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殺豬過年
豎日早上,金恬和韋仲勤起得有些晚,因為昨日太忙太累,夜裏又睡得太晚,早上一睜眼發現天已大白。
當他們倆來到竈房時,見楊梅兒已經在擺碗筷了。金恬走過去笑眯眯地瞧了楊梅兒幾眼,道:“梅兒起得可真早,早飯都準備好了。”
楊梅兒瞧了瞧屋外在掃院子的婆婆姜氏,溫婉地笑道:“我起得不算早,我做這些也應該的,聽娘說你和二哥平時起得更早哩,昨日……辛苦你和二哥了。”
金恬暗想,楊梅兒這會子不是挺會說話的麽,接話道:“都是一家人,為你和季秋忙活就是為自家忙活,說啥子辛苦。對了,季秋他……他還沒起來吧?”
提起季秋,楊梅兒似乎想到昨夜的男女之事,頓時臉色潮紅,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這就去叫他。”
金恬與仲勤相視一笑,便舀出熱水洗漱,之後金恬找出茶葉泡着茶,等會兒一家子坐齊了後楊梅兒還得向公婆奉茶。
姜氏放下掃帚過來洗手,韋小妹和她爹韋老二也來竈房了,他們父女倆剛才在屋角從麥麸裏挑紅薯,爛的要扔掉,沒爛的裏面挑些好的出來,今日要熬薯糖做糖塊,每年家家戶戶都會做糖塊的,昨夜那麽忙姜氏都沒忘發麥芽,那是今日熬糖必需的糖化劑。
大家都在竈房裏等着楊梅兒和季秋,可是等了好一陣子都不見他們倆來,他們又不好先吃飯,畢竟新媳婦還未給公婆奉茶呢。韋老二餓了,坐下來拿着筷子道:“要不咱們先吃吧,奉不奉茶只不過儀式而已,沒啥要緊的。”
姜氏一把将韋老二手裏的筷子搶下來,愠臉道:“咋不重要,家有家規,你這個當爹的還不曉得?”
姜氏說着便出了竈房,她要去小兒子那邊瞧瞧。人走到窗外,便聽到裏面一陣吱呀吱呀的聲音,姜氏可是個過來人,她一聽這聲便知道這是床搖晃的聲音,何況她還聽見楊梅兒不大不小的嬌喘聲。
姜氏就像自己做了啥見不得人的事一般,整張臉都漲紅起來,氣得暗罵道,這個不懂事的小兒媳,都做了一通早飯,過來叫個人沒叫成,反而自己滾到床、上去了,即便季秋硬拉扯她上去,她就不能拒絕麽,家裏人都在竈房,她但凡跑過來不言不語,季秋也不可能追到竈房裏去的。
小兩口初嘗果實本沒啥,可也得注意場合呀,要知道一家子都在等着他們倆呢,季秋不知情,難道楊梅兒也不知情?她就不怕家裏尋到這裏聽見他們這般膩膩乎乎的聲音?姜氏失望至極,這個楊梅兒絕不是她之前見到的那般潑辣能幹,完全是個不懂事且臉皮比城牆還厚的蠢女子。姜氏自然不會怪自己兒子太離譜,只怪楊梅兒性子浪。
姜氏真想一腳将門踹開,将楊梅兒狠狠訓一頓,可是想到家裏人都在,鄰居家也隔得不遠,要是楊梅兒驚慌瞎尖叫的,豈不是讓所有人都知曉了?
她忍住怒火,走到門前輕聲敲門提醒,不承想敲門聲過小,裏面過于激烈,小兩口竟然沒聽見。姜氏惱了,狠錘一下門,吼道:“還不快起來,丢人現眼的東西!”
姜氏罵罵咧咧地來到竈房,金恬見婆婆滿臉怒氣,忙上前道:“娘,你這是怎麽了,季秋時常睡懶覺,昨夜是他的洞房花燭夜,起得晚也情有可原,你可別這點小事生氣。”
“這是小事麽,季秋睡得天昏地暗不知啥時辰,楊梅兒她能不知?她做了一通早飯,結果去喊個人把自個兒喊到床……”姜氏說不下去了,嚷道,“吃飯吃飯,還等她奉茶呢,這輩子怕是沒福氣喝上他們倆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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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妹和她爹聽得迷迷糊糊的,金恬和韋仲勤似乎聽懂了幾分,他們還真沒想到楊梅兒會如此不懂事,有些事可不能由着季秋胡來呀,但見姜氏一臉的火氣他們倆可不敢作聲,趕緊盛粥吃飯。
韋小妹夾上一塊餅子吃着,越吃越帶勁,喜滋滋地說道:“三嫂廚藝可不賴,做的餅真香,比娘和二嫂做的都好吃!”
金恬聽了趕緊夾上一塊吃了幾口,再喝了幾口粥,發現楊梅兒還真挺能幹的,不僅餅做得香,粥也熬得好,就連鹹菜炒的都挺香。
姜氏吃了後也覺得楊梅兒廚藝可沒得說,但她這會子不想誇楊梅兒,冷着個臉說:“她不就是舍得放油麽,油多啥都好吃!這一眼就瞧出她不是個會過日子的。”
韋小妹瞧了她娘一眼,暗自發笑,她娘這樣子看來是真氣着了,一邊吃着人家做的飯菜還一邊說人的壞話。她娘對二嫂可從沒這樣過,也不知三嫂到底做啥錯事了,她正要問三嫂咋還沒過來,便見楊梅兒紅着臉過來了。
楊梅兒微微擡頭瞧了姜氏一眼,姜氏一心低頭吃飯并沒理她,她趕緊去倒茶,端着杯子過來了,“娘,我……”
“都在吃早飯哩,還喝哪門子的茶?”姜氏冷道,“趕緊吃飯!”
楊梅兒氣得咬咬唇,解釋道:“娘,是季秋他硬拉我……”
“他拉你,你就上去?一家子都在等着你們,你這點眼色都沒有?我昨夜不是說過麽,叫你管着他點,不是叫你慣着他!”姜氏嗓門越來越大,楊梅兒委屈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是,娘。”她哽咽地應了一聲,把茶杯放回原處,自個兒拿碗盛粥,一邊盛粥一邊暗罵,惡婆婆壞婆婆!你不罵你兒子只罵我,你管不住兒子竟然讓我管,到底誰是他娘啊!哼,狠毒的婆婆!
心裏罵歸罵,她面上還是一副委屈樣,老老實實地端粥過來坐下吃,細嚼慢咽,不敢造次。
這會子季秋也過來了,他匆匆打了水漱口洗臉後便過來坐下了。他見他娘板着個臉,就知道她娘在為那事生氣呢,他先是朝楊梅兒使個眼色,小聲道:“梅兒,給我盛碗粥來。”
楊梅兒狠瞪季秋一眼,撇了撇嘴,去盛粥了。現在不僅金恬和韋仲勤知道是咋回事,就連韋小妹也猜到八九分了,紅着臉趕緊低頭吃東西。
韋老二心裏知道但面子平平靜靜,當啥事都沒發生一樣。只有姜氏怒氣仍未消,她斜瞅了季秋一眼,罵道:“沒出息的東西。”
季秋平時被他娘罵慣了,也不當回事,嬉皮笑臉地說:“娘,多大點事啊,我睡得稀裏糊塗不知時辰,你好生叫我不就得了,你剛才在我門口嚷起來差點吓掉我的魂。”
“我敲了門,你聽得見麽!”姜氏嚷道,“快吃你的飯,別丢人了!”
季秋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接過楊梅兒遞過來的碗沒再說話,當他吃着楊梅兒熬的粥、做的餅和炒的鹹菜時,他禁不住朝楊梅兒豎起了大拇指,然後呼呼啦啦地吃起來。
楊梅兒剛才一直羞得很,現在見季秋誇贊她,而且季秋并不把剛才在房裏胡鬧的一幕當回事,她心裏也好受許多,覺得那确實算不上什麽大不了的事。
吃過早飯,姜氏問金恬怎麽安排人來熬糖和做糖塊,金恬哪裏懂這些呀,便讓姜氏安排。每年熬紅薯糖和做糖塊以及殺豬都是年底十分重要的事,哪家這些做得好不好,過年時能否吃得上豬肉,就足以表明這家過得富裕與否。
窮人家連一日三頓飯都吃不大飽,是不會舍得把紅薯和米做這些小吃食,倘若家裏有豬也會賣而不會留着自家吃。
姜氏本來心裏挺樂乎,家裏最近掙了不少錢,所以打算好好熬紅薯糖來做糖塊,還打算明日殺豬。只不過楊梅兒的事讓她心裏挺不舒暢,但一想到這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她也撇下了心裏不舒暢的事。
她叫兩個兒子把案臺和小缸擡到院子裏,說:“今兒個你們就好生瞧着我和你爹如何熬紅糖麥芽和做糖塊,仔細學着點,從明年開始就由你們自己來做了。別以為你們早會了,以前你們只是在旁玩玩打打地瞧了幾眼,并未掌握決竅,今兒個你們好好學着,順便給我們老兩口打個下手。”
金恬對這些挺興趣,不僅是她想吃這些吃食,看到一家子開開心心地為新年作準備還能享受到勞動的果實,她就覺得這日子過得舒坦。
大家一起聽着姜氏的吩咐洗紅薯、切塊、起火上竈煮,然後看着公婆兩人如何将煮好的紅薯搗爛、加入之前準備好的麥芽,小火加溫發酵、過濾。到了下午,又甜又稠的紅薯糖熬好了,大家忍不住一勺勺地挑起來品嘗,金恬覺得這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糖,真是一下甜到心田裏,一點兒都不覺得膩。
因為兩口鍋都占了,中午他們沒吃飯,雖然靠吃煮熟的紅薯和熬好的糖果腹,但他們都覺得這是非常豐盛的一餐。
糖熬好了,鍋裏的米也炒得香噴噴,大家又圍着看韋老二如何把炒熟的米與糖攪拌,再用一個木框模子将這些框起來,然後用像棒槌一樣的東西将粘上糖的熟米擀平,打得結結實實,最後用菜刀來切成薄片。
金恬見一片片糖塊切好了,等不及伸手拿一塊過來嘗,“嗯,真好吃!仲勤,你嘗一嘗。”她拿着糖塊送到了仲勤的嘴邊。
仲勤咬着又香又糖又脆的糖塊,吃得滿臉帶笑,才吃完嘴裏的他就接過他爹手裏的工具說:“爹,你做了頭一模,剩下的由我來做,我手勁大,應該做得更好。”
韋老二正嫌手酸呢,笑道:“好,爹老了,你和季秋都來練練手吧。”
姜氏、金恬、韋小妹、楊梅兒站在旁邊一邊吃一邊瞧,韋老二瞧着兩個兒子輪流上陣,那架式那認真的神情就像他年輕時一樣,當年他也是剛娶了婆娘就接過他爹的手做這些,看到一家老小吃得開心,他心裏甭提多滿足了。
當天晚上,一家子吃飯時說說笑笑,就好像已經在過年一般。吃完飯後,金恬當着大家的面拿着一百五十文錢遞給了季秋,說:“明日你和楊梅兒得回門了,正好要路過鎮上,你們就買些回門禮吧,順便還可以将咱家今日做的糖塊帶上一些。另外,家裏的雞蛋也攢了一些,你們揀一些去。”
姜氏對楊梅兒不是那麽滿意,見金恬拿了一百文出來,她覺得有些多。別的人家給的回門禮頂多也就值個百八十文的,因為成親花了大錢,到了回門之日哪裏再能多拿出錢來,但當着楊梅兒和小兒子的面她也沒說錢多了的事,只道:“梅兒娘家應該會做糖塊的,雞也養了吧,養了雞自然有雞蛋吃,這些她家裏有的東西她娘家人見了也不會稀罕,拿出五十文錢買肉和面,另一百文現錢直接給她娘家,她娘家人定會歡喜的。”
韋季秋歡歡喜喜地接了錢沒多想,楊梅兒聽了婆婆這話心裏不痛快了,感覺婆婆不太舍得這些,好像還含沙射影地說她家窮,見了一點錢就歡喜。楊梅兒讪讪一笑,“是啊,我娘家正缺錢花,有這些錢過年也能滋潤些,嫁到你們韋家真是我的福氣呢。”
她雖然說着氣話,但她并未真的往心裏去,她平時也是個粗心人,即便感覺到對方的不滿情緒她也只是有那麽一會兒的不痛快,沒過多久便忘記了,她不愛把一堆事放在心上。
這不,剛說完那揶揄的話讓大家覺得挺難堪,她自個兒卻笑嘻嘻地伸手拿糖塊吃去了,下午吃了那麽些,剛才又吃了兩碗晚飯,她竟然還吃得下。
韋季秋瞧着發笑,佩服她的飯量,姜氏卻呆滞着臉,心裏盤算着楊梅兒嫁過來才吃四頓飯估摸着已經吃了兩斤半糧食,就這些還不包括菜呢。
其實金恬心裏清楚,楊梅兒平時在娘家肯定也沒敞着肚皮吃過,窮人家的姑娘剛嫁到婆家見糧菜皆足,難免會多吃些,不知道忌口。這也表明楊梅兒是個沒心機的,要是有心機裝優雅的,如何也不敢這麽毫不顧忌地吃。
第二日,韋季秋和楊梅兒不敢再貪戀新床的溫馨而膩膩乎乎了,兩人雙雙起了個早,為一大家子做好了早飯,吃完飯後便相伴着去鎮上買東西,然後直接去楊梅兒娘家回門。
金恬拿了些糖塊到姐姐金香家去,沒想到金香家今日正打算熬紅薯糖和做糖塊,金香在那兒忙着洗紅薯呢,這可是金香嫁過來三年多頭一回家裏能有置辦這些。
金恬蹲下來瞧着,還時不時往姐姐嘴裏塞糖塊吃,說:“姐,你家日子過得比以前強可不僅僅是因為姐夫和他兄弟倆掙了錢,也有你的一半功勞,你靠勤勞的雙手為家裏攢下錢,家裏才有底氣做糖塊,反正糧食不夠吃的話可以花錢去買嘛。”
金香聽了樂呵地笑開了,伍氏走過來說:“甜娘,我家只不過比往年稍強些,哪裏比得上你家發大財,你家今日要殺豬是吧,給我家留五斤過年,待會兒我送錢去。”
這時韋保田跑了出來,“娘,要不咱家的豬也殺了吧,年年就那麽幾斤肉,才大年初幾就吃完了,年還沒過完,客也沒請完,就沒肉吃了,你沒瞧着咱家那些親戚都不愛來咱家做客吃飯麽?”
伍氏朝大兒子瞪了一眼,“你就曉得吃吃吃,我都跟洪屠夫說好了,叫他下午來拉豬,價錢都說好了,咱家那頭豬至少能賣四百文錢哩!”
韋保田耷拉着腦袋,“既然說好了要賣,就讓二叔家給咱多留幾斤肉呗,反正賣了豬就有一大筆錢了。”
“四百文錢就叫一大筆錢?你可真是沒見過錢的人,你大堂哥做一輛黃包車能賣二兩銀子!”伍氏說得心裏酸溜溜的,可瞧着旁邊挂着鼻涕長得瘦小的孫子小溪,她嘆了嘆氣,“好吧,要十斤肉。”
金恬微笑着點了頭。
回到家,村裏的屠夫已經來了,姜氏在竈房燒開水呢,韋老二已經将大盆放在了院子正中間,仲勤在豬欄裏捉豬呢,他力氣大,一人捉豬足矣,不需要旁人幫忙。
金恬可不敢看殺豬,躲屋裏去了。待豬殺好後,村裏來很多人買豬肉,姜氏收了兩百多文錢都交到了金恬手裏。剩下了三十多斤肉,姜氏說要留着自家吃,仲勤聽得目瞪口呆,他娘啥時候如此大方了,往年過年要麽賣掉豬只買四五斤肉,即使殺豬也只留十斤,今年一下留了三十多斤,這可真讓他大開眼界。
就連韋老二都在旁笑着唠叨,“老婆子難得闊氣一回喲。”
中午因忙着賣豬肉,楊梅兒和季秋又不在家,午飯只是随便吃點。到了晚上,一家子可是忙着做了一頓極豐盛的豬肉晚宴,炖豬蹄、辣炒肥腸、紅燒排骨、香菇炒肉片等等。
韋家人可從來沒有在一頓飯中吃過這麽多好菜,一邊吃着一邊閑聊,覺得這日子過得甚美。只有金恬,她微微皺眉,嘴裏嚼着肥腸卻卻如何都吞不下去,還有些惡心。
仲勤趕緊為她倒了杯水,遞在她手裏,“是不是太油膩了,你吃得不舒服?”
金恬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怎麽回事,就是惡心得慌。”
姜氏見她這樣感嘆道:“你還真是個沒福氣的,平時缺油水,才吃幾口帶油的你就惡心。”姜氏說着就夾了一塊豬蹄過來,“這是炖的,油少,你吃這個吧。”
“多謝娘。”金恬将這塊豬蹄才剛放進嘴裏,竟然惡心得更厲害,捂住嘴慌忙跑出去,吐了一地。
姜氏愣了,二兒媳不會是懷上了吧,可聽人說她身子不好得好生調理,何況她以前跟了殷尚一年半都沒懷過,應該不會這麽快的。她覺得是金恬沒吃好壞了肚子,對仲勤說:“你去燒些濃茶葉水給你婆娘喝,能治肚子。”
“嗳。”仲勤跑竈房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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