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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趕馬的速度史無前例,路上颠的簡直要把早上的飯都吐出來, 許是看到穆桃的蒼白, 楚蕭開口想讓張權之慢一些,那人伸手阻攔。

“無妨,我們先出了靖州。”

說着, 又是一陣惡心, 穆桃偏過臉去, 也不知怎麽了, 翻江倒海的難受。

楚蕭看了她的臉色,約莫猜出許是因為幾種餘毒未清透徹,才會讓她體質虛弱,要想根除,還得需要些時日。

方夏被張權之攬在前懷,本是個你侬我侬的好景象,可是因為中了迷藥剛清醒,也顧不得身後是誰, 一出城, 便跑到樹下,吐了個稀裏嘩啦。

偏偏大言不慚, “姑奶奶我這輩子,頭一遭被人暗算,真是丢人到家,嘔......”

張權之撇了撇嘴,嫌棄的遞過去一條帕子, “趕緊擦擦嘴,趕路。”

“呆子,你有沒有點同情心,我都這樣難受了,你還過來扶我。”

方夏胡亂抹了一把,将帕子塞到自己胸前,張權之張着的嘴巴沒合上,原本想跟方夏要回來那條帕子,無奈作罷,帕子還是早些時候母親繡給自己用的,好些年不見,權當念想了。

見他如此聽話,方夏剛才心底的難受瞬間煙消雲散,嘴裏還哼着曲子。

楚蕭的手捏在額頭上,隐隐沁出汗珠,穆桃知道他身體不适,連忙去喊張權之,一掀簾子,他與方夏正在遠處的樹下透氣,穆桃彎下腰,楚蕭的身子忽然垂了下來,咣當一聲,腦袋砸到穆桃的肩上,竟然昏死過去。

張權之找了就近的客棧住下,又讓方夏取了楚蕭的面皮,那人的臉色蒼白,毫無生氣,只是雙手十指微曲,好似在與誰做着殊死搏鬥。

“穆二小姐,我現下要出去一趟,麻煩你替我照看一下公子,我用不了多久便回來,在此期間,你萬不能離開公子身旁,這顆藥丸,若非公子扛不住,自己要,你千萬不要給他,切記。”

穆桃握着那顆黑色的藥丸,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可還是點了點頭,方夏與張權之急忙跑了出去,從樓上能看見兩人抽打馬匹的焦灼。

穆桃坐在楚蕭身邊,将藥丸放回瓶子裏,塞到自己胸前的袋子裏。

床上那人很安靜,就像平日裏一樣,只不過少了些許血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穆桃看到楚蕭的膝蓋跳了一下,她揉了揉眼睛,那人還是一動不動的躺着,她暗地裏笑自己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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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蕭張了張嘴,又緊緊閉上,那雙手胡亂摸索着胸前,似乎在找東西。

“楚蕭,你要什麽,跟我說。”

穆桃湊過去,楚蕭像被擊中了一般,那只手停在遠處,然後慢慢移了過去,雖然閉着眼睛,可穆桃覺得他感官好得很,竟然摸到了自己的左臉,還留在那裏感受溫度。

臉面兀的一熱,穆桃将他的手拿回去,放在被子裏。

“別走。”

楚蕭說,神色慌張而又可憐。

“我不走,楚蕭,張權之告訴我,得守在你身邊,不能離開。”

穆桃答他,眼睛盯着那張好看的臉,不自覺的往下看了看,經他這麽一動,領口松散開來,露出鎖骨,還有那不斷喘息的頸項。

心口撲騰的厲害,穆桃籲了口氣,只覺得自己大白天的胡思亂想,連忙起身,想要來回走幾步,沒想到楚蕭的手先她一步,拽住了穆桃的指尖,吊在空中,握的緊緊的。

“別走,穆桃。”

穆桃心裏的悸動愈發明顯,楚蕭眉頭緊皺,面色蒼白,忽然間泛濫出無窮的同情心來,她回握了楚蕭的指尖,重新坐回原地。

“你這個瘸子,真是不講道理。”

“當初,我先跟你示好,若你早早應承下來,也沒了我與葉雲這段孽緣,如果沒有這段孽緣,姐姐也不會負氣出走,怪來怪去,好像都是你的錯。

都是個瘸子了,還挑三揀四的,我,你看不上就算了,唐若雲,康妙雪,哪個不是頂好的姑娘,真不明白你到底揣了什麽目的。”

正說着,楚蕭忽然睜開眼睛,穆桃吓了一跳,連忙閉嘴。

那人直直的看着穆桃,也不言語,像是半夜夢游起來走了一遭,神智還不清醒。

“不是。”

他開口,穆桃連忙松開他的手,捂了捂臉,“你說什麽,什麽不是?”

穆桃以為楚蕭醒了,剛要扶他起來,卻見楚蕭兩眼一翻,又昏迷過去。

照張權之的說法,除非楚蕭自己跟她要藥,否則就任由他昏睡,如果楚蕭起不了身,藥自然也沒法張口跟她說啊,這個想法,很是困擾穆桃。

窗戶外面落了一只鴿子,站在窗棱上撲着翅膀走來走去,穆桃看見它腿上綁的字條,連忙解下來,将鴿子放走。

紙條是用蠟封的,穆桃知道應該是給楚蕭的信箋,也沒打開,徑直塞到他的枕頭下面,門外傳來噔噔噔的聲音,還是兩個人,張權之和方夏來回的速度很快,遠在穆桃計劃之外。

幾乎是踹開房門的,張權之沖了藥,一股濃重的藥草味彌漫整個房間,他上前,擡起楚蕭的身子,一手跟方夏要過碗來,幾乎是強行灌了進去,不少藥汁灑在衣服上,被子上,也都顧不得了。

張權之抱着楚蕭的頭,忽然想起別的事來,連忙對着穆桃說道,“穆二小姐,你過來幫一下忙,公子剛喝完藥,不能躺下,我與方夏出去辦點事,傍晚的時候回來,你再抱半個時辰,然後才能放下來。”

不由分說,将楚蕭的身子靠在穆桃身上,張權之跟方夏這回走的窗戶,從二樓一躍而下,直接跳到馬上,雙腿一夾,駿馬嘶鳴,兩人朝着靖州地界往回去了。

吳仁海房間裏有毒,可是只有楚蕭有恙,說明這毒需要近身才能有效,可是吳仁海這樣的人,為何要給近身的大夫下毒,聽聞之前給他看過病的人,好幾個都無故失蹤,現下想來應是吳仁海不想讓外人知曉他的病症,早就殺人滅口了。

張權之讓方夏守在相府的後門,自己沿着屋頂來到吳仁海的房間上頭,撬開了兩頁瓦片,吳仁海與何靈正低聲說着什麽,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何靈出門的時候,吳仁海還看了她幾眼,夫人風姿猶存,而自己卻這般老态,任是誰都會心生鬼态,更何況是手握重權的吳仁海。

何靈出了正院,将手裏的東西往房頂随意一撇,張權之驚愕萬分,手腳迅速上前接住,上面的字條清晰可見,何靈走了,如同一朵盛開的牡丹,傲慢且又悄無聲息。

“解藥,服下一個時辰,楚公子的毒便可徹底清除。”

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這般順利,唯有穆桃,她雖然不知道何靈到底為了什麽放他們離開,可是她們之間那種自然而然的相熟感,非同尋常。

楚蕭吃了藥,逐漸發了汗,面色也紅潤起來。

張權之松了口氣,在屋頂的時候,吳仁海的臉上已經有了回光返照的跡象,想來用不了兩日,相府便會傳出死訊。

若是讓何靈知道,她所救之人正是殺夫兇手,不知會作何感想。

一個時辰之後,楚蕭渾身濕透,猶如從水裏剛剛撈出來了一般,終于清醒。

房中的燈徹夜未熄,張權之和方夏趴在桌子上已經昏昏欲睡,穆桃被腰間的鈴铛晃醒,睜眼看見楚蕭溫順卻又柔情一片,眸子裏的星光綻放,猶如彼岸最絢麗的煙火,她起了身子,将張權之推醒,自己站在外側。

外頭的天色尚且昏暗,穆桃剛要走,忽然想起了什麽,指了指枕頭,“下面有信,一只鴿子送來的。”

張權之有些慌張,連忙從底下抽出來,見其并未打開,不由得松了口氣,所有舉動落在穆桃眼裏,她知道避嫌,也就沒再多言。

翌日吃過早飯,穆桃正要準備上車,卻聽見後面楚蕭輕飄飄的喊她。

回首,那人就像一尊玉雕,雲不動,風不動,他亦不動。

“穆桃,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雖然餘毒清理幹淨,可說話的聲音還是有些虛弱,楚蕭咳嗽了幾聲,穆桃停住腳步,來到他跟前。

“你說。”

“其實,你可以騎馬走的,回京會快一些......”

楚蕭的意思,是不想再與她同行,穆桃了然,以為自己的存在會妨礙他們做那些隐秘的事情,也就沒問,反而通情達理的笑了笑。

“你不說,我也正有此意,叨擾你們多日,實在不好意思,今日就暫且別過,我,先走了。”

“穆桃,葉雲回京了。”

......

張權之推着楚蕭上了馬車,方夏已經坐在馬上,三個人加上車夫,與來的時候一樣,半路殺出的那個人,騎了快馬跑了。

“公子,葉将軍,真的回京了?”

張權之左右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雖然楚蕭面色不悅,可這種事情,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長痛不如短痛,更何況,楚蕭将此事告訴穆桃,心裏也已做了充足的準備,才會風雨不動安如山。

“嗯,回去了。”

楚蕭頓了頓,接着說道,“只不過,信上還說,葉雲與穆娉,婚事提前,就在這幾天了。”

不管是不是私心作怪,楚蕭雖然難受,可難受裏隐隐透露出一股詭異的興奮,他知道對穆桃來說,葉雲是個不可忽視的存在,所以他回來了,她跟着走了。

可是葉雲要娶穆娉,那麽穆桃,便不會做他的妻子了,想到這裏,楚蕭的腿彎不由得顫了顫,張權之也注意到,當即熱淚盈眶,幾欲跪倒。

“公子,你的腿......”

“權之,不要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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