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年X相遇X記憶

夜晚驅走白晝，世界籠上黑暗。疏落的星子零碎布散在光滑如綢的天幕上，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天臺上，少年半撐着臉，倚在欄杆邊，垂眸看着平板電腦。少年容貌秀麗，風輕輕吹動他褐色的短發，揭開額發，露出的一雙深色眼眸暗沉無光。

顯示屏上，空靈的美貌少女正在唱歌，無數漆黑的羽毛簌簌落下——黑羽歌姬，EGOIST樂隊的主唱，也是他最喜歡的歌手。這首歌，也是他反複聽了無數遍的，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作用。

看了一會兒，他随手将平板電腦放在一旁。

擡眸，少年眺望着這座虛弱的城市，神色淡然——遠處高聳的東京塔上，明亮的探照燈光四下晃蕩，而軍械、監控攝像與軍人，則遍布着城市的每一個角落——GHQ統治下的日本、2039年的東京都早已不複繁榮。

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然後閉上雙眼。

風刮過耳畔，歌聲若有若無，空氣裏是滿滿的淨化後的虛假的幹爽氣味。

少年微微勾起唇角，沒有生氣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笑意。

他是櫻滿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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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櫻滿集，天王州第一高校高二年級在讀，成績平庸，不擅運動，性格冷淡，加入的社團是影研社，但就算是這個，也是在飒太湊不齊人數、死纏爛打之下才同意的。

總之，是除了臉以外毫無特色的17歲少年。

又是新的一天。

開往學校的列車上，櫻滿集站在玻璃門前，半垂着眼，浏覽着網頁，指尖不時輕滑翻頁。

紮着俏皮雙馬尾的少女從另一節車廂過來，見到集時眼睛一亮，彎起眼睛笑着問好：“早上好，集。”

集擡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幾秒鐘，似乎還帶着些許茫然的意味——這樣的視線，已經足以令少女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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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集，純粹是因為早起低血糖，頭腦有點不清楚——校條祭，同班同學，同社團社友，同小區住戶。

有的人知道他們的這三個關系，會笑着調侃：“原來集這樣冷淡的人也會有青梅竹馬呢。”

這種時候，櫻滿集閉着嘴不答話，但心裏是否定的。

青梅竹馬？不……祭才不是。那是誰呢？集想着，腦海中卻一片空白，仿佛有幾個影子飛速地滑過——蔚藍的大海，燃燒的教堂，燦爛的金發……

每當集嘗試着回憶，他的腦海中就會閃過這幾個影響，心裏也會突然悶悶的很難受，甚至有幾次，不知不覺地，他的眼眶裏含滿了眼淚。

真是太可笑、太莫名其妙了。

于是集對這三者：海，教堂和金發，全都厭惡起來，連帶着對那個一直以笑示人、溫文爾雅的寒川谷尋也從來沒有好臉色——他的發色，勉勉強強也算金色。

好了，回憶到此結束。

“早上好。”櫻滿集回道，目光挪回到投影屏上。雖然他不喜歡和人打交道，可基本的禮儀還是懂的。

對于他的目光不再在自己身上，祭似乎有幾分失落，不過她小小一眼瞟到了集網頁上的內容，馬上打起了精神，笑問道：“集也在看恐怖分襲擊GHQ研究大樓的新聞嗎？”祭看着門外飛速掠過的幾架endrave，感嘆道，“這些恐怖分子，真是不知道消停啊。”

“與其說是恐怖分子，”少見的，集居然搭腔了，“倒不如說，他們只是GHQ的反對者。”列車到站，速度緩緩慢了下來，主幹線外停放的endrave終于不再是一個個殘影，集淡淡地接下去，“畢竟他們并沒有襲擊公共場所、傷害普通人，不是嗎？”

祭張了張口，發現似乎無法反駁，只好應道：“嘛，集說的也是，”她看着門外高大冰冷的裝甲，又嘆道，“不過，那和我們又有什麽關系呢？我們只是普通學生而已嘛。”

集滑動網頁的手忽然一頓，有些迷茫地擡起了眼。

門外日光燦爛，道路寬闊，遠處，波光粼粼的河邊，天王州第一高校已經若隐若現。

列車重新啓動，裝甲們又成為視線中的殘影。

是啊，和他有什麽關系呢？他為什麽，老是不由自主地去關注這些消息呢？

集關掉網頁，将終端放入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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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課本放在桌面上，櫻滿集微微側臉，目光投在窗外，開始了日常的發呆。

從課室可以看見的，校園外的河面上波光粼粼的，反射着太陽的光芒，青蔥繁茂的樹木自由地生長着，幾個遲到了的學生急匆匆跑過大橋。還有叽叽喳喳的鳥兒飛來飛去。

這校園裏的一切，都看起來平靜又美好。

櫻滿集側過頭，目光掃過整個課室。

還未上課，三三兩兩的都是嬉笑打鬧的學生，充滿朝氣的面龐熠熠生輝。

他轉回頭，心裏有個聲音說：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麽，想要的是什麽呢？

——朦胧記憶中，燦爛的金發是夏日裏最熾熱的陽光。

又是這個畫面。

櫻滿集一陣心煩，将臉埋進臂彎裏。

“喂，集……”飒太興沖沖地跑過來，剛一張口，就被集從臂彎裏傳出的沉悶聲音打斷：

“視頻還沒有做好。”

飒太一愣，接着整個人的興致像洩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來，“集，我又不是問你這個。”

集擡起頭，壓得亂蓬蓬的頭發下，一雙無神的大眼睛沉沉地盯着他：“那是什麽？”

飒太張了張口，居然不知道說什麽了。他只是看見集一個人無精打采地趴着，腦袋一熱，跑過來跟他說話的而已！

這時，谷尋出來解圍了，他撈住飒太的肩膀，笑着對集說：“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好沒精神啊。”

集別開眼睛，冷淡地“啊”了一句，就又趴下了。

谷尋摸了摸鼻子，有點尴尬，被氣憤的飒太直接拉着走開了。

“集真是過分，一點都不明白我們的好心！”

谷尋笑着寬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就是那樣嘛。”說罷，還自嘲地說，“其實在你面前，他的脾氣已經算很不錯了。”

飒太顯然也想到了谷尋在集那裏一直遭受的冷遇，不由道：“谷尋，集那個人就是那樣啦，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他這時又擔心谷尋會對集不滿，轉過頭來為集說話，可見集雖然有時候性格差，但更多的時候，着實招人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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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櫻滿集拎着便當走出課室。

穿過密密的藤蔓和老舊的樓，集來到自己午休的老地方——廢校舍。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絕對不會被人打擾的清靜之地。

他沒有注意到地板上有些血跡，也沒有發現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歌聲——這個中午，注定是特別的。

集像往常一樣，走進校舍，穿過陰暗的走廊，卻在黑暗的陰影裏站住了。他微微張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那個在陽光下微微揚起頭顱、抱着手臂歌唱的少女。

“盛開的原野之花啊”

“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人之間為什麽要争鬥不休呢”

宛如CG般美到不真實、卻熟悉萬分的人物，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和她平息一切的歌聲。

櫻滿集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開口了：“喂……”

歌聲驟停，少女猝不及防地轉過頭，空靈的眼神一剎那間變得淩厲，她低聲喝道：“夫郁內魯！”

一只身形小巧的機器昆蟲從少女的身後閃射而出，飛出一條迅疾如閃電的繩索直取呆立在那裏的少年，一纏抓上了對方的腳腕，又是一拉，毫不費力地把毫無防備的少年拖倒在地。

頭砸在地上的疼痛讓櫻滿集腦中空白，遲鈍了三秒鐘，才後知後覺地發出痛呼：“疼。”

夫郁內魯把他拖倒在地之後就不動了，集慢慢地從地上坐起來，皺着眉頭揉後腦。

黑羽歌姬則坐在那兒，警惕地看着他。

“你……”集蹙着眉，注視着她，注意到她胳膊上偌大的傷口，猶豫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雜貨堆裏翻了翻，翻出一個藍色的醫藥急救箱，朝少女走去。

“不包紮一下嗎？”在最初的驚詫過去之後，集已經冷靜下來，考慮到自己平常的語氣似乎不太受人待見，他正在努力地将聲音放柔和。

少女盯着他看了幾秒鐘，然後将醫藥箱接了過去。

集移開視線，正巧看見一旁的夫郁內魯。他不是沒見過機器昆蟲，只是長得這麽呆萌的機器昆蟲，他還是頭一回見。

集忍不住伸手，想摸一下它。

夫郁內魯警戒性很高，在他剛一動作的時候，就伸出了兩只觸手，尖端冒着閃着藍光的電流，似乎在警告他。

集嘴角一耷拉，沒趣地放下了手。

楪祈包紮傷口的手法很娴熟，這讓集盯着她，看了很久，頭腦卻有些放空。直到他被輕輕碰了碰，回過神來，看見少女将醫藥箱推回給他，“謝謝。”深紅色的眼睛，美麗得如同發光的紅寶石。

集把急救箱放回去，撿起因為剛才的風波，掉落在地的便當盒。

“吃吧。”他回到少女身前，打開便當盒，露出裏面制作簡單的飯團。

少女沒有猶豫地拿起飯團，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片刻之後，兩個飯團已經被她消滅幹淨了。

集撐着臉，盯着她，“真能吃啊。”

少女呆了一下，擡起臉，愣愣地看着他。

集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評價對女孩子來說，似乎不太友好。

“你叫什麽名字？”對方吃了自己的飯團，集理所當然地想着，自然應該告訴自己，她的名字。

少女看着他，開口應道：“祈。”

“祈……？”集念着，随即回道，“我是集，櫻滿集。”

少女點了點頭，紅眼睛像兔子一樣，無害又單純地看着他。

兩個都不太擅長人際交往的人湊在一起，就更加難以交流了。集和祈對視着，都沒有說話。片刻之後，祈率先站起來，搖搖晃晃地上了樓。

集松了口氣，開始做正事——為影研社制作視頻。

他靜靜地做着視頻，少女在樓上，哼着歌兒。兩個人明明共處一室，卻拉開了奇妙的互不相幹的氣場。櫻滿集只是借一個場地給她休憩，不問來路，不做交談。

直到集完成了今天的任務，小小地伸了個懶腰，摸了摸因為沒吃午飯而扁扁的肚子，站起身，走上二樓。

“祈小姐……”他原本，是想與她告別的。

少女轉過身的那一刻，他的頭腦卻在瞬間，一片空白。

“吶，集。”

少女舉着拉成連環形狀的紅繩，微笑着，聖潔無比地望着他：“來解開它。”

眼睛裏有一瞬間的錯愕，卻立刻就起了風暴。

“來解。”少女重複。

此時此刻，那種久違了的暈眩感再次席卷櫻滿集的意識海。

零散的片段從記憶深處掙紮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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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明媚的女孩。櫻花色的長發。燒盡一切的罪惡之火。

最後，是滿身鮮血的金發男孩。蒼白虛弱，手卻執着地朝自己伸來。

焦急地、充滿眷戀地——

“集……”

那樣的聲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