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盛氏夫婦祭日那天蒲夏請了一天假,她和席灏要回去祭拜。

買了車回去的三四個路程一下子縮小了一半,她依靠在車窗邊一次又一次的撥着盛子傅的電話。車子正行駛過長江大橋,江面泛着粼粼水紋,陽光照射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着。

“他還是不接?”席灏問。

“昨天打到現在,一個電話也沒接我。也不知道浪在外面在幹些什麽勾當,他不會不記得祭日的啊。”

席灏默了片刻,“要不你試試打白曦的電話。”

“白曦?為什麽啊?”盛蒲夏喝了口可樂,聽得有些稀裏糊塗。

“你打一個就是。”

她不明所以的撥了白曦的電話,沒過十秒電話接通了,先是幾聲男人的聲音然後才是白曦一本正經的‘喂’。

盛蒲夏看了眼席灏,用眼神詢問他該說什麽,席灏輕聲報了盛子傅的名字。

“曦曦,那個...我哥他......”

電話那頭的白曦看着盛子傅遲疑了一會把電話給了他,“蒲夏的電話。”

盛子傅接了過來,不等蒲夏說一個字率先開口道:“兩個小時後我就到。我沒忘。”啪嗒,挂了電話。

白曦伸手,“手機還我。”

他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裏,“就跟我回去吃個飯。”

“盛子傅!你是沒長眼睛嗎?沒看到我還有幾十個快遞沒發嗎?你是大老板,坐在辦公室裏分分鐘在掙錢,我是小老百姓,求求您高擡貴手行行好,讓我混口飯吃。別再纏着我了,我不需要你負什麽責,都什麽年代了......”

盛子傅說:“今天我父母祭日,白曦,就當幫我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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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着唇微微一怔,神情柔和了幾分,“我們的事你和蒲夏說了?”

“沒。”

那她剛怎麽打她電話要人。

盛子傅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腕,垂眸看她,“席灏你認識吧,他爺爺對我和蒲夏很好,一直在催我結婚。回去吃個飯讓老人家安心。”他頓了頓又說道:“如果可以,我倒是真的想和你結婚。”

她抽回手,自動略過最後一句話,眼珠子往別處瞥,“吃飯就吃飯。你以後別再找我了,這次是最後一次了。”

他唇畔微微勾着,“好。”

盛蒲夏看着被挂斷的電話,驚訝的張大嘴巴扭頭看向席灏,“席哥,這...這...什麽情況?我哥怎麽在白曦旁邊?他們該不會......”她捂嘴。簡直不敢想象,盛子傅這個萬年老傲嬌居然迎來了春天。

可是轉念一想,萬一他和白曦真成了呢,那她豈不是要喊白曦一聲大嫂,诶,太虧了!

席灏輕笑着,“看了子傅還沒追到你的朋友啊。”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我怎麽一點點都沒看出來啊!”

他騰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上次她和白曦醉酒,借此他試試子傅,沒想到這人到是癡心不改。看來是認定了。

“你怎麽都沒和我說!太勁爆了,很早以前是多早啊?”蒲夏激動的反抓着他的手。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被他牽手,再無半絲不自然。

“大概四年前吧。”

她喃喃着:“四年前...那不是我将近大二的時候嘛。那麽早...盛子傅真是深藏不露啊。”

席灏依舊淡笑着。

她不知道,深藏不露的又何止盛子傅一人。

這次回來,席灏開着自己的車回來,鄰居街坊又是一陣哄鬧誇贊。蒲夏想,這些瑣碎的事情大概是鄉下老人唯一的八卦和論點了吧。

老爺子左右張望了幾眼,胡子一翹,“子傅呢?小赤佬,該不會不回來吧!”

“沒沒沒,他過一會回來。”蒲夏趕忙解釋道。

席灏說:“他去接女朋友了,爺爺,等會你可要好好看看。”

老爺子一聽那萬年老光棍終于有了主瞬間喜笑眉開,連聲叫好。

盛蒲夏把席灏拉到柿子樹下,紅橙的柿子已經熟了,密密麻麻的高挂着,落葉一地。

“你幹嘛和爺爺說女朋友,萬一白曦不來呢。”

他低頭看她,擡手拂去了她頭頂的柿子葉,“這麽不相信你哥?”

盛蒲夏撇撇嘴,“也沒見過他泡妞啊,誰知道他行不行。”

“別瞎想了,去折元寶吧,我看大廳裏爺爺買了挺多的。”

蒲夏的爸媽都是獨生子女,兩個人一走,兩頭都沒什麽親戚,祭日也都是他們自家人擺一桌上個香,燒點紙錢元寶。

從前隔壁阿嬸祭拜逝去的親人的時候總會折上一上午的元寶,盛氏夫婦也會在一旁幫忙,阿嬸教過小蒲夏折元寶。可是小孩子對這種事情最沒耐心了,銀色的錫紙掉色,折的時間久了整個手指頭都會變黑,洗都要洗一會。

而現在,她也能把安靜坐在那裏折一上午。

她忽然明白這不是折紙,而是一種對逝去親人思念和情誼的寄托。不然明明可以買現成的,為什麽要親自動手又花費那麽多時間。

蒲夏父母走了第一年的祭日,她坐在門前折着元寶,邊折邊哭。第二年也是如此,短俏的發随着她哽咽的動作輕微擺動,沾上眼淚黏合在一起。盛子傅坐一旁抽着煙,修長的手指三兩下就折完了一個,扔進簸箕裏,抖了抖煙灰繼續折。

席灏坐在她右側,安靜的折紙。他看見她的淚水一滴一滴打在整齊的錫紙上。

他說:“蒲夏,哭完這一次就別哭了。初三了,應該做的就是好好學習。”

他說完,她直接抱着膝蓋哭得更兇了。

盛子傅扔了個元寶過去,夾下煙,“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她因為你......”話到嘴邊他咽了回去,如果說出口那才是真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席灏淡淡瞥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也許她還需要時間。

那年她如願以償的考上了一所她想去的普通高中,初三和高一,明明只差了一個年級,可是兩個時段的蒲夏卻像差了一個年輪。

他親眼着他的小姑娘慢慢從這個泥潭裏爬出來,重新拾起微笑。

秋日陽光和煦,她搬了條長凳在院子裏,和席灏并排坐着折元寶。她想起父母的樣子唇角上揚。

她說:“席哥,我記得小時候我來你家院子裏偷柿子和橘子,結果被刺毛刺了一身,回家時胳膊臉什麽的都是腫的,我媽還把我打了一頓,這下更腫了,就和刀切饅頭似的。家裏沒了清涼油,還是你拿過來的。腫了好幾天,連上學都不想去,盛子傅拿這件事嘲笑了我幾年。”

随着她的描述,他記憶裏也湧上了很多小時候的記憶,似乎多數都與她有關。她抓知了摔下樹,她那楊樹果子丢人卻老是打中他,她在泥土小路上挖陷阱,他無意深陷......

偷東西的事情他當然也記得。當時他就站在二樓窗邊看着她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摘桔子,死命往口袋裏裝,裝不下了又拿出馬夾袋繼續裝。摘完了橘子又眼饞碩大的柿子,一手拿着一個賊兮兮的從後院溜了出去。

他本想開窗告訴她,那柿子樹上有蟲,老爺子還沒打藥水。前兩天他路過還被刺到了。可是思量的速度比不上她摘東西的速度。

早已預料到她今晚會疼痛難忍的席灏吃完晚飯,拿着清涼油慢悠悠的去了她家。

盛母先是把橘子和柿子還給了席灏,讓他給老爺子帶話說是孩子不懂事。席灏沒要,說爺爺沒在意。他上了二樓去了她的房間。

蒲夏穿着米分色的連衣裙,眼睛紅紅的,趴在床上抽泣着,一見到他整個人都懵了,以為席灏是來讨債的。她對他還是有點畏懼的,兩人平時交流不怎麽多,而且席灏很少講話,總是冷着一張臉。她覺得不好靠近。

席灏把清涼油放在一旁,“爺爺說下次想吃直接摘,沒關系的。”他打量了她幾眼又說:“那柿子樹沒打藥水,最近蟲子多得很。想吃的話下次我給你送來。”

她拉上被子直接蒙在了裏面,悶悶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回憶至此,席灏不禁笑了出來,他說道:“其實,那次你偷東西,我都看到了。”

蒲夏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也笑了出來,“你..你就全程看着我偷?虧我還很緊張,輕手輕腳生怕被發現。”

老爺子拎了一條白魚從屋裏出來,放在外頭的水池上沖刷了幾遍,開始刮魚鱗,聞到腥味,一兩只野貓從前面的黃豆地裏跳了出來,喵喵的叫着。

老爺子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說道:“小夏啊,爺爺我可記得啊,腫得像電視劇裏的豬八戒似的。”話落,老爺子大笑了兩聲。孩子們小時候的趣事他也記得一清二楚。小時候個個都是搗蛋鬼。

一簸箕折滿的時候,遠遠的望見盛子傅的車開了過來。

老爺子聽到汽車聲停下手中的活,洗了個手站在門口迎接。

果不其然,那小子還真帶了個女朋友回來。

“好,好。你小子終于不是光棍了啊!”他拍着盛子傅的背,老态龍鐘的眼裏滿是欣慰。

“爺爺,她叫白曦。是蒲夏的朋友,也是我的女朋友。”

白曦乖巧的叫了一聲爺爺好,她和蒲夏對視,兩人無言一笑。一個笑得無奈,一個笑得有內容。

盛蒲夏擰着白曦的胳膊把她拖到了後院的牆角處,朝她擠眉弄眼道:“老實交代,什麽時候和我哥好上的啊?”

“哪只眼睛被你看出來好上了?”白曦撩了撩長發,給了她一記大白眼。

“沒好上你會願意跟他回來?你可不是這樣子的人啊。”盛蒲夏瞧了她幾眼,右腳時不時的碾壓着底下的小石子。

“說來話長,說來話長。但真的沒交往啊。”白曦四處看了看,指着前方一塊空曠的地方問道:“那是什麽?”

蒲夏長長的哦了一聲,調侃道:“那是我家啊,也是你将來的家。這不,等着盛子傅出錢造嘛。诶,你喜歡什麽風格記得和他說一下啊。”

“死丫頭。”白曦朝着她就一記擰巴,“你信不信我再給你寄一箱內衣!”

“......”

“你別走啊,和我講講,你席哥對那些滿意嗎,不合胃口我還有別的款式啊。”

“白曦!你信不信我剁了你!”

席灏整理完元寶,正在外頭的水池邊洗手,她們的對話一毫不差的進了他的耳朵。

他低頭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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