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絕境求生

蘇施這場大病自然也驚動了李鶴山。得了信兒,他便把只黃鹂鳥撩撥得在籠子裏撲拉亂飛,驚聲大叫,對馮叔說了一句:“病了?我瞧着是心病吧!”——這塊到口的肥肉豈能放過?未免當他李鶴山太過好心。

馮叔無話,幹脆對着蘇施狠狠咒罵,再瞧着李頌臣私下裏搖頭連嘆。

游兒眼睛都是腫的,天天在床邊候着,一邊哭着“阿施姐姐“,一邊求着神靈菩薩。

頌臣他們也叫了郎中,那個年逾花甲的老頭來把了脈,摸着胡子診斷:“姑娘身子無礙,但脈息微弱,蓋因平日思慮過重,此乃心病,藥石罔效。要她複原,還須諸位時時開解,老朽只怕有心無力”。

說罷起身拿着藥匣,轉身欲走又瞧了瞧那幹癟的手,搖頭嘆氣:“才這麽丁點歲數,怎的就弄成這樣?如此,只怕熬不住幾天了!”衆人一聽,各自心酸,游兒更是撲到蘇施身上,哭得肝腸寸斷。

頌臣這廂書也讀不下了,一顆心仿佛被人攥着掐了一把又一把,把它搓過來又碾過去,讓他如何輕松得了?

哪次去探望,蘇施都那麽不死不活地躺着,連眼神都不曾給過他一分一毫,他卻已經把蘇施全部的苦難負在自己背上,恨不能把痛苦的緣由都歸到自己身上。頌臣生平第一次愛一個人啊,卻要眼睜睜看她如此凋零,他自然痛不欲生。

瞧她這樣漸漸散了生氣,頌臣想救救她,想照顧她一生一世,想讓她在自己的臂膀下長長久久,含笑終老。他想求着父親讓自己娶了蘇施,生老病死他都願意擔着。

頌臣這般想着便去跪着求了,但頌臣這想頭也只不過成了想頭——他那點心思當爹的豈不是早就識破?但是李鶴山覺着,頌臣這毛頭小子就是貪圖一時新鮮。要知道當年自己對玉娘也是要死要活,可結果呢?再來一個溫香軟玉照樣是那般手感,女人嘛,玩了幾天都能抛去腦後。

有什麽呢?值當跟自己親爹争一個誰知道哪天死的病秧子?

李鶴山這般一思量,臉上就不好看了。他說道:“臣兒,我不曾想你對個蘇施這般上心!我原先對你寄了厚望,盼你求個功名光耀門楣——不料你如此兒女情長,居然荒廢了學業,來跟我求個女人!哪個給你的膽子!別說你們年紀、八字合襯不合襯,便說她那副短命相也絕不能做咱老李家的媳婦兒!你想都不用想,不如回去用功的好!再來為她如何如何,爹可就沒這麽好說話了!”

頌臣一聽,失魂落魄教馮叔架了回去,自此再不請求。李鶴山自然以為兒子絕了念頭用功去了,卻不料頌臣這顆情種憂思成疾。他自己是個薄情的,便道自己的兒子必然也如天下男人一般花花腸子。卻不知頌臣對自己垂涎三尺的蘇施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相思入骨又久病成癡。

此後,頌臣每日都在蘇施窗前坐上半天,遙遙瞧了那副病容也不嘆氣,也不流淚,也不說話,也不搭腔,偶爾越矩,握住那柴火般的枯手就那麽呆着。這下子除了床上那個,窗前又多一個病人出來,游兒又驚又怕,哭得更傷心了。馮叔一開始還勸勸,後來再着急也不敢同老爺說,就這麽無可奈何由頌臣去吧。

如此五天後,蘇施與死人無異了。

外面的人呼天搶地,蘇施自己卻像是進了一個夢,夢境現實分不清楚,醒不回來。

夢裏的蘇施蓬頭赤腳走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大地上,周圍沒有一個人,只有她自己。沒有日頭,沒有風,沒有雲,身旁是萬壑黑壓壓的老梅,沒有開花,殘幹虬枝上栖了一群烏鴉,對着她嘎嘎叫喚。世界只有黑白兩色,極端分明,她一身白袍融進大地挑不出來,但蘇施竟然半點都不害怕,反而惬意安心———心知這裏沒人來傷害她。

畫面一轉,她又瞧見雲家床上那對野鴛鴦,李鶴山禽獸好色,莊玉娘浪态畢現。她不想看,但一對眼睛像是被誰釘住似的轉不過頭,她瞧着他們激情四射,瞧着他們白日宣淫,心裏十分煩躁禁不住喊出一聲:“我不看了!”但那對男女仍舊動作,聲響也不絕于耳,讓人着實惱火。

但突然,再看下去,卻見李鶴山身下那個女人的臉已經變了,銷魂模樣也成了絕望憤恨,那是蘇施如此熟悉的一張臉——她喃喃喊了一聲“娘啊”!

于是沅柯的臉放大到她面前,五官扭曲,十分痛苦,伸了只手就來抓她,蘇施趕緊伸手出去拉,卻被甩開,瞧着娘親被李鶴山重又扯着頭發提回身下,沅柯哭喊:“阿施!你在這兒幹嘛!還不快走!快走!快走!”——至此蘇施一身冷汗,徹底醒了。

當時頌臣看完她剛剛回去,坐在床邊的是哭累了睡過去的游兒。她一曲手,游兒睡得淺便立時醒了。趴過來見蘇施眼珠轉着有了神,哭得反而更厲害了,開口就是:“阿施!你可吓死我了!郎中都說你不中用了,我以為,我以為,你醒不來了”。

見蘇施也不回答,游兒又哭得慘烈:“阿施,你到底是怎麽了?怎地能平白無故去鬼門關走上一遭?你有什麽事就跟我說,難道我不知你有心事?我一直在等你開口啊”。

蘇施也不答話,慢慢把頭轉過來,拿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游兒,游兒莫名其妙,卻見她眼神越發犀利毒辣,自己幾乎膽邊生毛,便問道:“阿施,你看我做什麽?”

蘇施剛醒來,神志不足,精力不濟,卻也把游兒那只手捏得生疼,游兒瞧她醒來不一樣,也不敢吱聲,被她盯着半晌方才聽她開口,沙啞篤定,卻是:“游兒,我只有一件事”。

☆、35

一說有事,游兒趕緊聽着。

蘇施幾乎把半個身子直起來,但體力不濟又使出一身冷汗,抖着說道:“這件事得你幫忙。你肯不肯?若肯我就說,不肯就罷了。”

游兒待她如同親生姐妹,時時刻刻急她所急,湊過去答道:“怎能不肯?你且說來”,見蘇施還是一臉審度的神色,迎着那目光問道:“莫非你還是不信我?”

蘇施搖了頭,扒住她的脖子方才穩住身子,附耳道:“我要逃走”。

游兒瞪大了眼,不想蘇施混沌了這許多天一醒來卻沒頭沒腦說了這句話,忙問道:“逃?為什麽逃?”

這其中緣由游兒哪裏曉得?

蘇施瞧着她如此不通透,一口氣沒喘上來倒在枕頭上幾乎翻了白眼,游兒忙扶着她幫着順了氣。蘇施惱怒地把她掐了一下,說道:“萬萬不能聲張,再不逃我就得死在這兒了。我只問你幫不幫。”

游兒瞧她十分真切,不是玩鬧,又哭起來,說道:“阿施,你別生氣。我聽你的,你說什麽都聽你的!”

蘇施瞧她應了,方再倚着枕頭直喘氣,頭上又沁出一層汗,拉着她的手也掉出淚來:“李家這麽大,我卻不認得幾個人。旁人不會幫我,我也信不過他。游兒,我只有你了,我求求你。”

游兒見蘇施滿眼哀求,哭得更厲害,忙說:“阿施,我一定幫你出去。”

蘇施又想起雲氏夫婦那般形容,生怕游兒一個沒仔細走了風聲,便提醒她:“這事必須隐秘,令堂令尊也得瞞着。倘若不成,我只怕活不得了!”

游兒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頭,答道:“我曉得了,誰都不能說,爹娘也不。只是阿施你這些日子不清醒,頌臣哥哥人都魔怔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挂念你。他也得瞞着,是麽?”

蘇轼此刻只想活命,哪裏顧得上其他人好不好?現下府裏這渾水都蹚不得了,哪裏還敢顧及李老爺的獨生兒子?再加上從夢裏娘親的哭喊來看,爹娘過世這事只怕不簡單,李鶴山八成就是其中關竅。再說,若娘親真如夢中那般備受淩辱,那李家便是不共戴天之仇。她心裏更生忌諱,便答道:“他也不行。這事你知我知,再有第三個,便是斷送了我的性命。你且想想,可有什麽不被人撞見的法子。”

游兒見這般重大,也不問緣故了。止住了哭,絞盡腦汁想了一番,說道:“阿施,小時候爹娘不陪着便不許我出府去玩,還同看門的張哥哥說了不許放我,我便尋着了個狗洞,回回都從那裏進出。那洞開在外院一處竹叢後面,十分隐蔽,往日裏也罕有人至。從那兒出去,便是咱們住的金華街,白日裏車水馬龍十分熱鬧。倘若到了夜裏,人就少了,鑽出去個人自然也是不易被發覺的。”

蘇施一聽,覺得還算妥當,便道到:“那洞大麽?現下還出得去麽?”

游兒便笑了,答道:“阿施,也不怕你笑話。沒進折桂樓之前,我一個人實在悶得慌還偷偷溜出去過呢,也不過是一兩個月前的事罷了。”

蘇施方安下心來,便道:“這便好了。只求這法子走得通,給個活路。”

游兒瞧她漸漸神态平和,忙勸着:“阿施,就算想出去,你也得走得動啊。沒副好身子,還不是在床上躺着幹着急?不如把身骨養起來的好。”蘇施一想也是,便說:“我餓了。”

游兒趕緊起身要給她拿吃的,蘇施又拉住她:“我這境況定不能叫旁人知道,只當我還是往日糊糊塗塗的模樣,掩人耳目吧”。

游兒點頭去了,不一會兒便端回來一碗粳米粥并着兩樣鮮豔小菜,說着:“你剛醒來,立時大進大補只怕腸胃承受不起,先來些清淡、柔和的吃食吧。”蘇施颌首,游兒讓她半倚在自己身上喂着吃了,自此之後照顧更加盡心。

頌臣尚不知曉蘇施已經醒了,照舊每日裏渾渾噩噩去坐上一坐。蘇施只當自己睡熟,裝得十分難熬。對他的好,她不能回應也無心回應,就把只手任他握住。

兩日後,背着人蘇施已經能下地,但仍是勞心。身子豐盈不起來,手還是瘦的,臉上叫游兒敷了粉,瞧上去一片慘白,仿佛還是不見起色。

可惜,這點拙計也就只夠騙騙丢了魂兒的頌臣,如何逃得過馮叔那雙鷹眼?

那日,他進了屋子,見游兒手邊放了碗吃剩的雪耳燕窩。心道蘇施一直起不了身,每日裏全靠參湯吊着一口氣,何時能進這要嚼的吃食?往日也知道游兒平白無故從不肯碰這大補的東西,況且廚房那邊也說折桂樓這邊近來補品要的勤快,自己時時跟着少爺卻不曾見他動過幾口。那吃的人還能是誰?不是游兒,不是頌臣,難不成,蘇施好了?

猜測很快得了驗證:蘇施一動不動,游兒給她掖被子,偶爾露出一截脖子卻是白嫩細膩,吹彈可破,如何是臉上這般顏色?馮叔了然,便告知老爺。

李鶴山閉了眼睛,把手上的菩提子轉得飛快,說道:“若死了便罷,我就放過她。可她偏偏沒死,那就怨不得我了。蘇施着實比她娘聰明,可聰明又有何用?!一個黃毛丫頭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眼,膽子倒不小!”

李鶴山這廂陰謀算計,蘇施那邊也暗暗籌劃:此地不宜久留,兩日後的三更從狗洞便逃出去!

計策定了,兩人更加緊張:蘇施生怕夜長夢多,突生變數,開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身體也是吃不消。游兒卻是心神不寧,玉娘瞧着女兒如同丢了尾巴的老鼠,怎麽問她也不說,心裏暗自納悶。

游兒到底年歲小,又不似蘇施這般能硬扛。整個人都慌張走神,連日控制不住地悄悄去那狗洞走上幾遍,卻不防竹林外一雙眼睛盯着她,把這動作都看個清楚。

她倆這廂惶惶恐恐,戰戰兢兢,李鶴山那廂卻是不打聽、不過問、不關心,看似蒙在鼓裏,毫不知情,實際穩操勝券,那歹毒心腸卻發作得更加厲害:你愛玩,我便跟你玩到底。我得讓你知道,這李府是我李某人的天下,我叫你活,你才能活,我叫你死,你才敢死!你這條命從來由不得你,更別說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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