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3)
掉頭,手支着側臉,假裝看窗外的風景。
“你也會臉紅?不去要個電話什麽的?”夏童開始逗她,“天天這麽喝咖啡也不是個辦法呀,要不我幫你?”
“少搭理我。”池小蔚咬着牙,聲音低低的。
坐一會兒,兩人打算離開,在離開前,池小蔚還要去買一杯咖啡。夏童識趣的沒跟着去,自己先出去了。
周六商場人流量大,不到十點,廣場上就已經人聲鼎沸,各種促銷,各種活動宣傳。陽光特別明媚,但溫度不高,夏童找了個地方曬太陽。
沒一會兒,池小蔚就拎着咖啡過來了。她神色有些異常,臉上泛着不自然的紅暈。她一手拎着咖啡,一手捏着一張紙條,興奮得整張臉都在發光,一看就是春心萌動了。
“要到小哥哥的聯系方式了?”夏童猜測。
池小蔚使勁搖頭,同時将手裏的紙條遞給她,“他給我的,我還沒看,我不敢打開,但他對我笑了。”
“沒救了。”夏童搖頭,為她的好友感到惋惜,出了名的女流氓,現在這麽沒出息。
夏童打開紙條,池小蔚立刻湊了過來。
紙條上有一句話:少喝點咖啡,對身體不好。
然後還有一個電話號碼,最下端有署名——田皓。
池小蔚捂着嘴,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麽。
過了好半天,她才把手裏的咖啡遞給夏童,然後拿過紙條,邊看邊問:“這是勾搭成功了?”
“是他想勾搭你了。”
夏童挺理性的說了一句,換來池小蔚驚天歡呼。池小蔚尖叫了一會兒,突然抱着夏童親了一口,“親愛的童童,你就是我的福星。”
夏童:“……”這商場門口,人來人往的。
從商場出來,夏童沒讓池小蔚開車送她,離得不算遠,她打算自己坐公交回去。難得的好天氣,難得的好陽光。
周六有點堵車,公交開得挺慢。夏童并不着急,她就是要在這樣的好天氣享受一下慢,回國兩年,她的生活節奏快得讓人吃驚。她想悠閑的享受一下陽光,享受一下城市的喧鬧。
夏童坐在公交車最後一排,看着窗外,戴上耳機聽歌。她想起池小蔚剛才興奮的模樣,似乎也感染了她的快樂,微微翹起了嘴角。
前方公交站臺,人不多,一道瘦高的身影異常顯眼。
人影進入眼簾,腦中仿佛有電光快速閃過,夏童的思緒立刻從歌聲中回到現實,緊緊盯着那道人影。
他穿着黑色的帽衫,雙手插在衣兜裏,戴着耳機聽歌,微微低頭,額前稍長的劉海垂下,遮住了多半眸光。
夏童緊握着拳,指甲幾乎嵌進肉裏。她繃緊背脊,雙腳死命踩在地上,進入全線戒備狀态,似乎随時準備拔腿就跑。
公交一點點往前靠近,人影一點點清晰,夏童的心一點點提起來。
公交車穩穩停在站臺前,夏童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亂了節奏。
車門打開,人影擡頭,上了車,不是他。夏童的一顆心又落回了肚子裏,安安穩穩的,卻又充滿失落感。
她是矛盾的,一邊害怕,一邊想念。
☆、chapter33
回家收拾一番,吃了桶泡面,夏童倒下又睡了一覺。
下午三點多,她才迷迷糊糊醒過來。洗把冷水臉,喝一大杯咖啡,她打開電腦,翻出池小蔚給的文件,邊看邊打草稿,選擇最合适的翻譯。
關于食品公司這方面,她接觸的較少,而臻味旗下還有食品加工廠。外商要參觀食品加工産,她自然要翻譯各種機械名稱,以及很多操作問題,這中間涉及了大量專業名詞,她翻譯起來有一定難度,所以要做的準備工作不少。
她待在電腦面前,一邊查一邊記錄,不時練習發音。确實像池小蔚所說,她的發音非常标準,帶着地地道道的墨西哥口音,簡直可以罵街了。
忙了半天,再次擡起頭,看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顯示已經是七點多了。夏童看了看文件,還有三分之一,晚飯就算了。她揉了揉額角,靠在椅背上閉眼休息片刻,然後起身去廚房又倒了一杯咖啡,端到桌前,邊喝邊繼續工作。
九點多,弄完了所有文件,夏童放下最後一頁文件,發現後面貼着一張便利貼。池小蔚圓滾滾的字體映入眼簾——
親愛的童童,TK可是目前國內數一數二的跨國公司,裏面大把的精英,你要抓住機會,找個金龜婿!為你,我可是操碎了心!
顯然這位翻譯公司的小老板,對待業務有些馬虎,連臻味的簡介都沒看,只知道它是TK旗下的。
TK集團的勢力幾乎延伸至各行各業,不過近幾年以金融、房地産、石油以及高新技術研發為主,所以臻味這種食品公司并不是TK現階段的寵兒。而臻味之所以到現在還沒被TK整改出去,是因為TK最開始是靠着臻味發家的。
臻味食品有限公司成立于八十年代末,舊址位于市中心,如今是TK中國總部大樓所在地,臻味則搬遷到了五環外。如今在TK,臻味的地位有些不尴不尬,不怎麽掙錢,還不能把它踢開。
如果說TK是棵參天大樹,臻味就是最邊緣處,快要枯萎掉落的一片葉。這樣的公司,還指望TK能将精英們放進去?
夏童捏着便利貼,笑得肚皮都快破了,這裏面,只有老師傅,沒有金龜婿。不過報酬确實高,顯示出TK的財大氣粗。
在電腦面前坐了大半天,夏童起來活動一下手腳,然後收拾衣服去洗澡。從衛生間裏出來,蘇打綠的《小情歌》在屋子裏回響。
夏童邊擦頭發,邊接通電話。
“童童,臻味發了明天的行程在你郵箱,你查看一下。”
“知道了。”夏童放下毛巾,靠着電腦桌,打開郵箱。
“哎,明天把握好機會啊。”
夏童剛好看見桌上的便利貼,忍不住笑了,“什麽機會啊?找個老師傅?沒想到你好這口。”
“我這是為你好!”池小蔚有點急,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轉念她又想起什麽,突然暧昧地笑了,“哎,今兒在咖啡廳我忘了問了,你真喜歡流氓型的?”
握着鼠标的手突然一頓,夏童又毫無預兆的愣了一下。
“真八卦,你還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我挂了,明早要去接機啊。”夏童看見行程一欄,九點接機,意味着她六點就得起。
“別呀別呀,你這是躲避話題。”池小蔚急急忙忙攔住她,“說真的,你要真喜歡那樣的,我多留心給你尋摸尋摸,跟我們合作的公司不少,各式各樣都有。”
“你放過我吧,有這工夫,你給咖啡小哥哥打個電話不好?”
那邊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不敢打,夏童很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
兩人鬧了一會兒,挂了電話,各自休息。
第二天,夏童起了個大早,收拾幹幹淨淨,畫了個清爽的淡妝,将長發整整齊齊梳起來,整個人顯得精神幹練。她穿了一套某奢侈品牌的套裝,價值不菲,但卻是幾年前的款式,好在這種偏職業的服裝也不太講究新潮。由于天氣還有些冷,她在外面又套了件大衣。
臻味公司位于北五環外,剛好夏童住在北五環附近。她出門打個車,不到半小時就到了臻味。暮江吟沒有江
進了臻味公司,總經理秦建文跟夏童又談了半天,然後又叫來了開發部和技術部的經理,跟夏童說了些技術方面的情況。開了半個小時的緊急會議以後,一夥人就奔着首都機場去接人。
從機場接了幾位外商,一行人直接去了五環附近的工廠。一路上,夏童表現得相當專業,不僅翻譯準确到位,舉止也十分得體大方,更重要的是她對墨西哥風土人情的了解,讓外商驚嘆找到了鄉音。外商對她贊不絕口,到達工廠,下車時,經理暗暗伸出大拇指,這事算是沒什麽問題了。
按照行程,參觀完工廠,一行人就回公司簽合同,然後去訂好的酒店吃飯,飯桌上把合同簽了這事就成了。合同其實已經溝通的差不多,參觀工廠也只是個形式,一路下來,順順利利,沒有橫生任何枝節,夏童在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參觀接近尾聲,氣氛非常輕松,大家開始說笑。
從車間裏面往外走時,夏童的翻譯已經麽有什麽專業術語了,基本都是些閑聊和笑話。剛翻譯完技術部主任說的一個,并不好笑的笑話,扭頭的瞬間,夏童的目光透過工廠明亮的落地玻璃窗,看見兩輛黑色轎車無聲地從大門駛入,繞到了廠房後面,不見蹤跡。
前面的說笑聲戛然而止,夏童跟在後面,不明所以。
突然,秦建文高喊了一聲:“沈總!”
夏童還沒回過神,人群就左右退開,乖乖垂首站在一邊,自動讓出了一條路。
只有夏童,像中了邪一般,呆呆立在原地,看着他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耀眼的光芒從他身後的落地窗灑入,他背光而來,帶着周身的光暈,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終于,他走到近前,微微側頭,陽光霎時勾勒出他堅毅的側臉線條,暴露在光線下的臉清俊無比,但在明亮的陽光下,他的眼神仍舊清冷。這就是TK帝國的掌權人――沈南!
夏童的頭皮瞬間炸開,腦子裏嗡嗡直響。她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處,差點要摔倒在地。她迎着陽光,明亮的光線突然變暗,他充滿壓迫感的氣息幾乎近在鼻尖。她鼓起了所有勇氣,終于微擡了一下眼皮,然而只是極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便垂下眼,垂下頭。她的心像被馬蹄踏過的爛泥,又亂又遭,手指不自主彎曲,用力,指甲嵌入了掌心,另一手上的數十頁資料也幾乎全被捏皺。
“夏小姐!”
秦建文低喊了一聲,同時一手将夏童拉到了一邊。沈南微阖眼,似不經意般掃過兩人。
沈南就這麽看着衆人,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
終于,跟在他身後的助理走了出來,“沈總聽說臻味有位老員工在車間暈倒了,所以前來慰問。”
助理說完,狀似無意地掃了秦建文一眼,秦建文抖個不停,他沒想到這麽點事能驚動沈總。前段時間,臻味發不出工資,工人們罷工,到處诋毀TK,最後還是等到半月後,沈總從東非回來,才解決了。這麽大的事他也只是通過電話指揮,沒有來臻味看一眼,今天他卻毫無預兆的大駕光臨,秦建文總覺得這事不簡單,難道沈總想秋後算賬?
助理說完,又轉向夏童,“接下來的商談由我接手,你們可以休息了,放心,翻譯的酬勞一分不會少。”
夏童低頭呆呆站着,對外界似乎失去了感知,直到秦建文輕輕撞了她一下,她才反應過來,含混地說了聲謝謝。
安排完外商的事,助理留了下來,沈南帶着另一些人,直接從秦建文他們身邊走過,過程中一句話也沒說,目光也不曾再掃向夏童。
夏童全程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但腦子裏卻一片混沌,好像天地初開,一切都隐約有了形态,一切又全都是虛幻。
出了車間,門外躲躲閃閃圍着不少女工,早有按耐不住的女員工開始低聲尖叫:“沒想到沈總這麽帥,比照片好看多了!”
“他剛才好像看我了!”
……
臻味的這些員工,特別是工廠裏生産線上的員工,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見沈南一面,今天卻突然見到了這個傳奇人物,自然是興奮不已,叽叽喳喳不停在讨論。出了工廠,大家還在沈總長沈總短,夏童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她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聽見這個名字一次,頭痛就要加重一分,好像要裂開一般。
接下來大家要去吃飯慶功,她不想再頭痛,随便找了個借口自己提前離開了。
夏童自己去吃了頓飯,自己看了場電影,讓自己忙碌,好像頭痛會好一些。夜幕降臨,世界成了情侶的樂園,她走到哪裏,看見相互依偎的人,都覺得眼睛酸脹。
出了商場,天色已暗,萬家燈火近在眼前,夏童置身燈海,看來往車輛如梭。熱鬧的都市,人山車海中,她卻生出了刻骨的孤獨。他看她的眼神形同陌路,那種毫不在意的淡漠,從他眼底傳到她心底,一顆心被揪得發疼。
當他面容出現的瞬間,夏童的心有一刻停跳。幻想過千萬種重逢的場景,沒想到是形同陌路。沈南,不複當初少年。
☆、chapter34
夜裏睡得不好,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踏實,第二天一早,夏童就爬了起來。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七點,她的目光掃向電腦,很快又移開。她有點無事可幹的感覺,心裏慌慌的,心思總往電腦上飄,她幹脆收拾幹淨出門散步吃早餐。
吃完早餐回來,她又開始大掃除,流了一身汗,又開始洗澡洗衣服,總之不讓自己閑下來。一直忙忙碌碌的到了午飯時間,做了飯吃完,收拾幹淨,終于感到無事可幹,那種心慌緊張的感覺又襲上心頭。
手機進信息,是她的助理齊齊發來的,一條語音。
【童童姐,今晚的稿子發你郵箱了,查收一下,有問題下午開會商量。】
夏童假裝忙碌,千躲萬躲,最終還是要打開電腦。
她拿了筆和本子,打算認真記錄稿子的問題。可電腦剛開機,還沒來得及打開郵箱,她的手指就好像有了自主意識一樣,點開了度娘,輸入了一個名字——沈南。
她努力克制自己,但牽挂已經滲入四肢百骸。
度娘顯示,沈南是TK集團CEO,前任CEO沈度誠之子。
TK集團的成立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它經歷了沈氏三代人之手,才成為如今這個龐大的經濟帝國。其勢力幾乎遍布各行各業,在一些行業裏甚至呈現壟斷勢頭。
如果說TK集團是個傳奇,那麽現任CEO沈南就是傳奇中的傳奇。雖然沈南是站在了父輩的肩膀上,有父輩的功績給他當跳板,但在他擔任總裁期間,是TK成長最迅猛的時候。
12年聖誕,沈南留學歸來,正式宣布進入TK集團,短短三年時間,沈南将其父沈度誠架空,一年後取而代之,成為TK集團總裁。此事在當年引起軒然大波,一是TK帝國改朝換代給衆多行業帶來了不小波動,二是沈南這種類似“弑父奪位”的行為讓商界衆人咂舌。
不過時間證明一切,在沈南的領導下,TK集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長。當然,沈南也因此背上了冷血無情,視權如命的暴君名號。
夏童看着沈南的簡歷愣愣出神。
度娘給出的資料,沈南是高考狀元,09年出國留學,12年聖誕留學歸來。從09年到12年,這三年,除了出國留學四個字,再沒有任何介紹。
夏童有些不死心,開始搜索各種小道消息,八卦緋聞等等。
沈南在網上人氣不低,被譽為京城最值得撩的王老五之一,還有一群網友将他稱為京城最難撩的冰山沒有之一,網友們奇奇怪怪的稱謂讓夏童想笑。順着各種亂七八糟的線索,夏童還找到了他的微博,他微博上除了一條TK的簡介,什麽也沒有。他在TK的簡介上@了TK的官博,并申明,有事找官博。
在這條微博下,網友們哀嚎遍野,都在留言問,調戲CEO也要找官博?官博分配CEO嗎?是那種大長腿長得帥還會掙錢的CEO嗎?
夏童看着這些無厘頭的調笑,心情好了起來,她移動鼠标,順手點了關注。等點完,反應過來,又立刻取關。
夏童有些心虛地關了電腦,低下頭,發現本子上寫滿了東西:愛喝牛奶、不抽煙、喜歡黑色、喜歡薄荷味沐浴露、不愛吃早餐……全是她從網上查到的,沈南的喜好。
她摸了摸紙上凹凸的字跡,突然心慌意亂起來。她立刻撕下這頁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心跳稍稍恢複正常。
夏童覺得自己有些神經質了,二十五歲的人了,怎麽還慌慌張張的。
北京的春天,大風肆虐,滿天的都是柳絮,紛紛揚揚,大雪似的飄滿了北京城。天雖然暖了起來,但風吹過來還是涼嗖嗖的,夏童剛出了單元門,一陣冷風過來,她裹緊了外套,打了個震天響的噴嚏。她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鼻子,想起來昨天基本是落荒而逃,把大衣落在了臻味。
下午三點,不是高峰期,交通不算太堵,半個多小時就到了電臺大樓。
還有二十分鐘才到開會時間,夏童先去了負一樓的員工餐廳要了杯咖啡,味道很糟,用來提神不錯。喝完咖啡上樓,進了小會議室,發現組裏的人都到齊了,就差她一個。
齊齊見了她,立刻小跑了過去,拉住她的衣袖,低聲道:“童童姐,頂樓吵起來了。”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夏童從衆人偷偷投來的目光可以看出,這事除了她,大家都知道了。夏童沒有追問,這些探究的目光讓她知道,這事多半跟自己有關。
果然,齊齊等了片刻,有些按耐不住,搶先道:“前段時間肖臺不是說金夕姐身體不好,讓你頂上周三的節目嗎?魏部長今天跑去跟肖臺理論去了。”
夏童并不是很在意,一邊将外套搭在椅背上,一邊坐下,“都是工作,沒什麽所謂。”
“話不能這麽說!”齊齊有些生氣,拖了張凳子在夏童身邊坐下,“我知道童童姐不喜歡争不喜歡搶,但是他們這樣太欺負人了。要是頂了周三的節目,看起來都是在工作,都是八小時班,但周三是晚班啊。”
齊齊一開腔,其他幾個人也都湊了過來,七嘴八舌替夏童不值。
“對,這樣你就三天晚班,兩天白班了。”
“以前你是周一周五上《今夕夜話》晚班,二三四則是《快樂同行》白班,你要是頂了周三的《今夕夜話》,一三五都是晚班。”
“晚班白班來回倒,你身體吃不消,生物鐘全都給打亂。”
這樣的情況夏童也知道,但她能拒絕嗎?金夕是老牌電臺主播,有一定知名度了,甚至可以耍大牌了。而她只是個新人,剛進電臺兩年,頭一年還是實習主播,沒關系沒背景,好不容易才轉正,上頭安排工作,她能不服從?
職場新人,誰不得吃點苦?哪個頻道沒人,她都得硬着頭皮上。
《今夕夜話》這檔節目原本是金芒電臺的招牌節目,但近兩年收聽率一路下滑,再加上主播金夕嫌工作時間晚,一顆心早已經不在節目上了,收聽率更是跌得厲害。
金夕本人長相甜美,如今在網上也有了一定知名度,想去闖主持界,剛好那會兒夏童轉正,她便借口提拔新人,帶着夏童上《今夕夜話》。帶了夏童幾期之後,便讓夏童頂替了周一和周五的節目,就連其他三天的節目,她都想讓夏童頂替,但畢竟還在職,實在不好做得太過分,她便各種找借口請假,現在又聲稱身體不好,不适合熬夜,把周三的節目也推給了夏童。
可是這位身體不适,不能熬夜的金主播,經常淩晨還發微博,玩炒作,各種的身體不适,不能播音,給粉絲道歉。她的粉絲基本是顏粉和聲控,很少有年輕人聽電臺,但今夕經常在微博發翻唱的歌,她的聲音确實很好聽。
托她的福,夏童不得不開通微博,以方便金夕的粉絲找上門來,留言讓她多替金夕分擔點工作。
夏童現在身為新人,确實有被壓榨的嫌疑,但這個頭,不該魏部長替她出。現在圍在她身邊七嘴八舌的人,估計除了齊齊,其他人多半是想打探她跟魏陽的關系。
節目組的例會結束之後,夏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整理稿子。晚飯時間,其他節目組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幾個夜間節目組的人,辦公大樓顯得有些空蕩,夏童沒心情去吃飯,随便點了個外賣。齊齊剛大學畢業,熱心愛鬧騰,跟着一夥人呼啦啦跑出去吃飯,辦公室裏就剩夏童一個人。
過了半小時,外賣沒等來,等來了人事部部長魏陽。
“沒去吃飯?”
魏陽明知故問,夏童笑着打招呼,請他坐下。
“要不我請你吃飯?”魏陽是個挺紳士的男人,幹淨斯文,沒有任何出格的言語或行為。
“點了外賣,”夏童說着話,晃了晃手裏的稿子,“我還想再改改稿子。”
“這些交給齊齊就可以。”
“自己寫的稿子,心裏才有底。”夏童一邊跟他閑聊,一邊忙着寫寫畫畫。
魏陽贊同地點頭,沖她笑笑,挺暖。
“我下午去找肖臺了。”
夏童手中的筆頓了一下,終于擡頭看他,“我知道,”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整個電臺都知道了。”
似乎有些尴尬,魏陽假咳了一聲。
“茶水間有咖啡,我這也有些茶葉。”
“不用,我一會兒就走,”魏陽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想來看看夏童對下午的事有什麽反應,但她事不關己的模樣,讓他有些無所适從,“我跟肖臺提了,要不不讓你上《今夕夜話》,要不《今夕夜話》全交給你。這樣白天黑夜的倒班……”
“謝謝,”夏童真誠地道謝,同時也真誠地勸他,“新人總該多付出些,為了這點事,部長沒必要鬧這麽大,免得大家以為我是欠了部長的人情才進電臺來的。”
夏童說了句玩笑話,但兩人都只是假笑了一下,随即都沉默了。
氣氛眼見着要尴尬,魏陽在恰當的時機提出告辭。
看着魏陽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夏童松口氣,趴在桌子上,感覺有點累,工作和生活一樣,一團混亂,疲于應對。
☆、chapter35
午夜十一點,夏童坐在播音間內,準時打開了音響。舒緩柔美的背景樂響起,旋律悠揚,像星空下曠野裏出來的一陣遠風。
“各位聽衆朋友晚上好,這裏是金芒電臺的《今夕夜話》,我是你們的老朋友夏童。不知道大家周末過得好嗎?我在周末遇上了闊別已久的舊友,重逢的場景與想象中千差萬別。埋藏了多年的情緒,以為會像休眠的火山般,一旦爆發,必然要驚天動地的。可是昨天我才發現,這座火山原來是座死火山。”
夏童低低笑了一下,聲音柔和帶着些自嘲,讓人一顆心都放松了下來,不由的與她親近。
“其實愛情亦然,分開多年的戀人,可能無數次在腦海幻想重逢的場景,或帶着報複性的炫耀,或咬牙切齒的憎恨,或苦苦癡纏的愛戀,不管哪種,都包含着對對方的激烈情緒。但真正重逢時,或許只會清淺一笑,甚至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
夏童怔愣片刻,随即反應過來:“時光真的是個很無情的東西,在漫長的時光中,所有人都會漸行漸遠。”
耳機裏響起齊齊的聲音,有電話進來了。夏童沖着控制室比了個ok的手勢,卻看見魏陽不知何時進了控制室。
“你好,我是夏童。”
……
頓了三秒沒有任何聲音,控制室裏的人幾乎以為設備出了故障。夏童将聲音又放柔了幾分,問:“你好,請問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嗯,”終于有聲音傳來,嗓音透出許久不曾說話的幹澀感,似乎是個很難言說的故事,“我女朋友跟人跑了。”
聲音裏透出濃濃的痛楚,對他而言這是痛徹心扉的事,可是對夏童她們來說,這樣的故事已經耳熟能詳了。
“她剛來北京的時候無依無靠,我供她吃喝替她找工作,她剛才卻跟我說她要的生活我給不了!不就是錢嗎?那個男人快五十了,他除了錢,能給她什麽?!”男人的情緒有些失控,在他暴怒的聲音中有隐忍的抽泣聲。
“結束一段感情,或許是為了迎接更好的感情。你如果能收拾好心情,在另一個時段必定會遇上更好的人。”
面對這樣的人,除了安慰,無能為力。
“我們在一起三年了,三年的時光怎麽可能說忘就忘?還是你們女人都是這麽的絕情?!”
憤怒的矛頭突然就指向了夏童,一年多時間,這樣極端的聽衆她也遇到過幾次,所以并不顯得慌亂。
“這世上不盡如人意的事太多,苦苦糾纏這段得不到的戀情,何必要這麽為難自己呢?很多時候,不是放過她,而是放過你自己。”
“我不會放過她!”
對方撂下狠話,突然就掐斷了電話。夏童擡頭,與控制室裏的人面面相觑。
“愛而不得是一件痛苦的事,因此而生的憤怒和沮喪都可以被包容,但包容不是目的,我希望所有愛而不得的人,最終都可以淡然放下,脫離憤怒沮喪……”
大道理她比誰都會說,生活卻比誰都過得糟。
很快,又有電話打了進來。
“你好,我是夏童。”
“你好,主持人,你可以叫我大臉。”
……
接過幾個電話,齊齊提醒她時間快到了,夏童開始結束語:“時光很無情,但又很溫柔,它無情的讓你忘記那些念念不忘的人,卻又溫柔緩慢地撫平你曾經的痛苦和憂傷。愛情裏有甜蜜有憂傷,時光很公平,會将它們一并沖淡。或許事隔經年,再次面對那個曾經狂熱愛過或刻骨恨過的人時,只會淡淡一笑而過……”
出了播音間,魏陽早等在了外面。夏童一邊接過齊齊遞來的水和手機,一邊走過去禮貌地打了招呼,“不是六點就下班了嗎?”
魏陽溫柔地笑了笑:“我是你的忠實聽衆。”
“謝謝。”
夏童随意說着,一邊準備打開手中的水瓶,手卻驟然空了,水瓶已然到了魏陽手心。他擰開瓶蓋,動作自然地将水瓶交回夏童手裏。這般的貼心的舉動讓夏童生出些騎虎難下的尴尬。
魏陽好像沒有察覺她的尴尬,繼續微笑着與她同行。
“剛才我跟肖臺一起吃了頓晚飯。”
“魏部長。”夏童腳步一頓停在辦公室門口。
魏陽跟着停了下來,“叫魏部長太客氣,叫我魏陽吧。”
夏童有些難以開口,但在魏陽的堅持下,還是勉強叫了一聲。
“其實你不用這樣,對我來說都是工作,我沒有太大野性,能掙這份工資,養活自己就夠了。”
“我沒做什麽,”魏陽耐心解釋,“全電臺的人都能看出來,金夕的心早不在節目上了,她退出,你頂上,這是早晚的事。”
“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部長。”
夏童進了辦公室,開始收拾東西,魏陽站在一邊等着,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
“魏部長……還有事?”夏童裝好電腦,終于受不了,擡頭問他。
“又叫我部長,”魏陽佯裝生氣,随即又換了笑臉,“還有件事沒告訴你,這件事你真得謝謝我,剛才吃飯時,我又跟肖臺争取了一下,他已經同意,你白班可以晚兩個小時到。”
夏童放下東西,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晚到兩個小時,這就意味着她在晚班回家,兩三點睡下後,不用在第二天六七點就起床,可以多睡兩個小時。這對夏童來說,是個真真實實的好消息,她笑起來,向魏陽道謝,“這次真謝謝你,不然我真擔心自己過勞死。”
她放松了不少,開起玩笑。
魏陽愣一下,笑着回答:“知道自己會累,就不要那麽逞強。”
他的語氣有些不自覺的寵溺,兩人都有些不自在,空氣有片刻安靜。
終于,魏陽打破沉默,“我算是幫你一個小忙,你難道不應該請我吃頓飯表示感謝?”
原本是緩解氣氛的玩笑話,但夏童确實不想欠他人情,所以一口答應了。
魏陽喜出望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他有些迫不及待,“定在周六行嗎?”
“行。”
夏童收拾好東西,往公司外走,魏陽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邊。
“你喜歡吃什麽?日本菜?法國料理?”
“都可以。”反正是還人情,她無所謂。
包裏放着電腦,挺沉,拎的時間久了,手有點酸,夏童換了一只手拎包。這個小動作被魏陽看在了眼裏,他伸出手,想接過夏童的包,夏童立刻又換了一只手,不動聲色地躲開魏陽。
不用點破,她的拒絕很明顯,他的示好也同樣明顯。
魏陽面上有一絲尴尬,不過瞬間即逝。他仍舊神态自若地跟夏童聊天,好像剛才的小插曲沒有發生一般。
兩人閑聊着,走到了大樓外,寒氣猛地就撲了過來。夏童反射性抱住胳膊搓了搓,下一瞬她立刻往旁邊退了一點,拉開與魏陽間的距離。
魏陽假裝沒發現她的小動作,自己上前一步,掏出鑰匙,摁響汽車,然後扭頭看夏童,“我送你吧,一個人挺不安全的。”
夏童剛想拒絕,就見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外面,她立刻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指着車,道:“不用了,我叫的車到了。”
“那……”魏陽想了會兒,只好作罷,“到了給我發個信息吧,畢竟大晚上挺不安全的。”
夏童嗯了一聲,跟魏陽告別,小跑着下了臺階。夜裏寒意更重,她裹緊衣服,急忙跑到出租車旁。
進了車裏,夏童一眼瞥見後視鏡裏魏陽還站在原地。汽車緩緩啓動,後視鏡裏的人影越來越小,突然魏陽舉起手機,閃光燈一亮,他對着出租車尾拍了張照。
夏童心情挺複雜,看着後視鏡裏的魏陽,他拍下車牌號,是個挺細心的人,也是個不錯的男人。眼不見為淨,她有些頭疼,揉揉太陽穴,低頭拿出手機,不再看後視鏡。
從播音間裏出來,一直忙着跟魏陽聊天,她還沒來得及開機。打開手機,有兩個未接來電,一個是池小蔚打來的,還有一個是未備注的座機,區號是北京的,大概是個推銷之類的騷擾電話。
夏童看了眼時間,十二點半了,沒給池小蔚回過去,收了手機,靠在後座上休息。
初春的夜,寒氣還很重,從門口到樓梯口,短短幾步路,夏童都覺得自己快被凍透了。進了屋,溫暖的氣息瞬間撲了過來,夏童有了一絲絲渴望家的感覺,暖暖的房子,或許還有香噴噴的飯菜。
香噴噴的飯菜是沒有的,泡面倒是一大箱。夏童泡了碗面,坐在餐廳邊吃邊刷手機。沒一會兒,收到了信息。
魏陽:到家了嗎?
夏童愣了一下,想起忘了報平安,她放下筷子,發了個嗯。
很快,魏陽的信息又來了。
魏陽: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明天見。
看着這條信息,夏童已經完全不想吃泡面了,她的心情有些複雜。這條信息仔細看,沒什麽問題,但是好像比一般同事親近。
她無法拒絕,也無法顯得親近,最後還是不鹹不淡的回了個嗯。
魏陽似乎比較識趣,又發了個晚安過來,就再沒有信息了。
夏童站起來,走到窗前,淩晨兩點,北京城靜悄悄的,從窗口看出去,燈火依舊輝煌,只是太過安靜,讓人忍不住要胡思亂想。
☆、chapter36
早上九點,鬧鐘響起,夏童迷迷糊糊摁了鬧鐘,從床上爬起來。她覺得腦子裏亂得像漿糊,天旋地轉的,完全沒有睡夠。這樣的工作節奏,她最多能堅持兩個月,不然不是辭職就是過勞死。
十點要到電臺,好在這會兒不是早高峰,時間沒有那麽緊迫,她可以悠閑的洗漱收拾。夏童先打開手機查看了一下,有一條未接來電,是個座機號,有點熟悉,似乎昨天也打過。夏童沒管它,點開微信,查看信息。
齊齊發了一個圖片信息過來,她點開來看,是電臺網站截圖。
齊齊截的是《今夕夜話》的評論,評論有好有壞,夏童向來不在意,畢竟連人民幣都有人不喜歡,何況只是個電臺節目?所以齊齊從來沒給她發過評論,這次發給她,是因為其中一條評論在電臺引起了不少議論,她特意把那條評論圈出來了。
這條評論針對的是昨晚第一個電話――
網友變了音的貝斯:聽說夏童以前也是為了錢離開男友,被老頭包養了?
這個八卦一出來,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各種八卦小能手紛紛出現,其中不乏金夕的粉絲。
網友草草愛吃牛:我朋友在電臺,聽說夏童長得特別妖,是靠着某位高層才進電臺的!
網友天藍色的天:我也聽說了,夏童仗着跟高層有關系,想搶占《今夕夜話》這個節目,處處打壓金夕,現在一三五都是夏童上。
網友驢大臀:好大一朵綠茶婊
網友電動馬達王:其實比較好奇盛世綠茶長什麽樣
後面開始有網友排隊要照片。
評論烏糟糟的,大致分兩波,一波來八卦的,一波要照片的,關于節目本身,反而很少有人關注。
關于這些東西,夏童并不是很在意,現在聽電臺的人不多了,所以掀不起什麽風浪,無非就是讓人嚼兩句閑話,不過第一個爆料的網友名字還是讓她的心微微緊了一下——變了音的貝斯。
不過夏童能預料,雖然在網絡上掀不起什麽風浪,但在她們那個小小電臺裏,還是會引起不小波動。
到達電臺,果然與她料想的一樣,大家明裏暗裏的都拿那種探究的目光看她,包括齊齊。夏童只當不知道,跟往常一樣上班做節目。畢竟她沒必要向所有人解釋她的生活,也不需要所有人來認同她的生活。
周二金夕主持節目,一切風平浪靜,不少粉絲在電臺官博下向她表白。周三夏童主持,節目還未結束,網上的留言就炸了起來。
變了音的貝斯又在爆料——夏童早期是不良少女,跟街頭痞子厮混,早戀,私生活混亂,如今卻在這裏充當愛情導師。
網絡上波瀾漸起,現實裏夏童仍按部就班的生活。從播音間裏出來,她還為一次節目的圓滿完成感到小小欣慰,還不知道在網絡上她已經被打成了篩子。
入了春,天氣一點點暖和起來,不過夜裏還是寒意很重,出了電臺大樓,一股冷氣就灌進脖子裏,夏童打了個哆嗦,将披肩裹緊了些。
“這麽冷,我送你吧。”魏陽從暗處走了出來。
“我已經叫了車,已經付過錢,不坐就賠了。”夏童假裝輕松來緩解尴尬。
“人事部從來不用上夜班,我……”
“我知道,”夏童連忙打斷,她已經能猜出魏陽想說什麽,她有些頭疼,為什麽這些烏七八糟的事要擠在同一時間出現?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夏童認真道:“魏部長工作努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會好好向部長學習。”
“夏童,你不要再跟我打太極,我的心思你真不懂?”魏陽有些急躁起來,他向前疾走幾步,似乎想去抓她。
夏童急急忙忙躲開,快刀斬亂麻,“對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魏陽有些吃驚地看她,“沒聽說過,”他想了想,又補充,“如果你想拒絕可以直接開口,不過我會不會繼續追求就是我個人的權利了。”
“不是為了拒絕你才找的借口,我确實有男朋友了,或許現在還不是,但我心裏已經容不下別人了。”
魏陽似乎有些理解了,“你有喜歡的人,但不一定能成,可你不會放棄?”
“對。”夏童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魏陽忽然溫柔的笑了,聲音也柔了起來:“真巧,我也一樣,這也算種緣分吧?”
夏童瞠目結舌,不知說點什麽好,魏陽,這人真溫柔。
夏童一直沒搭腔,魏陽沒話找話,“天這麽冷,別老站着了,要不你把叫的車退了,我送你?”
“還是算了吧,不順路。”
魏陽體貼地點頭,不再勉強,只是安靜地陪在一邊。一直到車來了,看着夏童上車,他拍了車牌號,目送汽車離開,才上了自己的車。坐在車內,魏陽臉上的笑容終于消失,他點着一支煙,緩緩抽了幾口,白霧在車廂內彌漫。
黑暗的角落裏,一輛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色奧迪緩緩駛了出來,不緊不慢地跟在夏童的車後。
沈南沉着一張臉坐在車內,他半阖着眼,遮住了大半的眸光,看不出情緒波動。路燈透過車窗,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将他臉上的輪廓勾勒得越發冷峻。
他穿着做工精良剪裁合體的西裝,領帶微松,發絲微亂,雖然坐得筆直,卻仍顯出一絲疲憊。在他的臂彎上,珍寶般挂着一件廉價的大衣。
出租車停在小區門口,奧迪跟在後面,不遠不近地停在了陰影處。沈南看了一眼小區,陰沉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波瀾。當奧迪駛在越來越熟悉的道路上時,他就隐約猜到了什麽。
她到底想幹什麽?
看着夏童下了車,沈南仍舊盯着窗外,一動不動坐着。一旁的陸薇有些按耐不住,她不停地看時間,終于小聲提醒:“沈總,去米蘭的私人飛機已經到機場了,錯過時間,再申請航線的話……”
沈南扭頭,冷冷暼她一眼,陸薇驀地閉上嘴。她斂眉規規矩矩地坐着,剛才的冷暼,讓貼心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個男人剛從聖地亞哥回來,在北京停留三個小時,然後飛米蘭。這三個小時,他全守在金芒電臺外了,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一件。陸薇不動聲色地咬唇,眸光暗淡。
“下車。”
沈南冷冷開口,是對着司機。
他心裏莫名煩躁得厲害,坐上駕駛座,他洩憤般一腳将油門踩到底。黑色奧迪如離弦的箭般從暗處沖出,帶着破空聲和發動機轟鳴聲馳向機場。
夏童還沒進小區,剛到大門處,就聽身後驟然響起轟鳴,原本不大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尤為突兀。她下意識回過頭,一道黑色影子剛好從她前方劃過一條直線飛馳而去。
夏童吓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看着幾乎瞬間就消失在視野裏奧迪,搖頭嘆息:“現在的年輕人,開車跟開飛機似的,恨不得上天了。”
空曠的長街,疾馳的汽車顯得尤為突出。夏童突然想起,剛才在出租車上,她好像從後視鏡裏看見過這輛車,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後面。
從三環到五環,空蕩蕩的路面上一前一後兩輛車……
她心裏突然生出一些異樣,一種不可遏制的奢望在暗暗滋長。
※
第二天上班,網絡上的留言再次在電臺掀起軒然大波。
夏童主持完交通頻道的《快樂同行》後,立刻被叫到了頂樓肖臺辦公室裏。
這件事對金芒電臺已經造成了一些影響,官博上各個節目下的留言基本都有夏童的八卦。官博已經作出回應,希望網友更多的關注節目本身。肖臺希望夏童個人也要對此事做出回應,言辭不能過激,但也不能軟弱可欺。
這幾天,夏童的個人微博從兩千多粉絲漲到一萬出頭,多半都是看熱鬧的。
夏童沒辦法,只能發了一條微博——如果定一個人的罪,只需要靠一張嘴,那我認真算了算,我大概能定六十億人的罪。
她的微博立刻被網友們轉發,評論刷刷漲,網友們開始@變了音的貝斯,讓他抛實錘。
貝斯卻在這時啞巴了,遲遲沒有回應,網友們畫風開始變了,覺得貝斯大概在造謠。
到下午下班,貝斯還沒有任何回應,網絡上的這次小風波算是過去了。
夏童還沒走到電臺大門,就接到了池小蔚的電話。
“姐們兒,你這是耍大牌了?幾天沒音訊,電話老是關機,也不回。”
“你別拿我打趣了,最近忙得連軸轉,生活工作一團糟,看來電臺要把我壓榨死。”夏童小聲吐槽。
池小蔚在那邊嘻嘻哈哈笑了起來,“網上的事我知道了,我說真的,現在網友們求爆照呢,要不你拍點精修照,往上面一放,就你的小模樣,立馬火一發,然後順理成章成為網紅,以後發點照片,開開直播就能掙錢,不用累死累活掙電臺那點工資了。”
“你能不能別拿我消遣?你再沒正經,我就拍了小哥哥放網上,到時候你就哭吧。”
“最毒婦人心啊。不鬧了,說正經的,過來喝咖啡。”
“你放過我吧。”
“有事兒跟你說,趕緊的。”
☆、chapter37
夏童到星巴克的時候,池小蔚正窩在椅子裏玩手機。她見夏童過來,立刻将椅子拖近點,神秘兮兮地沖夏童招手。
“你幹嘛?神秘兮兮的。”
見她坐下,池小蔚立刻一手摟住她的肩,一手将手機湊到她面前,興致勃勃地說:“趕緊看看。”
“什麽東西?”
夏童疑惑地拿起手機,屏幕裏是張視頻截圖,時間應該是在夜裏,光線不是太好,而且視頻像是偷拍的,畫質很差。
“看見那車了麽?”
圖片不清晰,但圖裏的汽車還是能一眼就看見的,夏童看了片刻,道:“賓利雅致728,配置看不出來,不過辦完了最低價也得八位數。”
“誰問你這個,”池小蔚不滿地撞她一下,“你知道這是誰的車嗎?”
夏童拿着手機,搖頭。
“大新聞啊,這是TK老總的車,昨晚有人在米蘭拍到了。”
TK老總?沈南?夏童手指一僵,随即垂下眼眸,神色自如地繼續研究照片。
池小蔚還在八卦:“他半夜跟某明星幽會,剛好被參加米蘭時裝周的記者拍到了。你知道某明星是誰嗎?報道裏雖然沒明說,但句句話裏都有暗示,大家都知道了,就是去年的金馬影後蔣雲一。”
蔣雲一?
夏童默默在心裏咀嚼這個名字,蔣雲一,已經忘了長什麽樣,只是記得那年春末,這姑娘親了沈南一口,在臉頰。
池小蔚說得口沫橫飛,夏童仍舊不為所動,靜靜坐着,連神色都沒有一絲的變化。
“這兩人肯定有暧昧,沈南這樣的大忙人,知道蔣雲一去米蘭看秀了,直接就飛過去了。你說他倆能是清白的嗎?”
夏童終于有了反應,她頭痛地揉揉額角,道:“你急赤白臉的把我叫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讨論八卦?”
“順便喝喝咖啡嘛,”池小蔚舉着咖啡,笑得有些賤兮兮的,“我有正事兒,臻味那邊聯系我們公司了,說找你有事,電話總是關機,你現在可是大忙人了。”
“找我?”夏童微有些驚訝,“還有什麽事?”她其實不太願意再跟臻味或者TK有什麽聯系了。
池小蔚誇張地叫了起來:“不是吧你!向來視錢財如性命的童童啊,居然不記得跟臻味要報酬了,你是不是中邪了?失魂落魄的。”
夏童心裏一驚,這才想起,自己确實忘了報酬的事,那天她竟然慌亂成了這樣。
她面上仍然很淡定,“從你們公司找的人,讓臻味跟你們公司結算不就完了?”
“我也是這樣說的,”池小蔚搖頭,似乎有些不解,“可臻味那邊的人不同意,說要翻譯本人簽字,确認領取才行。要我說,這些大公司就是事兒多,不知道變通。”
池小蔚見夏童在發呆,以為她嫌麻煩,不想跑一趟臻味,便開解她,“親愛的童童,雖然很麻煩,但咱也要體諒別人,畢竟是個半死不活的子公司,程序上賬面上都要向總公司彙報,收入支出,哪一筆都不能亂。要是都不按程序走,TK這麽大的集團,早就亂了套。”
“你倒挺替別人着想。”夏童回過神,可有可無地說了一句。
“那這事兒怎麽着?”
“自己的錢肯定要去拿啊,你幫我約個時間吧。”
“我就知道,”池小蔚笑得挺得意,“早給約了時間了,周五你要上夜班,所以給約了周六下午三點,臻味財務部。”
“你倒是把我算得死死的。”
池小蔚哈哈笑,“有錢不拿是傻子。”
兩人鬧了一會兒,夏童去買咖啡,池小蔚待着無聊,又開始刷沈南的八卦。
“哎,這兒有個爆料,”池小蔚見夏童回來,趕緊跟她分享自己新發現的八卦,“有網友說沈南和蔣雲一早年就認識,還有人說蔣雲一就是沈南推出道的,沈南是她背後的金主。我去,好勁爆啊,蔣雲一要是靠着沈南這棵大樹,還愁沒資源?早晚成娛樂圈一姐。”
“有意思嗎?”夏童興趣缺缺地看一眼手機,然後去吃自己的蛋糕。
池小蔚拉住她,不讓她吃,逼着她加入自己的八卦大軍,“當然有意思,你不覺得他們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比豪門恩怨電視劇還精彩啊。”
“算你說對了,這還真是演電視劇給粉絲們看,炒熱度呢,”夏童認命地放下叉子,開始擊碎池小蔚的八卦夢,“TK老總這種人,請一個特種部隊當保镖都沒問題,會被一個小小記者偷拍到?而且開雅致728這種車去幽會,會不會太張揚?這種車是按客戶需求量身定做,基本是全球獨一無二的,開這種車出去,那就是告訴全世界,TK老總出來約會了,你們快來拍照。你覺得沈南掌控那麽大一個TK集團,會是這種沒腦子的傻缺?”
“這就是為什麽我不願意跟學霸看電視聊八卦的原因了,不能有點激情和好奇心?”
夏童繼續補刀,“估計那些所謂偷拍的記者,和爆料的網友都是TK或者蔣雲一的人,擺明就是為了炒作。”
很明顯是在炒作,只是夏童腦海裏突然蹦出一輛黑色奧迪,跟着她從三環到了五環。沈南那樣的人,怎麽可能開奧迪?賓利才是他的标配。心裏有些莫名的酸澀,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就算是炒作,那也能看出沈南對這蔣雲一不一般,他肯定在捧蔣雲一。”池小蔚不服輸,還想扳回一城,“而且要炒作,也不必老總親自出馬,找個男明星也行,或者TK某個分公司的老總也行,何必将自己搭進緋聞裏呢?難道TK老總嫌自己不夠忙?”
他肯定很忙,但他仍然有時間幫蔣雲一炒作,不管怎麽說,認識了這麽些年,他們的關系肯定不錯。
她沒有辦法反駁。
夏童愣了一下,她為什麽要反駁?沈南的緋聞,跟她有什麽關系?
“一會兒去哪兒?沒事去我那兒吃飯吧,晚上我做飯,想吃什麽?我去買菜。”
夏童突然轉移話題,讓池小蔚愣了幾秒,才讷讷說出火鍋兩個字。
晚飯時間,超市裏人不少,夏童和池小蔚推着購物車邊走邊閑聊。
“對了,今天好像沒有看見你家小哥哥。”夏童突然想起來,剛才在咖啡店,沒有看見田皓。
“還不是我家,”池小蔚反駁,不過很快又低低加了一句,“快是了。”
“挺有速度呀。”
“看好了就上,這年頭,連愛情都是快餐式的,你沒抓住,立馬就溜掉了。那種為了一個人,苦守數年的故事,已經是童話了。”池小蔚故作老成,嘆息着搖頭,“我說童童啊,你倒是着點急啊。別老想着什麽為了一個人,苦守一輩子的浪漫愛情,這年頭去哪兒找啊?誤人誤己!現在的人,都是看對眼了,就問一句,行不行,行就處對象,不行就各自找下家。大家都挺忙的,誰有工夫天天跟你纏纏綿綿到天涯?”
“我沒有,只是沒遇上合适的。”
“咱都成年人了,浪漫愛情這種屬于十七八歲小姑娘的東西吧,有,最好,沒有,也別強求了。看點現實的東西,為人踏實,有經濟實力……”池小蔚絮叨了半天,突然停住腳步,看着夏童,“對了,網上說你跟你們電臺高層有什麽。”
夏童苦笑,“這你也信?”
“我當然不信,咱倆鐵打的關系。”池小蔚摟住她,暧昧低笑,“不過我倒是知道你們人事部部長對你挺好。”
這事兒夏童跟她提過兩次。
“我差點忘了,網上傳你八卦的時候,我去你們電臺官博扒了扒,是叫魏陽吧?有照片,還挺帥,挺儒雅的,看起來經濟實力也不賴,你不考慮考慮?”
夏童哭笑不得,開始後悔讓池小蔚跟她回家吃飯了。池小蔚似乎在認定了咖啡小哥哥之後,就開始往已婚婦女路線走,唠叨起來沒完沒了,而且特別熱衷替人牽紅線。
“還在考慮中,不過咱畢竟是姑娘,不能人一示好,就急吼吼地趕上去對吧?還得慢慢觀察再說。”夏童懶得跟她解釋,随便瞎扯了幾句搪塞過去。
因為人比較多,幾條收銀通道都排起了長龍。夏童和池小蔚排在隊伍裏,也不着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正聊得起勁,夏童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低低的,不太确定的聲音。
“佳夕?”
這兩個字像刀一樣,突然紮中了夏童的後背,讓她整個後背一涼。夏童沒有回頭,握着購物車的手猛然縮緊,死命扣在推杆上。她低頭垂眼,僵硬地盯着泛白的指關節,渾身冰冷,頭腦空白。
“佳夕?”女人不死心,又叫了一聲,聲音比剛才高了不少。
女人站在隔壁收銀通道,剛好在夏童右前方,将她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
夏童的手指收得更緊,她咬着唇,一言不發地盯着手指,不敢看向女人。
“童童,是叫你嗎?”池小蔚察覺女人在盯着她們看,她輕輕拍了夏童一下。
夏童好像才回過神來,有些艱難地扯出一絲笑看向女人。
“你認錯人了。”聲音幹啞得連她自己都心驚。
女人疑惑地打量她一番,然後舒展眉頭,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認錯了,粗看有幾分像,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我大衆臉。”夏童的笑自然了幾分,眼神卻閃爍不定。
☆、chapter38
米蘭聖西羅區某獨棟別墅內。
天色逐漸亮起來,熹微的晨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進室內,給沉悶的房間描上一層柔和溫暖的光芒。沈南坐在寬大工作臺前,雙手手肘支着臺面,背脊微彎,将臉埋在雙掌之中。淺弱的光芒灑在他背上,沿着他的輪廓氲成光圈。
陸薇走進屋內,看了眼滿地紙團,随即目不斜視道:“已經送走尼諾了,沈總您去休息一下吧。”
過了片刻,沈南沉悶的聲音響起:“咖啡。”
“……”陸薇揮了揮手,讓人将準備好的早餐推進來,“沈總,您還是先用餐吧,空腹喝咖啡傷胃。”
沈南突然挺直背脊,擡起頭來,冷冷看陸薇一眼,提高音調:“咖啡。”
陸薇愣一下,卻沒有動,似乎在與他對峙。
沈南微眯眼,聲音冷了幾分:“你最近越來越不專業,是不是縱容了你幾次,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陸薇一僵,随即低頭道歉:“對不起沈總,我會按你的吩咐做的。”
沈南站起來,一步一步靠近她。陸薇心底發顫,瑟縮一下,準備後退,沈南卻已逼至近前。
“是真按我吩咐做,還是陽奉陰違?”沈南臉上帶着一絲冷笑,他的語氣神态乃至氣場都讓人不寒而栗。
陸薇像踩在了懸崖邊緣一般,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卻又止不住瑟瑟發抖。她的嘴幾張幾合,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沈南後退了一步,沉聲道:“周六所有會議應酬都推了,中午十二點前,我必須在北京。”
“沈總,現在申請航線……”
“買飛機票。”
“可是……”陸薇将反駁的話咽了回去,“您這麽着急回去,國內有什麽變動?”陸薇反應敏捷,立刻拿出手機,準備記錄修改行程。
“私事。”
他只說兩個字,陸薇就乖巧的收了手機。
“是金芒……”
她問了不該問的話,沈南一個眼神就将她堵了回去,她最近的表現确實太不專業。
“你問的太多了,”沈南半垂着眼,沒有任何表情,“給徐子鳴打電話,他借我的車該還回來了。”
徐子鳴來的時候似乎還沒睡醒,他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用手揉眼睛。他踢開幾個擋路的紙團,溜溜噠噠地走過去,擠在沈南旁邊坐下。
沈南一言不發,由他擠着。
“你丫也忒拼了點兒,”開口就是正宗京片子,一股吊兒郎當什麽都不在意的勁兒,“天都沒亮,薅我起來幹嗎?”
徐子鳴想點煙,被沈南掐了。
徐子鳴挺嗤之以鼻,“還真戒煙了?”
“我來米蘭是談服裝品牌收購的,不是來炒緋聞。”沈南将煙掐成兩截,随手扔在了地上。
“生氣了這是?”徐子鳴還是一副不正經模樣,挑了挑眉,“借你的車泡妞而已,至于?以前可沒見你這麽小氣。”
“只是泡妞?”
“你們TK不是正好要請蔣雲一當品牌代言人麽?我這麽幹,只是替大家炒熱度,熱度上去了,對你收購也有利。”
“你少跟我玩兒陰的,你跟陸薇當我是死的?”沈南有些煩躁,踢開了腳邊的紙團。他突然沉了聲音,“徐子鳴,你跟陸薇這次有點過了。再這樣,我絕不能讓她留在TK了。”
“嗨,你至于嗎?”徐子鳴突然急了起來,撞了撞沈南的肩,“不就是借你的名義炒個新聞嗎?我以前也沒少借你名義蒙吃蒙喝。”
“你也知道?你這次真的只是炒新聞?”沈南挑挑眉,雖然是問句,但他顯然已經知道答案。
徐子鳴沉默了很久,然後點了支煙,一掃吊兒郎當的模樣,眯着眼注視沈南:“她回來了?”
沈南猛一握拳,将手邊的稿紙揉成了一團。
“陸薇告訴你的?”
“她是為你好!”徐子鳴大聲申辯,随後有些心虛的降低了聲音,“陸薇不認識她,她只是覺得你對一個人太過關注了,所以跟我說了兩句。”
“然後你們就玩兒了這麽一出,希望讓她看見?”
徐子鳴不答反問:“你還在乎?”
沈南沉默了很久,咬牙道:“那種女人,不值得我在乎。我只是不喜歡你們随意插手我的事。”
“我們是為你好,不想她再傷害你,那次之後,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根本不是我認識的沈南了。”
沈南似乎已煩躁至極,他用力扔掉手裏的紙團,“我現在是TK的CEO,比以前的小混混好太多。你如果有時間,先關心自己。陸薇為什麽可以留在TK,我為什麽一再縱容她,外人不知道,我們三人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你,她能留下來?只有你還相信她對你的意圖毫無察覺。”
沈南聲音淡淡的,但每句都正中要害。
“我的事不用你管!”徐子鳴煩躁地站起身,一腳踢翻了對面的凳子。
沈南也站起身,冷冷看着他:“我的事也不需要你插手。”
兩人不歡而散。
※
周五晚上忽然起了風,氣溫一下子就降了下來。周六一早起,夏童就見天陰沉沉的,黑雲越來越厚,正醞釀着一場大雨。
到了下午,這雨還沒下起來,但低氣壓和潮濕的空氣已經越來越明顯。夏童怕要下雨,提前打車到了臻味。
剛下了出租車,夏童就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進了臻味公司,她邊揉着鼻子邊向前臺接待說明了來意。
前臺似乎專門在等她,立刻告訴她,去頂層辦手續領酬勞。
財務安排在頂樓,這家公司也算是有個性的,夏童邊吐槽邊進了電梯。
電梯到了頂樓,打開門,正對着一扇合金暗紅色大門,門上寫着會議室三個字。夏童左右看了看,确定這層只有這一扇門,心就咯噔一下,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誰家財務會安排在會議室?
她硬着頭皮推開門,會議室寬敞明亮,除了靠走廊這邊是面牆,其他三面都是落地窗,窗簾拉開着,室內光線充盈,比走廊上明亮了不少。
适應了光線,夏童擡頭,噔一下,整個人就像被一張無形的網罩住了,動彈不了,渾身的皮肉都在發緊發麻。
會議室上座,正對着大門的位置,沈南好整以暇地端坐着。他穿一件剪裁合體的黑色西服,雙手支着桌面,微擡着下颌,似乎在看她。
他背着光,隔得太遠,夏童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卻能明顯感覺到他那種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他往那一坐,似乎就是一座冰山,凍住了方圓幾裏的空氣。
夏童覺得呼吸有些困難,眼睛似乎被什麽東西刺得生疼,有種想流淚的沖動。她像木樁子似的立在原地,雙手手指卻不斷收攏握緊,指甲嵌入掌心,掐出幾道泛白的指印。
她就那麽看着他,隔着一張近十米的會議長桌,用目光偷偷的,緩慢的描繪他的輪廓。他的劉海梳了起來,露出飽滿的額頭,幹淨利落,添了逼人的英氣,卻顯得線條更加冷硬。她有些發抖,腳趾在鞋裏抓緊又松開,卻始終挪不動步,像被定在了原地。
沈南也不動,就那麽微擡着下颌,任她打量,同時也遠遠的打量着她。
似乎都呆了幾秒,兩人靜靜看着對方,隔着十米長桌,隔着午後悶熱的空氣,隔着無法言明的山川海洋。
突然,夏童低呼一聲,皺起了眉,指甲掐斷了,掌心有一絲血痕。疼痛讓她覺醒,擡腿想逃。
“過來。”
沈南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箭,帶着寒氣劃破滿室悶熱潮濕。
夏童猛然一怔,這道聲音太過熟悉,卻比記憶裏的更沙啞更冷漠。她僵着身子看他,渾身抖得不像話。她想跑,他的目光卻像釘子般将她釘住,她只能呆呆站着。
沈南似乎失去了耐心,他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遮住光線。
“夏小姐聽不懂中文?”音調微微拔高,透着些不耐。
夏童深吸一口氣,稍微理清了頭緒。她為什麽要心虛?她不欠他,從前是,現在也是。
“過來。”
沈南重複了一次,聲音已經帶了隐隐的怒氣。
夏童沒有說話,她盡量挺直自己的背脊,微擡着下颌,步伐沉穩地走過去。
靠近,再靠近,終于可以清清楚楚看見他的模樣了。
上次在工廠心裏兵荒馬亂,只敢匆匆一瞥,這一次終于可以一分一分把他看仔細了。時光流逝,他變了太多,幾乎一眼認不出來了,但當他眯起眼看過來時,那種不耐和不屑的模樣,世界沒有第二個。
他已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輪廓比以前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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