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報複

“閣下留步。”

白尊皮膚白皙，眉毛整齊，用黑布蒙着下巴，反而顯得眼睛明亮且細長。他按着劍，袖口束得緊緊的，穿着沒有花紋的青色衣服。

他話音未落，就接了小鴉一劍。白尊心下詫異，立刻躍起，在空中抵着藤刀，一退再退，退到空地的盡頭。

“出任務時，最好不要蒙面。”快鋒對寒栖說：“會被當做頭號目标。”

“是！”

白尊只想着隐藏身份，沒想這一層，心裏暗罵一句，避開虎頭鍘一般砸下來的厚重彎刀。

小鴉與他纏鬥兩個回合，不分上下，正有點焦灼，忽然聞見他身上有木槿花的香味，應該是哪個姑娘的，他突然翹起嘴角，陰冷地問：“甜嗎？”

什麽？

“那丫頭甜嗎？”他獰笑着舔了一下挂在虎口的鐵扳指，聳着眉毛說：“她身上的小糖包兒，我也想嘗一嘗。”

什麽東西！一股無名火“噌噌噌”沖進白尊的腦袋裏，他轉身出劍，将一股怒意盡數甩到腕上，對準小鴉的心髒，一斬，二斬，三斬。

“她的腳踝軟不軟？”

四斬。

“她的腰肢香不香？”

五斬。

“她的花蒂……”

六斬、七斬、八斬。白尊忍無可忍，一劍西出，連斬一十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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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鴉中了一劍，但穿着黑衣，看不出血跡多少。他尖嘯着翻身躍起：“哈哈哈哈，我今晚就去找她。”

他的臉狹長而扭曲，一個字一個字從牙根蹦裏出來，笑得異常詭異，燃燒着深深的恨意。他就像只鱷魚，咬住寒栖不放，又咬住白尊不放，一定要把他拖進水裏，摁着淹死，再一口一口撕成碎片。

如果錦幔也被他盯上……

白尊眉心緊鎖，自己隐蔽的并不好，如果小鴉查起來了，只要一天功夫就能順着李府找到她。

錦幔睡着的時候，睫毛總是動，讓你覺得她是在裝睡。白尊想試試看她是不是真的在裝睡，便俯下身子，貼近她柔軟的上唇。她的唇潮濕清甜，他碰了碰，又碰了碰，終于輕輕咬住，磕到她的貝齒。

錦幔笑笑，又睡過去了。她……她怎麽這麽傻……

白尊撐着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要永絕後患，必須殺掉小鴉，可是剛才耗費了許多力氣，一時糾纏不下。

他看向血刃。

血刃站在一個由死屍圍起來的大圓圈裏。七八具穿着黑色緊身衣的屍體趴在地上，鮮血汩汩，順着小石子之間的縫隙往低流去，勾勒出一條紅色的小溪，把來來往往的螞蟻困在裏面。血刃從屍體堆裏拔出長劍，他衣服上的血漬已經幹了，變成了堅硬的褐色泥漿。

燕王。他提着劍，向一個黝黑的老頭子走去。

“壯士。”那老頭憨厚地笑了，像個來上貢的“莊稼漢”，見了軍爺便習慣性地點頭哈腰：“壯士好身手。”

血刃不應，眼睛盯着他，踩着熱浪一步步逼近，蒸騰起陣陣殺氣。

快鋒提醒道：“陛下讓你擒住他，沒有讓你殺他。”見血刃充耳不聞，眼睛血紅，快鋒忙舉起劍柄，做戒備狀：“血刃。”

“血刃。”趙水簪盛着小車，從大道趕來，車還未到，便掀起一個簾子角，摁着角上的彩繡鳳凰，柔聲笑道：“聽說你已經是同知了，恭喜恭喜。”

除了假扮淑妃的趙水簪，血刃是暗衛營裏官銜最大的人，他卻一點都不在乎，将一腔熱血灑在搏殺之上。他沒有理會趙水簪，舉劍抵着燕王的肩，從左到右，從右到左，一點點用力，壓着他跪在自己面前。

“大膽！”

快鋒、寒栖，甚至小鴉聽到這個聲音都單膝跪地，按劍行禮。白尊立刻退到林中，隐了起來。

皇上騎着高頭大馬，對着血刃居高臨下地說：“不是讓你靜心思過嗎？”

他優雅地向前收腿，從白色駿馬上跳下，見叔父以臨刑的姿勢跪着，氣到臉色煞白，燕王造反，證據未明，剛才的刺客又都被血刃殺了，連個人證都沒有留下。他堂堂一國之君，有一萬種手段了結此事，若動用暗衛将叔父殺于孝陵，這……他臉色由白轉紅，問道：“你想不想殺王公公？”

水簪笑道：“陛下息怒，他又不懂這些。”

皇上親手扶起燕王，關切道：“王爺受驚。”

燕王被吓得面無血色，被皇上扶起，又假裝跌回地上：“剛才真是兇險！”兩人心照不宣，只用眼神交鋒。

燕王來了南京，可是他身後的政治勢力還留在北邊，聽說他的三個兒子正在招兵買馬，訓練着自己的軍隊，燕京兩萬守軍也在他的控制之下。

軍權，當務之急是收回所有的軍權。皇上準備派李駿惠出去，讓他北上燕京，弄清楚那裏的真實局勢，便讓他先陪燕王回王府休養。

白尊今天的任務是“觀戰”，他為一位年輕的小王爺效力。小王爺才襲爵位，對皇上不夠成威脅，是以不在第一波削藩之列，還有時間在新帝和燕王之間做一番觀望。

他記得主人說過，最好皇上和燕王誰都別贏，反過頭來争相拉攏諸王才好。

血刃确實不懂這些，他覺得皇上太過“仁義”。這次的任務明明沒有失敗，他卻受了罰，齊首輔也跟着受罰，讓他倆閉門思過，不予敘用。他還發現，趙水簪看他的眼神，竟然多了一絲不耐煩。

她是挺不耐煩的，自己在皇上面前替他打了多少圓場，可是他還是這麽沖動，明明已經是五品同知了，卻還跟個游俠兒一樣我行我素，會點劍法卻不知道教給徒弟，還要勞煩快鋒在任務之餘指點寒栖。齊首輔年紀越來越大，常将繼任之事挂在嘴邊，想在他們師兄弟之間尋一位能統領暗衛的厲害人物，趙水簪人在後宮，是不可能了，血刃劍法最高，卻得不到皇上的信任，肯定是不行的。快鋒……他中規中矩，是個守成之将，若遇上大風大浪，怕是抵擋不了。小全去了藩王府，寒栖他們又是小字輩的，缺少歷練，制敵可以，卻壓制不住自己人。

趙水簪有點困惑，以齊首輔的深謀遠慮，三十年來，竟沒培養一個接班人麽。

她心裏諸多不快，想起剛才那個俊朗的蒙面少年，眼神突然明亮起來。剛才他使出了奪命十三斬，是暗衛中人無疑了，趙水簪等衆人都散了，便跟皇上解釋了一二，調轉車頭，去追趕白尊。

白尊不知師姐會來找他，剛出林子，就聽見她柔媚的笑聲：“你還記得我嗎？”

“師姐。”

“白尊？”趙水簪驚訝地說：“許久不見，你是不是更厲害了。”

師姐妩媚動人，柔聲說着略顯暧昧的客套話，白尊沒什麽好回應的，按劍遠遠地看着她。

他好像有點不一樣了，舉手投足間多了幾分自信，沒有以前那麽局促。水簪在寒栖的護衛下下了車子，低頭捋着額前的發絲，笑道：“嗯，我在宮裏呆久了，說話難免變得瞻前顧後，其實我見了你，不過想問問，剛才小鴉說什麽‘丫頭’，你成家了嗎？”

白尊靜靜地聽着，沒有作答。

“不打緊。”趙水簪擡起廣袖，摸到了發尾桃心髻上的飛花點翠簪，再往上摸，摸到了九鳳朝珠冠，再往上摸……她翻找好久，終于摸到了挽着一大圈頭發的犀玉大簪。

趙水簪欣慰地笑了，一只手摁着發髻，另一只手一絲絲抽出發簪，她頭發烏黑厚重，失了束縛的幾縷發絲從指縫裏垂下來，随風飄起，飄到寒栖面前，掃着他的下颚。

寒栖慌忙後退，以手握拳，抵了抵下颚。

“我猜那是位素淨的姑娘，應該喜歡清淨的東西，師姐出來的倉促，渾身上下，也就這個簪子最簡單，就當做見面禮吧。”

白尊接了過來，這簪子瑩白透亮，跟劍柄一樣長，捧在手心裏沉甸甸的像塊石頭。他掂了掂，準備一會先去趟城外，把它丢進最深最遠的河裏。

他不想錦幔跟暗衛營的任何人，有任何接觸。

師姐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看來你對她，還真是用了心呢。”

他做的這樣明顯，難怪小鴉要拿那女孩激他。趙水簪索性松開長發卷兒，任由它在風中飛舞。

“那你可要護好她了，小鴉是個不講江湖規矩的人，慣向女孩子下手。”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回歸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