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真他娘的漂亮!

許鶴寧滿腦子就只剩下那麽一句話。

他知道雲卿卿長得好,那種精致是入了骨的,一颦一笑都像鈎子,能把人勾直了眼。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今日有了對比,他不願意承認也得承認!

許鶴寧不知道自己此時眼睛就是他剛形容的,發直了。視線鎖定在她身上,直到她進去水榭,礙眼的幾片門板把她遮得再也看不見身影。

“大當家,我們還過去嗎?”陳魚陪着他站得腳發麻,忍不住詢問一句。

許鶴寧手指摩挲了一下傘柄,嘴角揚起,利落轉身。

陳魚見他要走,只好跟上,心裏嘀咕來都來了,這會兒走了不就讓夫人不知道這份關切嗎?

白走一趟吶。

許鶴寧卻在此時突然開口了:“老三,你覺得兄弟我膚淺麽。”

哈?陳魚被他問得懵在那裏,好半會才小心翼翼地說:“寧哥……你是指你剛才看嫂子都看直眼的樣子嗎?”

自打進了京城,陳魚就沒再主動喊他一聲哥,是怕他被外人說還有個沒本事的義弟,丢他的人。也只有稱兄道弟的時候兩人才會毫無顧忌說話。

許鶴寧被噎一下,擡腳就踹陳魚屁股上:“去你的!你不看我和你嫂子,你知道我眼看直了!”

陳魚往邊上躲,嘴裏連連叫着不敢。

膚淺麽。

許鶴寧把這兩字在嘴裏嚼了再嚼,揚起眼角微微一笑。

也許在雲家她撞到懷裏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極膚淺的人。

一場雨說來就來,直到中午也不見停歇。

雲卿卿将人邀進水榭裏,兩桌的葉子牌已經輪了許多圈,她這東道主就一直坐在一邊,看客人打牌笑鬧,任由她們把自己的存在遺忘。

她自小到大,不愛人情來往,躲懶功夫是一流的。

翠芽在她跟前伺候茶水,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或許該氣的,氣前來的客人真的就那麽把自家姑娘忘記了,氣自家姑娘居然對此怡然自得,完全沒有是主角的自覺。

雲卿卿此時肚子輕輕響動一聲,她在五髒廟發出的信號中站起身,看了眼外頭的水霧朦胧,終于像主人家開始吩咐宴席事宜。

翠芽離她近,當然聽到那代表饑餓的動靜,一肚子氣變成了忍峻不住的笑意。

她們姑娘,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随着雲卿卿的吩咐,在大雨中沉寂的侯府又活躍了起來。

丫鬟婆子從廚房打着傘拎着食盒,像游龍在水幕下緩緩前進,丫鬟婆子一路結伴而至,水榭變得更加熱鬧,瓜果佳肴的香味濃郁。打牌的千金們不約而同停手算賬,嘻嘻哈哈,在雲卿卿的相請中落座。

雨點砸在瓦面上,發出嘩嘩的聲音。

雲卿卿讓衆人圍了一桌,坐下前往外又看了眼。

侯府花園被雨幕模糊了輪廓,滿園姹紫千紅也失去顏色,朦胧中她看到一座小樓在花園間聳立,就在水榭正對面。

她定定看着,總感覺隔着雨幕的小樓裏有人。

很快她就自己否定了。侯府攏共就那麽幾個主子,婆母是不可能出門的,叫人琢磨不透脾氣的許鶴寧多半也沒有這個閑情逸致跑小樓上賞雨。

雲卿卿重新落座,小樓裏的許鶴寧正兩指捏着酒杯往唇邊送,視線遠眺,正是落在熱鬧的水榭裏。

他悠然自在,被喊到樓裏陪吃飯的霍二卻是哭喪着臉。心裏咆哮着這個水寇就是故意讓人坐立不安,這破閣樓又濕又冷,連吃頓飯都自己不讓安心!

陰毒啊!太陰毒了!

霍二暗中抱怨,拘束着沒多下筷,後來他發現許鶴寧根本沒在意自己要放開大膽吃,就聽到那個該死的水寇說:“霍二,你是不是要接令妹回去了?”

剛夾了塊肘子肉的霍二:“……”

雲卿卿填飽肚子,剛捧了茶,外頭就有婆子禀報說霍家二少爺往這兒來了。

霍二到來,水榭的熱鬧就随着散了。

霍月芊首回發現自家兄長挺靠譜,一句下雨天暗了路不好走就救她脫離苦海,對兄長贊賞的小眼神明白得讓霍二脊背發寒。

“眼角抽搐了你!回去再說你!”霍二低聲推了妹妹一把,回頭朝笑得溫婉的雲卿卿道:“雲家妹妹,不用那麽生分再送來送去的,我領着她們走就好。你留步,留步……”

雲卿卿把兄妹倆的小互動都看着眼裏,微笑點點頭:“那就有勞霍表哥了。”有人代勞,她還省事了呢。

霍表哥三字讓霍二記起不美好的回憶,臉色一變,對這夫妻倆是真怕了,拽着妹妹走得飛快,其他小姑娘都得小碎步跑着才能跟上。闵芷夕在離開前還回頭看了眼雲卿卿,神色複雜,最終一抿唇什麽都沒有說走了。

“走吧,回去歇歇——”雲卿卿小幅度的伸伸腰,今兒可把她鬧得夠累的。

翠芽拿來傘跟在她身邊,順着游廊邊走邊嘀咕今日宴客的事。

“姑娘,你說霍少爺兄妹和闵姑娘怎麽突然就來了。”

這事她琢磨半天了,總感覺不對。

雲卿卿聽着雨聲,腳步慢悠悠的,正想要說話,就看到有人倚在拐角處。

她腳步頓了頓,朝那人喊了聲侯爺:“你怎麽在這兒?”

懶懶靠着的許鶴寧站直,順手抄起同樣倚在牆邊的傘,聲線淡淡:“來看霍二有沒犯渾,不知好歹。”

是怕他在侯府砸場子?

雲卿卿覺得他多慮了,邁步上前,翠芽自覺後退兩步,許鶴寧很自然就與她并肩走。

雨勢此時小了許多,水汽随風被吹入游廊,沾在皮膚上,微微發涼。

“霍二上次受了教訓,這次來多半是表達賠禮的誠意。”她擡手撚了下沾了水汽的鬓角,緩緩接上他剛才的話。

許鶴寧眼角餘光瞥了她一下,見她臉頰微紅,一眼就能看出是被酒氣熏的,三月桃花瓣般的顏色。

他嗯了聲,考慮着是不是該告訴她客人會來的真相。可琢磨了會,自己是在哄她高興不假,可說出來就跟邀功似的。

他說不出口,反倒神差鬼使地問了句:“喝酒了?玩得盡興?”

玩?雲卿卿對這字眼皺眉,不鹹不淡地道:“要熱鬧嘛,喝了點花釀。不怕你笑話,我自小都是家裏宴客我就想辦法躲懶,最好能不露面,一點兒也不喜歡這些熱鬧應酬。”

世家出來的姑娘也好,公子也好,哪個不是滿身心眼,她不喜歡和人鬥心眼。她長那麽大,也就是近來才頻頻費心思和那些人和事做糾纏,連帶着藏起來的壞脾氣都跟燒開水似的,一點一點随着水溫沸騰,冒泡一樣,咕咚咕咚地全冒了出來。

她以前還真沒和人紅過臉,更遑論算計人和人動手。

她說着心裏話,也沒覺得這些有什麽不能說給許鶴寧聽的,兩人以後就是搭夥過日子的夫妻,坦誠一些沒什麽不好,全然沒發現許鶴寧臉色微變。

“今兒熱鬧,你覺得不好?”

許鶴寧慢慢問了句。

“要不是看在幾家不能鬧生分的份上,我是不想給霍二和闵芷夕這個面子。”還不如讓她在屋裏好好歇個覺。

雲卿卿話裏有遮不住的嫌棄,許鶴寧脖子都僵了。

他娘的,他這算不算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雲卿卿說着突然側頭,朝他微微一笑:“一開始說霍二到侯府來找你,我還以為是你叫人上門賠禮的呢。”可闵芷夕對她恭恭敬敬,還挑好話讨好她,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

許鶴寧握着傘的手猛然收緊,指節發白,幹巴巴接了句:“你想多了。”

心裏翻江倒海的。果然不告訴她是對的,不然他又得面子裏子都丢個幹淨!

可到底還是覺得尴尬,他木着一張臉,一路都沒再說話,等到院子直接丢下一句還有事處理又鑽進書房。

雲卿卿習慣了他這兩天的冷淡,并未察覺某人是又羞惱得沒臉見自己,躲起來了。

回到屋裏,她抵不住酒意,洗把臉就一覺睡到傍晚。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李媽媽忙了一下午回門的事兒,見她醒來一樣一樣給她禀報。

“侯爺和老夫人都特意吩咐加了許多禮物,滿滿當當裝了三馬車。”

“侯爺還沒回來?”雲卿卿梳着頭,望着銅鏡裏的影子問了句。

李媽媽說是,說着還抱怨一句:“才新婚,也不知道什麽事務,就忙得沒點空陪人。”

她恍若未聞,笑笑吩咐:“去問問侯爺回不回屋用飯。”

翠芽前來的時候,許鶴寧是真遇上要事處理,等着見一個人。陳魚請示後抱歉朝翠芽笑笑,翠芽不怎麽高興地走了。

等許鶴寧一臉凝重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近三更,內間只留了一盞燈。燭火柔和,他繞到床邊,雲卿卿正陷在枕頭上睡得香甜,大紅被褥中顯得她一張臉特別小。

許鶴寧看着,伸出手掌,伸展五指比對着。

一張臉還沒他巴掌大。

他對着籠罩她臉頰的那片陰影笑笑,想起她在游廊上時一副嫌棄請宴的事情。

雲家究竟是怎麽寵着她,縱着她,讓她居然連在應付宴請這樣的人情往來上都不耐煩。

“嬌氣。”他低聲吐出兩字。

**

次日清晨,雨終于停了。

雲卿卿醒來時發現許鶴寧依舊不在枕邊,她爬起來洗漱穿戴好,發現他已經一身整齊。

“去娘那用早飯,你今兒回門。”他沒擡眼看她,淡淡站起身理理袖子,率先出門去。

雲卿卿急慌慌跟上,不過一路上她發現,他沒有跟上回一樣走得飛快,而是壓着步子在配合她腳步。

他……好像變溫柔了?

雲卿卿歪了歪腦袋,隐隐察覺許鶴寧身上的不同。

許母今日還是沒什麽精神,兩人用過飯就出門往雲家去。

許鶴寧騎馬,不急不緩跟在馬車邊上。

從侯府到雲家,要經過南城的那家豆花鋪子。

已經過了早飯時間,鋪子裏的客人不算多,許鶴寧聞着豆汁香味,餘光掃到馬車的門簾掀起一條縫隙。

雲卿卿似乎是探頭在看豆花鋪子。

他桃花眼斜斜一掃,也看向鋪子。

她早飯沒吃飽?

他勒了勒缰繩,馬兒的速度慢下來,腦海裏卻突然蹦出自己不久前的那句‘買豆腦哄人的蠢事他不會再做第二次’。

他神色一僵,心情複雜,視線重新落在已經先行的馬車上。

正是此時,一抹寒光也映入他眼中,他還來不及心驚,本能地一甩馬鞭沖了出去。

拉着車子前行的馬兒突然擡了前蹄嘶叫,雲卿卿在車廂裏只感覺重重颠簸一下,整個人就騰空,狠狠朝車壁撞去。

她聽到了自己的驚呼聲,一道黑影箭一般從車門處串了進來。

雲卿卿在驚險中腦子先是空白一片,緊接着耳邊是咚地悶響,但她沒有感覺到疼痛,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有人抱着自己。她心髒怦怦跳動着,一擡頭,看到許鶴寧發白的臉近在眼前。

許鶴寧拿自己當了肉墊,砸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死死咬着牙才沒爆出粗話。在與她惶惶的視線相觸時,他腦海裏第一想法是趕上了,第二是……誰他娘的暗算他們!

然而想法還沒落下,一只寒光凜凜的箭矢就從車窗外朝他背後淩厲襲來,陳魚在外頭嘶聲高喊:“大當家快躲!”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小長章。

終于開門,能更新了,那麽高興的事情肯定少不了紅包雨鴨。快舉手,讓我看看小可愛們,想死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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