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叁拾壹

桃源村整個消失了，好似從未存在過。

在離開之前，護衛們要先去一趟桃源村保證情報的準确性，然而邱知桑帶領他們又去了桃源村一趟，卻發現那片绮麗的桃花林已經不見了，只剩一片荒地。

扯了過路人來問，都說附近沒見過什麽桃花林。

正如花鳶尾說的，出來容易，若再想找到回去的路就難了。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解釋，目送那輛載滿孩子的馬車漸漸駛遠，邱知桑獨自站在荒涼的土地上，鼻尖仿佛還能嗅到隐約的桃花香。

回想前幾日荒誕的經歷，她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回到小鎮，熙攘的街道，邱知桑随意打量四周走動的人們，他們終于換去了身上一模一樣的服飾至于那家僅賣一種樣式的成衣鋪也關門大吉，看樣子有一段時間不會開張了。

邱知桑最終決定帶上小乞丐一起出發。

“……”她盯着面前一臉懵懂的小乞丐好大一會兒，沉默不語，直到其他兩人輕聲詢問，邱知桑才回過神，伸手将小乞丐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

她微翹唇角，透出一股終于下定決心的愉悅，“你還是跟我走吧。”

邱知桑也不知她為何要改變注意，那幾名護衛離開時分明可以帶上小乞丐，只要這次糊弄過去，待她在清水縣安頓下來，接不接回來還不是她說了算。

但她居然忘記了這一茬，且事後也沒覺得有什麽大礙。

邱知桑幾乎嘆息着對衆人說出這個決定，令一直默認思虞是他們一員的周绾琰和杜瑾溪有些摸不着頭腦。

而小乞丐聞言卻彎眸笑了，眼中閃着光，欽慕地望着她：“嗯！”

嘶——

邱知桑眨眨眼，收回在她頭上作亂的手指，她記得周绾琰之前也曾說過會帶上她一起，如今一看，對兩者反應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難道是察覺到她的打算了？

邱知桑總算明白為何前些日子小乞丐一直悶悶不樂，怪不得，小孩子的心思總是很敏感的，察覺到自己還沒有被接納，總會忐忑不安的。

不過她仍不太理解小乞丐一直以來對她表現出的特殊的親昵感，花鳶尾對她的熱忱，她還能多少猜出一二。

但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孩童，又是為何？

想得再多一時也得不到答案，不如順其自然，邱知桑伸個懶腰，越過似乎對她有話說的周绾琰，目光在剛從外面趕回來的白客與身上稍停頓，随後走上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毫不猶豫地閉門休息。

這些天實在太累，有什麽問題還是等她歇完再說罷。

……

眼睜睜看着邱知桑從身旁走過，周绾琰愣了愣，沒有開口挽留。

他迎上白客與不滿的視線，輕嘆着轉身。是了，他和邱姑娘雖然在桃源村将誤會暫且說開了，但惹她不快的源頭還在，她自然不願多說。

白客與随杜瑾溪回來後，一直想找機會和周绾琰談一次，即使在桃源村他們聊過許多，勉強接受那些敘事難辦的故事，但在他看來，邱知桑始終很危險。

此時邱知桑和周绾琰相繼上了二樓，白客與沒想太多也緊跟其後。

只剩杜瑾溪茫然地撓了撓頭，對面前的場景完全一頭霧水，怎麽去了桃源村一趟，回來後有很多發展她都看不懂了？

“瑾溪姐姐，我們也回去吧？”思虞扯了扯她的衣角。

“好。”

與此同時，周绾琰的房間。

白客與使出渾身解數想引起周绾琰對那女子的戒備心，只不過無論他如何勸阻，周绾琰就像顆頑固的石頭，軟硬不吃，只會重複讓他安心回去。

見周绾琰絲毫不将他的話放在心上，還在收拾行李。

誰知那女子會将他這老實的兄弟騙去哪裏。

白客與氣急，不免将心中的話脫口而出：“正因如此，我才不放心！那個妖女究竟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她——”

“莫再提起此事！”

周绾琰撂下手中的包袱，罕見的沉下臉，打斷他。

白客與一愣，讪讪地閉上嘴，他與周绾琰相識多年，他性子溫和，能惹他動怒的事一只手都數的過來，一旦動了怒，必定是觸及他放在心上的東西。

察覺到不對，白客與仔細打量，見他不似作僞的維護，一個荒誕的猜測萦上心頭，他驚道：“你個傻子，莫不是喜歡上她了？？？”

“你！你……你胡說什麽。”

被如此直白的一問，周绾琰先是結結巴巴地否認，先前的氣勢瞬時一斂，眼神閃躲，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慌亂，“我，我……”

我并不喜歡邱姑娘。

“我不……”

我不喜歡她。

“……”為什麽無法将這句話說出口。

他難不成真的喜歡邱姑娘？

這個念頭一起，周绾琰的心髒克制不住地砰砰直跳，仿佛連最輕易的呼吸都變得艱難，可嗓眼又不合時宜地泛起一絲甜蜜，好似敲開了頑固的蜂巢，終于嘗到了深處的香甜。

為他這些天的無所适從敲開一片豁然開朗的明亮。

如果說方才的話只是為了試探，那麽周绾琰給出的反應便坐實了他的猜想，白客與不由得愣住，喃喃道：“不會吧，兄弟你……”

真的陷進去了？

次日，晨霧散盡，天色大亮。

邱知桑昨日歇得早，也醒得早，坐屋中呆着無聊，便下來透透氣，順便整理接下來出發的路線，不曾想她剛尋好位置坐下，一個神情奇怪的男子也緊随着坐到她對面。

男子欲言又止地望了她好幾眼，嘴巴嚅動着要說什麽，但邱知桑一時想不起在哪和他見過，懶得應對，便假裝看不見，低頭只忙活自己手中的活。

“那個……邱，邱姑娘？”

“……”邱知桑耳朵微動，淡淡地瞥去一眼。

昨夜白客與考慮了很久，他想既然周绾琰已經陷進去了，再往後就是兩人感情的事，他不好再插手。

萬一兩人成了，他身為周绾琰的兄弟，總不好與弟妹還有矛盾。

白客與知道自己的性子太急，轉變大，前些日子他還罵她妖女，如今卻意圖和她握手言和。

幸虧邱姑娘的神色不冷不熱，對他的态度也沒有多苛刻，似乎是不計較此事了……難道之前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白客與緊張地在桌下搓了搓手，“邱姑娘可是不氣了？”

“氣什麽？”

邱知桑随口回道。

這人說話怎麽奇奇怪怪的，稱呼張口就來，該不會是她重生之前認識的人吧？時間過得太久，她都已經沒多少印象了。

邱知桑思及此，擡頭疑惑地對上那張有些模糊的臉。

白客與見狀一哽，他沒想到邱知桑竟寬宏大度如此地步，不僅不氣，還将此事抛之腦後，既往不咎，果真是他多慮了！

對面的男子忽而面露感動盯着她看，邱知桑皺了皺眉，感覺他好像誤解了什麽，她剛想無情打破他的這出獨角戲，卻聽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邱姑娘？客與？”

客與，白客與？

邱知桑恍然勾起唇角。

原來是你啊。

白客與聞聲轉頭，發現周绾琰一臉不放心地走過來，他心中輕嘆：媳婦還沒過門呢，就那麽護着了。

白客與朝他颔首致意：“我打算今日便離開。”

周绾琰應聲點頭，又發覺他身後的邱知桑的臉色較為嚴肅，不禁有點擔心兩人剛剛又鬧了矛盾。

周绾琰：“你們這是……”

白客與連忙道：“我是來向邱姑娘道歉的，先前是我誤會了。”

視線轉到邱知桑，她也煞有其事地應和，“沒錯。”

臨走前，白客與鄭重地向她鞠了一躬：“多有得罪，還望邱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自然。”

與之告別，邱知桑倚着門緊盯白客與的背影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杜瑾溪下樓的時候恰好和白客與見到最後一面，她的眼底泛着淡青色，昨夜花了大半宿的時間，硬是把桃源村的事情從頭到尾回憶一遍，果真找到了不少空白的片段。

可她臨時被送出來，沒有機會找到原因，邱知桑和周绾琰也沒有對此事有所表現，杜瑾溪揉揉腦袋，不太确定。

難道是她記錯了？

杜瑾溪怏怏不樂地坐下，在到桃源村之前，她原本是最好奇其中故事的人，最後卻一丁點兒恩怨情仇都沒有聽到。

在他們零碎的對話中，多年養成的直覺告訴杜瑾溪桃源村的故事不簡單，特別是舉止怪異的花鳶尾。

因此一早起來，她便急着過來詢問。

邱知桑作神游狀，周绾琰顧及她曾被花鳶尾控制過，為了不引起她的恐慌，便挑挑揀揀大致描述了一下。

周绾琰語氣溫和，不緊不慢，将他知道的桃源村裏的一切娓娓道來。

雖然看過許多離奇的話本，聽過說書先生繪聲繪色的表演，但得知真實發生在身邊後，杜瑾溪還是聽得一愣一愣的，“當真刺激。”

她轉轉眼珠，又道：“不過回想在桃源村的幾日，我為何感覺自己的記憶斷斷續續的，半途中還被你們送出來，更沒了真實感，明明本姑娘也參與其中了。”

杜瑾溪最後的記憶是花鳶尾和她說的一句話——杜姑娘長得可真俏，可惜膚色黑了些。

回憶那天醒來糊在她臉上的東西，厚重的令她用清水卸了好多次才算幹淨。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周绾琰停下話，關切問道：“杜姑娘，怎麽了？”

杜瑾溪下意識回道：“我真的很黑嗎？”

周绾琰一臉認真：“杜姑娘雖然是黑了些，但心地極好。”

杜瑾溪：“……”

餘光撇到一旁的邱知桑，杜瑾溪的心髒緩慢地跳了跳，想起周绾琰彼時望向她專注的眼神，杜瑾溪深吸一口氣。

雖然不合時宜，但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她不自然地急轉語調，緊張問道：“那、那邱姑娘呢。”

一下子提到邱知桑，周绾琰下意識偷偷望了眼相隔不遠的邱知桑，倏地臉紅：“……”

杜瑾溪：“……我明白了。”

即使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結果，杜瑾溪依舊無可避免地失落。她還是想說出她的心意，就如同話本中的女俠一般，豁然放棄這段未始即終的感情，不留遺憾，也不必糾纏。

杜瑾溪在午後攔下周绾琰。

在暖陽下，周绾琰的語氣溫和又堅定：“很抱歉，杜姑娘是個好人，但……”

杜瑾溪幽幽打斷：“你果然喜歡邱姑娘。”

周绾琰：“！！！”

作者有話要說：

邱知桑：上半章還在叫我妖女，下半章叫我弟妹還挺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