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回頭,才發現,身旁的人不是慕淵

有你說的這麽嚴重,只不過是現在與西夏的形勢,缺張勝廣不得。”

我點點頭,“這就解釋得通了,那個張勝廣,最見不得我欺負素心,自小就想給她出頭。你不過是怕素心有個三長兩短,他會像反了傅大人一樣反了你。素心之所以沒有選張勝廣而是選了你,也不過是因為你十王爺的身份而已。”

“延延,你不用擔心,等将來,平了西夏-----”

“慕清,你醒醒吧。你還看不懂現在的情形嗎?連我都知道,要成大事,選賢任能尤為重要。可你看看你手下的人,論才論德,有哪一個能與西夏相抗衡?”

“你也不信我能成事,是嗎?”

“慕清,我不是不信你,是不信你手下的人。還有,經過這次的事情,我不會在讓圓圓回來這裏了。明日一早,我便回去看他。不然,他醒來看不到我,又該亂跑了。”

翌日一早,我正要去慕清書房,打算見過他後就回千佛寺去。看起來他書房內有人在議事,我便站在門口等着。

沒過多久,卻不知慕清因何在裏頭拍了桌子,“不行!本王不同意!”

裏面的人又低聲說了幾句,我只隐隐聽見了幾句。慕清聽完又發了脾氣,“就是全軍覆沒,也不能向西夏低頭。張勝廣,傳令下去,所有将士立刻集結!”

“十爺,請三思啊。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況且,這也只是緩兵之計而已。歷城對我們重要,難得那西夏開出了條件。只要我們照做,這歷城就能重新歸我們所有。有了歷城,進可攻,退可守,拿下西夏才能指日可待啊。”

“本王說不行就是不行!你聽不見是嗎!”

聽起來,那個張勝廣終是不敢違逆慕清,道,“是。屬下這就去。”說完這話,張勝廣沒多久就退了出來。他一出門,似乎不意我會站在門口,見了我,神色有些異樣,随即低頭匆匆走了。

他這反應,着實有些奇怪。按理說,我昨日剛剛捅了素心一刀,他見了我應該是咬牙切?,一副恨不得給素心報仇的樣子才對。那表情,反而好像是被我抓了把柄一樣。

我進了慕清書房。慕清果然發過不小的脾氣,連地上都是他扔的圖紙。

他見我進來,稍稍收斂了些,道,“延延,你怎麽來了?”

“我來是跟你說一聲,我得回去照看圓圓了。也不知道他醒了沒有。不在他身邊,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我沒忘記,那天我要帶着圓圓出來找大夫,慕清百般阻攔。若非天公相助,怕是圓圓那日就沒得救了。我原本以為,我要回去看圓圓,慕清會不同意。沒想到他卻說,“最近路上不安全,我多派些人手送你。你若不想讓我知道圓圓在哪裏,到了你覺得安全的地方,讓那些人回來就行。”

他這般寬縱,八成是又出事了。

“慕清,西夏的條件是什麽?他要你拿什麽來跟他換歷城?”

“延延,這些你不用管。”

“你不說也沒關系。我剛剛站在門口,已經聽了個大概。那個西夏王前些日子往宮裏送了個舞姬叫秋蕪,後來因為通風報信被孟其抓住,已經給殺了。先不說那個舞姬先前在西夏極其得寵,這個西夏王原本就恨慕淵入骨。如今,他不知怎麽得了消息。也要你送一個類似秋蕪的舞姬去,用以交換歷城。我說的,沒錯吧。”

慕清咬牙道,“他們休想!”

“能夠讓西夏王以歷城作為交換的,怕不是普通的舞姬吧。慕清,他們點名要我去,是不是?”

“你放心,我絕不可能讓你以身涉險。”

“其實,我哪裏能值一座城呢。西夏王如此,也與慕清你無關。不過是因為他恨慕淵。恨他屢次重創西夏,戰無不勝,也恨他殺了那個舞姬秋蕪。即便慕淵死了,他也要想着法的報複他。所以,他才肯用一座城池來跟你換啊。慕淵說的沒錯,西夏人果然報複心極強。”

慕清又說,“延延,你別說了,我現在就讓人送你走。你想去看圓圓也好。或者,你想回宮也罷,總之,這裏已經不安全-----”

“慕清,直到朝不保夕,你才終于肯放我走了嗎?”就算我要回宮他也不再攔着。看來這情況,的确不容樂觀。

“成王敗寇,不過殊死一戰而已。我也非貪生怕死之輩。你回去準備一下,我馬上叫人送你走。”

我想了想,應下他,“好。”

千佛寺大殿裏,竹黎仍舊阖眼坐着,一聲一聲敲着木魚,跟我走的時候一模一樣。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自我走後一直都坐在這裏,未曾動過。

“我回來了。”

他并沒有理我,依舊敲着自己的木魚。我轉而去了後殿,圓圓也依舊是我走時候的樣子,呼吸均勻,沉沉睡着。

令人震驚的是,院子裏前兩天他植下的那株血菩提不過幾日功夫已經由一株小苗長到半人高了。若非圓圓臉色還說得過去,身上也沒有添新的傷口,我都懷疑是竹黎趁我不在偷偷放了圓圓的血。

我覺得驚奇。便走到那株菩提前瞧了瞧。竹黎不知道是何時來的,提了一個小木桶。桶裏盛了些水,他一勺一勺舀出來,澆到樹下。山下就是烽火連天,這山中小寺,倒靜谧得好似世外桃源。

我感嘆道。“這千佛寺,果真是個避世的好地方。”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這世上哪有什麽避世聖地,心中不靜,在哪都一樣。你以為,躲到這裏來,就一切安寧了嗎?非也。”

竹黎說的沒錯,這幾日來,山中夜裏雖寂靜無聲,我卻總是入眠困難。按照約定,我回來就接了殿裏灑掃的活兒,一早就得将前殿打掃幹淨。不多時,就有香客上得山來。午時,寺裏香火最為?盛。

我拿着個掃帚站在一旁,看那些人虔誠在佛前上了香,躬身拜了又拜。這幾日,來的多是些婦人。求的多半是平安。

一連幾日,我終于沉不住氣,擱下手裏的掃帚,追着一個剛上完香的婦人到殿外。

“夫人請留步。”

她轉過身來,“請問有事嗎?”

“也沒什麽事,方才見你替家人求了平安符。我就是想問問。這山下,咱們和西夏,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了?”

那婦人并未回答我,嘆了口氣,搖搖頭,握着手中平安符轉身就走了。

接下來幾日,連來千佛寺上香的人都愈發少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戰火燒得太久,那些百姓支持不住,能走的都走了。

竹黎依舊在佛前打坐。我一人拿着掃帚心不在焉,在殿裏走來走去。竹黎又遞給我一卷東西,道,“好好坐下,誦幾遍吧。”

或許竹黎說的對,我根本就沒有一點佛緣悟性,拿着那幾句佛偈,才看了沒兩個字,只覺得心中更加煩躁。我将那東西扔回去給他,順便同他說,“竹黎,我要下山了。”

他方在佛前睜開眼睛,“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就好,無須同我說。”

“我的意思是,這次一去。也許真的就回不來了。圓圓還得拜托給你,希望你能守到他醒來,然後告訴他,讓他別去找我了。”

“這是他的事情,也應該由他自己來決定。”

“竹黎,你------”

我知與這竹黎說不通,便寫了一封信,放在圓圓枕下。等他醒來,自然就看到了。等我下得山來,才知道,不過短短幾日功夫,西夏已經又連下五城,這眼看就要攻到關內了。

慕清的臨時府邸裏,他也一身戎裝,看樣子是不得不親自上陣了。

一見我,他眉頭一緊,随即道,“延延,你怎麽又回來了,不是讓你走的嗎!”

“我想喝酒,慕清,你有酒麽?”

行軍簡陋,這個要求,慕清還是應了。又命人端了幾個清淡菜色,配了行軍的粗酒,與我在院落一隅的樹下石桌旁坐着。

145 一人一城(2)

“延延,天還涼,進屋去吧。”

我端起那盞粗酒,一飲而盡,一路從喉間辣到心口。那股辛辣最後直逼雙眼,竟是連日來難得的通透。

我搖搖頭,同他道,“不用了。”

這一路,所見皆是将士傷亡,百姓流離。此刻,他這院落裏暮色正濃,仔細嗅來,還彌漫着淡淡的血腥之氣。這個角落,他遣退了兵士。一時間倒也還算清靜。

“你一定好奇,我為什麽走了還要回來。慕清,我這次回來,是求你成全的。”

慕清與我坐下後就一直未動,連酒也未曾喝一口,“求我成全?”

我點點頭,“嗯,沒錯,是要求你成全。慕清,從小到大,你幫過我無數次。這次,除了你,沒人能幫我了。”

“延延,你何須跟我如此客氣。你想要什麽,或者想做什麽,跟我直說便是,我自然會幫你。”

“有你這句話就好。”

“延延,你究竟想讓我如何幫你?”

我端了酒盞,“先喝了這杯再說吧。”

他這才低頭,拿起自己面前的那盞酒,用的是左手。如此辛辣的酒,他入口面不改色。

“慕清,西夏王的那個條件,你還是應了吧。若你應了,就是在幫我了。”

他一怔,将酒盞擱下,道,“你別胡說,那個條件,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

“我這一路走來,所見的無非是傷兵殘将和流離失所的百姓。幾日功夫連下五城,這景象,他若有知,一定不願見到。慕清,這些日子,我思來想去,總不知該如何做才是對的。但若有望替他保住這河山,哪怕是一線生機,也不能輕易放棄。”

慕清冷聲道,“不行!”

我提了酒壺,将他面前的酒盞滿上,又同他道,“沒什麽不行的,慕清,我說過了,我不是為了你。在我眼裏,除了他,你與那個西夏王又或者什麽別的人都沒有什麽區別。”

這酒慕清已經不繼續喝,只剩下我一人還在喝,“其實啊,我早就去問過那個所謂的高僧竹黎了。竹黎給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那個竹黎,平日總将什麽慈悲挂在嘴上,我實在是怕,怕這一切不過是他用的一個緩兵之計。慕清,你就讓我去吧。”

慕清仍然不答應,“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延延,你既然回來了,就老老實實待在這裏,外面危險,你哪也不許去了。這打仗,都是男人的事。”

“慕清,你怎麽還不明白!”我不得不将竹黎給我的那個字拿出來。遞給他,“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跪山上去問了什麽問題嗎,我今日就告訴你,我問竹黎的是,與他何時能再見。這個,就是竹黎給我的答案。”

我将竹黎寫的那個字指給他,“可是,慕清,你仔細看看,這是個答案麽?這分明是個謊言,一個滴水不漏一輩子都不可能被戳穿的謊言。一劍穿胸而過,又被你毫不猶豫地扔下懸崖,連我自己都不信,他有朝一日還能站在我面前。可我還是憑着這個字騙着自己硬生生等了這麽久。慕清,現在,我不想繼續騙自己了,也不想再等了。我真的,已經等不下去了。”

酒壺裏已經空了,我幹脆搬起地上的酒壇。慕清見狀要攔我,“延延,別在喝了。”

我擋開他,“酒要盡興,不然,等我去了西夏,連個陪我喝酒的人都沒有了。”

“你別胡說,西夏蠻地,我不可能讓你去的。”

我就着那酒壇喝了幾口,又将酒壇放回地上,起身走到慕清跟前,擡起他的右臂,将他的衣袖撸上去。果見他那右臂上纏着層層繃帶,那傷想是不輕,就算他藏在了寬大衣袖裏,透過厚厚繃帶還是有血滲出來。

“慕清,你明明有傷在身,連酒都不敢多喝,卻還在嘴硬。先是失了歷城,幾日功夫連丢五城不說,這防線也是每日都在後撤。如今憑你一個,想要回天,明顯已經力不從心。”

被我戳穿,慕清也不在多說,也顧不得身上的傷了,幹脆拾起我剛剛丢下的那個酒壇。

我坐在他對面,看他一口氣将那粗酒一口氣喝下去小半壇,“慕清,比起恨你,我其實更恨自己。是我自己弄丢了他,弄丢了爹爹。弄丢了圓圓。素心說得沒錯,憑什麽什麽都是我的,憑什麽輕而易舉得到了別人求之不得的還不知珍惜。我傷他,怨他,負他,氣他,欺他,最後連他的命也要了。”

“慕清,你知道嗎,為了不給他生孩子,我偷偷吃藥。最後,一切終于如了我的願,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也害得他連個子嗣都沒留下。可他卻還跟我說,延延啊,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孩子沒有就沒有吧。我處處傷他,他還怕我難過,事事都将我瞞着。他說,願你永不知相思苦,永不識離人恨。可到底。這兩樣,自他走後,我嘗了個夠。大抵報應就是如此吧。”

桌上菜一直未動,酒已經喝了兩壇。

“延延,你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輩子那麽長,你總會忘了他-----”

我拿出随身帶的小剪刀。抓了身後那一绺發,剪下一段,就扔在慕清面前的酒盞裏。

盞中他的倒影,恰是那天,他身體被刺穿,倒在血泊裏的時候。

慕清看着面前杯盞,一臉震驚,“延延,你------”

“你現在還認為,我這輩子還有機會能忘了他嗎?我不是沒試過。哪怕連情絲都斷了,情根也拔了,我還是沒能将他忘了。你不要勸我了,所謂的放下,其實從未放下。與其白白接受他回不來的這個事實,我還不如替他做件事,這樣将來我也好安心去見他。你明日就去告訴那個西夏王,就說他的條件你應了,順便也讓他兌現諾言,至少将歷城先拿回來。”

慕清仍舊坐着不動,也未吩咐人按我說的做,“要我将你親手送出去。我做不到。”

“不是你将我送出去,是我自己要去的。不如,咱們也做個交易吧,你若幫我去西夏,我就不恨你了,也不想着要素心的命了,如何?另外。我要你給我準備一把匕首,若我此去能成便罷了,若是不成,也謝謝你給的成全。所以,那匕首務必要鋒利。”

慕清搖頭,道,“不對,一切都不對,事情原本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你将劍刺進他身體裏的那一刻,就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不過,既然事已成定局,若有一線希望,我們就試試吧。他為我做那麽多,我就想最後為他做這麽一點事情。成與不成,都是最後一次了。”

忽覺喝得有些多,我扶着石桌站起來,“那個西夏王不就是要一個舞姬來替代秋蕪嗎,這對我來說很簡單。還有,你給我準備的匕首,一定要小,要鋒利。還要适合藏在身上。至于其他的,我會回去自己準備。”

慕清苦笑,嘆道,“這一生,是我錯了。可是延延,我依舊不明白,你對七哥。是從何時起------”

“別說你,就連我自己想來想去都想不清楚,爹爹與我商量這門親事的時候,我怎麽就那麽輕易答應了呢。不過我知道,這輩子,從此之後,除了他,再無別人了。所以,你還是讓我去吧。我若不去,就算空活着,也難安。”

怕他仍是不松口,我只好跪在慕清面前,“求十王爺成全。”

他終是不再攔着我,“那,延延,等你事成回來,我再也不勉強你了。若你仍舊執意等他,我陪你一起等。如此可好?”

我點點頭,笑道,“好。”

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此去西夏,龍潭虎穴,無論成敗,我都不可能再回來。慕清也終于和我一樣,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晚來風起,百丈崖,借着崖頂孤月一輪,隐隐可以看見陡峭澗邊已經有新綠萌發。腳下是深不見底的亂木橫生。枯藤錯綜。只低頭一眼,便不敢在往下看。幾日過後,一去西夏,今後便是良宵清光,此夜難再。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你若有知,便保我事成吧。這拓枝,也是我最後一次舞給你看了,等我去西夏後,就再也不跳拓枝了。”

雲聲遏,雪袖回。本想将這拓枝從頭至尾完成的,奈何膝上似乎舊傷複發,不得不停下來。半跪崖邊,清輝落下,清泠夜色裏,他似乎還在我身邊說,“不用跳了,勝負已分。”

我從未見過夜裏砍柴的背柴人。段初曉難得這次來看我沒有随身帶着柴,且難得的是她那束着的發散了開來,為她平添了幾分小女兒家氣息。

她過來扶我,道,“姑娘,你這膝上的筋肉當初都被磨開,甚至露出白骨,那鑽心的痛這麽快就忘了嗎?”

她已經囑咐過我許多次了,什麽時候可以下地走動,甚至事無巨細到連每次走多少都說了許多次。任她磨破嘴皮,我似乎總難遵守。她也知道,每次來換藥不過是老調重彈,将那些話在多唠叨幾遍。可今夜她這般說話的口吻,以往從未有過。聽起來竟好像是恨鐵不成鋼,在與我生氣。

146 茅舍重逢

她這般語氣,倒像極了一個人。

被她說中,膝蓋硌在地上,确實有些疼。她将我扶起來,又陪我一瘸一拐尋了平整地方坐下。一邊蹲下看着我的傷,一邊道,“您今夜若是在多跳幾步,這腿也就-----”話說到一半,她似乎才想起來顧忌我身份這回事,後半句又生生憋了回去,低頭将我膝上滲血的紗布解了又纏上新的。

怕她覺得失言拘謹,我便道,“初曉,我這腿可不能廢。我還指望着去送那個西夏王一程呢。”

她手上動作明顯輕了許多,包好後又仔細看了幾遍,欲扶我起來。我擡頭看看她,明明不大的年紀,卻因着一身粗布顯得十分老練。

“時候還早,初曉,你陪我坐一會兒吧。”

她在我跟前坐下,不同于一般女子身上的脂粉香,她身上永遠都是好聞的草木清香。我看見她褲腳上似乎還沾着些青汁,似乎來的時候剛剛磨過草藥。

她随手揪了一棵生在腳邊的野蒿,問我,“西夏,你一定要去嗎?”

“嗯。時間不多了,我這腿得盡快好起來。光能走還不行。初曉,你還得盡快讓我能跑能跳。今夜這舞,我跳了還沒有一半。”

那棵野蒿正被她纖細的手指一截一截掐斷,“能不去嗎?”

“不能。我沒有理由不去。”

她卻将那半截野蒿扔在地上,站了起來,急聲道,“若這世上仍舊有牽挂你放不下你的人,你也執意要去嗎?”

我擡頭看她,她似乎一臉焦急。她看看我,似乎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态,解釋道,“我是說,我醫術不精,沒本事救圓圓,可圓圓也沒死不是嗎?他需要你,你走了,他怎麽辦。”

“哦,原來你是說圓圓啊。他跟着我,淨吃苦受委屈了。我已經将他安頓好,将來,讓他哪來的就回哪去。你不用擔心。”

我坐在原地,看她在我跟前來回走了幾步,似乎還在努力地想什麽說辭來勸我。她想了一會兒,轉過身來,果斷道,“那也不能讓你去,興亡重擔,怎能落在你一個女人身上!”

看來就連她想了半天,也未能替我想出個正兒八經的牽絆來,幹脆就說了個這麽牽強的理由。我笑她,“初曉,我哪裏負的起興亡重擔啊。不過是已經無牽無挂,西夏王又點名要我去。而我也想看看,他的對手究竟是何樣子。不過是他的手下敗将而已,也沒什麽好怕的。”

“可是----”

“我知你是擔心。你只需将我膝上的傷盡快治好,其他的就不要多管了。替我治傷的恩情,若還能有以後-----”

她嘆了口氣,道,“看來,今日多采了些藥是對的。姑娘,明日一早,還請您去舍下一趟。用藥講究及時,若等我研好送來怕是來不及。另外,我還有一樣東西想送給你。”

“送我東西?”她叫我親自去一趟,用藥是假,這送東西才是真。

“嗯。”她鄭重點頭,仍舊怕我不肯去,補充道,“若你不去。一定會後悔。”

說到後悔滋味,我已經無時無刻不在嘗着。身邊到處都是慕清的人,今夜難得覺得這山野姑娘有些意思。

“好,我去。”

見我應下,她才放了心。

十裏林,茅舍外。一擡頭發覺這片山林不知何時起已經又染了翠綠,春景幾何,秋意幾多,我似乎很久沒有注意了。明明他從蘭因走的時候還是薄雪剛落,凜凜寒冬,轉眼,已經又是草木春深了。

初曉門外依舊晾着些草藥,那些清香散盡風裏,從面前徐徐掠過,讓人莫名安心。她好像沒有關門,我便推門而入了。

茅舍外廳并沒有初曉的身影,倒是挂着條布簾的裏間有些聲響。我記得她說過,她是一個人住的。于是,我也未多想,将那布簾掀起。

只見裏面那人也如我一般,一襲黑衫,背對我,負手而立。他那手上還纏着些紗布,可那手裏拿着的東西我卻熟的不能在熟。

是那個荷包,我曾經在他枕頭下面摸出來的荷包。

他聽見聲音,許以為是初曉,并未轉過身來,只嘆了口氣說,“我就知你勸不下她。她那性子,你也不必費心了,幹脆去通知孟其,讓他直接發兵截下她。若遇她反抗-----”

那說話的聲音,亦是我想了千遍萬遍。可是,那真是他嗎,我當真不是在做夢?手心沁出了汗,我不得不扶着門邊兒才能站定,随後心有顫顫,小心開口問他,“若遇她反抗,你準備怎麽樣?是不是又要直接拿繩子綁了?”

他拿着荷包的手一頓,轉過身來,似也吃了一驚,随後叫我,“延延------”

我将眼睛閉上,複又睜開,只見他仍在,并未像往常一樣消失不見。直到他走到我跟前,擡手擦着我臉上的淚,真切碰到他。我才相信,那個竹黎果真沒有騙我。

他又将那只手悄悄背起,連同那只荷包也一起掩在身後。那發絲明明是我的,我不知道他為何還要背着我藏着。我也不知道我跟他說過那個荷包裏的情絲,他究竟看過了沒有。

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站在我面前,不住地給我抹着淚。

“慕淵,抱我。”

他一怔,先是用那纏着紗布的手将我按進懷裏,随後拿着荷包的那手才悄悄放在我腰上。

我趁機,一把奪了他手裏的那個荷包,掙脫他。他果然急了,厲聲道,“延延!”

我躲開他,迅速将荷包拆開。那绺發絲依舊被一條紅線綁着,且打理得一絲不茍。而那情絲,果然還在。

見我将那頭發拿在手裏,他沒了先前的氣勢,只低聲道,“延延,還給我。”

“你将這頭發珍藏得如此好。我問你。這頭發是誰的,是不是我的?慕淵,若你回答不是-------”

他打斷我,“是。”

“那好。”我在初曉的茅舍裏找了個木盆,盛了些水,端到他面前。“慕淵,你看好了。我今日就讓你看看這情絲裏的人,究竟是誰。”

“別----”

他欲伸手攔我,我卻快他一步。水中漣漪泛起,卻是那個盛夏,斜躺在清涼殿中叫我小狐貍的少年。

畫面已經散去,他仍舊低頭看着水面,“延延,我還一直以為----”

“以為是慕清?”

“你自小便與他親近。”

“誰叫你一見我就叫我小狐貍,說我爹是老狐貍,還總板着臉要抄我的家。”

他轉而看看我一身黑裳,道,“延延,金玉樓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爹爹沒了,圓圓直到現在也不醒,我什麽都沒有了。慕淵,你若是不想要我了-----”

“要,我要。”

我還未說完,他便将我抱緊,道,“西夏。你不許去。”

我貼在他胸膛上,他的心依舊有力地跳着。九死一生,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挺過來的,伸手便要扒他的衣服。

他将我的手按住,“延延,你幹什麽。”

“我不幹什麽,就是想看看你的傷。那天慕清下手那麽狠----”

他卻按着我的手不讓我繼續。“沒什麽好看的,那傷雖深,卻也沒能要了我的命。”

我仍是不死心,總想看了才能放心,“可是-----”

“你放心,我沒事。”他又說,“楚延,我臨走前跟你說過什麽,是不是讓你老老實實待在宮裏等我,你當時又是怎麽答應我的,為什麽還不聽我的話往外跑,嗯?”

他一說這個,我滿心愧疚,“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随意出來的。如果我不出來,你也不會差點-----可是,我當時只想見你,哪裏還顧得上那麽許多----”

他雙手搭在我肩上,低頭追問,“想見我。為什麽想見我?”

被他這麽一問,我居然臉一熱,只道,“嗯,想見你就是想見你,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他還不知我情絲又生出來的事情,卻好似能覺出幾分不對。

“延延。我總覺得你這樣子,與平日不太一樣,你是不是----”

我也不再瞞他,道,“師傅失手了,被除去的情絲又生出來了。慕淵,你還要看看是誰嗎?”

他卻說,“不用了,是誰也沒用。總之,從今往後,除了我身邊,你哪也別想去。”

他低唇過來,還未碰到我,身後便響起一陣輕咳。

我躲開他,卻見身後是不知何時進來的段初曉。她端端正正在門口跪下,道,“給皇上,皇後娘娘請安。”

我想起來,上次,圓圓中毒的時候,我帶圓圓來找她求醫,她裏間的确是有別人。我當時只以為是同來求醫的病人,加上救圓圓心切,并未放在心上。現在想來,當時裏頭那人,會不會是慕淵。這個問題,等回去了我一定要好好問問他。

慕淵說,“你于我和延延都有恩。這些禮,就免了吧。”

“多謝皇上。”

茅舍外,我坐在小凳上,段初曉正跪坐在一旁,看着我膝上的傷。

“皇後娘娘,您這傷已經好得差不多,等這痂全部褪了就行了。”

“初曉,昨夜,是慕淵讓你去勸我的?”

她點點頭,回道,“是。”

147 黃雀在後

“初曉,這些日子,多謝你。”

“不敢。皇後娘娘千金貴體,此處草藥有限,未耽誤娘娘的病症已是慶幸。”

孟其剛剛來了信,聽慕淵的意思是,今日下午孟其會親自動身來接我們回駐地。我回頭看了看他,只見他此刻正在茅舍裏寫着什麽,好似在安排一些事情。

“我說的是,慕淵的事情,謝謝你。若不是你救他,我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娘娘有所不知,草民常年行走于與西夏交界處。早在數年前,七王名號便讓西夏聞風喪膽。西夏人可惡。劫掠附近村舍,可憐我段家一家五口只剩下了我一個。只可惜,我一介女子,人小力微,報仇無門。那日我正于百丈崖不遠處采藥,逢皇上遭難,我既碰上了,又怎能有不救之理?娘娘無需言謝,一切只是盡忠盡義而已。只是-----”

“只是什麽?”

慕淵不知什麽時候出了來,遠遠喚我,“延延。”

我整理好衣裙,站起身來,走到他跟前,“都安排好了?”

他将我的手放進他手心。道,“嗯。過會兒,孟其就派人過來。什麽西夏,什麽十裏坡,你哪也不許去了,乖乖跟我回去。”

“那是自然。”

他又說,“段姑娘治傷有功,眼下形勢嚴峻,這山野之地,一人确實危險,不如就一起跟着回去吧。”

我對他這話本就沒有意見,原以為他是對段初曉說的,誰知他卻一直看着我,似在等我同意。

“嗯,你說的沒錯,我這膝上的傷,還多虧了段姑娘。”我過去問她,“初曉,你若是願意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宮中白太醫,妙手能回春,你将來若能跟在他身邊,這醫術也一定會習有所得的。”

她回頭看了看那幾間茅舍,想了想,沒有推辭。

“段初曉多謝皇上和娘娘。”

孟其辦事利落,不多時便帶着車駕到了。數月不見,他黑了許多,也瘦了許多。許是這邊關苦差,比不得京畿提刑拍拍驚堂木的活兒輕快。

一到地方,他立即翻身下馬,快步來到慕淵跟前,躬身跪下。

我瞧了瞧他,道,“孟其,好久不見。”

他依舊跪得規規矩矩,“參見皇上,皇後娘娘。”見他如此得體,我才想起來,因着慕淵在,他八成是又做回他的孟提刑了。

慕淵駐地,位于十裏坡東一片山坳中,地處偏僻,古木參天,若非孟其領路,這地方怕是真不好找。

我與慕淵共乘一騎,他好似也是第一次來。駐地兵将知他今日回來,早就列隊整齊,跪地迎接。我坐在馬上,看那些俯身的兵士,人數不多。氣氛卻很是肅穆。想是上次慘烈一戰,那些血和痛,他們未曾忘記。讓他們在這山坳中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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