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提鈴

和輝宮的床幔是藍色的,乍一看,還以為是倒挂在窗棱上的冰。

皇上睡得斯文,平躺着,雙手放在錦被兩邊,和她保持着兩個拳頭的距離。趙水簪早早醒了,一動不動地躺到現在。

她身體有一絲隐隐約約的倦怠,大腦卻無比清醒,像經過了一場大雨的洗禮。

簾幕輕動,傳來了王公公的聲音:“欽天監求見。”

欽天監主司星辰,善問吉兇,推演着國家的命運和帝王的生死。開戰兩年,這是他們第一次主動求見,勝負成敗,是否已經寫在了天上。

趙水簪動動手指,把他擾醒了。

“什麽時辰了?”

“寅時。”

正是日夜交替,陰陽相沖的時候。他本不願問蔔,但命運來時,他揉着額角,淡淡笑了笑。

“傳欽天監。”

端午過後,日子一天比一天熱,皇宮內府将銮駕、皇史、列聖實錄,列聖禦制文集等諸多大函都搬了出來,在東門外曬着。

民間有效法他的,把經書、衣服、皮貨、喜轎等也擡出來曬。

趙水簪覺得挺有意思的,以前在暗衛營的時候,他們也有個節,叫曬劍節,和天祝節差不多,都是在六月。

賈太醫點上艾灸,笑道:“入伏以後天氣炎熱,人畜容易染病,所以婦女沐發,小兒沐浴和貓犬洗潔什麽的,都是圖個平安。”

他怕趙水簪疼,兩指輕撚,一點一點紮了進去,可是趙水簪就像個沒有感覺的人,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這第二根針,他便用了三分力,第三根、第四根……一根比一根重,要是放在皇後身上,只怕已經哭了,她卻始終一副淡淡的表情,仿佛冰肌玉骨,真的是石頭雕的。

賈太醫從沒見過這麽不怕疼的女子,又檢查了一遍穴位,看看有沒有紮到她的天麻穴或者啞穴之類的。

趙水簪笑道:“怎麽了?”

“沒事,娘娘脈象平穩,沒有大礙。”其實她的脈象并不平穩,左沖右撞,堪比壯年男子。賈太醫立刻就看出來,她是身負內力的習武之人,登時多了幾分客氣,又拿出牛角片,刮了刮她的耳後。

趙水簪笑道:“出痧了嗎?”

“出了。”

賈太醫以為她愛惜容貌,笑道:“只有小小一塊血點,明日就好了。娘娘體內有濕,應該早點休息,吃點薏仁紅豆之類的點心。”

趙水簪一一應了,吩咐宮女們好生記着,其實她心裏并不在意,今日賈大夫來請平安脈,是皇上特意安排的,不過是為了拖住她。

到了傍晚時分,皇上依舊悶在謹身殿裏,沒有傳召其他人,也沒有傳膳。趙水簪心裏隐隐有點不安,因為他是一個非常重規矩的人,作息有時,今日和欽天監密談,已經去了整整一天,會不會有什麽變故?

趙水簪輕聲道:“寒栖?”

“屬下在。”

她想吩咐什麽,可是終究有點不放心,恨不能親自走一趟。

聽說外面局勢不好,燕王次子率先帶兵趕到,和李駿惠短兵相接,打了幾仗,妄圖再度包圍南京。

“師姐?”寒栖輕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他正等着聽令,卻見她突然沉默,久久沒有發話,心裏疑惑,輕輕擡起了頭。

“沒……沒什麽。”

寒栖倒是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今天下午他當值時,竟然看見一個女孩長得特別像小玉梳,原來是趙水簪身邊的貼身侍女,現在在皇後宮裏當差。她用扇子遮住半張臉,指揮公公們仔細點,把箱子一箱箱往皇後宮裏搬。

寒栖上前盤問道:“你怎麽來了,裏面裝着什麽?”

小玉梳被他吓得雙手一抖,差點把扇子扔出去。

寒栖出手如風,劍鞘穿過扇子穗兒,幫她接了。

“多謝。”她本來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想了想說:“我一個丫頭能做什麽主,皇後娘娘讓我回來我便回來了,至于裏面裝的東西,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些尋常衣物吧。”

她很給面子地開了幾個箱子,寒栖一一看過,不過是些小孩子的衣物,可能是二皇子的。

按說他們走了兩個月,就算爬也該爬到雲南境地了,為什麽要運回這麽多箱子?

趙水簪笑道:“難道她們要提前回宮?”

寒栖也是這樣想的,問道:“現在南京被圍,多少人拼命找路子出城,她們好不容易走了,為什麽要提前回宮?”

難道是皇後嫉妒她,不想她一個人陪在皇上身邊?

這……

兩人沒說兩句,王公公便急匆匆地跑來宣旨,說皇後的銮駕已經到了東華門外,命趙水簪快快前去迎接。他是親自來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每說三個字,便要停一下,好容易說完了,便拽着趙水簪往東邊跑。

“皇後?”趙水簪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她心驚道:“大皇子二皇子呢?”

“也都回來了?”

“什麽?”

王公公小聲道:“皇後娘娘不願勞頓太後,一定要親自帶着。”

什麽……皇上特意囑咐讓皇子們南下暫避,一旦南京失陷,便擁立長子為帝,這下可好,皇後竟然又把他們帶回火坑,枉費皇上的一番苦心。

“哎……”王公公也是嘆息,皇後為外戚出身,長在錦繡堆裏,皇上其實并不十分滿意她,覺得她性子嬌縱,不足以擔當後位。可是架不住太皇太後的勸說,也架不住馬氏對自己的一往情深。哎,莫非這就是氣數,他心太軟,氣數也軟了。

皇後一路風塵仆仆,卻不見勞頓之色,琉璃燈下,發髻兩側的金流蘇閃爍着耀眼的金光,她理着金絲紋繡九鳳朝服,等趙水簪跪好了,方才躬身下輾。

“趙水簪!”她一肚子氣憤,連句開場白都不屑多說,便在宮牆下指着她罵道:“妖女!”

衆人感受到了怒意,忙低下頭,躲避着利箭似的目光。

趙水簪揪住袖子上的一根絲,一點一點拉了出來,都什麽時候了,還要陪她們演戲。

沈昭儀撫着肚子笑道:“娘娘息怒。”她陪着小心,替皇後掌燈。

欽天監說螽斯暗淡,這個孩子怕是生不出來。沈昭儀渾然不覺,一只手撫着小腹,站了一會,覺得盆骨酸痛,悄悄靠在車上。

趙水簪輕聲道:“娘娘。”

皇後心火大盛,決心訓個痛快。她挑着血紅色的指甲,刺破燭光,直指她的眉心,啞着嗓子說:“沒有廉恥的下賤東西,竟敢在謹身殿勾引陛下,今天要是不罰你,本宮這個後位不要也罷。”

她又說了許多話,見趙水簪默默跪着,心意難平,憤怒道:“掌嘴!”

三位引教女內官立刻領了命,揪住趙水簪的發尾,執掌戒尺,“噼裏啪啦”朝她臉上砸來。趙水簪憋着內力,但肌膚柔嫩,頓時多了兩片紅腫。

“拿笞條來,重打二十下!”

趙水簪跪着,背上重重挨了二十下笞打,五髒六腑灼熱得厲害,有一股氣悶在心裏,冷冷竄到了拳上。

王公公忙勸解道:“娘娘慈悲,這幾個月淑妃一直病着,身子沒好,今日賈太醫才來診過。”

“那又怎樣?”誰也救不了她,就算是皇上來了也不行。皇後怒道:“現在正是戰時,趙妃趁亂魅惑宮廷,按罪當誅,本宮就罰你從今夜起,每天晚上從東華門徐行正步走到西華門,不論刮風下雨,高唱天下太平,聲援而長,以警妖邪。”

最好讓其他妖邪看看,這就是魅惑主上的下場。皇後心裏痛快,等着看她笑話,讓人把兩個幾十斤重的銅鈴丢過來,任憑王公公怎樣勸,都充耳不聞。

這兩個鈴是銅鑄的,做工極其簡潔,沒有镂空雕花,只有簡簡單單的“平安”二字,最早放在石獅子嘴裏,不知何時成了後宮裏懲罰宮女的工具。趙水簪忍着背痛,兩指輕點,摁住滾過來的鈴铛。

皇後笑道:“怎麽?”

不怎麽,她凝神屏息,傾聽着東華門外的奇異響動,那是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大概三十多人,打着火把,呼喝着朝城門奔去。

不是說城裏不可以點火的麽?趙水簪立刻起身道:“皇上呢?”

兩位女官用力摁她:“好大地膽子,娘娘讓你跪着,你就是死了也得跪着!”

是嗎,趙水簪反身捏住她的手,轉了一圈,“咔嚓咔嚓”,将她的手臂折了三折,又以掌為刀,劈向另一個女官的肩膀。

衆女眷們見狀,均大驚失色,相互推搡着往後退,退了兩步,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震天動地的殺聲,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躲在原地發抖哭泣。

趙水簪擊退侍衛,彈出深藏在袖中的短刃,戒備道:“小心天上!”

皇後驚訝得說不出話,卻聽身邊的沈昭儀哭哭啼啼地拽着她的袖子說:“箭,有箭……”

滿天箭雨,如星落凡塵,吃足了力氣,正朝她們飛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陣營:快鋒、血刃、趙水簪、寒栖

藩王陣營:白尊、小全、如影、世伯

燕王陣營:小鴉、何成、劉都尉

不是暗衛之人,卻行着暗衛之事的人:李駿惠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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