑,“我啊,也沒例外。聽說那些姑娘給的錢財,他一分都沒有收。而且他給姑娘們畫的,也不是什麽畫像。你也見過了,她給我的扇面上,畫的是一朵含笑花。就算不是自己的畫像,能得竹黎親筆畫的扇面,還是如此別有韻味,姑娘們也是欣喜的。”

梅子她不在吃,只喝了一口茶,又緩緩道,“竹黎在雲水樓的消息不知怎麽傳出去了,來求畫兒的人越來越多。連帶雲水樓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可除了樓裏的姑娘們。誰來他也不肯在動筆。他來樓裏不過三五日功夫,我就聽說已經有姑娘要将自己所有積蓄拿出來給自己贖身了,比如,錦書姑娘。”

“那夜,錦書姑娘被吳媽媽關了起來。聽說,還被打了。錦書姑娘為誰贖身,因何被打,竹黎不是不知道,可他無動于衷,連問一句都沒有。琴笙姐姐說,這個竹黎,無情無義。我卻不以為然,他不問,一定是不喜歡錦書姑娘。我甚至想過,若是挨打的是我呢?”

“錦書姑娘的覆轍,我不敢輕易嘗試,這心思更得瞞住吳媽媽。于是,我只好夜裏借送茶之名偷偷到了竹黎房裏。”

說到這裏,含笑自己笑出了聲,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七王妃,你不知道啊,那茶裏,我做了手腳,我在裏面放了雲水樓最常見的合歡散。可是你知道嗎,我在他面前脫得一絲不挂,他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氣得将滿桌子杯盞掀了一地。我當時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定是不恥我這種做法了。可是我後來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那麽多的合歡散,就是聖人也忍不住啊,可他卻能。”

她笑着問我,“七王妃,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我聽得出神,木然搖搖頭。

含笑笑意更深,沖我勾了勾手,我欠身過去。她在我耳邊輕聲說,“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個男人啊,哈哈哈。”

我聽了驚得合不攏嘴,這天下最為人稱道的才子竹黎,難不成是個太監?

我還未回過神來,含笑攏了攏耳邊的發,對我道,“七王妃,今日之事多謝你了。這沒了煩惱果然輕松很多。昨日,老陳還與我說,要去自家綢緞莊給我做幾身衣裳。我當時傻,居然沒答應。今天決定去看看,在晚了,綢緞莊就要關門了。”

她起身,看着桌上幾件從她身上摘下來的首飾,又對我道,“想這幾件東西也入不了七王妃的眼,你先收着,改日,我在登門謝你。”

她這愁雲散開,多雲轉晴的臉色倒是在我意料之中。

“那我找人送你。”

“多謝七王妃。”

她轉身,似在低語,“真不知道,我以前喜歡那個窮酸小子的什麽。”随即又搖搖頭,“呵,連個男人都不是。”

送走含笑,我還沉浸在這個秘密中。誰能想到,書畫界首屈一指的聖手,竟有如此隐疾。聽說,含笑贖身的錢都是琴笙幫忙出的。竹黎不能人道這件事,就連琴笙想必也是不知道的。她若知道。一定不會放含笑走。

人閑了,好像不自覺就會變得八卦。我突然很想知道,竹黎棄舍而逃也不願進宮作畫,是不是與這個有關。

天下賢能,最後莫不收做官用,有幾個人能真正逍遙自在呢。更何況還是盛極一時的書畫聖手。他如此躲避,一定是有原因的。

這事兒。也許慕淵知道。

慕淵與圓圓一局棋對峙的時間越來越久,圓圓眉頭的皺紋也鎖越深。

此刻,他正抄着小手,一動不動地觀察棋局。

我給他們端了兩盞茶,順手捋了捋圓圓眉心的皺紋,笑他,“小師兄,你這棋若是在這樣下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你呀,就要變成個小老頭兒了。”

他擋開我按着他額頭的手,道,“師妹,你先自己玩去。我與七王爺說好了,若是我贏他這一局,他明天就讓你帶我去城南吃糖油麻糬。”

我哼了他一聲,“誰說明天我要出門了,要去你找別人帶你去,我才不去呢。我要在家睡懶覺。”

圓圓又道,“哦,這一局裏也包含你的一壇城南老酒窖藏的二十七年老酒一壇。”

聽圓圓這麽一說。我倒是不得不出手幫他一把了。

我自動站到了圓圓的陣營裏。我就不信,兩個人的智慧,還敵不過慕淵一個嗎?

“圓圓,你這子兒,擱這兒,擱這兒準贏。”

“不不,還是擱這兒吧。”

“-----”

沒過幾招。圓圓眼神幽怨,道,“師妹,你一來,我們就輸了。”

我不屑,“什麽叫我一來就輸了,是你先前就下得不好。若是一開始就讓我來----”

“怎樣?”

我看看一直坐着不說話的慕淵,道,“當然,也不一定贏。”

瞥見圓圓失望又委屈的小眼神兒,我将矛頭對向了慕淵,“七王爺,您好歹一個王爺,犯得着跟一個小孩兒較真嗎。怎麽就不能讓着他點。”

慕淵搖頭笑笑,“明明是你攪了他的局,倒還賴我了。那好吧,準你明日帶你小師兄去吃麻糬好了。”

一提到吃,圓圓立刻精神起來,仿佛剛才頹喪嘟着嘴的人不是他一般。

“真的?七王爺,太好啦!”

慕淵又道,“吃麻糬可以。酒不能喝。”他又點點圓圓的腦袋,“你得看住你師妹,若是她不聽話,下次就不讓你出去了。”

圓圓立刻點頭保證,“七王爺放心,我一定替您看住她!保證讓她滴酒不沾!”

慕淵聞言滿意點點頭。

我悄悄在背後戳了圓圓兩下,什麽時候他倆變成一個陣營的了?

“圓圓。你快去睡吧哈。”

我叫來了浣浣,讓她将圓圓帶下去。

圓圓有些不情願,“師妹,明明時候還早,我還可以在來一局,将你的酒贏回來的。”

我實在對這小屁孩兒沒什麽信心,就對他說,“不麻煩小師兄了哈,我還有些事要同七王說,你快些下去吧哈。”

圓圓從椅子蹦下來,看看七王,又看看我,這才不太情願地跟浣浣走了。

圓圓走後,我在他坐過的地方坐下,對面就坐着慕淵。他看看桌上殘局,笑道,“怎麽,你該不是想親自将你那酒贏回來吧。”

我将那棋盤推到一邊,白他一眼,“誰說我要跟你下棋了。我是真的有事要問你。”

他挑挑眉,道,“說。”

我又站起身來,将門關上,拴好,又回來重新在他面前坐好。

“慕淵,你聽說過竹黎嗎?”

他想了想,道,“你說的是那個畫匠?”

我點點頭。“就是他。聽說宮裏三番兩次去請他,他寧願家都不要了,棄舍而逃,寧願給雲水樓的姑娘無償畫畫也不進宮給你們家畫。這事兒,在坊間傳得頗為厲害。慕淵,是不是你們家以前得罪過他?”

慕淵把玩着手裏的杯蓋兒,道,“這種小事兒,我怎麽會知道?就算是以前聽說過,估計也忘了。”

087 提刑司

“如果你忘了,那我就幫你在想想,沒準兒你能想起來呢。”我勾勾手,示意他附耳過來,“我今日聽說,這個竹黎啊,不能人道。你說,這種手段,普天之下,除了你們家能使出來,還有誰能幹得出來?”

他唇角一挑,道,“原來,你是對這種事情感興趣。”

我解釋道。“慕淵,我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問這事兒,是因為我今日接了筆生意,與他有關,所以我才問的。你別想歪了。”

他又道,“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你過來我與你細說。”

我一聽來了興致,想也未想就依他所言過去了。

我站在他跟前催他,“快說快說。”

他卻突然動起了手,一把将我抱起,放在了他膝上。

“哎,慕淵,你怎麽回事!”

他笑道,“你不是要聽竹黎的事情嗎。站那麽遠怎麽聽得清?”

反正,坐他身上也挺舒服的,我勉強忍一會兒好了。

“那你還不快說。”

他慢悠悠開了口,“前些年,他是經常進宮來着。宮裏那些梁棟,有不少都是他親手畫的。可這在宮裏待得時日久了就難免要生出些枝節來。這不,寧妃宮裏的廊檐需要畫匠重新雕畫,父皇就欽點了竹黎前去。”

後面的故事我隐隐可以猜到,便問他,“這個竹黎狗膽包天,與寧妃搞到了一起,被皇上發現,就處了宮刑?”

慕淵只是看着我,沒有說話。

我催他,“哎呀,到底是不是,你倒是說呀。”

慕淵這才搖搖頭,道,“不是。寧妃隔幾日便被賜死,聽說是皇奶奶的旨意。至于這個竹黎,皇奶奶因為賞識其畫工,命他到萬壽宮畫了一副富貴圖就放走了。”

我聽了替寧妃鳴不平,一拍旁邊的桌子,“憑什麽!憑什麽宮中一出這種事兒,死的一定是女人!明明是那個竹黎---”

這不平還未鳴完,只覺得拍桌子拍得太過用力,手心發疼。我不由收回手甩了兩下。

慕淵嘆了口氣,将我那只手捉住,有一下沒一下捏着。

“慕淵,你說他并未在宮中受刑。那含笑明明說過他不能人道的,含笑都給他下藥了,這不可能有錯。”

他握着我的手一頓,又驀地一松。他突然站起來,連帶将我也抱起來。

“哎,慕淵,你幹嘛去。”

他說的理所當然,“本王又不是竹黎,還能幹嘛,當然是要你啊。”

我伸腳踢他,“可竹黎的事情你還沒跟我說清楚呢!”

他将我放在榻上,道,“什麽沒說清楚,我知道的明明都跟你說了。”

今日一早,慕淵起來的時候,我就跟着醒了。因為想着答應了圓圓,要帶他出去玩的。

慕淵道,“你可以在睡會兒,晚些時候,我派人送你們去。”

我出門向來不愛讓人跟着。“不用了,我帶圓圓随便轉轉就好,反正也不遠,就不用讓人跟着我了。”

慕淵好像沒聽見我說話,目光落在我脖子上。

“怎麽了?”

他取了一條絲紗,圍在我脖子上。

我一向嫌這東西繁瑣,我伸手扯了兩下,“給我帶這個幹嗎,啰嗦又難受。我不要。”

慕淵卻一臉嚴肅,“不行。要出門就必須戴,而且出去後也不能摘下來。”

“為什麽?我以前也從不戴這東西,你不也沒說什麽嗎?”

他看了看我不在說話,又伸手仔細調整着圍在我脖子上絲紗的位置。

我突然想起來什麽,推開他,跑到鏡子前。将他圍在我脖子上的絲紗扒下來一看。

嗬,果然和我想的一樣。青一塊紫一塊遮都遮不住。

我一回頭,“慕淵!”

他腿腳快,房裏已經沒有他的影子了。

我被圓圓拉着剛出了王府的門,便人圍上了。

那幾人皆捕快打扮,腰間佩刀。我與圓圓就在七王府門口,還并未走遠,門口侍衛見狀,立刻趕下來,劍半出鞘。

“大膽!何人敢在七王府門前放肆!”

圓圓是個小孩兒,沒見過如此陣仗,小小的手拉緊了我,偎在我跟前。

怯怯喚了聲,“師妹----”

我也沒搞清楚狀況,便問那幾個捕快,“不知幾位如此是什麽意思?”

這些捕快并未先動手,就算王府侍衛亮了刃,捕快手裏的刀仍是安分。

為首的那個捕快禮數也還算周全,上前抱拳,恭敬一揖,道,“屬下并未有別的意思,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他轉而又問我,“敢問姑娘可是姓楚名延?”

“大膽!七王妃的名姓也是你随便叫的嗎!”

那捕快并不買賬,也絲毫不理會王府的侍衛,一心等我回答。

“是。”

那捕快聞言又道,“那就好。”接着他又亮出了一塊令牌,上面刻的是“京畿提刑司”。

“你惹上了人命官司,還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在驕縱,也只敢在府裏放放火,總不至于出去殺人吧。

“人命官司,你是說我?”

那為首捕快點頭,“不錯,就是你。七王妃。楚延。今日一早,提刑司剛接到的報案,屬下奉提刑孟大人的命,前來傳您。”

我又問,“是誰報的案?遇害的又是誰?”

“按律,恕屬下不能相告。您若是清白的,孟大人自會還您公道。還請您跟屬下走一趟吧。”

聽說這個孟大人,年紀輕輕,卻固執得出名。他這提刑司不大,專司京中大小獄事。爹爹曾嫌他礙事,曾想尋個由頭将他撤了或者換個可有可無的職位給他,無奈總也抓不到他的把柄,只能任這刺紮在眼下。孟大人這骨頭雖嫩,卻硬,難啃得很。

我也不知道,一個文人出身的孟其當初怎麽就能接了這京畿提刑的位子。而且這麽多年來将這位子做得穩穩當當,不升不降。

“放肆!七王妃豈是你們說帶走就能帶走的!我看你們這些捕快是不想要命了!”

若論伸手,這幾個捕快怕是及不上慕淵手下訓練出來的人。若我不肯走,應該也不是沒有辦法。如此一來,只怕這幾個捕快要吃苦頭。

聽說那個孟其極其較真死板,聽說一個案子找不到證據就一直找。找到能結案為止。這樣的一個人怕是沒有什麽上下觀念,也不知靈活變通,否則他怎麽敢只派了這麽幾個捕快到七王府拿我來。我若不去,他非得拿着律本來找慕淵理論不可。

我對那幾個侍衛道,“算了,你們都退下吧。久聞京畿孟大人明察秋毫,我沒做過的事情。也不怕別人查。不就是走一趟嗎,我去就是了。”

圓圓一下松開了我,一邊往府裏跑,一邊喊,“師妹,我進去告訴七王爺,讓他救你!”

我笑圓圓小孩子心性,我沒做過的事,誰還能冤了我不成。莫說是小小提刑司,就是天王老子面前,我也不怕。

堂上,明鏡高懸。

那個孟其将驚堂木一拍,問,“堂下人,可是楚延?”

廢話,他的捕快難道還抓錯過人不成?這孟其,當真是死板。

“是,我就是楚延。”

他又一指不遠處放着的什麽,對身邊仵作道,“去,打開讓她認認。”

“是。”

那仵作是個老頭兒。此刻讓人将那東西擡近了些。

我這時才看清了,那白布蓋着的,竟是一具屍體。

仵作将蒙在上面的白布一掀,堂上孟其道,“楚延,你可認得她?”

那架子上躺着的不是別人,竟是昨日還說着改日來謝我的含笑。

含笑含笑。她怎麽會真的----

我一時未回答,堂上人又催問,“楚延,你究竟認不認得她?”

“認,認得。她叫含笑。”

孟其一擺手,那仵作就又帶人将屍體擡下去了。

“含笑之死,處處蹊跷。仵作已經驗過,渾身沒有傷口,也沒有任何中毒跡象。惟獨昨日,她到過七王府見過你,可有此事?”

含笑死得的确蹊跷,她明明昨日還好好的,除了情絲,她應當看開許多,該好好活着才是啊。

“是,她是見過我不假。”

孟其點點頭,又問,“楚延,有人說,你會惑人的妖術,能斬人情絲。斷人念想,可有此事?”

我這生意,從不藏着掖着,真真存在的事情,不能因為見識短的人少就否認它的真實性。

“孟大人說的不錯,我的确有這個本事。不過這不叫妖術,叫技術。”

驚堂木一拍。“本官問話,你好好搭便是。不許花言巧語,試圖狡辯!”

“孟大人,我這不是狡辯,是糾正。”

“你---”那孟大人被我噎住,道,“好好,那本官再問你,含笑找你,可是讓你替她斬去所謂的情絲了?”

“是。”

“那你與含笑之死可有關系?”

“這個---我---我不知道。”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何來不知道一說!”

“孟大人有所不知,這斬人情絲,多半會留下後遺症。可含笑例外,當時,她什麽症狀都沒有。誰想到只隔了一天她就---但我保證,除人情絲不會禍及性命。”

“連你都不确定的事情,又如何保證不會禍人性命?你這妖術姑且不論是真是假,我看你是不說實話!”

“孟大人,我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我說的句句是實話。若你能找出證據,證明含笑之死與我有關,或者,與她除了情絲有關,我願意給她償命!”

孟大人冷聲道,“楚延,你是不是篤定你這惑人妖術本官無從查起。找不到證據,奈你不得?!”

那孟大人臉色已然不是很好看,我冷笑一聲,心裏頗為得意,只道圓圓何須去找慕淵來,這堂上申辯,想我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憑我一人就能完成,無須靠他。相信過不了多久,這孟大人就得乖乖将我放回去了吧。

“是啊,孟大人,我就是這個意思。聽說孟大人斷案是講究證據的,敢問孟大人手裏可有所謂的證據?”

那個孟其眉頭一擰,似在思索,良久才開口,道,“我朝律例第七百三十二條,對于女犯,可酌情量刑。這就是說,對于那些巧言令色之徒,也可以适當用刑。”

我說他半天不說話,原來是搜腸刮肚找好律例,憋着壞要打我呢!

我從小到大,何曾被人打過!

088 提刑司(2)

我從堂上站起來,“孟其!你敢打我?!”

“這堂上,沒有什麽七王妃,只有嫌犯楚延,本官為何打不得?!酌情量刑,本官念你好歹是個女子,就先打你十大板,你可有異議?”

這個孟其,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開玩笑,手裏已經拿起一個竹簽了。

我一指他,急道,“廢話。孟其,我要打你,你有沒有異議!”

堂上的竹簽,一支就代表二十大板。

孟其聞言,眉頭一皺,将手中竹簽折斷,将其中一段扔到地上,道,“本王依法施刑,打!”

我這回算是知道了,爹爹為什麽那麽久都沒抓住這個提刑的把柄了。合着這人打人都得從律法裏摳出個依據來。

手腳很快便被人制住,人被按在一個長凳上。那寬大的板子當真是落下來了。

他打完,我出了一層冷汗,眼前也變得模糊不清。

孟其的聲音從堂上傳來,“楚延,這回,你說不說實話!”

我有氣無力趴在那個長凳上,“孟其,你想讓我說什麽?我說過了,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連标點符號都是真的。你想讓我認罪?做夢!”

這個孟其旁邊還站了個師爺,那師爺道,“大人,看來,還是打得輕了。這女子能言善辯,不如,再加二十板子,看她說不說實話!”

孟其卻從堂上下來,走到我趴着的那凳子前,繞了一圈,說,“不,她說的應該是實話,本官信了。不過,此案人命關天,還有諸多疑點尚未澄清。來人,先将楚延收押,來日再審!”

想我從相府小姐到七王妃,口碑雖算不上好,卻也是無人敢如此待我的。想不到今日還真就栽到了這個小小提刑手裏。

手上腳上都帶着沉重的鐵鏈。我趴在草堆上,看看那兩條冰冷沉重的鏈條,在看看四周銅牆鐵壁固若金湯般的牢房,心道那個孟其真是多此一舉。我都被打成這樣了,就算再有本事也逃不走。他該不是真的以為,我這所謂的妖術能千變萬化吧。

我要真有如此神通還能淪落到挨打?

我趴在草堆上,屁股疼的有些發暈。

隐隐約約,我聽到一個聲音,“楚延。”

我睜開眼,往外一瞧。呵,救星來了!

“慕淵!”

我一骨碌爬起來,忘了腳上還鎖着鐵鏈,腳下沉重,身子前傾。腳還留在原地。好巧不巧,恰恰栽倒在地,磕在了牢房的石沿上。

慕淵想伸手扶我,無奈隔着鐵欄杆呢,讓他手腳再長也夠不到我。

我直呼今日真是倒黴到家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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