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石杯
李駿惠晉升之事,讓小木梅高興了好一陣子,在家裏操辦了一場小小的筵席。她擺弄着玉竹筷子,聽瑤瑤姐姐說着恭維的話語,臉上笑着,心裏卻有種隐隐的不安。李駿惠只露了一下臉便出去了,客人見他走了,也紛紛跟着告了辭,夫人何氏和往日一樣,托病窩在屋裏。才晌午十分,花廳便空了下來,只剩下小木梅和瑤瑤在冷冷清清地喝着酒。
小木梅沒有戴那對貓眼簪子,只簪了一只簡單的珍珠簾子,她的煩惱也真是因這些首飾而起。夫人無心裝扮,把舊日的首飾都給了她,什麽冷玉翡翠镯之類的,小木梅不好就這樣收了,在李駿惠的箱子裏翻找了半天,想找一點東西回贈給她。她皺着眉毛,壓低聲音問道:“夫人有對蝴蝶簪子,你還記得嗎?”
瑤瑤想了想說:“大概記得,就是一對木頭的吧,不是什麽名貴東西。”
“嗯。”
若論名貴,自然比不上那對貓眼簪子,可卻是李駿惠親手打磨的,順着木紋機理,一點點将兩塊榆木磨成了比翼蝴蝶的形狀,他從未做過力氣活,磨了一個月,把手都磨破了。夫人說這是小簪,一只就夠了,他卻非要做兩只,說沒有單飛的蝴蝶。小木梅原以為他對夫人的感情已經淡了,卻發現他将這兩個簪子仔仔細細地收在床邊,包裹在兩層紅色的錦緞裏,而且從未告訴過她。小木梅瞬時從山尖跌落到了低谷,對任何珠玉都失去了興趣。
小木梅是一個很敏銳的女孩,白尊早就發現了,好多別人留意不到的事情,她一眼就看到了,如果生為男孩,大可以跟着他們做暗衛。她初入室時,的确覺得很幸福,現在細想起來,她卻覺得李駿惠有許多事瞞着她,好比端午節那天,李駿惠送了她好多東西,卻只送了夫人一只石杯子。旁人都說他偏心,一只石杯子有什麽好的,小木梅卻生生愣住了,石杯子在爐子上熱過以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熱的,他一定是想着夫人不能喝冷水,才特地送她這麽個精巧的東西。
小木梅把玩着小小的、溫熱的石杯,像拿着一團烈火,她覺得李駿惠對夫人的心,可能從來都沒有變過。
那他又為什麽要來招惹她?把她當什麽?
小木梅早晨借故去見夫人,想探一探她的虛實,卻見夫人披散着發髻,穿着寬松的白衣,坐在窗邊的一抹晨光裏,眼神清靜,看不到心中悲喜。
“夫人。”小木梅跪在她手邊,殷勤地換了手爐,柔聲說:“現在已經八月天了,你的手還這樣冰,莫不是陳媽媽年紀大了服侍不周,還是讓我來吧。”
夫人沒有答她,依舊幽幽地看着外面。
天上有一片雲,正由遠及近,一點點朝她們飄來。
“夫人可是在看雲?”小木梅把窗子開大了些,腳下即刻多出一大片斑駁的竹影。
夫人沒有答她,仿佛陷入了一種長久的虛空。李駿惠升至輕車都尉,小木梅只是高興,并不知道這幾個字意味着什麽,夫人卻知道,“都尉”是一種勳爵,雖然有從四品之高,卻只是種榮譽,沒有實權。況且李駿惠職級在劉都尉之下,就算得了兵權,也只能做個副手,在劉都尉麾下任職。燕王的軍隊長驅直入,已經快到南京城下了,李駿惠表面平靜,內心必定十分焦灼,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這一大家子人,可會成為他的拖累?
小木梅煩惱地皺着眉,還在為兒女私情煩惱,把石杯子的事情告訴了瑤瑤姐姐,瑤瑤姐姐笑道:“你也太多心了,老爺把你捧在心尖上,你還要怎樣呢?”她就沒有那麽好命了,雖然跟着小鴉,免受奴隸之苦,可是萬一哪天他膩味了,說不定還要跟着小木梅混日子。
“姐姐這是什麽話。”小木梅突然想起了錦幔,現在她風光了,要是能在錦幔面前顯擺一二,也是一件人生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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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幔啊。”瑤瑤姐姐聽說她到長安了,應該也很颠沛流離吧。
這兩日最颠沛流離的,恐怕要數南京城的宗室們了。從西華門到了多兒巷,哪哪都是皇室的馬車,每輛車後面都跟着二十組禁衛軍和輕騎,出宮門時,號角連營,整齊有序,絲毫不見逃難中的兵荒馬亂,仿佛只是一次尋常的出游。城裏的小孩紛紛跑出來看熱鬧,有好事者還數起了馬車頂上的華蓋,那個黃色和紫色頂子的,裏面坐着皇後和大皇子,後面緊緊跟着輛小的,是襁褓中的二皇子和他的三位乳母。皇後還沒從誕育皇子中緩過來,下肢虛浮,比原來胖了三圈,這幾日只喝粥,不吃甜食和米飯,想快點減減重量。她白皙的臉蛋微微發紅,不是因為敷了尚宮局新做的鴨蛋粉胭脂,而是不知對什麽過了敏,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疹子,癢得厲害。她聽見二皇子的哭聲,心焦道:“快抱過來給我看看,整天一直哭。”
乳母忙說:“父子連心,怕是皇上想他了,他也想念自己的父皇。”
嗯,趙水簪那個賤人再怎樣魅惑主上,終究沒有孩子傍身,皇後聽完這話,心情舒暢了不少,低頭扒開黃色的軟緞棉被說:“皇兒乖,等戰事過去,我們就回來了。”她突然想到沈昭儀,那個大肚子的妃子,皺眉道:“路上颠簸,讓沈昭儀當心些,她若是嫌轎辇狹小,大可以坐到本宮的車上來。本宮這裏人多,服侍得了她。”
乳母陪笑道:“婦人産子,九死一生,臨到産期,沈昭儀本該在自己宮裏養着,偏攤上了這樣的事,看來也是個福薄的,要把孩子生路上了。雖然娘娘帶着醫官随行,但也保不齊缺醫少藥,哎,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真是… …”她惋惜地搓着手,仿佛沈昭儀和她的孩子已經死在了路上,皇後聽出了她的畫外之音,皺眉道:“胡說八道,她肚子裏的孩子是皇家一脈,将來是我兒的左膀右臂,怎麽會福薄呢。”
“是是是。”乳母馬屁拍到馬腿上,忙悻悻地住了嘴。
皇上不與他們一同南幸,對着西角樓出神,今日風大,黃色的帳幔打着卷兒,拍打在他的常服九龍冠上。想想自己真是無用,好好的北方江山,轉眼已是一片焦土,自己治下的南京亦不再安全,逼的整個宗室都遷往南方。
“陛下,當心有風。”趙水簪從王公公手裏接過錦絨金絲披風,小心地搭在他肩上,勸解道:“ 等過幾日戰事平息,她們便回來了。”
“是嗎?”
戰事什麽時候可以平息?斥候來報,燕王的輕騎部隊已經繞過徐州,還有幾天便打到南京了。現在他手裏還有二十萬人,分散在北方各城,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圍堵北軍。檀木手珠在他手心裏“咯咯”作響,趙水簪輕輕握住他的手,一絲一絲,分開手指,把手珠“救”了出來,她被烈日灼得睜不開眼睛,微微眯着,垂下濃密的睫毛。
“不是還有臣妾嗎,臣妾至死都會陪着陛下。”
皇上的目光掃過她的睫毛,心頭一熱,也握住了她的指尖。他知道這句話是真心的,因為趙水簪身為暗衛,一定會守到最後一刻。他指尖漸漸松了,“嗯”了一聲,負手穿過竹軒閣的回廊,準備去謹身殿處理一些政務,見趙水簪一直跟着他,淡然道:“沒事,今日應該用不到你。”
“是。”趙水簪止步花廊,對護衛裏的寒栖使了個眼色,讓他當心些,如今戰事焦灼,刺客戰也是一種常見的手法。
皇後走時,給後宮留了十來個美豔的侍女,分別侍奉在書房和謹慎殿之類皇上常去的地方,她一向不喜歡妖嬈的女子,可是只要能讓趙水簪不痛快,她就十分痛快。其中有一個叫宣好的,名字十分吉利,很得皇後賞識,被放在了寝殿當值。
宣好腳步輕盈,聲音柔軟,走路時像只輕巧的貓兒,不會發出一丁點兒聲音。她輕手輕腳地抱着小毯子,想披在皇上身上,他伏案小憩,正迎着過堂風呢。只是這個動作太過親密,她有點緊張,踟蹰着搭上他的肩。
“水簪。”他攥住宣好的柔荑,睜開了眼睛。
“不… …不... …陛下… …是我… …”宣好第一次離他這麽近,乖巧地跪在腳邊,揚起幹幹淨淨的臉蛋,她紮着花苞髻,露出飽滿的鵝蛋臉。
是你。你是誰?皇上松開她,看窗外已經是一片星光,早已過了掌燈時分,揉着眉心問道:“趙妃呢?”
“娘娘不曾來過。”
是麽?後宮就剩她一個了,她竟不知道端茶送水,送點湯水點心什麽的?皇上微微揚笑,趙水簪自以為長袖善舞,其實根本不明白後宮的争寵的殘酷,是自己太慣着她,還是她本來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宣好依舊跪着,一只手還搭在他臂膀上,幫他摁着一個勁往下滑落的絲毯。她手腕有一股桂花香味,慢慢釋放,若即若離地萦繞在他身邊。
這小丫頭倒是明目張膽,皇上眉心生疼,示意她關上窗戶。
宣好忙關上窗戶,放下竹簾,又放下內殿的簾幕,請他移步後面的寝殿,如果不去後宮的話,他完全可以歇在這裏,一個人清靜一會。
“陛下。”宣好趴在他腿上,輕輕咬住了他的小指,這神情像極了趙水簪,趁皇上微微失神之際,她大着膽子,從腰間解下一只荷包。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這段時間比較空閑,會多更一點。争取早日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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