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變節

“喂，我說……”白尊攔下錦幔，笑道:“你真不記得我了？”

錦幔臉紅道:“不記得了……”

裝吧，你就裝吧。白尊忍了許多天，終于在院子裏逮到她，立刻一只手抵着松樹，攔住了她的去路。

就算你不記得我了也沒有關系，你的心跳得那麽厲害，一定很怕我。

“我很可怕嗎？”

錦幔擡頭看他，松枝搖晃，覺得他俊逸依舊，心裏一陣悸動。

“不可怕。”

“這就對了。”他閉上眼睛，想吻一下錦幔的唇。

錦幔終于繃不住了，撐着他的肩說:“不要這樣吧。”是小全讓她撒謊的，免得他們卿卿我我，惹郡主不高興。

“又是小全出的昏招，我當然不會在當值的時候和你卿卿我我。”小白收起笑容，看向郡主的背影:“ 他雖然看起來刁蠻任性，卻不是個小氣的人，心裏十分敞亮。”

“嗯。”錦幔也覺得郡主很厲害，她畫的鳥兒就像真的一樣，羽毛一根一根的，随風浮動，感覺把風都畫進去了。但聽白尊誇獎別的女孩，錦幔有點吃醋，柔聲說:“你若喜歡，我也可以學畫。”

白尊笑道:“學什麽畫，還是先學學做飯吧。”

錦幔沒怎麽下過廚，被他戳到軟肋，有點哭笑不得，認真地點了點頭。

“往上一點，再上一點！”

他們一齊看向小郡主的方向，她正揮舞着手臂，指揮小全把木頭鳥兒挂上在窗上。

屋裏燭光浮動，從外面看，鳥影也跟着浮動，頗有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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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覺得這只木鳥兒勾得不錯，特別是眼睛，比前幾天的好。白尊卻看不出個所以然，只愣愣地站在月光裏。

郡主不滿地說:“你難受不難受啊？”

“我？”白尊左看看右看看，發現郡主真的是在跟他說話，忙正色回複道:“屬下不難受。”

你不難受我難受。郡主滑進竹椅，窩在紫色的絲絨軟墊裏，看看錦幔，再看看白尊，覺得他和前兩天不一樣了，眉眼間多了幾分精神氣，看來她費勁心機，把錦幔要過來是對的。

她本來安排好了另一條路子，官職雖然不高，但是讓他負責王府禁衛，可以脫離暗衛的身份。反正自己的婚事一拖再拖，常家那邊也沒有了下文，再過幾年……再過幾年……

“哎。”

舒慧郡主長嘆一聲，自己怎麽這麽俗，這傻子有什麽好，不懂畫兒，也不懂人言。她卷起手邊的絲娟，胡亂往臉上一蒙，遮住一顆眼淚。

“我哥說他有個差事，是關于什麽李駿惠的。”因為隔着絹子，她的聲音有點蒙蒙的，聽不真切。

白尊皺着眉說:“李駿惠怎麽了？”

“我不知道，你去問我哥。”

“是。”白尊準備告退，轉頭一想不對啊，他不是郡主的貼身暗衛嗎？

郡主冷冰冰地說:“你走吧，把如影給我換回來。”

白尊疑惑地看向小全，小全對他點點頭。點頭是幾個意思，你倒是說話啊。

“還有，把你的錦幔也帶走，把我的小核桃換回來。”

“郡主……”白尊有點看不懂了，她……是在成全自己嗎？

“你走，我要如影回來。”她把吸飽了眼淚的絹子扔向白尊，重重砸向他的面門。

一夜之間，南京城外突然長出一片金燦燦的樹林，在烈日下閃着金光。

那是燕王的軍隊，他們穿着銀甲，列陣于烈日之下。劉都尉已經打到了南京近郊，一擡頭就能看到奉天殿屋頂的神獸。

神獸張開爪牙，惡狠狠地盯着他。

“哈哈哈。”他不以為意，一塊石頭，有什麽可怕的。

李駿惠跟在他身後，目光掃過副将們的臉。他們有的是燕王舊部，很難拉攏，有的是降将，貪生怕死的人，就要用死亡威脅之。

“城裏只有兩萬守軍。”劉都尉笑着登上丘陵，斬斷松枝，得意地說:“裏面都是些老弱病殘，和稻草人沒有區別。”劉都尉望向南京，仿佛那是一屜籠熱氣騰騰的包子，讓人直咽口水。

等燕王榮登大寶，他可是“開國第一功臣”，一些機靈的人早早便送上了賀禮，私下裏喊他“劉将軍”。

他帶着十二萬人駐紮在南京城下，是李駿惠第一個要拔掉的釘子。

李駿惠笑着搖頭，打開了折扇。他穿着鐵制的铠甲，和手裏的折扇并不搭調。

劉都尉問道:“你笑什麽？”

“我笑你天真，不知道自己就要大禍臨頭了。”

一向笑眯眯的李駿惠突然說出這麽不吉利的話，劉都尉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反問道:“我是燕王左膀，哪來的大禍？”

李駿惠失笑道:“還左膀，你沒看出來嗎？燕王其實非常不喜歡你，幾次想将你下獄。”

他還真沒看出來，燕王讓他做郡主儀賓的時候，他甚至還有點高興。劉都尉白臉道:“我十五歲就跟着燕王，你好大膽子，敢挑撥……”

“不是這樣的。”李駿惠惋惜地搖了搖頭:“你現在勢勢正盛，要取南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燕王卻突然下了兩道命令，命你就地紮營，不得動武，你覺得是為了什麽？”

為了等燕王親臨？

好像也不是，忠于皇上的軍隊正瘋了似的從濟南和徐州奔來，紛紛将矛頭對準了他，不出十日，便要交火。劉都尉從狂妄的情緒中漸漸清醒過來，聽出了李駿惠的弦外之音，燕王是讓他做吸引火力的靶子？

“我蒙燕王信任，狙擊追兵，清剿殘兵游勇。”

“呵呵呵呵。”李駿惠不再說話，只是8笑笑，笑得劉都尉心裏發毛。十五歲起，他就跟随何成進了燕王府，被他一點點培養成了冷酷的暗衛，出生入死十多年，從沒想過燕王會設計坑他。

他沉默了，習慣性地摸向腰間的短刀，那是一把鐵鑄的，平淡無奇的短刀，連名字都沒有，是何成師父給他的第一把刀，已經陪了他十幾年。他向空中刺了兩下，勁風淩厲，有如。

是啊，現在南京危如累卵，燕王為什麽不讓他一舉破城呢？

李駿惠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燕王也不是不進攻，只是不想讓你進攻，他有意要栽培赫章鐵騎，把頭功分給他們。”

赫章鐵騎？一群外來的蒙古人？他劉都尉可是靠吃人才走到這一步的，李駿惠冷清清的一句話澆滅了他心裏的得意和榮耀，升騰出陣陣餘燼。

李駿惠見他聽進去了，繼續道:“劉将軍不要多想，燕王并非不信任你的人品，只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想想也是，你是暗衛出身，憑借運氣到了這一步，攻打南京這麽重要的任務，勢必要交給一個穩妥的老将。”

他越說越大聲，故意讓周圍的人都聽得到:“燕王還說，劉将軍心性殘忍，是亂世的良将，卻不是治世的能臣，又沒立下什麽了不起的功勞，等天下一定，就……”

“就什麽？”

李駿惠笑笑，示意隔牆有耳，不肯再說。

沒有能力……沒有功勞……是燕王不給他立功的機會還好意思責備他？

劉都尉沉聲道:“所以呢？”

“所以你應該搶功勞。”

“怎麽搶功勞。”

“派一小隊人馬，跟赫章鐵騎一起攻城。”

李駿惠勸我攻城？劉都尉笑着試探道:“你不是南京出來的麽，裏面有你那麽多的親朋好友，你這麽舍得？到時候城門一開，裏面立刻會亂的像濟南一樣，就連我也保不齊會發生什麽。”

李駿惠笑道:“舍得啊。”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交鋒，其實劉都尉覺得他這個主意不錯，只出一小隊人馬，敗了沒有損失，勝了卻能占得一份功勞，便點了幾個自己提攜起來的人。

李駿惠笑道:“這幾個人不行，要派燕王信任的那幾個才行。”

劉都尉覺得有點道理，便帶着一小隊人馬和效忠燕王的幾個副将，準備夜襲南邊的通濟門，這裏離皇宮很近，一旦破門，直接就可以殺入皇宮。

血刃拭去臉上的血痕，問道:“哪個是劉都尉？”他在這裏埋伏了兩天，終于一舉殺了個痛快。

快鋒蹲下身子，仔細檢查着每具屍體，剛才殺得混亂，他也沒看到劉都尉。難道逃了？竟然有人能從血刃的刀下逃走？

快鋒看向李駿惠紮營的地方，隐隐有點不安，他陪着李駿惠走到今天，知道他是一個很有城府的人，可是能不能讓十萬大軍在一夜之間“變節”，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将劍插入土裏，背靠着烽煙滾滾的通濟門，望向遠處的營地，那裏一片沉靜，像一片沉睡的墓地。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要寫到城破篇了，累死我也。

城破以後，師姐的感情終于要有個歸宿了。

我覺得長篇就有這個好處，看着看着就覺得這些人物都是辣麽地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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