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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陪我下棋吧。”

“不下!”

從未覺得圓圓這麽大的小孩子如此纏人。酒也不想喝了,我幹脆躺到了床上。

圓圓跟着爬上床來,在床沿邊上坐着。随後,他的小手輕輕劃過我脖子上的傷,問,“師妹,你這兒怎麽破了?”

蘭因宮門上那個被慕淵用劍戳出的洞已經修補好,我這脖子上的傷也已經有兩天了。不過才結了痂。還未好利索。

現在想想那日他用劍指着我的時候,我不由一陣後怕。

我确定,他當時,的确是動了殺意。

圓圓又問道,“師妹,是皇上他打你了嗎?”

我冷哼一聲,“打我?呵,他哪裏是要打我,他分明是要殺我。”

許是慕淵動怒的次數太多,連圓圓都有些不以為然,“師妹,你不是又惹皇上生氣了吧。”

他小孩子一個,我翻了個身,随便應付了一聲,“嗯。”

他不依不饒,坐在我身後追問到底,“為什麽?”

我有些不耐煩,悶悶答他,“因為我不想給他生孩子。”

他卻好像能明白一樣,小手一攤,道,“唉,那我就沒辦法了。”他手裏仍舊拿着個棋盤,“那師妹,你帶我去找皇上吧,我覺得我已經快要贏他了。”

我将浣浣叫進來,吩咐她,“你帶圓圓出去走走吧,若是慕淵有空願意留他就讓他玩會兒,他總不至于因為我跟一個孩子置氣吧。”

浣浣卻支支吾吾,“小姐------”

“怎麽了?”

“小姐,我聽說,西夏前幾日送來一個舞姬。這兩日,皇上都是夜夜與她在一起的。這會兒帶圓圓去,恐怕是-----”

我一聽。立時來了幾分精神,從床上坐起來,“舞姬?還是西夏來的?”

浣浣點點頭,“是啊,小姐,您這兩天都沒有出門,許是沒聽說。以前皇上還是七王的時候,也有不少人往七王府裏送一些舞姬來,可皇上從來沒收過。這次不知怎麽了,皇上不僅将那西夏王派人送來的女子收了,還讓她住進了天香宮。如今,可就差一個分位了。”

我搖頭笑笑,我還以為,這個慕淵能有多癡情。枉他将那荷包日日帶在身邊,所謂的情啊意啊。也終究抵不過聲色犬馬。

“還有,小姐,我聽說-----”

“聽說什麽?”

浣浣叫了個嬷嬷來,将圓圓帶出去,這才同我道。“小姐,聽聞西夏人野蠻若未開化,這歌舞也多淫靡不雅,我怕-----”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過是怕慕淵被那個舞姬迷了心智。

“嗯,我也聽說了,西夏人開放不羁,就算是對于女子也沒有那麽多禮儀束縛。幼時我就聽家裏的習舞師傅說過西夏的歌舞。今日剛好,不如咱們也去看看。”

天香宮外,果然燈火通明。

宮門口只有幾個宮人守着。見了我,宮人齊齊跪下行禮。

“皇後娘娘萬福。”

我站在門口朝裏面望了望,問為首的那個小太監,“皇上可是在天香宮?”

“回娘娘,皇上正在裏頭。可需奴才先行進去通傳?”

“不必了。”

越過那幾個小太監,我邁步上得臺階。

進了殿門。拐過門口屏風,果然見一女子正翩翩舞着。

那女子身段極佳,已入深秋,她身上的衣物卻極少,绫羅舞紗不過堪堪蔽體。若是秋風在凜些。透過舞紗,那曼妙更是若隐若現。天資絕色,配這一曲西夏的盛放,煞是惹眼勾人。

可惜的是,飒飒深秋涼風中,那女子舞得如此賣力,慕淵卻并不怎麽領情。他此刻正坐在案後,撐着額頭瞌睡。

爹爹曾經說過,這治世之能,不是誰都有的。仁則受欺,嚴不免要苛民。剛柔并濟,寬嚴并用,方為治世之道,可這剛柔寬嚴,并不是每個帝王都能把握好。誰都知道。七王慕淵,外定血雨腥風,內平民間積怨。這天下,若舍他,再無別人。

想必。這君主,也不是那麽好當的。拿眼前西夏來說,一邊頻繁擾境,禍亂邊民,一邊又主動向朝廷示好。早就聽說,這殿前舞着的女子秋蕪,是西夏有名的舞姬,更是西夏王的心頭好,在西夏王宮裏得寵得很。此番,那西夏王竟狠下心将她也送了來,可見他是有多怕慕淵動真格的發兵打他。

一桌的殘羹冷炙,慕淵好像是喝了酒。

也是,佳人在前,怎能缺了美酒助興。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面前的酒杯倒了他也未發現。瓊漿佳釀就這樣順着桌沿滴到他身上。

我走到他跟前,抽了随身帶的絲絹給他擦。

誰知他卻突然驚醒一般,胳膊狠狠一揮,聲音裏夾雜着濃重的酒氣,是我沒聽過的陰森冷冽,“不是告訴過你。要想活命,就別碰朕的嗎,不長記性是不是?”

114 舞姬2

我被他掀出去幾步,腳下地滑,一個不穩,坐在了地上。

“慕淵?”

臺下舞姬也不在舞了,俯首跪在地上。

他這才側過頭來,看見我,欲起身來扶。才剛站起身來,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來蘭因宮裏與我吵的那一架。又重新坐下了,終究是未過來扶我。

其實他推我那一下,也沒多疼。

我站起身來,便聽得他說,“給朕出去。順便,将門關了。沒朕的命令,誰也不許再進來。”

臺下那個叫秋蕪的女子一直低頭跪着,冰冷的地面。一襲薄紗根本就抵擋不住瑟瑟秋寒。剛剛那舞耗費體力,此刻嬌嬈的身子正微微顫着。

莫說是他,我看了都心疼。

本來就是只來看看,并不是找他有什麽事情。他既然下了逐客令,我還是早些走的好。

我轉身下來,越過那女子身旁的時候,冷不防後背一沉。

他不知是何時追過來的,低頭對身邊跪着的女子道,“朕剛才說的話,你是不是聾了?”

我方知,他剛才說的出去,原來是對那個舞姬。

那個舞姬連頭也顧不上叩,顫顫從地上起來,匆匆退了出去。

這天香宮想來是建了許久了,門關上的時候可以清晰聽見吱呀吱呀的聲音。

他仍是從背後抱着我,一張口便是濃郁的酒氣,也不知他究竟是喝了多少。

“兩天,不過才兩天而已。楚延,我對你,當真是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

他松了我,繞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問,“疼嗎?”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剛才他一揮胳膊,将我擋在地上的時候,還是那夜他将那劍抵在我脖子上的時候。

我搖搖頭,“不疼。”

“那個,慕淵,我不是要來擾你的。是圓圓跑蘭因宮找你下棋。一直鬧個不停,我這才來替他來看看------”

他摸了摸我的臉頰,道,“下棋的事,等明日,讓他在蘭因宮等着。今晚,除了你,朕誰都不見。”

就在前天,他親手翻出了我偷偷買的涼藥。這事兒,想是極傷他自尊心的吧。畢竟,天下有多少女子想為他生兒育女尚求之不得。

有一件事,的确是不能再拖了。

“慕淵,我看過日子了,下個月,宮中組織選秀。你也趁機挑幾個順眼順心的,多冊幾個妃子吧。你不是想要孩子嗎?”

他放在我身前的手立刻僵住,眉宇一蹙便松了我。酒氣混合着怒氣,他周身的空氣似乎又凝結了起來。

他瞪我半天,仿佛在确認是不是開玩笑。看出我是認真的之後,他咬牙切齒,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殿裏已經沒有別人了,這回我絲毫不懷疑他是在說我。

君心難猜。我如此主動且有誠意為他充盈後宮着想,為他綿延子嗣着想,卻換來他如此冰冷的一個字。

罷了,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我轉身,行至門口,門檻還未邁出。便聽得身後一聲巨響。

屏風後,我悄悄回頭,瞥見他将那原本擺着美酒珍馐的長案一腳踹倒。長案從高臺翻落,發出一聲悶響。杯盤碎了一地,瓜果酒水也灑了一地。

今日一早,老太後差了宮裏的敬姑姑來,說是老太後請我過去一趟。

我答應過皇奶奶,要常去看她的,可入宮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其實還未去過。心中有愧,我便換了衣裳立刻跟着敬姑姑去了。

“給皇奶奶請安。”

自先皇去世後,這太後一夜間仿佛蒼老了許多。卸了那日宴上華麗裝束,此刻也只做了輕便打扮,愈顯三分蒼涼。

又聽敬姑姑說,老太後愈發不愛出門。連帶往常親手侍候的花草也懶得澆了。常常整日整日在宮裏待着,一個人發呆。身子骨也愈發不如從前,這幾日除了時常會喊太祖的名字,也會喊着頭痛失眠。太醫開的藥吃了許多,總也不見好。

坐在寬大鳳椅上的太後人明顯瘦了許多,見我來,拍拍身邊空出的地方,道,“是延延啊,起來吧。來,到哀家這裏來。”

我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瘦削的手。“聽敬姑姑說皇奶奶近日不爽利,延延特地來看看您。”

老太後拍拍我的手,道,“哀家越來越覺得。這宮裏啊,最近太過冷清了。哀家最近常常想起早些年間,你們這些孩子還小的時候,總愛圍着哀家皇奶奶皇奶奶的叫個沒完。”

這話,她已經說了不止一遍了。想來,人老了便總是愛回憶以前。

“皇奶奶,是延延不好,延延以後每日都來陪皇奶奶說說話,好不好?”

人老了便如孩子一般容易滿足開懷,聽我如此說,她笑得慈祥,拉着我的手道。“好,好。對了,跟你進宮來的那個小孩兒,叫什麽來着?”

老太後說的小孩兒。應該是圓圓。她只在慕淵的登基宴上見過圓圓一次,沒想到還能記得。

“皇奶奶,他叫圓圓。”

“那小孩兒頗有意思,前幾日背了個小布包過來,在哀家宮裏的幾個角落放了幾粒藥丸,說是能防蚊蟲鼠害。這不,聽那些下人說,那小藥丸還當真是有奇效呢。”

“是啊,那藥圓圓也在我宮裏放了幾粒,确實再也沒見過老鼠什麽的。皇奶奶,圓圓那孩子有趣,不如我明日帶他一起過來陪您解悶兒。”

老太後聞言笑開,“好,好。”

才剛說完,她卻又臉色一變,收了笑容。又改口正色道,“不好。”

“怎麽?皇奶奶不希望延延常來看您嗎?”

老太後聞言一臉嚴肅,拍拍我的手背,道,“陪哀家是次要的,你呀,得多陪陪淵兒是真的。”

老太太年紀大了,想一出是一出。原本還聊得好好的,也不知怎麽她就想起慕淵來了。

我只能随口附和她,“皇奶奶放心,那是自然。”

老太後松了我的手,身子往後一欠,開始上下打量我。最後,目光落在我小腹上。

皺眉道,“延延,你與淵兒也有些時日了,你這肚子,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我偷偷吃了藥的事情自然是不敢跟她說的。我只好搪塞道,“這個啊,皇奶奶,這也要看緣分的,緣分到了自然就會有的。”

老太後将臉一板,道,“瞎說!哀家這麽大年紀了,你和淵兒休想糊弄哀家。一定是你和淵兒啊,不努力。”

我尴尬笑笑,“皇奶奶,我其實現在還不想----”

“皇奶奶教訓的是,都是孫兒的錯。”慕淵不知是何時進來的,一身雲紋織金龍袍,英氣挺拔,完全沒了昨夜天香宮酒後的落拓。他一掀衣擺,端正跪下,“給皇奶奶請安。”

115 選妃

“淵兒也來啦,快起來,坐到哀家身邊來。”

老太後一手拉着慕淵,一手拉着我,苦口婆心,“你們啊,可得抓緊時間,哀家時間不多了,還想在有生之年抱曾孫兒呢。”

我忙道,“皇奶奶您哪裏話。您福壽無疆,定能長壽百歲的。”

慕淵在老太後的另一側坐下,道,“皇奶奶放心,孫兒回去後,一定好好努力,讓您早日抱上曾孫。”

到底是慕淵比較會哄老太太開心,老太後聞言,立刻樂得合不攏嘴,硬是将我的手送進慕淵的手心裏。

“這就對喽。你們啊,得加把勁兒。”

一從老太後宮裏出來,慕淵便立刻松了我的手。

“慕淵,皇奶奶年紀大了,老人家想抱曾孫也合情合理,你如今也萬裏江山就在腳下,朝堂穩固,也是時候生育皇嗣了。這如畫的河山也總要有個繼承人的。”

他驀地停了腳步,秋風起,黃葉落,他的衣擺輕動。

他轉過身來,上前幾步,看着我道,“哦?楚延,難道你一夜功夫,就想通了?”

我點點頭,“嗯。”

“慕淵,若你沒有意見,這甄選秀女的通告,我打算明日就差人發下去了。先讓那些有意的官家先将自家女兒的畫像呈上來,此為初選,待你挑定了容貌在召進宮來複選。”

我既然身為皇後,這為他着想總沒錯吧。古來後宮多争鬥,風波險惡不輸前朝。他若知道了我如此通情達理顧全大局,當也慶幸自己娶妻如我。

我卻清楚地看到他感動得雙拳緊握,冷聲道,“呵,皇後果然賢德,既然如此,那這事兒就交給皇後辦吧。”

我微微福身,“皇上放心,臣妾定當盡心盡力,為皇上挑幾個才貌俱佳的女子。”

伴君如伴虎這話果真不是空穴來風,慕淵不知為何,冷哼一聲。又狠狠一甩袖,将我剩在原地,自己快步走了。

我實在想不通,這樣的一個喜怒無常,冷冽且不善言辭的人,怎麽會有那麽多女孩兒喜歡呢。

消息一傳出去後,我便收到了厚厚一沓各級官宦家送來的自家女兒的資料。光花名冊統計的,就有幾千人之多。

入夜,案前的燭花剪了又剪,我看着這堆滿桌案的女子畫像,滿面愁容。

“浣浣,怎麽,怎麽還有這麽多啊。”

我有些後悔一時沖動攬了個這麽費心費力的活兒。

浣浣在我身後幫我揉着肩,“小姐,您真是的,自古以來,哪有皇後将皇上往外推的?這各家女子,有多少是巴望着能進宮來侍候皇上的。這下倒好,皇上還沒說什麽呢,您倒是迫不及待要選妃了。況且,還有,天香宮的那個舞姬秋蕪-----”

她越說越激動,一邊給我捏肩,一邊忿忿道,“小姐,您不是不知道,皇上現在已經每天都在那個天香宮與那個秋蕪夜夜笙歌了!皇上可是有日子沒來蘭因宮了,您就真的不着急嘛?”

我知浣浣這丫頭是怕我吃虧,可我如今好歹是皇後了,這身邊的丫鬟的覺悟也得跟着提高才行。

“浣浣,這太後都說了,覺得這宮裏呀,冷清,寂寥。加上太後老人家想抱曾孫,這宮裏添些人氣。不是挺好的嗎?再說了,我堂堂皇後,能是那種小氣的人嗎?不過是一個舞姬而已。莫說皇家貴族了,就連平常百姓,但凡小有資財,誰還沒有三兩個姬妾。”

看畫像看得太久,我看得眼睛有些花,擡手揉了揉,道,“這所謂的一心一意啊,從來都是說得好聽。古來有幾個人能做到?”

身後的浣浣給我捏着肩膀的手突然停了,低着頭跪了下去。我撫着額擡頭,門口站着的果然是慕淵。

他這次來,門口兩旁的守衛居然誰也沒有來與我通傳,只默默在他身後伏身跪着。

我起身。繞過滿案的紛雜,“慕淵?你來的正好,快來看看,這些畫像裏,可有你喜歡的?我看的眼都花了。已經快要看不出美醜來,你還是自己來挑吧。”

慕淵居高臨下,站在案前,幾千張畫,他匆匆一眼。

“你這樣看怎麽能看清呢?”我随手拿起剛剛看過的幾張,一一遞到他面前,“來,你看這個,安大人家的千金,擅琴。這個,宋大人家的小姐,擅畫。對了,方才我還看見了陳大人家的女兒,聽說那姑娘文采極佳,自小就寫的一手錦繡文章。你等着。我去給你找。”

我将手裏拿的那幾張塞到慕淵手裏,又走到桌子前給他找剛剛看過的那個陳小姐的畫像。

“咦?浣浣,你記得我将那個,那個陳小姐的畫像放到哪裏了嗎?”

浣浣也站在桌前,道。“娘娘,奴婢記得,您嫌她生的個子矮,怕皇上不喜歡,就給扔到一邊去了。”

“哦,是嗎,那就算了。反正這麽多畫像,估計一時也是找不到的。”

慕淵身材高大,若是太矮了,怕還真配不上他。

“慕淵,不如你在看看別的吧,這裏還有李大人家的外甥女---”

“誰說朕不喜歡個子矮的了,就算出落得再高挑,不長腦子,沒心沒肺。又有何用?皇後你說是不是?”

我在愚鈍,這好賴話還是聽得出來的,就算另外幾個詞不是說我的,但那個詞一定是在說我,沒心沒肺。這個詞。他已經說過許多次了。

我為他勞累了一個晚上,腰酸背痛頭暈眼花不說,他卻張口便是一個沒心沒肺。我若沒心沒肺,會對着一堆女人畫像一看就是一天嗎?

他又将手裏方才我遞過去的幾張畫像重重拍在案上。浣浣悄悄低頭站在我身後。

“皇後,朕對你剛才說的陳大人家的千金很感興趣,你今夜務必将她的畫像找到。還有---”他低頭看看剛才拍在案上的幾張畫,“這幾個,朕都要了,朕相信皇後的眼光。”

在幾千幅畫裏找一張,他這分明就是為難我。

可我向來不是服輸的人,“浣浣,聽到了沒,還不快找。”

浣浣怯怯道,“是--”她說完便站在桌案前一張張翻找着。

慕淵又是一喝,“大膽!朕說過讓你找了嗎?!”

浣浣聞言立刻又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慕淵,你這是什麽意思?這麽多畫,你該不會是---”

“沒錯,朕就是讓你一個人找,而且朕今夜便要看。誰敢幫忙。斬!還有,今夜朕宿在天香宮,你找到後,就立刻送過去,不得有誤。”

116 中箭

他擱下這句話,轉身便又走了。

只剩下我在屋裏面對着案上地下鋪陳開來的幾千餘幅畫像氣得跳腳,“慕淵,你是成心的是不是!”

“浣浣,再去添一盞燈,不就是找一個女人麽,他要找,我便給他找!”

浣浣又在案前添了幾座燭臺。“小姐,讓奴婢幫您吧。”

我看看門外,這麽多人守着,這麽多耳目,指不定哪個就是慕淵的眼線,遂忙阻止她,“不行。皇上的話,你是沒聽見。還是小命不想要了?你的任務,便是給本宮剪燭花。”

“是。”

胳膊脖子都泛酸,我起身扭扭腰身,“浣浣,幾更天了?”

“娘娘,都快四更天了。這燭臺,都換了三撥了。”

我一邊捶着自己的腰,一邊道,“有道是秀色可餐,殊不知美人兒看多了,也是要吐的。”

我搖搖頭,無望地坐在滿地畫像之上。

浣浣突然喊我,“小姐---”

我正靠着案腿兒坐着休息,“嗯?”只見浣浣沖着一個角落直給我使眼色。我順着她的目光一看,這不就是那個出口成章的陳大小姐嗎。

我坐在地上,伸手一撈,将那畫像拿在手裏重新仔細打量一番。

“陳小姐啊陳小姐,你讓我找的好苦。”

浣浣将我從地上扶起來,“總算是找到了,咱們趕緊給皇上送去吧。”

我點點頭,心道,慕淵,看你這下怎麽為難我。

天香宮前,今夜明顯比我上次來的時候多了不少值守。看來,這慕淵的确是越來越重視喜歡這個西夏來的舞姬秋蕪了。

且上次我來,并未有人攔我。這次我臺階還未上幾級,便被人攔下了。

“皇後娘娘請留步。”

浣浣上前,道。“大膽,皇後娘娘你也敢攔?”

那值守道,“皇上有話,誰也不許進去打擾。”

我将手裏的畫像遞給那值守,“這是皇上要的東西,既然如此,那就請你代為轉交吧。”

值守精明,看我一眼,并未接,随即又道,“這-----皇後娘娘請稍等,奴才這就進去通傳。”

那值守剛剛進去,我便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随即,慕淵愠怒的聲音傳來,“滾!”

值守連滾帶爬地出了來,殿裏的燈卻一下子熄了,随後清晰傳來女子呼痛聲,可謂嬌滴滴,凄慘慘。

浣浣皺着眉頭,拉着我的胳膊直晃,在我耳邊道,“小姐,您看,我說什麽來着,這個舞姬秋蕪果然是個狐貍精!”

我瞪她一眼,“不得胡說。皇上的事你也敢管?”

浣浣低了頭,又道,“奴婢不敢了。”

“那。小姐,咱們是等還是回去啊?”

我看了看手裏的陳家小姐,“所謂送佛送到西。今夜不為別的,就算是為了這陳家小姐的錦繡前途,咱也得等。”

況且,他走的時候留的話清清楚楚。這陳家小姐的畫像,他今夜就要看,不得有誤。

剛剛被我訓斥過,浣浣難得的不再說話,乖乖低頭陪我等着。

直到那支箭不知從哪裏竄出來,插到我肚子裏的時候,我才知道。在天香宮門口等着這個決定做得簡直大錯特錯。

我好歹是個皇後啊,拿了架子硬要沖進去将畫像拍在慕淵臉上也不是不行的。也免得自己莫名受這皮肉之苦。

我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耳邊是浣浣的哭喊,“來人啊。有刺客,皇後娘娘受傷了!”

我躺在地上,腹上這箭讓我疼得直吸涼氣。

天香宮門口的幾個守衛原來只是看上去訓練有素,此刻已經亂作一團。

浣浣急道,“你們,你們還不快去找太醫!”

慕淵穿衣服的速度還真是快,不多會兒功夫,他就匆匆從天香宮出來了。

一雙滾龍靴站到我面前,是他将我從地上拾了起來。

“楚延!”

腹部的傷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地疼。切膚的疼痛幾乎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氣,我勉強睜開眼,只覺他正匆匆抱了我,胸腔震動。是他正喊着,“太醫!叫白太醫來候着!”

是了,皇後就這樣莫名其妙被一箭射死确實不像樣了些,好歹也要搶救一下的。

我将手裏的那幅陳小姐的畫兒遞給他。“慕淵,你要的畫像,找到了。”

那畫上沾了我的血污,好在,沒有沾在關鍵處,那陳小姐的輪廓還好好的。

“我手上有血,你湊合着,好在不耽誤看。”

他雙手抱着我,已經沒有多餘的手去接那畫兒,我就替他拿着。我實在沒有力氣繼續捏住那紙的一角,便将那畫紙搭在自己胸前,那裏沒有血。

“皇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遠的不說,近的,比如說圓圓,我還是要托付一番的。

他走得又快又穩。轉眼間,已經到了蘭因宮。

“你安分些,別亂說話!這點傷,死不了人!”

他十五歲起就獨自帶兵,見過的死傷無數,憑他的經驗,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我這傷的輕重,他既然說死不了,那就應該是不嚴重吧。況且,憑常識我也知道,這箭紮在了我的小腹上,并未傷到要害。

我在他懷裏吸了口氣,“慕淵,這麽疼,還不如讓我快些死了。”

“你胡說什麽!”

蘭因宮裏,他将我放在榻上。一把将搭在我身上的畫扯下來,随手扔在地上。

“哎,你別扔----”

那可是我花了一個晚上的心血啊。

他怒目圓睜,喝道,“你閉嘴!”

轉而又對一路跟來的白太醫道,“白太醫----”

又是那白胡子老頭兒,他這回連脈也不號了,直接從藥箱裏拿了包紮止血的工具,動作利落。

白太醫準備妥當,起身對我道,“皇後娘娘,待會兒,臣要将這箭從您身上拔出來,可能會有些疼。您要有個心理準備。”

疼?還能比現在更疼麽?

我胡亂點點頭,示意白太醫快些給我拔箭。

白胡子老頭兒顫巍巍地撸了袖子,雙手放在箭柄上。慕淵親自拿了絹布,擦着我額頭上的冷汗。

我咬了牙,閉了眼。

誰承想,這白老頭兒想起什麽來一般,又松了手,沖一直站在我身旁的慕淵躬身道,“皇上,還請您回避一下,這箭一拔,想是要有不少血噴濺出來。”

慕淵沉聲道,“朕哪兒也不去,白太醫快些動手吧。”

“是。”

這白太醫應下,轉身,一只手握住箭柄,另一只手拿了一只白色方絹,上面混合了些藥。

“皇後娘娘,臣要動手了。”

我心道這老頭兒啰嗦,一邊暗暗抓緊了身下的被單。

117 中箭2

箭脫離身體的那一瞬間,我甚至覺得,所謂的血濺五步抽屍踏骸也不過如此了吧。整個過程,右手一直被人緊緊握着,一動不動,那溫度,比我還要冷上幾分,仿佛失去知覺的不是我,而是他一樣。

“白太醫,她怎麽樣?”

“臣啓皇上。皇後娘娘這皮肉傷是無大礙,但是傷愈後,怕是----”

“白太醫但說無妨。”

“回皇上,皇後娘娘這箭傷在小腹,傷口又深。傷愈後,怕是,怕是不能再生育皇嗣了。”

“你說什麽!”

“臣該死,皇上息怒。若是以後加以調理,或許,或許還有希望也未可知------”

“這事兒。不許聲張。誰若走漏一點風聲,今日蘭因宮裏的人,一個都不留。”

浣浣那小丫頭想是吓壞了,我雖沒有力氣睜開眼,迷蒙中卻能感覺到有人在擦我額頭上的汗。那手指碰到我的皮膚,冰涼冰涼。能這麽貼身侍候我的,除了浣浣,還能有誰?

“明明,想懲罰的人是你,可每次,後悔的都是朕。”

嗯?聽聲音,是慕淵。他怎麽還沒走?

“皇上,該給娘娘換藥了。”

有人掀開了我的被子,身上有一層虛汗。被子被人掀開,我只覺得身體一涼。随後,傷口處傳來的劇痛,将我的意識徹底喚醒。

我睜開眼,身旁果然坐着慕淵。

“慕淵?”

他的目光從我的傷口處收回來,落在我臉上,又道,“正在換藥,你別亂動。”

俯瞰天下的帝王,一向精神抖擻,就連徹夜在書房理政都沒有如此憔悴過。青?的眼圈,眼底好似還有些血絲。

我突然就想起來了昨夜從天香宮裏傳出的秋蕪嬌滴滴的呼痛聲。

啧啧,這縱欲果然傷身。

我忍不住問他,“慕淵,那個秋蕪,她沒事吧。刺客出現在天香宮門口,本意應該不是沖我。你這幾日應該多留意天香宮才是。還有,刺客抓到了沒有?”

看樣子,慕淵本來不想理我的。可看在我傷口的份上,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了一句,“刺客的事情。正在查。”

“哦。”

藥已經換好,他随手将被子給我掖好。我清楚地看到,他手腕上,隐隐有一圈泛着紅的牙印。

呵,那西夏女子的牙口,也是夠好的。

我忍不住提醒他,“皇上已經貴為九五了,就算是宿在天香宮,也要顧全大局,保重身體。”

慕淵仍舊坐在我身邊,道,“朕從昨夜到今晨,一直坐在這裏。”

好嘛,聽慕淵這意思,我是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

“呃,那就是前天夜裏----”

他聲音越發冷清了,“前天夜裏,朕也在這。”

“什麽?你的意思是,我已經睡了整整兩天了?”

“是三天。”

難怪我覺得餓得不行,原來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那個--慕淵---”

他似乎知道我要說什麽,“已經派人給你端吃的去了。白太醫說,你幾日未進食,一時還不能吃太多,酒更是一滴都不能沾。”

“慕淵,我睡着的時候,好像聽見白太醫和你說話了。”

他一頓,又道,“你,聽見什麽了?”

我捶捶腦袋,“你和白太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渺,像在夢裏一樣。說了什麽我已經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你好像又發火了,還揚言要殺光我宮裏的人。”

慕淵只說,“這宮裏。朕的眼皮底下出了刺客,朕能不發火嗎。”

我想了想,也是,他的皇後差點在皇宮大內被人一箭射死,裏外都說不過去,他是得好好整治了。

果然,不多會兒,浣浣便端了一碗鮮肉粥進來,霎時間米香四溢。

慕淵将我扶起來,讓我靠在身後綿軟的靠墊上,又一手接了浣浣手裏的碗,一手拿了白玉湯匙,輕輕攪着。

我見狀,受寵若驚,“慕淵。你讓浣浣來就行---”

他什麽都沒說,也沒有将碗還給浣浣。修長的十指格外靈活好看,他盛了一勺粥,低頭吹了吹,确認不燙了。才遞到我唇邊。

他這般态度轉換,讓我有些不知所措。與箭矢刺入我腹中的那夜,?着一張臉要我深夜找一幅畫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我望着那勺粥,一時不知該張口還是不該張口。

他倒是也沒催我,一手拿着湯匙一手端着碗,耐心等着。餓的厲害,我索性張口将他送來的那口肉粥吞了。

待我咽下,他又及時送來一口。就這樣,不多時,那小碗肉粥便見了底。

喝了粥,我便更加有精神了,除了傷口時不時隐隐作痛,其餘已經沒什麽大礙。慕淵說的沒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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