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新仇舊恨

游兒,我倆同寝同食,朝夕相處這些日子。

當初我病了的時候,你那悉心照顧還是不是真的?

我醒不過來的時候,你那眼淚是不是做戲?

帶我去你家的時候,知不知道我要撞破李老爺?

你說頌臣如何擔心的時候,是不是嫉妒得巴不得我立時死了?

我求你幫着逃出去的時候,你臉上焦急,心裏是不是早就輕蔑不屑?

給我指這條路的時候,是不是一早就下了圈套,還哄了我感激涕零往裏跳?

若是別人,倒還罷了。

偏偏是你,游兒!讓我怎不怨恨!

蘇施這廂又是絕望又是傷心,不察覺間身後已經亮起了幾只燈籠,李鶴山攜了幾個奴才已經圍了過來——她插翅難逃!

蘇施聽見身後逼近了錯雜的腳步聲,心知大勢已去,此事已敗,心頭的悲憤不能自已,只把個包裹往地上一扔,轉身便瞧見李鶴山那張勝券在握、得意洋洋的臉,他手上的鳳眼菩提子轉的氣定神閑,一雙長眼因着面頰的橫肉擠成一條縫,露着精光。

見蘇施面如死灰立在那兒,他走上前去,說道:“蘇姑娘,前些日子你病着或許不知:內院裏幾房夫人的細軟丢了不少,後來下人們排查賊人或許從這兒出入,又不敢打草驚蛇,守了幾回都沒抓着。今兒照樣守株待兔候了半夜,不想居然等來了你。我說蘇姑娘,這也太巧了。您這大黑天了是打算上哪兒去啊?若是李家苛待,你大可白日裏說個清楚走正門,這時候便要鑽狗洞出去,是個什麽道理?”

話畢,他拿腳踢了地上的包裹:“行李都帶上了,看來是要不辭而別。為何不能堂堂正正地走?莫非這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轉頭對貼身的張堂說:“來哪,給我仔細翻檢翻檢”。

張堂佝偻着腰趕緊過來,另有兩個按住蘇施,生怕她跑了——笑話!都這樣了,她還能逃到哪兒去?

眼錯不見,張堂從裏面翻出一只碧玉搔頭,邀功地捧到李鶴山臉前,說道:“老爺,您看”。

李鶴山翹起蘭花指,肥白的指頭捏着搔頭逼近蘇施,問着:“蘇姑娘,這東西哪兒來的?這搔頭剔透溫潤,觸手生涼,價值不菲。姑娘何曾有這等金貴物件?”蘇施一聽便火了:“別碰它!那是我娘的!”

李鶴山輕蔑一笑,搖着頭說:“你娘?哦,那個沅柯。這就不對了,你說是她的便是她的?我怎依稀記得是去年送給三夫人的”,随手便把它扔給身後一位小厮,厲聲道:“仔細瞧瞧,是不是蛾夫人的首飾。倘若認錯了,可別怪我手狠!”那小厮哆哆嗦嗦接了,大眼都沒敢瞟上一下,已經跪在地上回話:“爺,保證是夫人的,我早先見過。”

眼瞧着母親的遺物落在李鶴山手上,蘇施便忍不住嚎叫:“你胡說!你胡說!那是我娘的,你故意栽贓!”李鶴山把菩提子往腕上一滑,伸手掐住她那細長的脖子。蘇施沒了聲音,冷汗便落了下來,只覺着他用覆了薄繭的指頭在自己頸上摩挲,她身上忍不住浮起一層雞皮疙瘩,口水都咽不下去。

李鶴山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笑着說:“蘇施,我便是栽贓,你又能如何?”

蘇施冷汗滲得更厲害,面皮抽着,喉嚨裏止不住發出了“嗚嗚”的低吟。瞧她這麽緊張,李鶴山笑得更加歹毒:“這就怕了?我還以為你膽子有多大!你不是挺能耐呢麽?”他松了她的脖子,捏起她的下颌,對上驚惶的眸子:“你那些小動作哪裏逃得過我的眼睛?從頭到尾我都清楚,但就是不肯說破,你猜,為什麽?”

見蘇施不回答,李鶴山一聲獰笑:“陪你玩啊。眼瞧着一只自作聰明的鳥兒在籠裏撞來撞去,你說,好不好玩?她自己在籠子上畫了個門,便一心一意當了真,你說,好不好玩?我等了這麽久,就是等着瞧你此刻臉上這表情——不甘心又不得不低頭認命。”

蘇施抖了起來,李鶴山更是高興:一只野貓收起了她的利爪,被捆上嘴巴,任人宰割,被吓成這樣!一股變态的成就感襲上心頭,更激發了他陰毒的本性。

蘇施往後退着,問:“你要怎樣?”

李鶴山邪淫一笑,答道:“你說呢?”便把手滑到了她的肩膀,在她漂亮的鎖骨上揉來捏去,自嘲着說道:“從來不曾想過,我李某人要染指一個女人竟能這般大費周章。也罷,蘇施,你定不知道,比起你娘,你可愛多了。”

這句話無疑是壓垮蘇施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猛地推開小厮,沖到他跟前問道:“你把我娘怎麽了!”

李鶴山說道:“我可沒把她怎麽。她爬上我的床還不老實,偏偏叫你那不争氣的爹撞見,非要跟我拼命,我一腳就踹得他吐血,回去就死了。你娘軟弱,跟着尋了短見,這可怨不着我”。

至此,蘇施才得知爹娘過世的內情,心裏更添仇恨,一頭撞向李鶴山罵着:“你這畜生!還我爹娘!”他怎是憐香惜玉的人?待反應過來便使勁把她搡在地上,臂上卻已經被蘇施咬了一口。他一臉戾氣,沖張堂喊道:“來呀,把她鎖進杞蘭苑!”

蘇施已是抱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氣兒,聽他這話便咬了牙往牆上撞去,幹脆碰死的好。可李鶴山豈能讓她如願?他原本習過武,腳尖掂起一粒石子便射向她的軟麻穴,蘇施立時癱在地上,四肢再不能使喚。

李鶴山扯了她的頭發,拽到小厮面前下令:“帶過去!我要活的!”

蘇施被人扛在肩上,竟是半分不能動彈。臨走時她瞧見不知何時立在人群裏的游兒母女:雲嫂一臉漠然,游兒被她摟着,只露出一雙淚眼無所畏懼地迎向蘇施,那目光裏居然滿滿是關切和心疼!

她竟然不心虛!

她竟然半點不愧疚!

原不知她心腸竟這般硬!

蘇施怨毒地盯着她,咬牙切齒地吼着:“雲游兒!雲游兒!我是瞎了眼才信你!蛇蠍心腸!你會遭報應的!日後我定不放過你!”

雲嫂沖過來就抽了兩個嘴巴,抽得蘇施眼冒金星再也罵不出來,自然也沒瞧見遠處的游兒聽了這話直接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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