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酒酣飯飽,曾太敏提前等在府門口, 好容易送走陳王, 穆娉好似松了口氣,施施然往後退了兩步,錦服雪膚, 柔荑輕擡, 萬種風情融于其中。穆桃轉過身, 剛要進門, 卻聽穆娉開口說道,“小桃,其實你嫁給陳王,于穆府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了。”

姐妹兩個僵在原地,一時間相看無語,穆桃心裏總是怪怪的,卻又覺得穆娉言之有理, 無從反駁, 只好尴尬的笑笑,猶自倔強, “姐姐,我跟陳王,不是你想的那樣。”

葉雲被下人扶着去了從前穆娉的閨房,他喝的有些多,卻并不說醉話, 步伐踉跄,行走間衣裳稍稍散落,并不妨礙他俊朗的外貌。

“姐姐,穆府穩定才是根本,且不說我對陳王沒有別的想法,就算有,也不應該牽連到穆府,太子地位穩固,雖然平庸,卻也是皇上的嫡子,皇後根深葉茂,若要撼動,豈是蜉蝣之力達成?

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難道不好嗎?父親與祖父向來不涉黨争,穆府百年安寧,也正是因為只尊皇上,若真的從現在開始,與陳王為伍,兔死狗烹的不少見,兵敗倒戈的更是太多,姐姐,我不希望有一天穆府落成這麽一副下場,”

穆桃心煩意亂,好似所有人都在告訴她,要顧全大局,以穆府為先,可不應該是這樣的,穆府已經平穩度過了百年之久,靠的便是不争不搶,只忠帝王。

如今連父親都涉入黨/争,若陳王失勢,穆府百年的安寧也會跟着消失。

穆娉嗤笑,只覺得跟她之間的嫌隙多了許多,而且都事關原則,“小桃,有些時候,你想安生度日,可有些人未嘗會如你所願。

在別人動手之前,将有利條件握在手裏,豈不是最好的法子。”

若非如此,她怎會讓葉雲回心轉意,若非如此,馮莫寒怎會帶她進入兵營,與葉雲密切相處,若非如此,她的苦心孤詣,又怎會在葉雲眼裏,真的成了不可磨滅的存在。

她與葉雲,根本就清清白白,只可惜,葉雲不知道。

那夜他醉的厲害,連人是誰都分不清楚,更何況,葉雲醉酒,根本不會醒來,又怎麽可能欺負的了穆娉,是她狠了心,與他一夜良宵,翌日又故意衣衫不整的讓馮莫寒撞見,就算葉雲想要抵賴,都不可能。

即将凱旋,葉雲雖然後悔那日的魯莽,可是為了保全平陰侯府和穆府的名聲,自然認了穆娉,卻沒想到,接下來的打擊險些讓他們二人命喪軍營。

那夜本來安然無事,葉雲安頓好了穆娉,自己回營帳休息,沒想到半夜有賊人闖入,若非葉雲警惕性高,恐怕早就見了閻王。

沒想到穆娉被他們綁走,情急之下,也沒跟馮莫寒招呼,直接追了出去,後來才知道,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主帥營帳被燒,顧弘毅班師回朝。

一切都恰好,又發生的如此詭異。

那一夥兒賊人,武功了得,許是沒想着留活口,若不是命大,他與穆娉被挂在懸崖下頭的一棵枯樹上,減緩了下墜的速度,恐怕真的要如他們所願了。

雖然沒有證據,可葉雲知道,此事蹊跷,主帥營帳被襲,如果沒有內應,絕對不可能如此順利。

而他死了,誰又能獲得最大封賞,除了顧弘毅,再無他人了。

難怪他回去面聖的時候,顧弘毅一臉的驚慌失措,葉雲知道,如果不能一擊致命,便不可貿然出手。

葉雲是個好人,在穆娉受傷的時候,一直不離不棄,每日守在身邊照顧,唯恐有了疏漏,更讓她覺得心裏不痛快。

這樣的好人,穆娉不想錯過。

“姐姐,每個人的想法不同,若有一天,我真的贊同你們的看法,那時候我便認錯,可是現在,我與陳王,真的不可能,姐姐,雖然我無法告訴你緣由,可是過不了幾日,陳王便會到府裏退婚,他也不是真的喜歡我。”

“我瞧他看你的眼神炙熱,也不像假的。”

穆娉試探的問道,“你們兩人,為何不可能?”

“陳王不适合我,姐姐,我不想多說,你也乏了,我先回房,明個起來,我們再說。”

若有若無的試探,穆桃不是覺察不到,穆娉是怕她改變主意,還對葉雲存有想法,她不該這麽想的。

姐妹兩人從小到大沒有芥蒂,誰能想到會在葉雲身上栽了跟頭,自己的姐姐,無論如何不能對她不起,穆桃這樣想着,可穆娉畢竟已為人婦,不得不為自己精打細量。

馬上就是年關,穆占清漸漸清散起來,留在穆府的時日便比以前都要多些。

穆娉不在,府裏只剩下穆桃這樣一個女兒,自然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弄得穆桃十分拘束。

那兩個嬷嬷倒是沒來煩她,只是管家劉叔看她看的嚴了許多,這日宮裏傳來消息,說是辰妃設宴邀請陳王的兩個準王妃進宮,一同用膳。

陳王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那日到穆府,穆桃已經找機會跟他多次挑明,希望能夠盡快解除婚約,澄清二人關系,可他只是一笑,并沒反對,也沒同意。

穆夫人對着穆桃一通折騰,總算滿意,宮裏的規矩多,饒是她再仔細,也有交代不周的,穆桃只顧着點頭答應,總算穆夫人說什麽,她便應什麽,全然沒有作對的心思。

戶部尚書之女柳纖纖與穆桃跪在下手,辰妃悠閑的品了口茶,旁邊的皇上早就發完話,奈何辰妃有意為難試探,又或許是未來婆婆總要給媳婦來點下馬威,總之,雖然跪的久了,兩人都沒敢擡頭。

終于,辰妃放下茶杯,與皇上相視一笑,“您瞧瞧,兩個姑娘生得貌美,又是懂規矩,識大體的,多謝皇上成全,若非皇上替吾兒考慮周到,恐怕臣妾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他娶妻生子。”

這話若是旁人說出來,難免聽了酸溜溜的惡心,可是從辰妃那裏聽得,卻是嬌滴滴的軟糯,果然,皇上笑了笑,又俯身對着辰妃說了兩句話,兩人輕聲對笑起來。

穆桃覺得,他們好像忘了跪着的兩人,褲子穿得再厚,也抵不過長時間的跪拜。

“好了,你們兩個先起來,到旁邊的位子落座,殿下一會兒就到。”

辰妃颔首,卻見殿外進來一人,聽着熟悉的輪椅滾動聲,穆桃飛快的扭過頭去。

他怎麽來了?心裏不知為何,嗖的閃過無數不好的念頭,跟着緊張起來。

“皇上,辰妃娘娘,請恕草民腿腳不便,不能起身跪拜,草民楚蕭,參見皇上辰妃娘娘。”

“你就是妙手神君?”

皇上眯了眯眼,先是打量了那輪椅,接着又移到楚蕭的臉上。

“回皇上,草民正是楚蕭。”

“哦,你面像看起來不似京城人士?”看似不經意的疑問,卻恰恰是這個皇上此生最喜歡的疑心病。

穆桃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若是皇上認得楚國梁王,那麽楚蕭便有危險,她見過畫像,兩人長得三分像,若是有心之人,絕對能夠辨別出來。

“草民母親是揚州人士,故而草民随了她的長相。”

“哦,難怪,揚州毗鄰楚國。”

“皇上,你快讓他上來瞧瞧,聽聞皇後和太子十分信任楚公子,就連太醫看不出來的雜症,楚公子藥到病除,這會兒,你可不能再拖下去,臣妾為您心疼。”

辰妃靠在皇上的胳膊上,半是哄勸,半是撒嬌。

張權之推着楚蕭從穆桃身旁走過,徑直來到皇上身邊,“請您伸出左手。”

皇上挑了挑眉,依言将手搭在塌上,楚蕭探出右手三指,脈向不穩,時而虛弱,時而滑暢,體內的氣息并不勻稱,他側臉看了下辰妃,那人面色冷凝,正好也在看着楚蕭。

“你有話,便直說,只一條,莫要誇大其詞,宮裏的太醫說皇上無恙,你可不能為了邀功,胡攪蠻纏。”

辰妃笑笑,皓齒迎面,眉眼微眯。

她的意思,連太醫都當做尋常症狀診斷的疾病,他一個毛腳大夫,更不要信口妄言。

楚蕭收回手,依言道了句無妨。

宮裏太醫看病,無論用藥診治,都需要留檔,辰妃費盡心力将自己請進宮裏,目的十分不純。

皇上氣色看起來很好,可是內裏耗損嚴重,換句話說,他的精氣損耗過多,自然也是因為沉迷女色,導致血氣不足,陰虛厲害。除此之外,他體內似乎一直有中毒跡象,看脈象,日子不短,別人都沒診出來,他也不想多說什麽。

最為首要的事情,便是要開些溫補的藥膳,補/腎固元,可辰妃都說了,太醫們說皇上無礙,只是難以入眠,便是要他也按照這個法子說了。

還好,這種丸藥他随身帶了一瓶,許多藥草融合其中,就算留下藥方,自己少寫幾味藥,那些太醫也不會多言。

辰妃喜歡聰明的人,楚蕭知道,辰妃與皇後水火不容,陳王與太子更是針鋒相對,如果太子遲遲不廢,而辰妃又日漸衰老,難保皇上對她不如從前寵愛。

從而耽誤廢儲立陳王的最佳時機。

只是藥吃的多了,皇上的身子,也就慢慢空虛了。

一回頭,楚蕭看見桌上那亮彤彤的茶具,不由得感嘆。

“這般好的器具,草民從未見過,民間最好的銀壺銀盞,亮度都要差一些。”

辰妃不以為意的撇了嘴,看此情形,這套器具并非辰妃的主意。

皇上得意的笑笑,“妙手神君果然眼光獨到,這套器具宮裏就這一套,是中元節太子偶然得到的寶貝,專程獻與我用。”

“草民今日大開眼界了。”

穆桃瞪了他一眼,楚蕭不會平白無故多問,除非那些東西在他看來不對勁。

經他提醒,穆桃才發現,皇上面前的器具,真的明亮照人,似乎比一般的銀器更要奪目些。

再好的匠人也不可能改變銀具的色澤,除非裏面添加了別的什麽。

楚蕭低首,跟着太監去偏殿開藥方,臨走之時悄悄遞給了穆桃一張紙條。

就像兩個衆目睽睽下的盜賊,穆桃手心攥出汗來。

直到出了宮門,才敢打開。

“與我同乘。”

就這四個字,穆桃深深籲了口氣,身上的汗瞬間被風一吹,冷的打了寒顫,四肢百骸都有些冷意了。

還沒看到穆府的下人,便看見楚蕭的那輛馬車停在遠處,張權之站在外面,瞥見了她,随即把頭扭了過去,馬車朝着穆桃調了頭,正是等她。

楚蕭懷裏抱着暖爐,見穆桃進來,微微點頭。

那日的争吵,似乎被他們故意忽略,無人提起,便只當什麽都沒有發生。

“你找我什麽事?”

穆桃覺得車內的空氣有些稀薄,憋得她渾身不自在。

“穆二小姐,我只是想告訴你,玉佩我已經還給了葉雲,只是,那穗子,他并沒有退還,僅此而已。”

就這樣?

穆桃有些驚詫,只為了這件事,他便公然在大殿之上給自己塞紙條,這樣的冒險,就為了這麽一件随口一提的小事?這瘸子,瘋了吧。

“如此,多謝了。”

“客氣。”

“回頭請你吃飯。”

“不用。”

“矯情。”

“樂意。”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各位可愛,陪太後逛街了,剛修完文,放的晚了,麽麽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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