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更】

不是她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雲卿卿歪了歪頭,等他下一句。

說不解釋,話卻神差鬼使脫口而出,許鶴寧在懊惱中只能順着說下去。

“不是情妹妹,是晴!绮霞低映晚晴天的晴,她名挽晴,挽發的挽,取了這句裏的晚晴天諧音。是我早年認的義妹。”

雲卿卿在他一口氣說了大長串中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了,你不要太緊張。”

許鶴寧差點被她噎死。

他解釋明白一些怎麽就緊張了?!

正被氣得牙癢癢,她倒是在他懷裏撲哧笑出聲,臉頰兩邊梨渦淺淺,清亮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神色難看的面容。

許鶴寧一品咂,從她彎彎的眉眼間看到狡黠,恍然自己又被戲弄了。

促狹鬼,她哪裏是只兔子,分明是只心眼多的小狐貍!

許鶴寧在她笑聲中咬咬牙,眼尾一挑,驟然低頭用半真半假的話挑釁了回去:“我若真緊張,你是醋還是不醋?”

笑着的雲卿卿一愣,在他使壞的眼神中臉頰微燙。

誰要吃醋了!

她在被反戲弄中眸光微閃,朝他嫣然一笑:“——那我将就吃一些?”

許鶴寧心髒咚地一下,狠狠撞在胸腔裏,餘震讓他四肢都酥酥麻麻的。

她笑起來……比雨後晴空的那抹藍更讓人心情愉悅。

真好看。

許鶴寧看得出神,耳根莫名在發熱,忙擡頭看前方。

他懷裏的既不是兔子,也不是小狐貍,是勾魂的妖魅!

雲卿卿可不知道他滿腔心思千回百轉,發現他不再出聲,眼角眉梢都染着小小的得意。

不正經的瞎扯誰還不會了。

侯府有體面的都知道夫妻倆在回門路上發生意外。雲卿卿被抱着回屋,留在府裏的李媽媽焦急迎上前,見她精神不錯,高高吊着的一顆心才算落下些許。

“炕上和榻上都墊了加厚的褥子,夫人躺哪兒都使得。”李媽媽在前頭領路,雲卿卿選擇前者。

都是躺着,起碼炕臨着窗,她還能看看風景。

正是暑天,昨日雨後帶來的涼爽已經被陽光蒸發。許鶴寧抱着人走一路,本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懷裏還窩了團軟面似的少女,此時滿身是汗,随手拿了套常服就到淨房沖澡。

李媽媽在他身影消失在門後,神色不太好地湊到雲卿卿跟前說:“夫人,府裏來了位晴姑娘,說是侯爺的義妹。”

“我聽說了。”

她小心翼翼挪動一下,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李媽媽聽她淡淡一句就沒了後文,暗暗着急,又道:“夫人,我讓你奶兄朝柒兒打聽過,說兩人認識七八年了,也就是侯爺十三四歲的事。那晴姑娘跟你同齡,這麽一算,她是在九歲左右到侯爺身邊的,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雲卿卿聞言莞爾。

柒兒就是剛才在他們回府前嗓門特大的少年,十三四歲的年紀,挺單純的一男孩兒,怪不得能被她奶兄套出話來。

至于奶娘說的一車話,雲卿卿當然明白何意,是擔心兩人有所謂的男女之情。

她笑笑:“沒你想的那麽複雜,侯爺說就是義兄妹。”

李媽媽直想跺腳,她的傻姑娘哦!

“侯爺與你說了是義妹不假,可曾說過這義妹本該在侯爺去軍營後就嫁人了嗎?我暗中去見過人了,晴姑娘可沒挽婦人發,既然本該嫁人,卻又沒嫁。也沒在侯爺進京的時候跟着,反倒這會子巴巴來了!”

能沒有旁的心思?!

反正她不信。

何況夫妻倆成親到現在都沒圓房,若是此時叫人橫叉一腿……李媽媽說到最後咬牙切齒的,像是想撲上去咬人一口肉。

雲卿卿還真不知道這麽多,許鶴寧也沒說,何況她才跟許鶴寧認識幾天,他身邊有什麽人和過往幾乎是一眼黑。

她眉尖可見的蹙起,她确實沒去了解過許鶴寧。

李媽媽見她表情終于變得凝重,心頭微寬,還想要再多說幾句勸她別太單純,随便信口頭之言,許鶴寧卻從淨房出來了。

他帶着一身水汽,濃眉似劍,那鋒利的輪廓叫李媽媽當即閉上嘴,默默退到側邊。

雲卿卿正入神,眼前的光被他遮擋大半,擡頭就見他鬓角還沾着水珠,嘴角微揚,大刺刺在她身邊坐下。

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她眨眨眼,暗暗揣測他高興的原因。

會跟那個晴姑娘有關嗎?

雲卿卿不太确定,不過她準備直接問。兩人因為賜婚成了夫妻,以後日子都綁一塊了,聽了李媽媽的話,她深以為有什麽還是說開了的好。

可等真張開嘴,她反倒不知要怎麽開口。

先前他已經解釋過,晴姑娘是義妹,她現在再問,不就是多疑他。按他的脾氣肯定得惱吧。

雲卿卿難得躊躇,窗外響起陳魚的聲音。

“大當家,有要事。”

許鶴寧本想着兩人間相處比先前融洽許多,準備跟她說說自己以前的經歷,也省得她有時一見自己冷臉就驚得跟只兔子似的,結果被事找上門。

晚上再跟她說吧。

他站起身,把最後一個襟扣扣好,朝她道:“我去去就來。”

雲卿卿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他身影才消失,李媽媽就回到她跟前,想要說些什麽。

“李媽媽,我明白的你的意思。父親母親亦教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可侯爺說過是兄妹,我信他。”

他沒有必要跟自己撒這個謊,不然心儀的女子被他親口認成妹妹,往後他該怎麽跟自己開口說納到房裏?

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寧願說得模棱兩可,也不會先給自己下個難改口的絆子。

李媽媽張着嘴,臉色有點難看。

而雲卿卿已經看向半開的窗子,不給她再多說的機會,吩咐道:“來者是客,吩咐廚房晚上準備宴席,給晴姑娘接風洗塵。”

李媽媽只好悻悻的地住嘴,可轉念一想,接風洗塵可不就是告訴那個晴姑娘,誰是當家主母麽!

她們姑娘還是沒有糊塗的,先來個下馬威!

“姑娘此計極好!”

李媽媽心情陰轉晴,朝她比了個大拇指。

雲卿卿回頭看神色激動的奶娘:……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

許鶴寧出了屋,沿着游廊往書房。

一處有枝桠探入廊中,正好刮在他肩頭,他随意拿手一折,把斷枝給丢外頭花壇裏。

“讓人修修探進來的樹枝,別刮到雲……夫人了。”

那嬌氣包全身都軟軟的,刮一下估計就得裂開個口子。

陳魚可沒見過他的心細用在這些地方,偷偷撇過臉笑,笑過後才跟他說剛剛探到的消息。

“那個李景輝是在宮裏被說調.戲宮女,被大皇子發現給責罰出宮的。不過當時按沖撞貴人的由頭,保了李家顏面,所以知道這事真相的人不多。”

他可是費了些功夫,從當年收了李家發賣幾個下人的牙婆那打聽到的。

李景輝是被大皇子罰出宮。

許鶴寧濃眉一壓,快速在心裏盤算着。

所以,李景輝極大可能是對大皇子懷恨在心,然後被其他人收編了?比如太子。

這麽一推敲,按着雲嘉玉的話,李景輝授命于太子也不無可能。

那他在官房前說的話可以歸為故意,是在挑撥雲家霍家。

霍家少了雲家支持,就是變相把大皇子的勢力也削弱了。

從刺殺到雲家發生的事情,種種都指向是太子所為。

許鶴寧想得直眯了眼,腦海裏閃過太子那張溫潤的臉,舌尖輕輕掃過後牙槽,得出個結論。

這些個皇子都有病!

争權還得拉別人淌渾水!

陳魚見他神色不虞,知道他正不爽,話頭一轉:“大當家,四妹在老夫人那兒呢。說起來,也有一年不見了,那丫頭被二哥養得白淨不少。”

“老二是怎麽放她進京的,萬一走到半路發現懷上身孕什麽的,有個閃失,他不得心疼。”

許鶴寧十三歲那年已經在嘉興闖出些許名聲,方挽晴是他在當年洪水中撈起來的,家人都不知所蹤,就那麽跟着過不知明日的日子。一年前才安穩的談婚論嫁。

他話落,陳魚臉色古怪,跟他說了另外一件事:“大當家,她還沒和二哥成親。”

許鶴寧腳步霎時停在那裏,看向陳魚的目光沉如深潭,透出幾分淩冽。

陳魚被他看得聲音都小了許多:“我也是剛剛見過她才知道。她說和二哥吵架了,沒地兒去,才跑到京城來的。”

方挽晴和陳魚嘴裏二哥的事,得從一年前說起。

一年前許鶴寧被雲老太爺說服,為了給母親治病,和給跟自己一起闖蕩的弟兄們有安穩日子,選擇歸順朝廷。

條件就是他去軍營剿倭寇。

那時他也不知自己生死,老二劉燦是還有爹娘的人,方挽晴是個姑娘,唯獨陳魚獨身一人,所以他只帶了陳魚進軍營。

他多少知道方挽晴對自己心思特殊,年少的時候也就只有那麽一個姑娘陪着他長大,對她感情是比妹妹多那麽一絲絲。

他們結拜的三人中,劉燦卻是實打實喜歡方挽晴,把她當寶貝一樣哄着。他看在眼裏,因為要去軍營,生死不由自己,他離開前告訴方挽晴自己未必能回來,是讓她做選擇。

方挽晴沉默着走了,第二天去軍營她并沒有來相送,只有劉燦笑得一臉燦爛前來,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在軍營中間有收到劉燦幾回信,信裏提過兩人要成親一事。

他當時已經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如果換了他是方挽晴,浮萍一樣的姑娘,一個生死未蔔,一個安穩無憂,他當然也會去選擇後者。

所以他從來沒想過怪責或者怨忿,何況後來細細琢磨過,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其實并不是喜歡。只是年少的相伴,讓他認為她比旁的姑娘特別一些,若真娶了她,他恐怕還真沒法回應人家的滿腔情意。

萬幸他在戰場中活了下來,直接被召進京封爵,此事就那麽被他忘在腦後。結果現在方挽晴和老二吵架,負氣跑京城來了。

許鶴寧神色複雜。

陳魚清楚三人過往的那一段,方挽晴現在來京城的心思他沒琢磨透,才特意先找要事的借口,把許鶴寧給喊出來。

“大當家,你還是先去見見四妹,她不肯跟我說吵架的原因。”或者只有他拿出大當家威信才能撬開嘴巴,要真是老二有錯在先,他們做兄弟的還是得當回和事老勸一勸。

許鶴寧此時也明白陳魚支自己出來的真正用意了,視線落在牆角一株翠綠的灌木上,不知在想什麽。

兩人還站在二進院子的門洞前,李媽媽正好要去吩咐廚房晚上設宴,打了個照面。

她微笑着朝許鶴寧福一禮,內心到底是替雲卿卿在新婚遇到那麽個糟心事氣不過,故意提道:“夫人吩咐老奴去廚房,晚上給晴姑娘辦洗塵宴。”

許鶴寧并沒多想,颔首嗯了聲。

待人走了,看出點端倪的陳魚悄聲跟他說:“大當家,怎麽這老婆子一股來者不善的氣勢。對了,她那兒子今天在小柒跟前打聽到不少關于四妹和我們之前的事,夫人那會不會已經知道當年的事,起誤會了。”

這洗塵宴,可別是個鴻門宴吧。

兩人新婚,殺出個未婚姑娘,以前還有那麽點說不清楚的關系,讓人這當家主母臉往哪兒擱。

許鶴寧眉頭擰緊:“不能吧——”腦海裏回憶起不久前在雲卿卿坦蕩的樣子,心頭莫名突突跳了兩下。

被陳魚那麽一唬,他現在怎麽有點兒心虛。

“大當家,那你還去不去見四妹?”陳魚問了句。

許鶴寧一聲不吭轉身就往回走。

他去見個屁!

他和雲卿卿關系好不容易有破冰的跡象,他現在去見了,誤會才要大發了!

雲卿卿剛閉上眼,準備歇個午覺,晚上也好有精神招待客人。

許鶴寧卻風一般沖到她跟前,把她的瞌睡驚得跑了大半。

“你怎麽就回來了?”

“雲卿卿。”他低頭與她目光相觸,神色鄭重,“我跟你說一下有關四妹的事。”

他凝重的舊事重提,雲卿卿首先想到的是,他知道奶兄打聽晴姑娘的事了。她有些想笑,這有什麽好緊張的,她又不是不講理,偏聽偏信的人。

“我沒有誤會什麽,我信你的。”

“我先前沒和你說明白,是和她有過一段不那麽清楚的時期……”

兩人同時開口,雲卿卿錯愕。

她聽到了什麽?

許鶴寧:……現在閉嘴來還得及嗎?

作者有話要說:雲卿卿: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喂,火葬場嗎,我預定個位置。

許鶴寧:我只是想坦白!坦白!說好的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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