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宋東陽并沒有帶我回宋爺爺在的小洋樓裏,也對,雖然許久未見,宋爺爺應該還沒忘記我的長相,去那裏的話,可能會有很多的麻煩。
他開車帶我去了郊外,這裏的地段非常偏僻,一路上,我甚至沒有看到多少亮起的燈光。
我心裏不怎麽害怕,但還是惡趣味地開口問他:“宋哥,怎麽跑這麽偏的地方,我晚上還要回家啊?”
“啊,”他遲疑了一瞬,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晚上就直接住在這裏吧,放心,明天會帶你去學校的。”
我不再說話,像是被他的回答說服了。車內的暖風打得很足,車窗內裏攏了一層白色的水霧。我擡起左手,用手指尖戳了戳冰冷的車窗,又在水霧上畫了個小鳥的模樣。
有一次,宋東陽到我家做客,我們吃完了晚飯實在無聊得很,就像這樣,靠攏在窗邊,用手指劃過水霧,勾勒出一個個圖案來,這個游戲想起來,也并沒有多有趣,但我同他,那時候倒是很快活的。
我語文不算太好,很難用言語形容在路上的情緒,硬要說,或許是五味具雜。
但不管路多麽漫長,終究會走到盡頭,宋東陽一路開進了車庫裏,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裏竟然是一棟獨棟的別墅。
這是一處很适合買-兇-殺-人,或者非-法-囚-禁的地方,但我不認為宋東陽會這麽做,倒不是對他的人品有信心,而是他沒必要為此髒了自己的手,違法犯罪搭上自己的前途,畢竟我只是一個小人物。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會遵循馬菲菲的指示,“送”我一瓶藥水。
我跟在他的身後,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思考他會用什麽手段。
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偏過頭問我:“怎麽還不跟上來?”
他的态度坦坦蕩蕩,倒顯得我像心懷鬼胎。
我幾個跨步追上了他,親昵地勾上了他的肩膀,我說:“剛剛在想事情。”
“想什麽事情?”他低沉的聲音在我的耳畔響起,像是在哄情人似的。
“在想這裏有沒有什麽吃的,我已經餓了。”說完這句話,我尴尬地笑了笑,像是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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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裏有食材,但我不太會做。”
宋東陽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也順勢說:“沒關系,我來做。”
從車庫到別墅的大門有一段距離,我一直勾着宋東陽的肩膀,也在思考他把那瓶藥水藏在哪裏了。
上午的時候我聽到了馬菲菲的對話,晚上的時候宋東陽帶我來到這裏,東西一定就在他身上。
他身上的大衣十分服帖,藏不了什麽,倒是手裏拎着個皮包,它是在皮包裏麽?
我們走到了別墅的門前,他拉開了皮包,翻出了鑰匙,擰開了房門,室內一片漆黑,他摸索到了開關,“啪——”地一聲,滿室燈火通明,耀眼的光線讓我反射地閉上了眼睛,緩了幾秒鐘,才重新睜開。
宋東陽随手将鑰匙和包扔到了茶幾上,又脫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他說:“想吃什麽,我讓人送過來。”
“大半夜的,你去哪兒找人去?”我笑着怼他,他看起來很不服氣,想反駁我的話。
我只好又補了一句:“浪費那錢幹什麽啊,我自己煮個面條的事。”
“行吧,你願意做的話,我也不攔着你。”他有一點惱怒,看起來很親切,但也只是看起來罷了。
“廚房在哪裏?”
“直走左拐,推開那扇玻璃門。”
“好,那我去了,你自己找點吃的喝的啊。”
“知道了,這可是我家。”
宋東陽陷進了柔軟的沙發裏,他舉起了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我盯着他看了幾秒鐘,問他:“要帶你一份麽?”
他張了張口,我能猜到他的第一反應是拒絕,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同我說:“帶我一份吧。”
我“嗯”了一聲,進了廚房,從冰箱裏翻出了幾樣食材,又從櫥櫃裏找到了幾乎是全新的廚具。
我用水洗了洗食材和菜刀,慢吞吞地切着菜,等處理得七七八八了,又很自然地将左手的手指挪到菜刀的刀刃下,毫不猶豫地割了一刀。
刀口入得很深,鮮血瞬間上湧,染紅了一片案板。
我面無表情地将菜刀扔向水池,又“啊”地叫了一聲。
我的手指有點疼痛,但并不礙事,我推開了廚房的門,直接向外沖,揚聲同宋東陽喊:“有消毒水和紗布麽?我剛剛不小心把手割傷了。”
“有創可貼,能湊合用下麽?”他按下了電視的暫停鍵,扭過頭看向我。
我擡起手,讓他看清了正在冒血的手指,說:“應該不行,我記得你車上有個急救箱?”
“我都忘了,還是你記憶力比較好。”
他很自然地站直上身,我悄悄地靠近他,“恰好”擋住了他的皮包,他遲疑了一瞬,還是拎着外套,徑直向外走了。
“急救包如果比較沉,帶着外用的藥回來就行。”我叮囑了一句。
“好。”他背對着我答應了。
“吱啞——嘭——”
我聽到了大門開啓又合攏的聲音。
我低下頭,快速地用卷紙纏繞自己左手指的傷口,薄薄的一層紙很快就被血滲透了,我又多纏繞上了十幾圈,勉強能撐住一些時間。
我用卷紙墊着自己的手,拉開了宋東陽的皮包,然後很輕易地從中發現了一瓶液體。
從外表上看,它并不像一瓶藥水,反倒是和罐裝可樂的包裝一模一樣,我将它翻轉過來,才發現了它的不同之處,在罐底的部分,貼着一張圓圓的貼紙,上面寫着一個英文單詞“love”。
我試着撕了撕,很輕易地将貼紙撕下了一部分。
我發現我的運氣真的很好,無論是發現馬菲菲私下裏的動作,還是在這個別墅裏,剛剛好有同款包裝的可樂。
接下來的一切就變得容易了,我回到了廚房裏,找到了冰箱旁邊常溫的可樂,把圓形貼紙貼在了上面放進了宋東陽的皮包裏,又将真正的藥水放回到了原來放可樂的地方。
我仔細檢查了一遍皮包周圍的環境,抹掉了比較明顯的痕跡,做完了這一切,我才再次感受到疼,低頭去看,左手指的血不知何時已經滲透了衛生紙,我的手指猩紅一片,看着甚是吓人。
我不覺得害怕,甚至還有心情慶幸,慶幸自己割壞的是左手指,不至于影響右手答題。
我站在原地又等了一會兒,宋東陽喘着氣回來了,他的額頭上還帶着薄薄的細汗,看着我,神色間難掩惶急。
“站着幹什麽,快坐下來,我給你包紮傷口。”他急促地說道。
我低垂下眼,坐在了他身畔,又向他伸出了手,他皺緊眉頭,小心翼翼地幫我拆了已經被血浸透、凝成一坨的衛生紙,又用止血帶綁緊了我的手指,以便于壓迫止血。
他用棉棒沾着消毒水,近乎輕柔地處理着我的傷口,我看着他擔憂的臉,還是會有恍惚的錯覺。
會錯以為他依舊是那個可靠的大哥哥,會錯以為他的擔憂是真的,而不是麻痹我的假象,而不是出于微不可察的愧疚。
他幫我纏好了紗布,綁上了膠帶,然後他問我:“你還餓麽?”
“不太餓了。”
“那給你拿點飲料喝?”
他這句話沒有任何異常,卻讓我瞬間變得清醒。
不了吧——
我在心底無聲地拒絕,說出口的卻是:“好啊。”
“剛好我包裏帶了一罐可樂。”他很自然地拿起了自己的皮包,翻找起來。
“我剛剛在廚房裏也看到了可樂,我也去拿一罐,咱們一起喝?”
我和他一樣演技高超,都說着最尋常的話語,做着最惡毒的事。
“好。”他很好說話地答應了。
“我去取。”
我迅速地站直了身體,不給他阻攔亦或反悔的機會,我用完好的右手推開了廚房的門,幾乎是下一瞬,我看到了那罐我親自放進去的“可樂”。
我以為我會掙紮、彷徨、猶豫,但事實上,我彎下腰,拿起了那瓶可樂,走出門,合攏廚房,全程不超過十秒鐘。
我早就做了此刻的決定。
忍讓和寬容無法确保我的安全,也無法平息我的怒火。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是最佳的回應。
我一邊向宋東陽的方向走,一邊拉開了易拉罐的扣環,等坐下的時候,又收回手做出一副想喝的模樣。
我的手臂果然被宋東陽輕輕地拉扯了一下,他溫聲說:“你把你那罐給我喝。”
我擰着眉,一副不解的模樣:“嘛啊?不都是可樂麽?”
他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可樂,笑着說:“我已經幫你打開了。”
我滿臉不高興地放下了手中的可樂罐,他也把自己手中的可樂罐推到了我的手邊。
他敦促道:“喝我的。”
我擰着眉,重新把手探向自己的“可樂”,宋東陽快速地伸出了手,搶走它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他玩鬧似的同我說:“你看,我都喝了,你總不能喝了吧。”
我板着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是啊,我喝不了了。”
我舉起了他為我打開了可樂,仰着頭灌了起來。
這或許是我這輩子喝過的最難喝的飲料了,但我還是喝得幹幹淨淨,連一滴液體也不剩。
我放下了可樂罐,重新低下了頭,我注意到宋東陽的臉上染上了紅暈,他像是喝醉了一樣。
我喊了他的名字,我說:“宋東陽。”
他迷蒙地看着我,下一秒,他撲到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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