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一回頭,才發現,身旁的人不是慕淵

覺得。可是孟其,你說我能怎麽辦。我還能像以前一樣,任性地同他吵,同他鬧嗎?不能了,再也不能了。況且,我連個孩子也不能給他了。他怎樣做,都是應該。”

我低頭,揪緊了自己心口。

“皇後娘娘,你-----”

我深吸一口氣,沖他擺擺手,“沒事,只是稍微有些不舒服,不礙事。”

他不在說話,只靜靜站在我旁邊。

“孟其,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你今夜若想多在這兒坐會兒,我陪你。”他又指指不過幾步開外的一塊岩石,“我就站在那兒,在你能看見的地方,你若有事,就喊我。”

我點點頭。他果然立刻邁步去了那塊岩石旁邊。

不确定我若是不小心哭出聲來,孟其會不會能聽到,索性低頭将臉埋到膝上。

“延延。”

他還是來了,這裏,只有他一個人會這麽叫我。我一擡頭。他果然站在我面前,發也未束。我突然想知道,他那長過發梢的情絲裏的人,究竟還是不是我了。

他換了一身衣衫,我知是因為他剛沐浴過。微風過處,會聞到他身上清淡好聞的草木清香,與段初曉身上的,一模一樣。

我往孟其先前站的那個地方一看,那塊石頭旁,孟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人影。

他就站在我面前,又說,“延延,天太晚了,跟我回去。”

我仍舊縮在月影裏坐着,沒有理他。他等了一會兒,就又要彎腰過來抱我。他一靠近,身上那股清香愈發清晰可聞了。

我将他伸來的手推開,道,“你別碰我。”

他只好站在原地,道。“延延,你聽話。”

我聽了,還是沒忍住在他面前哭出聲來。事到如今,他怎麽還能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啊。連那寵溺,都如此逼真。

到最後,他終于沒了耐心,無論我如何捶打反抗,還是被他抗在了肩頭。他也不顧駐地那麽多雙眼睛,一路将我抗回房裏,扔在床上。

我哭了一夜,他就在床邊上坐了一夜。

151 真相

他走後沒多久,段初曉就來了。我記得她昨夜說過的話,她同慕淵說,我總要學着接受。難道,是慕淵不忍親口告訴我,所以就讓她來說了?

“皇後娘娘,我今日來,是有一件事要同你說。”

呵,果然。

哭了一夜,眼睛又紅又腫,滿面狼狽。她雖一身布衣,卻依舊得體有度。我甚至不敢擡頭看她,我知道,在她面前,我已經敗了。曾經的那些棱角和高傲,在他給的愛面前,毫無招架之力,早就潰不成軍。她已經給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到我跟前來了。

我問她,“你愛他,是不是?”

“皇後娘娘,鐵骨铮铮的英雄,誰能不敬不愛?”

如何想就如何說,一點都未隐瞞。她坦誠至此,叫我想挑剔都不能。我此刻才知道,這個行走山間的女子,她的情懷胸襟,不是我這落魄相府千金可比。

她又說,“皇上再三囑咐,要我千萬不能告訴您。昨晚見皇上帶您回來,初曉就想,今日就算被他怪罪,這幾句話,也一定要告訴您。”

“關于他,還是關于你們的?”

她低頭笑笑,“都有。”

她那笑容清清淡淡。我不敢在看她,只好別過頭去。

“救他回來這件事,皇上千叮咛萬囑咐,這事得爛在自己肚子裏。就連他自己也只字不提。您就一點不想知道嗎?”

“你們的開始,不過是因為我丢了他,而你剛好救了他。”

“您也許不知道,自始至終,皇上都未落下百丈崖,若他真的掉下去了,怕是誰也救不回來了。那日懸崖邊上,有兩個兵士正擡着他往崖邊上走。路遇四五個西夏人,那兩個兵士貪生怕死,遠遠看見西夏人,将他扔在地上就逃了。我親眼看着他帶着一身傷,從地上爬起來,赤手空拳,身上被那幾個西夏人砍了一刀又一刀。那些人并不傷他要害,只為了迫他跪下,求饒抑或求救。他滿身是血,連衣裳都辨不出原來的顏色,卻仍舊不肯倒下。我躲在樹後,聽見他說,士可殺不可辱,何況将帥帝王,字字铿锵。可恨我段初曉身無半點武藝,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拼了最後力氣殺掉最後一個西夏人,自己倒在血泊裏。”

段初曉的話,我聽得心驚膽寒。

她又說,“不過,初曉從未敢肖想過他。從救他回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心裏早被人填滿,再也容不下別人了。娘娘,皇上手裏有個荷包,即便人事不醒也要死死攥着,好像生怕被人搶了。我一直都很好奇。可那日,你帶圓圓到茅舍來求醫不成匆匆離去,他卻忽然松了手。任那荷包掉在地上他也不撿,從床上掙紮下來,還沒到門口,傷口便裂開,出了很多血,他身上衣裳都被濡濕。随後幾日,他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卻喊了幾天幾夜的延延。娘娘,初曉知道,這延延,是您的名字。這樣鐵骨铮铮用情至深的人,這一生能遇到已經覺得有幸,其他自是不敢奢望。您何其有幸啊,能占着這樣一個男人的心。”

“可是,昨夜在南邊營帳裏,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們----”

她遞給我一粒小藥丸,道,“皇後娘娘,您悄悄把這個給皇上服下,便能知道他的所有了。”

段初曉說完起身欲走,我拿了那粒藥丸,問她,“你在幫我,為什麽?”

“因為,他讓人心疼。而別人的心疼。他不稀罕。娘娘,對于皇上,初曉敬佩,對于你,初曉卻是羨慕。”她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天,道,“時辰到了,早晨新曬的草藥該收了。”

她剛出門,門外就傳來吵嚷聲。我出門去看。堵在門外的竟然是孟其。他正拿着一把劍指着初曉。

“孟其,你幹什麽!”

孟其依舊指着初曉,冷聲道,“我要教教她,如何做才是一個大夫的本分!”

初曉站在原地,不驚不懼,冷眼看着孟其。随後發出一聲不屑冷哼。孟其見她那樣子,氣道,“皇上今日不在,信不信你無名無分,我現在就是砍了你,皇上回來也不能将我怎樣!”

初曉并不理他,留他一個白眼,轉身就走。我一直以為孟其跟在慕淵身邊,是個沉穩的人,不知他竟也有如此沖動的時候。眼看他不依不饒,提了劍這就要去追。我忙攔下他,“孟其,你怎麽回事!”

孟其收了劍,指指走遠的初曉,道,“昨夜勾引皇上的是不是她!我今日就讓她知道知道,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她想都別想!”

我暗中摸了摸初曉剛剛給我的藥丸,同他道,“孟其,這也許是個誤會。還有,我的事,你不要管了。”

果然如孟其所說,他一出去又是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回來。

飯桌前,他在我身旁坐下。初曉給的那粒藥,被我化在了他的杯子裏。杯子裏的是茶,他不疑有他,端起來嘗了一口,問我,“你沏的?”

我點點頭。他随後将那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

“慕淵,今天上午,初曉來過了。”

他果然變得神色緊張,“她跟你說什麽了?”

“也沒說什麽,她就是要我把你衣服脫了看看。”

他聞言臉色一變,起身就想走。可是他撐着桌子試圖站起來,幾次都失敗了。

“延延,這茶裏,你放了什麽!”

“哦,初曉給的軟筋散。”

他聞言怕急氣急,“你!”

我起來将門掩上,拴好。轉身回來,他語氣裏竟帶了懇求。

“延延,你別過來。”

我站到他跟前,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手剛碰到他腰上的錦帶,便被他握住。藥效正強,我沒想到他還能動。不過他雖然握住了我,到底是沒有以前那麽大力氣了。我很容易就掙開了他,将他錦帶解開。

他又厲聲喊我。“延延,你停下!”

脫了他外袍,我想起來,每次,我要脫他裏衣的時候,他總是不讓我碰。

手指搭在他衣裳邊緣上,他已經幾近懇求。

“別,延延,你別看-----”

“慕淵,我再也不會給你機會讓你瞞我騙我了。”

将他的手按下,我一把将他的裏衣扒了下來。眼前景象讓我徹底呆住。他還是他嗎?

那是怎樣一副身軀啊。原先他左肩上的傷疤已經算不得什麽,因為那道傷疤已經完全被新傷覆蓋,幾乎看不出來了。

他胸前,脊背,肩上,一道又一道錯綜的刀傷,劍傷,深深淺淺,蜿蜿蜒蜒。從鮮血淋漓到一點點結痂,成疤,那些傷痕就這樣密不透風地交織遍布在他身上,一點空隙都不留。他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無損的皮膚了。

“慕淵-----”

我腳下一軟,幾近站立不住。

“延延,怕就閉上眼,別看了。”

我的确是不敢再看,可不是因為怕。是因為疼。那麽多的傷,他究竟是怎麽挺過來的啊。我想伸手摸摸他,卻不敢。我好像看到,那個拿着刀劍一下一下砍在他身上的人,是我,那個讓他倒在血泊裏的人,也是我。

我咬緊了牙關,在他跟前蹲下,伏在他膝上。泣不成聲卻死活不敢在擡頭看他。我寧願,我一開始的懷疑是對的。哪怕,他真的愛了別人也好過如此千萬倍。

到底還是他先開了口,“延延。”

我這才擡起頭來,入眼的,便是他滿身的疤痕。那些疤痕,肆無忌憚盤踞在他身上,褐色的,血色的,凸起或凹陷在皮膚上,深淺不一。最嚴重的,是胸前那道,傷口尚未愈合完全,那是慕清給他留下的。

我怎麽就沒想到,自己膝上的那點皮肉傷愈合尚用了那麽久,他那一劍,透胸而過,九死一生,就算世上真有靈丹妙藥能救他性命,他那傷又怎麽可能短短幾月就恢複如初呢。

喉嚨裏酸得厲害,我也不知道該同他說些什麽,一張口,眼裏的淚水便先止不住地流。我別過頭去,止不住地抽着氣。

許是軟筋散的藥量不夠,時限也短。他擡了手,輕輕落在我臉上,将我臉上的淚水擦了又擦。

“你看你。我說過,不讓你看的。”

我起身撲進他懷裏,抱着他的脖頸,“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還好還好,你活着。慕淵,你疼不疼,你疼不疼啊。”

許是我抱他抱得緊了,他悶哼一聲。擡手撫着我的背,道,“延延,都過去了。”

怕碰到他胸前的傷口,我又起來,仔細查看。他卻低頭問我,“延延,你不怕嗎?”

“你身上的每道傷,都拜我所賜,我又怎麽會怕?”

還好,傷口沒有撕開,我也不敢在碰他。

也不知是不是軟筋散的藥效下去了,他竟一把拉了我,讓我坐在他膝上。

“真的不怕?”

我輕輕伏在他肩上,“慕淵,你活着,當真是我的萬幸。”

他搭在我腰上的手驀地一頓,道,“延延,你先下去。”

“為什麽?”

他已經能動了,也不再回答我,将我放下來,匆匆給自己穿衣服。

“慕淵,你又要去哪?”

他說,“我出去待一會兒。”

我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試着再次抱住他。他身子果然一僵,一邊拆我環在他腰上的手一邊道。“延延,你若是再這樣,我不保證----”

幹脆踮起腳尖,攀着他的脖頸。還好,這次,我的吻,他沒有躲。他唇舌炙熱,身子也開始發燙,到底是一把将我抱了起來。

無須顧忌什麽了。我把他剛穿上的衣裳扯下來。他将我放在榻上,俯身壓了過來,被他分了腿,那堅硬正正抵着。身上的衣衫被他三兩下除了。他低頭匆匆吻了兩下,突然又将我翻過身去。我趴在榻上,看不見他。

“慕淵?”

他卻伸手按在我背上,不讓我回身看他。又在身後攬着我的腰,将我的腿折了,跪在床上。毫無預警,他猛地侵入。他彎下腰身,一只手探到身前來。

他身上的那些縱橫的疤痕,此刻就貼在我背上,磨得皮膚有些發疼。胳膊撐得難受,我回頭看他。他卻立刻騰了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随後,才是他火熱的吻。我就要支撐不住,他終于将我翻了過來,可那手一直牢牢捂在我眼睛上,沒拿開過。我伸手去掰他的手,卻無濟于事。他那手掌的力道不大不小,就是牢牢貼在我眼睛上。

“嗯,我想你了,慕淵,你就讓我看看你----”

他那手卻捂得更緊了,眼前一絲光都沒有。只有耳邊他的吻和粗重呼吸,還有他一記重似一記的索取。我終于說不出話來,只能任他将我的眼睛捂着。自始至終,我連看他一眼都不能。

萬分的缱绻,他自身後将我攬着。終于,那大掌從我眼睛上拿開,我卻仍是看不見他。我正欲翻過身去,卻被他牢牢圈住,半分動彈不得。

我試着同他商量,“慕淵,你讓我看看你吧,好不好?”

他的聲音自我頭頂傳來。“不好。”

直到他又将裏衣穿上,才讓我面對他。隔着那層薄薄的布料,我輕輕摸着他那些傷痕。

“疼嗎?”

他将我攬了攬,道,“傻丫頭,早就不疼了。”

我伸手抱着他,窩在他懷裏,“慕淵,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若是初曉不來跟我說,你是要打算瞞我一輩子嗎?還是說,你寧願我誤會你,也不願讓我看見你所受的苦。”

他嘆了口氣,道,“延延,見了我這幅樣子,你若心疼,我跟着疼,你若不心疼,我亦更疼。所以,還不如不讓你知道。”

我從他懷裏擡頭看他,目光似水溫柔。我瞪他許久,仍舊在氣他瞞我。可他一身的傷,打不得罵不得,我便一擡頭,狠狠咬了他的唇。

152 藥浴

只是很快便被他反客為主。許久,他才放開,沉聲道,“你這丫頭,敢咬我,嗯?”

“就咬你。慕淵,你已經瞞了我那麽許多,你以後若再有事瞞着我----”

他眉毛一挑,大手放在我腰上揉着,“如何?”

他那傷,我不知有多嚴重,也不知現在愈合了多少。

“慕淵,若你再敢先一步舍下我,那我一定不等你了。立馬毫不猶豫改嫁!”

他聞言,又翻身壓了過來,厲聲道,“你敢!誰敢娶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既然如此,那我活一天,你就要陪我一天。就算你這傷再嚴重,你也不能----”

不盡的溫柔纏綿,他指腹劃過我眼角,柔聲道,“好,延延,你的餘生,我來陪。”

他沐浴的水已經準備好。一旁放着個籃子,裏面裝着各種草藥。一連念了幾遍,我終于将初曉交給我的各種藥材用法和先後順序記好。

一切準備妥當,我到他案前,将他手裏拿着的一卷東西放在桌上,“慕淵,你該去藥浴了。”

他卻順手将我攬在膝上,道,“你要不要一起?”

我掙脫他,繞到他身後替他把頭發束起來。“誰要跟你一起。那些藥都是初曉配好了的,剛好是你一個人的用量。”浴桶前,他老老實實站着,任我将他的衣裳一件一件脫下來。

他突然扣了我的腰,問,“怎麽了?為什麽突然不高興了?”

我的心思,瞞不過他,只好問他,“先前,初曉侍候你沐浴的時候,你的衣裳也是她給你脫的嗎?她有沒有見過-----”

他笑着點點我的鼻尖,“小氣鬼。先前啊,都是她事先将藥浴準備好,我一個人泡的。那夜南邊的營帳裏,她要例行查看傷口,所以才去了。平常,都是我一個人。不該她見的,她什麽都沒見到。”

“真的?”

“嗯。”

他點點頭,一點也不像說謊的樣子。

“不過----”

我以為他又瞞了我什麽,“不過什麽?”

他卻不慌不忙,只笑道,“不過啊,以後就要有勞我的小娘子了。”我想扶他進浴桶,卻被他拉着吻了一下。他終于安靜坐進水裏,我按初曉交代過的,将那些藥按順序一點一點放進去。很快,熱氣中便洇染了藥香,就是那晚我在他身上聞到的那種。

我坐在桶邊上,仔細看着裏面水色變化,又伸手進去試了試溫度,随後就趴在他的桶沿上。他就在我旁邊的水裏,長臂一展,伸了過來,輕輕撫着我腦後的發。

我側過頭問他,“慕淵,你在看什麽?”

他笑說,“自然是看我的小狐貍啊。”

我掀了些他桶裏的水花灑到他身上,“你才是狐貍----”

那水花他沒躲開,帶着些草藥葉子沾到了他臉上。我見了,忍不住笑他。他卻身子一探。将我拉進了他的桶裏。

“哎呀,慕淵,這桶裏----”

桶裏水深,他便一直托着我的腰。忽而将我往他身上一按,道,“桶裏怎麽了?”

與他對坐,可那硬邦邦的是-------掙紮幾下無果,我只好說,“額,桶裏都是藥,你松開我好好泡着。”

他明明是個帝王,是指揮千軍萬馬披荊斬棘的将軍,此刻卻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就不。”

哭笑不得,拿他沒有辦法,反正在藥桶裏,他也不會怎麽樣,索性由他抱着。我将手搭在他肩上,忽覺他之于我,就像上天的恩賜,好多事情愈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于是我便問他,“慕淵,你是從什麽時候起喜歡我的呢,也是那個你養傷的夏天嗎?”

“不是。”

我更奇怪了,忍不住催他,“那是什麽時候?”

“想知道?”

我點點頭。

他眉毛一挑,道,“延延,有求于人,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我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只好湊近了些,親了親他。他這才滿意道,“有一年,太後壽宴,你随楚相進宮賀壽。那是我第一次見你。席間,太後破例,讓你坐到了她跟前,恰好就在我身邊。當時,我便覺得,身邊這丫頭生得白白淨淨,煞是乖巧可愛。”

我聽了,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便笑他道,“可是,那時候我只有五歲,你也才八歲。恐怕連爵位都還未受封吧。難道七爺那麽小就知道看小女孩了?”

我的打趣,他也不在意,只繼續說。“後來,你拜了孫太傅,天天跟在老十身邊吵吵鬧鬧,整個皇宮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這相府千金。清涼殿裏,你突然闖進來,可顯然已經不記得我了,我也只好裝作不認識你,問你名姓。我曾經甚至覺得,你若不是楚相的女兒就好了。”

明明那時候他的心思我不知,在此之前,我也未開始真正注意到他。可他這話,還是讓我有些失落,“是因為我爹為官不正,貪了許多銀錢,害了許多清官,才讓你不喜歡我的嗎?”

“延延,我也曾覺得,貪官污吏的女兒就算再美再好,也娶不得。所謂正與邪,定要泾渭分明才是。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此後幾年。我卻越來越見不得你跟老十在一起,也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漸漸地,想你的次數越來越多,你甚至總是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的夢裏。有段時間,我甚至以為自己病了。我告誡自己,楚相不知收斂,将來必定會被繩之以法。等證據一齊。随便一條罪,都是抄家滅門株連九族的大罪,姑息不得。他那女兒,也早就不似幼時乖巧,嚣張又跋扈,驕縱又蠻橫,沒什麽好留戀的。”

我靠在他肩上,心裏有些難過,問他,“慕淵,我以前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好麽。”

他将我抱緊了,道,“是啊,你明明哪裏都不好,可又好像哪裏都好得不能再好。直到我聽說,老十去找父皇同楚相說你與他的親事了。心裏那根弦一下子就崩斷了。你要嫁給別人,不行。一刻也等不得,我就連夜進了宮。”

“慕淵,爹爹做的那些事,先皇也是知情的吧。你是他最器重的兒子。他怎麽會同意你娶我。”

他卻說,“延延,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不會讓你嫁給老十。”

這問題,其實我早就知道答案了。我記得慕清說過,當初,先皇答應了慕清。後來又悔了,是因為他拿了手下的三軍說事。先皇疾病纏身,不得不倚仗他,這才把這婚事同爹爹商量。爹爹是個明智的人,與我說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替我做了選擇,故意抛開慕清不說,所以我壓根就不知道慕清去找過先皇的事。

我趴在他身上嘆了口氣,道,“唉,慕淵,你可真傻。明明所謂大家閨秀的德才,莫說兼備,我一樣都不占着,明明你名震天下的七王值得更好的人。那些名門之女,哪個都比我懂事,比我懂你的好,也比我更懂得如何做好王妃,做好皇後。”

他敲了敲我腦門,嘆道,“我看你才是傻丫頭,她們再好。可都不是你啊。不是楚延,我不要。”

“哎呀!”

他眉頭一皺,抱着我道,“怎麽了?”

“光顧着跟你說話,這水都要涼了,你快出來。”跟他說完我便先從桶裏出來,去給他拿準備好的寬大布巾。順便将他的衣物也一起拿了過來。一擡頭,發現他不知何時将襯褲也脫了去,正一絲不挂站在那裏。

我雖嫁他已久,也什麽都做了不止一次,可如此直視,還從未有過。

“慕淵,你!”

他理所當然地站在那裏,道,“你不是要給我擦身上的水麽,不這樣怎麽擦?”

我咬咬牙,一下将手裏那塊寬大的布巾圍在他腰上,然後另拿了一塊過來。他一直在笑個不停。一邊擦着他身上的水,一邊瞪他,“不要笑了!”

他果然收了笑聲,低頭在我耳邊道,“是,皇後娘娘。”

我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又拿了一些瓶瓶罐罐。

“初曉說,你這胸前一刀留下的傷口還未愈合好,還得塗些藥上去,你不要亂動。”

他很配合,身上依舊圍着那塊布巾老老實實坐着。我在他跟前,用紗布蘸了一些藥,小心給他塗着。

“疼嗎?”

他并沒回答我,看了看我放在一旁的幾個瓶子,随手拿了一個,問道,“延延。這是什麽?”

我看了看他拿的那個瓶子,道,“沒什麽,就是這藥太多,我怕記不清,就寫了用法用量貼了上去。”

“延延---”

我擡頭瞪他一眼,“你別亂動,這藥還沒塗好呢。”

給他處理好傷,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皇上,屬下有事要報。”

是孟其。這麽晚了,他來找慕淵,想來是什麽重要的事。

我看了看慕淵,總不能讓他這樣子見自己的屬下吧。給他拿了外袍披上,轉身給孟其開門。

“皇後娘娘。”

“進來吧,他在裏頭呢。”

孟其果然有事,匆匆進門,将一份線報交到慕淵手裏。

“皇上,三日後,正是行動的好時機。”

慕淵點點頭,道,“嗯,你下去準備吧。”

孟其神色怪異看了看慕淵。看見孟其的眼神,我才發覺,他這一身打扮确實有些奇怪。上身披着外袍,下身卻依舊圍着那條布巾。

孟其不敢怠慢,又接回那線報,領了命退了出去。我卻站在他身邊瞧着他這打扮笑了出來。

153 告捷

他一把攬我到膝上,問,“笑什麽?”

“自然是覺得皇上氣勢渾然天成,即便穿成這樣也一樣不怒自威。”

這番說辭,他自然不信,三兩下便将我身上的衣裳扯了,又将自己身上圍着的布巾扔在一旁。猛的就想起來剛剛瞄見的他的昂揚,我提醒他,“慕淵,你等會兒,孟其剛出去,還沒走遠呢。”

他冷哼一聲。道,“他若識相,早就該走遠了。”

第二日一早,我找到了初曉。她正在分揀剛采來的藥。她一見我,便停了手裏的活兒,“皇後娘娘。”

“初曉,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一件事想問你。”

她想了想,道,“皇後娘娘可是想問皇上的傷勢?”

這女子聰慧,我點點頭,道。“正是。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他的傷勢,究竟有多嚴重,究竟會不會傷及性命。”

“皇後娘娘,最危險的時候皇上已經挺過來了。此地藥材有限,也只能做一些基本的治療防止發炎惡化。不過,就算将來那傷能好,那疤痕怕是消不掉了。”

“我不求他能恢複如初,只求他能好好活着。”想起先前我對她的誤會,我同她道,“初曉,先前,是我誤會你了。你別怪我。”

“皇後娘娘言重了,我怎敢怪您呢。何況,您與皇上和好如初,也是初曉的心願。”

“只要你不怪我就好。”不遠處,我看見了孟其正往這邊走來。他最近似乎酒喝得頻繁,這不,我又清清楚楚地看見他手裏提了個不大不小的酒壇。思及他的酒量,我喊他,“孟其!”

他瞧見我,倒也沒藏手裏的酒,抱拳道,“皇後娘娘。”

“還是孟大人有辦法,總能弄到好酒。”

“難得今日換班,這也算唯一難得的消遣了。”

我笑他,“酒量不行,還偏偏是個酒鬼。”

“不過皇後娘娘放心,孟其記得自己本分,絕不會喝多誤事。”他說着看了看一旁又在忙着分揀藥草的初曉,“不過,這本分嘛,不是誰都能記得并遵守的。”

這話氣氛有些不對,一下就讓我想起了那天孟其用劍指着初曉的時候。初曉倒是不卑不亢,從容轉過身來,一邊拍了拍身上的塵,一邊道,“孟大人說的極是,守本分是件不容易的事。不知道,孟大人的心思,可敢讓皇上知道?”

孟其臉色一變,也不再多說。只對我道,“皇後娘娘,沒事的話,孟其就先告退了。”他說完這話就快步走了。

直到傍晚,有人來報,說孟其出去一天,不知去了哪,還未回來。

慕淵将手裏的折子一扔,道,“你說什麽?在說一遍。”

“皇上,孟大人今日一早就出去了,直到現在也未回來。”

我想起來,早上見他的時候他是提着酒的,他該不會是喝醉了沒回來吧。

慕淵又說,“那就派人去找。”

我将手裏那串剛吃了幾顆的葡萄放回盤裏,同慕淵道,“慕淵,我可能知道他在哪。”

我拉了他到了前幾天我與孟其喝酒的地方。遠遠地果然看見樹下倒着一個人,不是孟其又是誰。我心道他不過才喝了那麽一小壇,萬不該醉成這樣啊。近了才看清,他腳邊散落的酒壇足足有五六個,彌漫着滿身酒氣。

他早上走的時候明明還說什麽不會忘記本分的,怎麽還會喝這麽多。

慕淵冷聲道,“來人,把他帶回去醒醒酒!”

立即有幾人上前,将他擡了起來。

我與慕淵在後面緩緩走着,“慕淵,怎麽看,這都不像是孟其的作風。他跟你這麽久了,又是關鍵時刻,怎麽還會犯這等錯誤。”慕淵不知在想什麽,沒有說話。

我與慕淵回來沒多久,就有人來報,說是孟其醒了,正在門外候着呢。

慕淵對我道,“我出去看看。”

我拿着先前那串葡萄繼續吃着,直到吃完後又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未進來。我忍不住想出去看看。一出門,就發現孟其渾身正滴着水,俯身跪伏在地上,他正托着從自己身上卸下來的佩劍,似在等慕淵發落。慕淵負手站着。不發一言。

驀地,慕淵一彎腰,竟真的抽出了孟其托着的那把劍。不過是喝多了而已,且今天不是孟其當值。罰他一頓或者打他一頓都說的過去,怎麽也不至于真要殺他吧。

那劍在慕淵手裏寒光一閃,直指孟其。我雖不知發生了什麽,可孟其的确是他心腹。

“慕淵----”

他看了看低頭跪在地上的孟其,手中劍終是未動。最後狠狠将劍扔在他面前,道,“孟其,若有下次,被朕發現,定斬不饒。”

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他自稱“朕。”似乎是提醒孟其這君臣之別,是警告亦是威懾。

孟其徹底在地上伏下身子,道,“謝皇上,屬下不敢了。”

我許久沒見他這一身凜冽,他一轉身。毫無預兆将我抱了,邁步回房。

“哎,慕淵,你幹嘛,孟其還沒走---”

房門被他一腳踢上,他直接抱我到了床邊。

“慕淵。你怎麽了?”

他一句話也不說,上手便又要撕衣服。他今夜急躁,壓下身子便要進來。忽而,他似想起什麽來,又将我翻過身去,又從身後覆了過來。

“慕淵---”

一句話也不說,他要的又快又急。只覺他掌中力道也比往常大了許多,被他揉得有些疼。我抓着他塞給我的那個枕頭,“慕淵,別那麽深,疼-----”

他一手過來捏了我下巴,我一回頭,剛好能看見他。他原本是要低頭吻過來,見我眼角疼出的幾滴淚水,他忽的一下減緩了力道,道,“延延,是我不好。”

我翻過身來。問他,“慕淵,你今夜不對,發生什麽了?是跟孟其有關嗎?”

他只說,“延延,後天就要出兵西夏了。”

“後天?”

“嗯。”

那是不是意味着。慕清已經要全軍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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