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回頭,才發現,身旁的人不是慕淵

個孕婦。

“是你?”

她滿臉疑惑,問我,“你認得我?”

“當然---額,不認得。”

她聽了似乎不願與我多說,轉身又要走。我跟在她身邊,“你是小皇子的乳娘嗎?”她點點頭。我邊跟着她走邊追問,“那,小皇子怎麽樣?”

她警惕打量了我幾眼,道,“你問這個幹嗎?”

“那個---我剛剛見你抱着小皇子,他那模樣可愛惹人疼,所以就一時好奇,問問而已。”

她想了想說,“每日除了喂奶,多數時候都由皇上親自照料,自然好得很。”

難怪,我在下面的時候總是聽到慕淵半夜哄孩子的聲音。

“那你知不知道慕,皇上給小皇子取了什麽名字?”

她狐疑看我一眼,“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笑笑,“呵呵,我今日剛來,所以不知道。”又想了想,故意同她說,“你是他乳娘,該不會也不知道吧。”

她冷哼一聲。“這宮裏的人,哪個不知小皇子單名一個宸字。”

“慕宸,他叫慕宸---”

她忽然停了下來,四下看看,将手指放在唇上,瞪着我道,“看來,你這新來的小宮女的确是不知天高地厚,小皇子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嗎?”

我撇撇嘴,我是他娘,是我把他生下來的,怎麽就叫不得了。可這也只是在心裏想想罷了,“是我錯了,我以後一定注意。”

她搖搖頭,又說,“也不知是哪個嬷嬷教的你,怎麽連基本的禮數都不懂。自皇後娘娘走後,皇上這脾氣就沒好過,你往後在蘭因當值可要小心些。若像今日這般莽撞,非要丢了腦袋不可。”

這女子心地善良,我道,“多謝你及時提點,我以後會注意的。”

她這才點點頭,“你好自為之吧,我得先走了。”

剛走了沒幾步。我想起來一事,便在她身後道,“多謝你照料小皇子。”她聞言腳步微微一頓,終究沒有回頭。我見她走遠,心想她又為我試吃,又替我喂孩子,我卻忘了問她名字。

要是有辦法能進蘭因宮看慕宸一眼就好了,哪怕只一眼。正想着,剛一轉身,不知什麽身後站了一個人。

“皇,皇上?”

與他對視片刻,我才恍然,慌忙跪下身去。靈機一動,立刻尋了說辭來解釋剛才的失禮,“奴婢今日新來,有幸得見龍顏,一時間心中激動難以自抑,這才失了禮數,望皇上大人大量。”

他冷哼一聲,指指身後。道,“那塊地方,是你掃的?”

我跪在地上順着他的手指一看,遠遠看去,陽光下,那地面幹淨整潔。心裏有些得意,沒想到随便掃掃也能這麽幹淨,便理直氣壯點頭道,“正是。皇上可是要嘉獎奴婢?”

他卻說,“重掃。”

“什麽?!”

他一記眼風掃過來,我忙改了口,“是。”

不過是剛才起了風,新落了幾片落葉而已,這也值得重掃麽。我一邊掃着那幾片葉子,一邊心裏忿忿。慕淵啊慕淵。你最好不要等我拿回自己的身體。

剛掃了沒兩下,我發現剛剛慕淵吩咐我重掃之後沒有回蘭因宮。而且,他也沒有将孩子抱出來。我環顧四周,突然發現眼下不正是好時機嗎?将手裏掃帚靠在一個牆角,再三确認四周沒有別的人後。我便輕車熟路摸進了蘭因宮。

急急跑到了床前,果然見一個肉嘟嘟的小不點正躺在襁褓裏。自從将他從肚子裏拿出來我就沒有摸過他抱過他。此刻見他咿咿呀呀揮舞着胳膊,心裏不覺有些泛酸。

我輕聲叫他,“慕宸,你叫慕宸。”

“初曉說的沒錯。你呀,長得的确是很像極了他。”

我回頭看看身後,确定沒有人來後,對那小東西道,“來。慕宸,叫娘親,我呀,是你娘親。”

他雖還不會說話,可似乎能聽懂一般,水汪汪的眸子一眨,竟毫無征兆咧嘴笑了,看得人心裏一軟。看他小手一張一合,似想要抓什麽東西。我試着伸出自己的手指,往他手心裏放。

可惜他那小手還沒碰到我。我便覺得後背覆了一雙手。緊接着我便被人甩了出去。

慕淵這一下狠,先前腰酸背疼已經算不得什麽了,我這新的身體畢竟閑置了十幾年了,他這一下差點讓我全身都被摔散了架。

我趴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聽得他厲聲道,“誰準你進蘭因宮的!”

忍着渾身的疼,還得跪在地上應付他,“奴婢見您一時不在,擔心小皇子一個人在裏面,所以才自作主張進來了。求皇上看在奴婢一片好心的份上。饒了奴婢吧。”

這番說辭,很難打發他,他又問,“剛剛,你想幹什麽。”

“我----額。奴婢是覺得,小皇子小小年紀,卻生得惹人喜愛,将來必定也同皇上一樣,俊朗無雙。愛美之心人皆有。奴婢只是一時沒有忍住,所以才------”

我悄悄瞄了一眼,見慕淵聽我誇了他兒子,連同也誇了他一番,這臉色似乎沒那麽難看了。

他眉頭一皺。繼續問,“你這丫鬟,伶牙俐齒的勁兒是跟誰學的。”

“回皇上,不是奴婢伶牙俐齒,而是奴婢實話實說。不敢有半點欺瞞。”

他看了看襁褓裏的孩子,确定我真的沒做什麽之後,這才說,“出去吧。以後不許再進來了。”

“是。”

抱着掃帚柄坐在門口石階上,我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一時沖動,最後連孩子的手還沒摸到就被他扔了出來。他有了防備,以後再想溜進去怕是難了。

陽光灑下來,身後依舊能隐約聽到他在蘭因宮自言自語說着什麽,不時還有慕宸咿咿呀呀的聲音。心中不快,我将掃帚往地上一扔,合着這好不容易上來了,其實與在下面也沒什麽區別。看得到,聽得到,就是夠不到。

賊心不死,我跑到蘭因宮一側。蘭因宮建的高,這窗戶開得也高。我這新身子本來就生得矮一些,不得不找了幾個石塊墊腳。

好不容易踩上石塊,伸出雙臂,眼看馬上就要攀上窗臺了,突然腳下的石塊不知怎麽劇烈晃動了起來。那石塊坍塌不過一瞬間的事,我跌坐回地上,看身後站着的那人。

“大膽!哪裏來的丫鬟,鬼鬼祟祟意欲何為!”

我坐在地上,看着那人手裏剩下的幾個石子,氣得牙癢癢。

167 番外湊,可不戳

他醒來,覺出有些不對,一看見她身旁的那個錦盒,他就都明白了。明明,他前幾天才剛剛警告過她,沒想到她還是自作主張偷偷斷了他的情絲。他一向警覺,就連睡覺都是一有風吹草動立刻醒來。昨夜,她那麽大的動作,他竟絲毫都未察覺。他見過的手段何其多啊,可饒是他,也沒想到她竟然将那藥塗在自己身上,引他去嘗。

昨夜壓着她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現在她就坐在床上,衣襟半攏,他留下的種種痕還在雪膚上跡若隐若現。就算不愛,他竟也忍不住心神一蕩。她将身邊那個錦盒拿起來遞給他。

“慕淵,你可是在怪我弄聾了你的一只耳朵?可這後遺症,當真是無法控制的。”

她那語氣裏,開始全是小心翼翼。也不知怎麽,他一下就來了火氣,錦盒也未接。當即甩袖而去。

她肚子裏的是她的孩子,亦是他的骨肉,他怎麽可能不想要。夜裏,他依舊躺在她身側,他覺得也許是習慣吧。與她之間那段若有似無的距離,是他刻意為之。她懷孕有些時日了,他就算再難受也咬緊牙關每夜将她抱進懷裏。可現在不行了。當人完全被欲望控制的時候,就連他也不知道,這弦什麽時候會崩斷。他一再告誡自己,那個孩子是自己的,他得要那個孩子。

她許是想翻身了,輕輕一動,手臂碰到了他的胳膊。絲滑香軟。他好像觸電般,一下就将胳膊拿走了。她先是一愣,然後在他身側掩飾不住的失落。他定了定神,還是尋了她那手,握了兩下,道,“你現在需要休息。早些睡吧。”

她睡覺不安分,他是知道的。這夜,她睡着了不停往他身邊湊,刻意留出的那塊距離馬上就要被她擠沒了。而他也被逼得退無可退。

她終于靠了過來,将頭蹭在他胳膊上。算了算了,就這樣吧。反正,他不能像以前一樣抱她睡了。可誰承想,她在夢裏竟然嘤咛了一聲。

“慕淵----”

腦中轟地一聲,所有理智瞬間被燒得渣都不剩。他是知道她滋味的。一時間口幹舌燥,喉結滾動幾下,他終于一個翻身,将她扣在身下,低頭便吻。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那解她扣子的手都在發顫。她還是醒了,他明明還沒盡興就被她止住。

“孩子----”

孩子,就算為了他的孩子。他只好再一次生生忍下來。

朝堂外,她似乎站了有一會兒了,他知道她在等他,如往常一樣。她今日好像來得早了一些,折子還未議幾封,他便說,“剩下的改日再議吧。”

議過的幾件事裏,就有朝臣勸他納妃這一件。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若是那些朝臣不說,恐怕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要納妃這件事。明明他這些日子過得如此辛苦,可潛意識裏好像仍舊要與她過一輩子一樣。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已經先讓朝臣散了,他一時落後幾步。朝外一看,徐大人經過她身邊,她似乎是聽到了什麽,輕輕垂眸下去,一臉失落難過。那個徐大人谏言要他納妃,究竟是存了何種心思,他不是不知道。

那消息如他預想的一樣,這麽快便傳到了她耳朵裏。他心裏果然有了一絲絲報複的快感。楚延,看看你的自作主張。最後難受的究竟是誰。

快步出來,她擡起眉眼來,看見他,又似乎方才什麽都沒聽見一樣,淡淡笑着。人前,他亦如往常一樣,自然扶着她。一路無話,是他還在想,這最後難受的究竟是誰。

朝堂之上,她不得不跪在中央。霍菁聲聲控訴,有理有據。他聲音涼薄,“楚延,以上種種罪名,你可認?”

見她擡頭看着自己,他一時也不知道這問題,該盼她說出個什麽答案來。

是希望她幹幹脆脆認罪伏法省去?煩好呢,還是希望她仗着三寸不爛之舌為自己狡辯一番,亦或者幹脆拿她肚裏的孩子說事,就算要挾他也好。

她選了前者。

“認。”

他只好下令,将她關進京畿大牢。

蘭因宮裏,他一個人待了一夜。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一個人躺在這床上,他就在那床沿上坐了一夜。

好不容易天亮了,他匆匆去了牢裏。這行為,他有自己合理的解釋,她懷着他的孩子呢,他不放心很正常。

誰知,還未進牢門,他就看到那些看守不知怎麽都被遣出來了。他沒忘記,十裏坡與西夏一戰,那夜孟其莫名其妙醉酒,他命人澆了幾桶水在孟其身上。将醒未醒之際,孟其竟喊了她的名字。那夜,等孟其完全清醒,他差點一劍穿了他。心裏咯噔一下,他怎麽忘了。這京畿大牢,是孟其的地盤。

快步進了牢裏,果然見孟其拉着她就要走。呵,果真是好樣的,若他今天不來,她是不是真的要帶着他的孩子跟別人走了。

一時間怒不可遏,對孟其欲殺之而後快。誰知更氣人的還在後頭,她竟拿出了那枚白玉扳指也要救孟其。

那明明是他留給她最後的籌碼,他原以為她最後一定會想起來用的,沒想到-----

這惺惺相惜的場面讓他莫名惱火,當即讓人将孟其拖了出去,将她狠狠抵在牢裏的鐵栅欄上,恨不得立時将她撕碎。他沒想到,他愛她的時候,為她氣,為她急,怎麽不愛了,還是這樣。

直到她開始順着欄杆往下滑,他才驚覺,她似乎從昨天下午到現在都沒吃飯。是啊,她一直都嬌生慣養來的,這牢裏的飯,叫她怎麽吃得下去。

終于尋了個合适的理由,又将她抱回了蘭因宮。

“孩子出生前,你依舊住這裏,一切規制照舊。至于別的,以後再說。”

冬至宴一直拖到了立春。宴上,她說想出去走走。他有些不放心,遲遲未點頭。又思及她那性子,讓她在這宴上從頭坐到尾也确實為難了些,他還是放了行。總之,他一切都是為了她肚裏的孩子。

她走後沒多久,也不知怎麽,就有人起了哄,讓徐家小姐獻舞一曲。他一直把玩着一個酒盞,并未做聲。倒是老太後好像難得的好興致,替他準了。

他不是很懂舞。話說回來,在座之人,能有幾人懂舞,說是看舞,不過是看跳舞之人罷了。他忽然覺得眼前這舞姿有幾分眼熟。雲水樓那天已經過去很久了,可她踩着一地碎銀翩然起舞的樣子他還記得。在後來,她見了那個西夏的舞姬,眉毛一挑,道,“這舞,我也會。慕淵,你可得看好了。今夜定要分出個高下來不可。”

其實當時,她哪裏需要真的去跳舞,只站在他面前,他怎麽可能還會去看別人。

将手裏把玩的酒盞擱在桌上,一個不穩,那酒盞竟然倒了。老太後看了他一眼,自以為明白了幾分。為體諒他。竟出言留下了那個徐小姐。

等他回過神來,那徐家的小姐已經謝恩退回到席上了。一擡眼,不經意發現她就站在不遠處,剛剛的一切,她該都看到了。夜色迷茫,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直到她回來,一切已經恢複如常。大家心照不宣,誰也沒有提起剛剛那一舞。他悄悄看了她幾眼,眼眶微紅。宴會一散,她第一次沒有等他,先回了蘭因宮。

等他回來,她已經沐浴過,一身的馨香。他仔細看着她的表情。還是問了出來,“你哭了。”

“我沒有。”

她幾乎連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他沒了感情,不代表忘了一切。他依舊熟悉她的一切。如此不假思索,分明就是說謊。

她身上那縷馨香若有似無飄進他心裏,撓得他有些控制不住。他甚至有些顧不上是不是壓到了他的孩子。

她說,“慕淵,不然你就去找----”

他一下就明白過來,宴上的事,她其實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突然有些怕,怕她真的說出了讓他去找別人的話。若她真的說了怎麽辦,找別人,時至今日,他還從未想過。

好在。她沒有。

建昭三年,她即将臨盆,她越來越平靜,他卻越來越焦躁。心中的隐隐不安,最後竟叫他這從來不信鬼神的帝王決定親自再去千佛。就算是莫須有,是假的,求一求,拜一拜,總沒有錯吧。

一刻也等不得,立刻翻了?歷,選了最近的吉日,三月初十。天欲雨,她想勸他改日再去,他卻執意。他做夢也沒想到。他所有的睿智決斷在她這裏都變成了固執,若他能聽她的留下來。

香火不燃,佛願未收。竹?那話極其不吉利,“建昭三年,三月初十,未時。你若在不回去,怕是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

怕蓋過了怒。他立即返程。一路上,他都在想,這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說的是那個未曾謀面的孩子,還是-----

蘭因宮前,大雨遮蓋了哭聲,宮人太醫跪了一地。他一眼就看到了蘭因宮門口的初曉,她懷裏抱了一個孩子。心裏一顫。未時已過,這最後一面,難不成真的是她。

三步之遙,他站在床前,退了左右,他終于開始喚她,“延延?”

她平靜閉着眼睛。任他如何叫也不答他。他走近了,發覺地上那把帶血的剪刀。他這才看見,她面色灰敗,右手上,還沾着不少血漬。

一下掀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驚覺那被子裏側已經全部被血濕透,而她那肚子上的是什麽------

那麽長的一道血口子。觸目驚心。他不過是才一會兒功夫沒在,怎麽會變成這樣。借床柱穩住自己,他又忙将那被子重新給她蓋好。一定是他看錯了,一定是。平日裏,他稍微用些力對她,她都要嬌嬌地喊疼,她怎麽可能對自己下如此狠手。這絕不可能!

靈堂前,大雨。他在門外看着那口金絲楠木棺。他還是親手将她放了進去,此刻棺木已經封好。

她終于再也不能欺他折磨他了,他也如願以償有了孩子。他該高興才是的,那個讓他苦了這麽久的女人,終于死了。

轉念一想,不行,就這麽死了,太便宜她了。提了劍,進得靈堂,一劍将那棺蓋劈開。

“楚延!你是不是依舊吃定了朕可欺?!朕今日還就告訴你,沒有朕的命令,你連死都不能!朕現在就命令你起來,你聽到沒有!”

她何其任性,連死了都要跟他較勁。他翻遍了皇宮所有角落,就算掘地三尺也未找到她的身體。

他夜夜醉在她靈前,一遍一遍道她心狠。就算是君王又如何,只要她不願,他就永遠也見不到她。

167 縱使相逢應不識(4)

我指指他道,“孟其,你------”

他走近了,問我,“你認得我?”

換了一張臉果然麻煩,須時時提醒自己現在是個丫鬟,不是為所欲為的皇後了。我忙從地上起來,規矩低頭站好,“孟大人盛名,誰能不知道呢?”

他又道,“孟大人?剛剛你好像不是這麽叫我的。”

“奴婢不叫你孟大人還能叫您什麽,剛剛隔着那麽遠的距離,您也許聽錯了。”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又看看不遠處倒在地上的掃帚,問我,“新來的?”

我點點頭,“是。”

他不再多說,似乎來找慕淵是有事。果然,孟其在門外候了一會兒,他就出來了。交代了幾句什麽就又匆匆轉身回了。

沒想到,孟其走時,我正裝模作樣掃地。經過我身邊時,他道,“皇上最近心情不好,你在蘭因當值最好老實點。”

我福身行禮,“是,奴婢記住了。”這是我上來後第一次見孟其,也不知道他和初曉怎麽樣了。

蘭因宮偏殿,以前浣浣住的地方,現在做了我的住處。今天日子特別,五年前的今天,是我被他綁上喜轎的日子。那天他騎着馬走在前面,迎親隊伍經過,一路的百姓歡呼和喜氣洋洋,我就在他後面那頂喜轎裏哭了一路。

今日一早,乳娘早早來就将慕宸抱走了。慕淵也一整天都沒有回蘭因宮。我有些好奇,五年後的

168 有花堪折

我低頭道,“是。”

話音剛落,脖子便被他掐住。他陰骛的聲音就在耳旁,“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脫朕的衣裳!”

已經被他掐的快要說不出話來,拼命掰着他的手。

他猛然一松,厲聲道,“朕問你,誰派你來的,是不是太後!”

我咳了兩聲,有些疑惑,“太後?當然不是。沒人派我來,是我自己要來的。”

他輕嗤,“你自己要來?我看你這居心叵測的東西,不挨打是不說實話。來人!”

大家說的沒錯,他果然變得脾氣暴躁喜怒無常。不多時我便被人拎到蘭因宮外,摁到了長凳上。兩邊各站一人,手裏又寬又厚的板子高高舉起。

“朕在問你一次,你究竟說還是不說!”

陽光已經有些刺眼,我趴在凳子上看他,“我說的都是實話,你還讓我說什麽!”

他仍在生氣,吩咐兩邊的人,“那就給朕打,打死了扔到太後宮門口去!還有,以後,這蘭因宮,不需要任何人再來!”

“你----”

我一時急的不知該說什麽好,這身子的錢可是還拖着沒給孟婆呢,要是被他打廢了可怎麽辦。

“慢着!”

來人是孟其,他跑到慕淵跟前道,“皇上,您先別急着打。今早太後宮裏來信兒了,說是念叨着想給您納妃。”

慕淵卻一指還趴在凳子上的我道,“你還說不是太後派來的!”

169 太後召見(1)

孫太傅指指手上的瓶子,笑道,難得皇後娘娘親自下水折花相送,老朽可得親手捧回去。

我低頭看看自己,太傅,難道,您認出我是誰了?

孫太傅笑笑,道,我教過的學生,對于我出的題目會各自給出個什麽答案,老朽心中還是有數的。今日這題目,若叫十王爺慕清來答。多半是揮毫潑墨,不出片刻功夫就是一篇錦繡文章。若是皇上來答,怕是用不了多久周邊小國就要遭殃,所謂有花堪折,在皇上眼裏,恐怕這周邊還沒有哪家是不能折的。若是讓皇後娘娘來答----

如何?

太傅指指我道,那遭殃的除了這花還會有別的嗎?依老朽之見,娘娘一定會選最省事的做法,先将這字面做足,爾後在腦瓜一動,陳意新解一番,這題便算是破了。且這當着皇上和太後還有一衆官家小姐敢直接下塘取荷,怕不是一個小宮女能做得出來的。

太傅手中那支荷在陽光微風中正娉婷搖曳,我嘆了口氣道,太傅您都能認出我來,可慕淵卻------

若是擱在以前,老朽怕是死板頑固,打死也不可能相信世間有此怪事。有道是世事無常,唯有變是不變。物如此,人亦如此。以前覺得荒唐至極的事情如今看來其實也很自然。一來,老朽親手教過十幾年的學生,自恃了解。這二來,圓圓那孩子輕靈通透,就連老朽混沌一生不得解之事,他三言兩語便點破了。他既然喊你師妹,怕這易了身形容顏的事情對皇後娘娘來說也算不上稀奇。

說到圓圓,我突然好奇,這題目若是叫圓圓來答會是如何。

太傅,您剛剛把您的學生都點了一個遍,卻惟獨沒說圓圓。我想知道。這題目若是擱在圓圓手裏,他會如何作答?

若是圓圓啊-----孫太傅略一思索,哈哈大笑,随即學着圓圓的語氣道,太傅太傅,這花折下來能做菜吃嗎?

我也不由跟着笑起來,依着圓圓,怕的确是會如此。

只可惜,圓圓他為了救我還在睡着。而慕淵就在咫尺,我卻不能告訴他我是誰----

太傅扶了扶手裏的荷花,寬慰我道,皇後娘娘不必心傷,所有人都以為您不會再回來了,其實就連皇上心裏怕也是這樣想的。可您不還是回來了嗎。僅憑一雙肉眼,一副改變了的容顏,一時還真難以将您認出來。但您放心,皇上向來心思敏捷,他遲早會有所察覺的。

多謝太傅。也多謝太傅今日在博覽苑裏沒有戳穿我。

我就是想戳穿你也得有人信啊。人這一生,認識事物總免不了要被皮囊所局限束縛。總以為所見就是所知。當時太後和各閨秀都在場,我若說出您是皇後娘娘,只怕早就被當做胡言亂語的老糊塗押下去了,哪裏還能端着花悠哉回去呢。況且,老朽覺得,娘娘自己都未明說。應該是有道理的,又豈敢多嘴。

時候不早,蘭因宮前的那塊地方的确還沒掃。我提着掃帚對孫太傅說,等過幾日,若有機會,我再去府上看您。

孫太傅躬身道,好。

今日因為去博覽苑看熱鬧,這門口的落葉一掃就掃到了晚上。慕淵從身後過來的時候,我正杵着掃帚捶自己的腰。他冷不丁出聲道,你叫什麽名字?

被他吓了一跳,轉過身來,見是他,熟練跪好。

回皇上,奴婢叫,哦,鵲華。

他聞言擡頭看了看天邊圓月。清輝滿地,他似乎笑了一聲,道,你連報自己的名字還要想嗎?

皇上明鑒,不是奴婢連自己的名字都要想,而是見了皇上便難掩心中激動,一時口吃而已。

他冷哼一聲,道,少來這套。朕問你,白日裏那番說辭,誰教的你?

我擡頭道,皇上,你總以為我是別人派來的,我說的話都是別人教的。你有沒有想過,好多事情其實不需要別人來教,就算教也教不會。等到錯過了,後悔了,便什麽都懂了。

聽了我這話,他低頭沉吟片刻,又道,可你這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那些來參選的大家閨秀。家中哪個不是有權有勢,也沒有誰敢挽了褲腿,說下水就下水,何況你一個小小宮女。若說沒人指使你,朕還真不信。

皇上,就算花有重開日。那也得等來年了。所以,奴婢當時只是覺得那花好看,想摘就摘了。至于別的,奴婢只是折了花,又沒殺人放火,倒是沒想那麽多。

他負手站着。一時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什麽。半晌,他才低頭喃喃道,難道,當時那感覺果真是巧合?

皇上說什麽巧合?

他回過神來,冷聲道。不該問的別問。

見他面色不善,我只好低下頭去,是。

這地今天不用掃了,早些回去吧。

他交代完這一句,徑自進了蘭因宮,又徐徐将門關上。

慕宸每晚都是跟他睡在一起。想起他白天還抱着孩子。這會兒想是被乳娘抱去喂奶了,還未送回來。

我想着在蘭因宮外等着見孩子一面再走。可這一時半會兒仍未見乳娘身影。我知她今晚一定會将孩子給他送來,只好一直等着。

時候還早,徘徊來徘徊去,不多時就到了那個小荷塘邊上。我坐在岸邊,将腿垂下去。塘上荷風陣陣。菡萏窈窕,清香怡人。一想到慕淵,就不自覺嘆了口氣。一邊心疼他,一邊又惱他認不出我來。

唉----

心中有事便無心觀景,可惜,這一塘月色都被你浪費了。

孟大人?

我正欲從岸上站起來,他卻擡手示意說,這些虛禮就不必了。說着也如我一般在岸上坐下來。

他單手托着一個小酒壇,問我,會喝酒嗎?

思及我這幅身體的酒量,我看看他遞來的那個酒壇,搖搖頭。

他将那酒壇收回去,道,你不必将我當做什麽大人,今夜無事,不過随便聊聊而已,你無須拘束。

是。

他看着那個酒壇,嘆道。可惜,如今連個酒友都找不到了。随後他喝了一口酒,不想問了與慕淵一樣的問題,白天的那番話,誰教你的?

回孟大人,沒有人教。孟大人何出此言?

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人而已。他又說,可惜,原本是連想都不能,如今是連見都不能。我總共與他不過才一起喝過兩次酒,商河一次,十裏坡一次,卻是知他喝了酒就愛多說兩句的。

呵,他是皇上又怎樣,如今還不是與我一樣,都是想見也見不到。

慕淵将我投進牢中的時候,孟其寧願棄了官位也要救我出去。就連慕淵當時也認定了我和他有什麽。若說他做到如此,我還說不知他心意,那是自欺欺人。也不知初曉的心思他又領悟了多少,我不如早些勸勸他。

孟大人,酒筵歌席終須散,不如憐取眼前人。據我所知,如孟大人一般年紀的青年才俊,多已經娶妻生子。孟大人年輕有為。身邊應該不乏傾慕者才是。年光有限,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孟大人何不早日尋一佳人相伴?

他一手按着那個酒壇,低頭道,是啊,都這麽久了,也許該過去了。錯誤的時間,錯誤的人,一開始就什麽都是錯的,何必還要糾結于此。

他又轉而問我,你叫鵲華?

我點點頭,嗯。

的确是似月一般皎潔聰慧。

多謝孟大人謬贊。

他将那個空了的酒壇提在手裏。從地上起來,道,今夜該是我謝你。深藏許久難以放下的事雖不能一時完全釋懷,但好歹能緩解一二。

我跟着他從地上爬起來,他又說,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蘭因宮的偏殿離這兒很近,幾步的功夫,不敢勞煩孟大人。

幾步也無妨,反正我回去也沒什麽事。

他執意要送,我還未想好說辭來拒絕他,便聽得一聲冷哼。轉頭一看。從旁邊小路上過來的是初曉。

孟其也看見了她,道,段姑娘,深夜還來宮裏出診嗎?

初曉瞥了我一眼,道,不錯。太後今日心中郁結不暢,叫我來看看。

我聽了心中忐忑,太後心中郁結,該不是白天被我氣的吧。

清風徐來,她許是聞到了孟其身上的酒氣,冷笑一聲道,孟大人果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上次喝酒差點被皇上一劍穿了,難道這麽快就忘了?還是說,您背上的傷好得太快了?

孟其臉色接連變了幾變,喝道,段初曉,你別胡說!

初曉将藥箱往肩上提了提,道,究竟是我胡說還是你心裏有鬼,你自己清楚。說着,初曉又看了看我,道,孟大人,你的心思我哪次沒有猜中?這次,再讓我來猜猜看,只怕是你依舊不能如願。

初曉性子耿直,走到孟其跟前,指指我,道,我剛從太後宮裏出來,聽太後的意思是明天想要見見她。孟大人,你不是不知道太後一直想為皇上納妃,好讓皇上忘了皇後娘娘。那麽,你該明白太後要見她意味着什麽吧。

170 幻香

孟其看看我,又道,“段初曉,這宮中豈容的你胡言亂語!”

“呵,我是不是胡言亂語,孟大人明天就知道了。”

初曉說完便背着藥箱快步走了。

看來,他們兩個,還是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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