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落魄公子
十五日後,殷家變賣家産的事幾乎整個縣的人都知曉了,因為殷尚和他爹把縣裏的鋪子和外縣的鋪子全都盤出去了,可能急着用錢,盤出去的價錢都不高。
更令人震驚的是,殷尚把縣裏的大宅院都賣掉了,那座大宅院在縣裏可算是獨一無二的,聽說賣給了外郡的大財主,連院子裏下人都一起賣掉了,那位大財主不需添置任何東西就搬進去住了。
殷尚的兩個妾一出牢獄就從家裏拿出值錢的首飾和衣物跑了,不知去向。縣令在牢裏病亡,他的女兒也就是殷尚的夫人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出獄,又聽殷尚說即便能出獄,他也會窮得與叫花子差不多。縣令的女兒想到以後要過苦日子,實在無力承受,她爹死後兩日,她就撞牆自盡了。
也就是說,殷尚只帶回由妾生的還未滿周歲的兒子和一位跟随他十幾年的随從,回到了楊柳鎮殷家祖宅,連個女人都沒帶回。
縣令家的財産被知府大人帶着人來親自查封,聽說擡出十幾箱值錢的物件。殷尚雖沒死,但要交那麽多罰金,也相當于揭掉了他幾層皮。
接下來幾日,他家又在忙着賣田賣地,幾百畝田地可不是那麽好賣的,畢竟有錢的人少而窮人太多,只有地主和一些做買賣的東家才買得起。如此忙乎了一陣,他家還剩一百多畝田沒賣出去。
後來大家才知道,殷尚要上交二十萬兩銀子才得以抵罪,期限為一個月,否則他還得蹲大獄。因還有一百多畝田沒賣出去,而家裏還有那麽些人吃飯穿衣,總得留些銀子過日子,所以他們家商量着讓殷尚他哥拿些家産出來。之前賣的是殷尚和他爹的,并沒有動他哥的。
他哥可不會把分得的家産全拿出來,家有一妻二妾以及六個孩子要養呢,他哥只給了兩萬兩銀子。
其實他哥還有兩萬兩銀子以及八十多畝田和二十多個鋪子,但殷家分家多年,他哥雖和他爹住一個大院子裏,但也是一家住前院一家住後院的,各家吃各家的,錢財與家産都是各管各的,他哥願出兩萬兩銀子已算是慷慨解囊了。何況他哥有一妻二妾和六個孩子要養,待孩子長大又要分家,各自分的也不會太多,再也不會有之前的那般風光了。
有了他哥出資的兩萬兩銀子,殷尚終于在月底交齊了二十萬兩銀子。可盤算着家裏僅剩的那點家産,他真不知該如何度日。他從小過慣了富貴日子,想到往後要精打細算,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他是想想都覺得了無生趣,但他沒有勇氣去死。
殷尚這些日子被他爹娘罵得夠嗆,又被他大嫂嫌惡與挖苦,再加上之前蹲牢獄和心裏壓抑憋悶,他整個人都變得恍恍惚惚,不修邊幅,以前那張豐神俊逸的臉變得土灰土灰,頭發也沒心情好好束着,幾縷頭發經常散落下來。
這一日,夏日炎炎,他卻拖着疲憊的身軀和不修邊幅的模樣來楊富貴家喝酒,因為楊富貴買了他家幾十畝田,他心存感激便來感謝,想到自己沒啥朋友,也只能來楊富貴這裏訴訴苦了。
楊富貴以前一直巴結着殷尚,不敢與他實打實說心裏話,如今兩人皆平民,家産也差不多,他一喝起酒來便啥都敢說了。
“殷兄,你說你和你爹這兩戶合起來也就剩一百多畝田和不足千兩的銀子?哎喲,如此說來,你也沒比我富裕多少,也就是多一住闊氣的大院子而已嘛。”
殷尚已喝得半醉,口齒不清地說:“大院子還是我父兄三戶的,可不是我一人的家産,窮就窮吧,但也不缺衣少食是不是?可我爹娘和我大嫂就是不饒我,整日喋喋不休地罵,罵我敗家子,罵我咋不去死,你說這樣的家我還待得住麽,簡直就是要逼我去死呀!”
楊富貴恣意地喝着酒說:“他們在氣頭上,你別置氣,好死不如賴活着嘛。你趕緊找個女人,把你那兒子養好,你和你爹不是還有近千兩銀子和上百畝田麽,雖由你爹管着,但你爹娘年紀都大了,過不了多少年那些還不都是你的,這日子咋就不能過了?我那傻妹妹嫁給韋大貴那個泥腿子都過得嘻哈哈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這樣的日子都是那些人一輩子都掙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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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尚眼神愣愣的,“你妹妹春兒和韋大貴已經成親了?”
“對啊,前幾日的事。老話說‘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這話還真是沒錯,世事變起來真快。春兒嫁給韋大貴不說,她竟然還在你前妻的小作坊裏當廚娘!”
“我前妻?金甜?”殷尚腦子裏浮現金恬笑起來的臉,喃喃說道,“金甜,她人如其名,笑起來可真甜啊,我咋就把她休了呢。”
楊富貴笑道:“聽說人家自從嫁到韋仲勤就改名了,雖說聽起來也是金甜,但不再是你說的那個‘甜’了,而是安靜恬然的‘恬’,估摸着就是想和過去告別重新生活呢。”
殷尚氣得嘴角都抽抽了,說:“以前她跟着我時死氣沉沉的,咋一嫁給韋仲勤就大變樣了,如今還開起作坊來了!”
“聽說那個不起眼的小作坊買賣還挺好,一個月能賣一百五十多輛黃包車呢,因為價錢便宜,好多外縣或外郡的人都過來買。你算算,一輛賣五百文,一百五十輛車子,那得是多少錢?另外人家還置辦了約二十畝田地,種了一些藥材,還在夫子埂那兒動工要蓋大院子,我瞧着不出一年,人家就掙得同你一般的家産喽!”
殷尚聽傻了眼,再猛地灌了幾口酒,腦子再也想不起什麽事,整個人一下趴在了桌子上,人事不省。楊富貴酒量要大些,見殷尚醉倒了他也沒啥反應,自個兒接着吃吃喝喝,還時不時哼着小曲。
金恬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生了,但她仍經常來作坊裏看看,還時不進陪仲勤一起去田地裏瞧藥材苗子。
這日,她坐在田梗上,看着仲勤在鋤草,展望着往後的日子,臉上漾起幸福的笑容,說:“仲勤,今年頭一回種你得親自侍弄藥材,待明年就可以雇人來幹了,你只需教一教。如今車坊也走上正道了,咱倆時不時去瞧瞧即可。如此說來,咱倆還能抽出空做很多事呢。”
仲勤擡頭朝她這邊瞧了瞧,笑道:“你還想做啥,你都快要當娘了,到時候滿心思都在娃兒身上哩。”
金恬掰着手指說:“咱們要再多買些田地,擴大作坊,或多開幾個作坊,反正咱們只需出錢和出主意就行了,又不耽誤我帶孩子。”
“你操那麽些心不累麽?”仲勤見金恬腦子又生出這些主意,他覺得自己都有些跟不上趟了。
金恬晃着腦袋笑道:“不累!我的大東家累了麽?”
仲勤笑着應道:“我腦子簡單,只會一心一意幹活,而且一件一件地來,這些活都輕便,一點兒都沒覺得累。我就是擔心你那腦子成日思慮個不停,腦子要是累壞了可咋辦?”
金恬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你腦子才會壞呢!”
忽然,她瞧見仲勤站直了身子,兩只眼睛愣直着向她這邊瞧着。她忍住笑正要問他瞧啥,身後卻響起好久沒聽到的聲音。
“你笑得還真是開心啊!”滿滿的揶揄味道,誰都聽得出來。
金恬扭頭看向身後的殷尚,差點沒認出他來。她哼笑了一聲,道:“喲,這是哪家落魄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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