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所謂處理
陸爾雅的影帝同事,并沒有在她家久待。
被陸爾陽纏着問了幾個問題,周淮易給人簽了個名,看看時間,就起身告辭。
陸爾陽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站在他姐身後,暗戳戳地推了兩下:“周先生,讓我姐送您下去吧,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去了。”
周淮易也不在意,轉而盯着她瞧:“那就麻煩陸小姐了。”
陸爾雅摸摸鼻尖,幹笑兩聲:“不麻煩,不麻煩。”
往門邊走了幾步,陸爾雅将木門打開,領着人下樓去,又想起什麽似的,讓他在樓下等。周淮易摸不着頭緒,還是倚靠在雕刻着獨特圖案的柱子邊等候。
踢着拖鞋的女孩從武館的練習場跑出來,手裏拿了一塊看不出形狀的物件,走到他跟前,才獻寶似的把那物件攤開。
刺繡?
周淮易不大确定:“這是……”
陸爾雅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這是白族的挑花刺繡,我今天看了,劇本裏頭有一幕,男女主曾經到大理去,買了白族刺繡。”
“所以?”
“服裝師說,時間太緊,她沒找到正宗的,我媽媽是白族,對刺繡很在行,這是挑花刺繡的一塊方巾,不知道用不用得到……”
周淮易接過,拿在手裏細細觀賞,做工很精致,圖案和配色都很協調,确實比曉琳找來的那一塊好看得多。
“那只是幾句話帶過的事兒,你也記得?”
陸爾雅笑,露出整齊潔白的貝齒:“可能對白族比較敏感吧。”
周淮易把方巾遞還給她,陸爾雅不明所以,還是伸手接着:“不需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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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很有用,但是你媽媽留下的東西,你還是好好留着吧。”陸師傅出車禍的時候,他妻子也在裏頭,他是知道的。這大概,是她母親的珍貴遺物了。
“沒關系的,練習場還有很多,而且這一塊,不是我媽媽做的,是我高中時候無聊繡着玩的,您幫了我很多,我總得給點兒回報。”
“你繡的?”
“嗯,要是您不喜歡這塊,裏面還有,您要進去挑嗎?”
突然來了興趣,想看看那雙白淨纖細的手指,還能繡出什麽來。周淮易微微點頭:“帶路吧。”
陸爾雅對這條路再熟悉不過,但男人還是頭一次來,她還是周到的開了幾盞小燈,推開厚重的木門,按下門邊的開關,寬敞的練習場豁然出現在眼前。
裏頭的訓練器材都被搬到邊上,上頭沒有積灰,想來是姐弟兩個經常過來清掃。他來過這裏,腦子裏還有模糊的記憶。
跟着陸爾雅走到角落的玻璃櫃邊,裏頭陳列了很多樣式特殊的東西,有瓷器,有刺繡,也有一些造型奇特的手工工藝品。
推開一扇玻璃門,陸爾雅自裏頭取出一個做工精細的木質盒子,擺到邊上稍矮的櫃子上:“都在這裏了,您可以随便挑。”
周淮易當真一個個細細地挑選起來,一個小盒子裏頭,裝了有五十幾個刺繡的物件,各有特色,要真從中挑出一個的話,确實難以抉擇。
也許是他花了很長時間,那姑娘不好發表意見,就轉過身去,拿着旁邊的抹布擦拭起玻璃櫃臺。
反複對比幾次,無果。
周淮易緩緩開口:“以你的看法,哪一樣适合用在戲裏?”
陸爾雅抿着唇認真思考一陣,遲疑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其實,如果是用在愛情片裏,又要有大理的東西,我個人推薦紮染。”
“說來聽聽。”周淮易把手搭在櫃臺上,興致勃勃地聽着她的解釋。
“挑花刺繡是很好看,但是出現在這部戲裏,顏色太亮,觀衆看了容易跳戲,紮染就比較素了,挑個白底藍花的,做成圍巾之類的,女主戴在身上,才不顯突兀,既有複古的感覺,也不失時尚。”
說完,見男人不答話,她又補了一句:“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也許編劇老師有別的深層意思。”
周淮易把盒子蓋上,推到她面前:“不,你說得有點兒道理,讓他們換就是了。”
目光一轉,看向玻璃櫃子裏的東西,他問:“這裏頭,都是什麽東西?”
陸爾雅把盒子小心地放回原位:“都是家裏人的一些東西,覺得挺值得留念的,就收藏起來了。”
周淮易頓了頓,覺得自己說錯話了,适時道歉:“抱歉,不是有意提起的。”
陸爾雅無所謂地搖搖頭:“人死不能複生,這種事情,我看得很開,如果真的沉浸在悲傷裏出不來,我也不會帶着弟弟搬回武館,人總得往前看,一直活在過去,會很累的。”
男人微微失神,望了她半響,未了,意味不明地微揚唇角,卻又不像在笑:“明天見。”
“诶?您要走了嗎?”
這話問得有歧義,她本來就是下來送他離開的,現在人要走了,她竟脫口問了這麽一句。
周淮易也不戳破,順着接話:“有些晚了。”
“好吧,那我送您出去。”又在前面帶路,把男人送到門口,叮囑人開車小心,等男人上車發動車子,和她說了再見,她才進了門,謹慎地把門鎖緊。
這條街這幾天總不太平,張家手底下那一批混混閑得沒事兒,整天出來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兒,還是小心些比較好。
回到酒店,已經是淩晨一點多。
周淮易今天确實挺累,洗完澡就打算躺回床上,連續幾天熬夜通宵,身體有些吃不消,下午拍了場游泳的戲,在水裏泡得有些久,現在腦袋有些昏昏沉沉,體溫也高了些。
譚林給他備了各類藥物,随便找了幾顆降溫退燒的吃下,腳步虛浮地朝床邊移動。
仰躺在潔白的大床上,身上燥熱起來,喉嚨也如火燒一般難受。連帶着,心情也開始郁郁。
煩悶地翻動身子,側躺。胳膊無意間觸到一件有點兒硬度的小物件,掀開眼皮看了一眼——陸爾雅的工作牌。
長指撚起那張薄薄地紙片,沒帶眼鏡,上頭的字跡有些模糊不清,他湊近幾分,把左上角照片裏女孩的笑顏納入眼底。
老是活在過去,會很累的……她說。
年紀不大,活得倒是挺明白。
周淮易似有若無地勾勾嘴角,把工作牌壓到枕頭底下,拉過被子蓋上,閉着眼睛醞釀睡意,方才的疲累卻消失的無影無蹤,再睜眼時,眼底清明一片。
把手墊在腦後,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也許是藥物起了作用,身上的混沌感減輕一些,不似剛洗完澡那會兒那麽難受。
牆上挂鐘的指針轉動間,發出噠噠的響聲,在靜谧的房間內,格外清晰地傳到耳朵裏。
心裏亂糟糟的,想得多了,眼神也複雜起來。
直到天際泛白,他也沒能睡着,眼下暈出一層淡淡的暗青。猝了一口,周淮易起身,把鬧鐘按掉,到浴室洗漱。
晨浴完出來,黑色的手機在床頭櫃上震動,并微微打着旋,輕緩地鈴聲一陣接一陣,他還未拿起,那頭就挂了,才間隔幾秒,又打過來。
已經預料到對方是誰,周淮易抿着唇,思考片刻,還是認命的接起,語氣不是太情願:“爸……”
“淮易啊,昨晚你阿姨和你說什麽了?”周父的聲音和他相似,低沉醇厚,只是多了些那個年紀的人特有的穩重與隐隐透出的滄桑之感。
“沒什麽。”周淮易偏着腦袋,把手機夾在頸間,騰出手去拿床邊的幹淨衣裳。
周父嘆息一聲,說話間帶了幾分小心翼翼:“不管她說什麽,你要是不樂意聽,就當沒聽到,不用太當回事兒。”
“我知道。”
“那……你忙,我就不打擾了,公司那邊還有事。”
周淮易沉默數秒,對方并沒有立即挂斷,其實一直都這樣,父親打電話過來,只要他願意接了,就一定會等他先挂了,從不會先他一步挂斷。
這樣小心的相處,并不像父子之間,但隔閡還在,周淮易也無心改變這樣的相處模式。
鬼使神差的,在對面老頭發出低落嘆氣之前,周淮易開了口:“聽她說,您上周又去醫院體檢了?”
周父明顯高興了些,語調也稍稍上揚:“沒什麽大礙,你不用擔心。”
“還是注意點兒好,最近天氣多變,保重身體。”
因他的一句平常關心,對面的人欣喜非常,抓着手機連連稱是,周淮易一時覺得不自在,寥寥幾句,挂斷電話。
并沒有吃酒店的早餐,他開車到劇組去,譚林已經差人買好三明治和蔬菜沙拉,昨天不舒服,他沒怎麽吃東西,現在燒退了,胃口也好了,三兩下就解決了大份早餐。
譚林在邊上看着,啧啧咋舌:“昨天沒給你吃飯?”
周淮易把餐盒和刀叉都裝到袋子裏,拿過紙巾擦手:“陸爾雅來了沒有?”
“沒。”譚林答,又賊兮兮地湊過來,“你昨天,吻了人家姑娘,是什麽打算?”
“沒什麽打算。”
“少來,要不是對人家心懷不軌,你能吻上去,還臭不要臉地要求人拍第二遍。”
“拍第二遍,是因為有瑕疵。”
譚林不信,斜着眼瞥他:“有瑕疵?那你第二回不也沒讓人把那一層脫了?”
“尺度不宜過大。”
“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鏡,譚林壓低了聲音,即便這個屋裏只有他們兩人:“不過,你上哪兒找的這麽個尤物?昨天把外頭的黑紗一脫,老子都差點硬了。”
周淮易不鹹不淡地看他一眼:“收起你那龌龊的思想。”
“我說真的,組裏好幾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當場留鼻血,那場面,啧啧啧。”
周淮易并不搭理,半靠着沙發,閉目養神,譚林在邊上又說了一堆有的沒的,被他自動忽略,等那人說夠了,才緩緩道:“讓人到嘉繹去,把陸爾雅的違約金還了。”
譚林以為自己聽錯了,伸着小指象征性地挖挖耳朵:“你說什麽?”
“下午我要看到處理結果。”說完,也不管他是什麽反應,自顧自起身,拉開門出了休息室。
譚林望着緊閉的房門,怔愣許久,讷讷道:“這小子……春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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