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玄門密鑰
慕容春趕到了天雀宗。
再見龔琳,恍若隔世。
這個圓圓臉的妻子,仿佛幾日之內便長大了一般,見到他,不再像一只歡快的小鳥一樣,唱着歌撲到他的懷裏。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父母身後,看他的眼神就像面對一個普通的客人。
當着岳父岳母的面,守禮的慕容春自然不可能直接向她詢問,便只好按捺着心頭不安,向二老解釋自己并未踏足過青樓。
他說得有理有據,每一日趕了多少路,在何處停留多久,都是有據可查。
龔宗主總算是神色稍緩,但他依舊沒有松口,只道:“那麽,慕容大劍仙認為,你的師尊,劍君大人,在感情之事上,品性如何?”
“啊……”慕容春面色惶恐了一瞬,“師尊為人,自然是端方正直,感情上……伉俪情深,忠貞不渝。”
哪有弟子在背後說師尊壞話的道理!
但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是,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許多,稍有遲疑。
這些年,木柔佳來得實在是太頻繁了些,都快在萬劍歸宗裏安營紮寨了。
前陣子還有個淺如玉……
再加上那個随時準備收拾包袱進來做妾的雲間白……
龔宗主人老成精,看着慕容春的神色,心中便十分了然。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明白了——慕容春也知道劍君大人背着柳清音有別的女人,只不過無法在背後說師尊壞話而已。
龔宗主便冷笑道:“你師從劍君,想來各方各面都會學習到位。與我們阿琳,亦是‘伉俪情深,忠貞不渝’了?即便身邊莺莺燕燕環繞,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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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慕容春趕緊擺手,“我生性愚鈍,最是害怕女子吵得頭疼,哪敢與什麽莺燕多有往來。有龔琳一個,此生足矣,再無所求。”
圓圓臉的女子早已淚盈于睫,死死抿唇不吭聲。
慕容春的神色實在是太過誠摯,龔宗主只能暗自嘆息——此子若是裝的,那麽必定将成一代枭雄,成就無邊霸業。
“阿琳,你願不願信?”龔宗主把問題抛回給女兒。
慕容春滿懷期待,擡眸盯住自家道侶。
數日不見,她憔悴了些,圓圓的臉龐微微凹下一點,更顯清麗。慕容春的心中忽然湧起萬般柔情,恨不得立時将她攏入懷中,把她喂胖兩圈再說其他。
“我信。”龔琳總算是擡起眼睛來,看了慕容春一眼。
慕容春大喜。
卻聽龔琳又道:“但是,我還是決定将刻生骨還給你。慕容,你我差距太大了,我直到此刻才想明白,說一千道一萬,終究是我配不上你。”
慕容春正要開口,龔琳卻立起手掌制止了他,繼續說道——
“若我是能夠與你并肩的女子,那麽,聽到你在青樓的消息,我立刻便可拎了劍殺上門去。若我有你這般的修為,你師娘擠兌羞辱我時,我便可痛痛快快和她打上一架。若我的宗門能媲美萬劍歸宗,那麽,我閉關的父親,就不會被迫出關,接見他完全不想多看一眼的人。還得賠着笑。”
慕容春如遭雷擊:“阿琳……我竟讓你……受了這麽多委屈。”
龔琳臉上的微笑無比痛苦,卻又帶着分娩一般新生之氣:“所以,慕容,我們各自安好吧。與你在一起,我很開心,我不怨你,我們好聚好散。來,取走刻生骨,再把我的還給我——你看,我與你多不般配啊,我連取下你刻生骨的能力都沒有。”
慕容春沉默片刻,眼中浮起堅毅的光芒。
他反手召出了劍。
龔宗主夫婦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似是嘆息,又像是解脫。
龔琳閉上眼睛,強忍淚水,将自己的手臂遞向慕容春。
“铮——”
“铛啷——”
三個人驚愕地望向地上斷劍。
慕容春單膝跪地,揚着頭,眼底隐有淚光晃動:“是我無能,令岳父岳母與妻子誤會至此。今日,慕容春斷去本命仙劍,劍意亦廢,從此只是一個尋常的修士罷了,還望不要嫌棄,再多給我一次機會。”
“你……你……你……”
龔琳震撼到失語。
慕容春微笑:“師尊對我有再生之恩,慕容不敢叛出師門。如今雖然廢了劍意,但回宗做個管事頭子也還是可以的。希望夫人不要嫌棄我,我仍能養家的。”
龔琳哪裏還能按捺得住,當即撲上前來,與他抱頭痛哭。
……
大劍仙慕容春為了道侶自毀前程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青樓。
座下弟子個個用老母親一般愁苦的眼神望着慕容春,長籲短嘆不止。
慕容春也是急了眼:“……絕無可能!什麽道侶,今生今世,我,慕容春,絕對不會尋什麽道侶。”
他撫了撫身前的本命仙劍,滿臉無語:“為了一個女人斷劍?我就算死,就算走火入魔,就算再過十個一百年,也絕無可能迷上什麽女人!”
林啾:“……”真香警告赫然來襲。
這件事,倒是讓林啾記起了一段劇情。書中,慕容春修為盡毀,回到萬劍歸宗管理後勤事務的時候,正是柳清音與秦雲奚好得蜜裏調油那一段。
一次雨夜大鬧之後,秦、柳二人都意識到對方在自己心中究竟有多麽重要,于是二人抵死長談,解除了之前的種種誤會。
夫婦二人合好之後,見慕容春因為家事不合而鬧得修為盡毀,替他感到無比惋惜,時常便到他的蒼松峰去勸解一二。慕容春的道侶脾氣有點驢,動不動就替慕容春把人擋在洞府外,說他要靜心休養,誰也不見。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被柳清音抛之腦後了,因為她正是在這個時間段,遇上了大乘的問心劫。書中沒有提及問心劫是怎樣渡過的,只知道柳清音雖然順利渡劫,但神魂卻受了重傷,秦雲奚心痛不已,四下尋找淺如玉,想向她讨那最後一株髓玉花。
林啾扯了扯魏涼的衣袖。
魏涼心領神會,帶着她到了一處無人的清靜地方。
“我要報仇。”林啾眉眼彎彎,笑得狡詐無比,“我元嬰渡劫時,柳清音曾用玄門密鑰闖我劫境想要幹擾我,這一次我向她要讨回來。”
報仇其實只是借口。
這個世界的柳清音,與林啾并無交集,林啾不會把另一個柳清音的賬算到她的身上。
只不過直覺告訴林啾,柳清音的大乘問心劫,極可能與林秋有關。
林啾非常想知道自己與林秋之間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聯,她也想對林秋這個人多一些了解。至于柳清音……進入劫境先看她做了些什麽,再決定要不要收拾她。
魏涼滿眼笑意,道:“好。”
他看過秦雲奚的記憶,自然也知道柳清音馬上要渡劫了。
思忖片刻,他道:“玄門密鑰,應當是在王衛之的手上。”
“不錯,我也這麽認為。”林啾點點頭。
在現世,因為魏涼和林啾橫插一腳,讓秦雲奚先一步取到了玄門密鑰,又在臨死時把它交給了柳清音。
但書中卻不同。書中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玄門密鑰這件東西,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王衛之與王陽焰共情之後,便取走了玄門密鑰。
卓晉那性子不像是會替旁人保管傳家之寶的,所以那玄門密鑰,八成就在王衛之那裏。
林啾問:“他會把玄門密鑰藏起來還是帶在身上?”
魏涼篤定淡笑:“帶在身上。”
她挑眉:“為何?”
他神秘一笑:“他‘放不下’。”
“哦……!”林啾恍然大悟。
但是,怎麽取?
王衛之的修為在大乘中期,劍意已達劍君級。
若想強取,只能由林秀木和林啾聯手來打敗他,那必定将是十分慘烈的一戰,況且王衛之性子又獨又傲,恐怕寧死也不會交出密鑰,除非打死他然後搜屍。
若不強取,無論利誘還是勸哄,都行不通。王衛之與王陽焰共情過,他知道父母雙親至死都在信守承諾,為人子的他,又怎麽可能把玄門密鑰拱手讓人?
魏涼靜靜地站在一旁注視着林啾。
他想看看她的小腦袋瓜子裏面又要蹦出什麽新奇的辦法。
“夢香。”
她徑直把小手伸進他的乾坤袋,掏了一會兒,掏出一小盒黑色的熏香。
魏涼挑眉望着她。
這是二人在夜市上淘回來的小玩意兒。點上這熏香,屋中熟睡的人便能在夢中相遇。那店家曾擠眉弄眼告訴魏涼,用這個,可以嘗試許許多多平時做不到的玩法,在夢裏,任何姿勢都不是問題。
用它來對付王衛之?
魏涼略有些不解。
一是,身為大乘中期的修士,王衛之早已不睡覺了。
二是,劍君的劍意便是自身意志,即便入夢,也無法被蠱惑。
想讓一個男人迷失神智……
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啾兒,我不允許你以身犯險。”
“想到哪裏去了!”林啾嗔道,“你該不會以為我打算色誘他吧?”
“沒有以為。”魏涼一臉嚴肅,眼風斜斜掠向一旁,很不爽地望着樹上一只鴉。
林啾憋住笑,踮起腳,伏在他的肩膀上,嘀嘀咕咕說了一會兒話。
魏涼的眉頭漸漸舒展,有些無奈地嘆息:“你啊……”
二人很快就鎖定了王衛之的位置。
這麽些年,卓晉依然住在泾京的那間小院子裏,而王衛之,則買下了一整條街,大刀闊斧建了一座巨大的、堪比王孫府邸的大宅子。偶爾到凡界來聆聽卓晉的‘聖訓’時,若是不急着回去,他便會住在這間大宅子裏,獨自飲上幾日酒。
恰好,這幾日王衛之又在凡界躲懶。
林啾二人并沒有現身。她選了一間環境上佳,遠離卓晉的客棧住下,挑出一件鵝黃色的雲裳,循着記憶,将它改成極為簡單的樣式。
在魏涼的幫助下,她很快就做好了。這下,林啾更加确定身上的大紅袍是魏涼親手做的,心中又多暖了幾分。
她換上改制好的黃裳,把長到蝴蝶骨附近的烏發斜斜挽了個松松的髻。
“好看嗎?”
“嗯。”
她天生麗質,鵝黃色更襯得膚白似玉,烏發如墨,纖長的脖頸如鶴一般。身上的衣衫樣式雖然極為簡單古舊,但與當下流行的立領衣裙相比,更增添了許多古典韻味。
“那我去了。”
她出了門,悠然走街串巷,把泾京城整個逛了一遍。到了那些女子聚集的脂粉店鋪和衣裳店鋪時,她總是停留得特別久。很快,便吸引了無數豔羨的目光。
偶爾有女子上前搭讪,林啾便一本正經地回道:“我也不記得在何處買的衣裳了,只記得掌櫃稱它為‘夢中等你’。”
這等繁榮國都,一刻便值千金。
林啾前腳路過一條街,後腳便有許多成衣鋪子迅速取了鵝黃色紗料,照着她身上的樣式開始制衣。等到林啾逛完一圈回到客棧外時,發現跟風最快的女子已穿着和她身上極為相似的黃裙,挽着斜斜的雲髻,從背影看,幾乎與她一般無二。
果然,追逐時尚潮流是人類刻入骨髓的本能。
林啾偷笑着回到客棧,與魏涼攜着手立在窗邊,看着底下人潮如織。
潮流這東西,就像是海洋中的紅藻一般。一旦鋪開,便要泛濫成災。
等到次日,大街上行走的女子,已有近三成身穿鵝黃的複古長裙‘夢中等你’了。
林啾看了看掌心的夢香,踮起腳來,在魏涼唇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安心在這裏等我,我自有分寸,絕不強求,保證安全第一。”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令他無端地心安。
“嗯。”他不甘不願地應了。
林啾出了門。
恰好遇上一道紅光沖天而起。
王衛之這個人,從來也不懂得低調收斂。在凡人地界也動不動就禦劍來回,還要搞得聲勢頗大。
林啾施展解蓮渡,截住王衛之的去路。
她背對着他,像一道幻影般立在雲上,守株待兔。
王衛之遠遠看見了這道身影,剛一晃神,林啾便果斷化身虛空墨蓮,憑空消失在他眼前。
“……”王衛之的心神中仿佛被擲入一塊巨石,整個人在半空僵了一瞬,然後掠到林啾消失之處。
人已消逝。
只餘一縷如夢似幻的鵝黃色紗線,慢慢向着底下墜落。
王衛之不假思索,一掠而下。
雙足落在地面的剎那,他的瞳仁瞬間收縮成了針尖。
他喉嚨幹澀,死死盯着前方不遠處一道婀娜的身影。那個女人,斜挽着松松的發髻,身穿着他記憶最深處的黃色衣衫,離他越來越遠……
王衛之一個瞬移便到了那個女人身後,他喉頭抽搐,顫抖着手,摁在了女人的肩膀上。
女人一回頭。
半聲尖叫憋了回去,她漲紅着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羞澀地沖他笑道:“郎君,有什麽事嗎?”
王衛之失望至極。
他失魂落魄地松開手,倒退兩步,飛快地消失在人群中。
但一轉眼,他又看到了一個同樣打扮的女子。另一個,又一個,還有一個……
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時不時就會出現一個與黃銀月生前打扮極為相似的女人,從他面前招搖而過。耳旁如夢魇一般,時時聽到有人在說——
“夢中等你。”“夢中等你啊……”“是夢中等你?”
他的喘聲越來越粗重,眼前的世界仿佛在不斷旋轉。
他随便抓住了一個女人,赤着眼睛,逼問她衣裳從哪裏買來的。
很快,他便發現了真相——每一家制衣鋪子,都在賣這樣的裙裝,一夕之間,它便流行起來了。
王衛之終于意識到,在近百年之後,自己的生母曾經的衣着打扮,忽然變成了潮流。
他覺得他需要再待在卓先生身旁多一日,靜一靜神。
到了卓晉的小院門前,猶豫片刻,王衛之還是放下了準備叩門的手。
卓先生取不滅印痕的時候受了極重的傷,雖然他只字不提,但王衛之與他相交數十載,豈會連他的狀态都分辨不出來。
‘罷了,這種事,說出來只會惹先生嘲笑。’
他思忖片刻,默默回到自己豪華的府邸中,将存在樹下的酒全部取了出來,挨壇飲盡。
望着那株特意尋來的松樹,他默默出了一會兒神。
當初,王陽焰便是把玄門密鑰藏在了他後院的小松樹下面,還特意叮囑他不得在那株樹下撒尿。
如今王氏宗家他的大院中,仍種着那株松樹,只不過樹下什麽也沒有了。
飲完了存酒,他回到主屋的金絲大軟榻上,斜斜倚着雲枕,失神時,心底不斷回旋着一個聲音。
“夢中等你……”
“夢中等你……”
“夢中等你……”
王衛之的眼睛濕了片刻,唇角浮起自嘲的笑意:“黃銀月,是你嗎?”
他踢掉了兩只長靴,彎起膝蓋,蜷在了榻上。
“好吧,我也許多年不曾睡過覺了,就在這兒小憩片刻吧。”
林啾此刻已用虛實鏡潛到了屋中。
她徑直将手中的整盒夢香都傾倒在了床尾的香鼎裏,然後倚着牆壁,神魂入靜。
……
迷迷糊糊間,仿佛聽到一個女聲在喚他。
“佑然……佑然……”
王衛之睜開眼,便見窗邊立着一道鵝黃的身影,頭挽雲髻,背對着他,正小心地替他關上窗戶。
他急急咬住唇,咽回一個“娘”字,只幹巴巴地問道:“是你嗎?黃銀月。”
女子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滞,聲音飄忽,帶着滿滿關切,道:“佑然,我現在極好,每日和夫君在一起,再無半點愁苦。你呢?你什麽時候,才能放下仇恨啊?”
聲音輕靈飄忽,仿若近在耳旁,又好像遠在天際。
又陌生,又熟悉。
“佑然,你什麽時候,才能放下啊?”
王衛之眸光劇閃,抿唇不語。
他踟躇許久,終究近鄉情怯不敢上前,只梗着脖子問道:“你不是死了嗎?神魂俱滅,怎麽還能回來?”
女子不答,只輕輕鎖好了窗。
她并不轉身,遠遠站了片刻,輕輕嘆息道——
“為人父母,最大的心願不過是看到孩子平安快樂。佑然,放下吧,你若不安,那父親母親在天上看着,亦不會安穩。”
王衛之覺得自己的喉結仿佛被一只手重重攥住,鼻子裏像是嗆進了酸醋,難受得緊。
“你就不恨王陽焰嗎?”他艱難地吐字出聲,“他,為了一把鑰匙,眼睜睜看着你死,你就不恨他?!一點也不恨?黃銀月,你一定要這麽虛僞嗎?”
“佑然……”女聲輕輕地說道,“父親深愛着母親,母親亦是深愛着父親。真心相愛的人,無需言語,彼此的心意便是相通的。”
“所以你寧願死,也不願意王陽焰違背誓言。他也知道你是這樣想的,對不對。”王衛之的喘氣聲重重回蕩在空曠華貴的大屋中。
女子沉默片刻:“……或許吧。”
王衛之狠狠眨着眼睛,像小孩子撒氣一般,把身上的錦被一腳一腳踢開。
“你們,你們,你們很好哇!你們成全了自己,成全了對方!真是一對忠肝義膽的俠義夫妻,嗯?!”王衛之氣喘如牛,“啊,很偉大啊,很高尚啊!就那麽死了,很光榮啊,是不是!反抗會不會?殺人懂不懂?這算什麽,這算什麽,還不是得靠我來報仇!”
“佑然長大了。”女聲輕嘆。
“是啊,是啊!”王衛之發了狠,把金絲軟榻上的軟物盡數掀到了地上,聲音嘶啞道,“如今王氏已在我掌中,那些人,我也一個一個收拾了!我,已是獨當一面的家主,我已經不需要你們了!在我需要父母關懷的時候,你們去死,去死!現在,我已不要你們了,還回來做什麽!我不要你們!”
“所以,是時候放下了呀……”女聲輕輕軟軟,“佑然,在天之靈,亦會為你感到驕傲。”
“我不需……”
“佑然,試着放下,試一試啊……”
“我不!”
“你就,試一次吧……”
“我……”
“試一試,放過自己,自由地……”
女子的背影一點一點淡去,就像是化在了煙霧之中。
王衛之一個激靈撲到窗邊,雙臂一撈,只撈到兩手空空。
“娘?娘!娘!!!”這是王衛之人生第一次喊出這個字,一瞬間,那顆密閉的冰冷心髒上仿佛打開了什麽缺口。
“娘——”
王衛之從金絲軟榻上猝然坐起,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我還沒罵完,你如何敢走!”他握起拳,捶在了軟榻邊緣。
片刻後,他捂住臉,哭得像一個孩子。
角落裏,一爐香正好燃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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