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真實的溫度

又是新的一天來臨了。

沅芷揉着惺忪的雙眼，右手在床上掏着手機，卻摸到了一把柔軟蓬松的毛發。

什麽東西？她家可沒養金毛。

她朝床邊一看，遠遠這個小家夥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自己的床上跑過來挨着她睡得正熟。

她昨晚那麽神奇地睡着了，甚至穆川是什麽時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看了看時間，她趕緊起身梳洗，再把遠遠叫醒，給她準備了簡單的青瓜火腿三明治之後看着她上了幼稚園的班車才放下心來。

他和穆川在麗晶酒店會合，依舊跟在程曦一行人身後繼續游覽香港。

他們經過了沅芷的母校瑞羅國際學校，又經過了沅芷曾經愛去的書店。

關于那個書店，還有一個小插曲。

那是一次奇妙的遇見。

沅芷沒有想到，會在那麽不起眼的旮旯角落的小書店裏，遇見梁墨生。

他做平常打扮，比在熒幕上看上去還要瘦，那雙被廣為傳頌的眼眸也藏在黑色鴨舌帽下，只有他擡起頭來的時候才能看到那雙晶光四射的眼睛，讓人不敢逼視。

如果那時候沅芷上前要求簽名握手，他未必會拒絕，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沅芷沒有上前去。

不是缺乏勇氣，而是不忍打擾。

經過那一次，沅芷再沒有機會，握一握他的手。

他的手像別人的一般那麽溫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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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是的。

香港說大當然不大，但是也絕對不小。

很多人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個彈丸之地，但也不見得會有機會遇見對方，很多人在擁擠的人潮中無數次擦肩而過，但也未必有機會與對方相識。

就好像紅發羅恩，自從在離開瑞羅之後，她沒有再見過他。

現在再相見都未必會認得，明明小時候恨得那麽入骨，可是現在也沒有必要再見面。

有些記憶，還是沉澱在內心深處比較好，沒有必要時時像胃酸上湧一般湧上心頭，那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沅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翻來覆去的看，然後笑了。

這十根手指，自那以後，是再也沒疼過了。

這是一個匆忙的城市。

沅芷和穆川默默跟随程曦一行人逛遍了大商場。

女人購物不僅是一種天性，更是一種發洩。

就像大多來香港旅游的人一樣，購物也是程曦她們的必修課。

程曦對購物似乎不太感興趣，比起那位幹練的白領麗人，她似乎只是為買東西而買東西。

她不太花時間在那些琳琅滿目的貨架上，只要她的朋友說好，她就會點點頭買下來，只是不經意的微微笑或者挑挑眉。

她完全不在狀态。

晚上在街上吃完飯之後，在咖啡廳小坐了一會兒之後，程曦一行人去了星光大道。

快到八點了，每晚固定的激光表演也即将開始。

星光大道是 為了表揚香港電影界的傑出人士而設立的，地面裝嵌了很多電影名人的牌匾，上面按有名人的手印，這條名副其實的星光大道也早就成為香港旅游的必到之地。

沅芷曾多次到這裏看過激光表演，也曾好奇地把手掌按在明星的手印上。

這裏當然也有梁墨生的手印。

程曦一行人對明星手印似乎十分有興趣，随行的程曦的好友還誇張地擺出親吻地上手印的姿勢拍照，逗得程曦笑了起來。

站在星光大道上，可以把整個維多利亞港的夜景盡收眼底，這樣的美麗，印在程曦的眼睛裏，倒映出的，卻是眼底浮華的落寞。

這樣的美麗，也不曾真正到達她的心底。

她秀氣地眉蹙了蹙，在一塊牌匾之前蹲下了身。

只見她輕輕地張開了手掌，似乎要把手按在凹陷的明星手印裏。

難得她也會露出稚氣的一面，沅芷微微笑了。

不知道她想要的，會是哪一顆星星呢？

可是，一旦她真的那麽做了她就會發現，那手印和她想象的一樣，堅硬的、冰涼的，只是一塊沒有生命力的石頭的一部分而已。

她也那樣做過，所以知道答案。

“一個手印總是比不上真實的手的溫度。”穆川好像看穿沅芷心思，他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沅芷點頭。

“就好像天上的星星，看着那麽璀璨、那麽高不可攀，其實那鑽石般閃亮的點綴着夜幕的存在，其實也不過是坑坑窪窪的隕石。”

“這個說法真叫人沮喪，但是很對。”沅芷一臉遺憾地表示贊同。

人生也一樣，很多人和事遠遠觀望就好，不要非要真究，往往真相并不令人皆大歡喜。

除非你愛的不僅僅是那顆星星的璀璨，甚至連它的本來的坑坑窪窪的面目都愛。

程曦終究還是沒有把手按在手印上，她的動作停了停，一陣歡呼聲中，激光表演剛好開始了。

她收回了手，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稚氣，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的情緒，已經毫無痕跡地隐藏在五彩斑斓中的夜色中了，再無痕跡可循。

沅芷曾經看過一部電影。

電影的名字她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主人公是一個智障女孩子，家庭富裕，長得也十分漂亮，最重要的是，家人沒有因為她智力不健全就不喜歡她，她一直是家裏人的寶貝。

可惜女孩子命運坎坷，在她十六歲的時候疼愛她的父母雙雙去世，她被親戚收養，親戚對她百般呵斥，并且奪走了她繼承的豐厚遺産。

可是故事總有轉折，她死去的父母早就為她鋪好後路，有一位年輕英俊的律師從國外來，不僅幫她奪回了本來就該屬于她的遺産，那位律師也被她的純真善良打動，願意永遠留在她身邊照顧她。

真是一個美麗的故事。

陸啓臻似乎比電影中的女主角還要幸運，她的父母健在，猶如大樹為她擋去一切風雨和塵埃，她躲在蔭蔽下，永遠陽光和煦、和風細雨。

車子穩穩當當停在陸宅門前，那姹紫嫣紅的茶花林已經出現在沅芷的眼簾。

今天是她約定好到陸家的日子，程曦那邊就先交給穆川來做。

等她到了陸宅，啓臻已經迎了上來。

姚梅玲坐在她們身後的沙發上，笑意盈盈看着她們。

她很緊張自己的女兒，房間設在小女兒房間隔壁，連女兒在屋內玩耍，她都不放心。

她是一個好母親。

沅芷發現今天的啓臻和往常有些不同，她的臉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特別開心。

她拉着沅芷進了自己的房間。

“沅芷姐姐，你的小箱子裏裝的是什麽呀？”她好奇地指了指沅芷背着的小箱子。

沅芷神秘的笑笑，把小箱子拿下來打開，一陣冷氣冒了出來，帶着一股水果和牛奶的甜香。

“冰淇淋！好香啊！”啓臻開心地跳起來。

“這是我做的冰淇淋，試試看。”

“這是姐姐親手做的？好厲害！”啓臻拍起手來，“草莓、芒果、香草、巧克力???這麽多種口味，我都喜歡，簡直沒辦法選擇了！”

“你可以先吃一個，這些都是你的。”沅芷看着啓臻一臉滿足，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充滿了笑意。

最終啓臻選了草莓味的冰激淩，一邊小口小口地吃着，一邊眯着眼睛朝沅芷笑。

沅芷是真心喜歡她，她那麽單純可愛，對着她不需要任何防備，每次與她相處短短幾個小時，她自己都覺得內心輕松許多。

“今晚大哥也會回來吃飯，我好高興啊。”啓臻舔了口冰淇淋笑着說道。

“啓臻你很喜歡你大哥吧。”

“那當然，除了媽媽，大哥最疼我，不管大哥在哪兒，只要我想見他，他就會回來，這點爸爸都做不到。”啓臻仰着頭天真地答道。

啓臻永遠都不會知道陸啓琛在商場上有多可怕吧，沅芷在內心想着，可是這樣也說明他的确是一個好哥哥，工作上的事情永遠不帶回家，留給妹妹的永遠是溫暖的笑臉。

啓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臉紅紅。

“沅芷姐姐，你知道結婚是什麽嗎？”她使勁咽了口水，眼巴巴地望着沅芷，精致的小臉一臉迫切的表情。

“怎麽突然這麽問？”沅芷笑笑。

她注意到梳妝臺上多了一套化妝用品，之前來的時候還是沒有的。

啓臻天生膚若凝脂，眼眉都生得很美，與姚梅玲有七分相似，雖不及母親漂亮，可是她性格活潑可愛，也為她加分不少。

她不需要化妝已經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漂亮女孩子。

“昨天家裏來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大哥哥，他長得很好看，可是二哥說我要和他結婚，然後離開家裏，我吓哭了，我才不要離開爸爸媽媽。”啓臻臉上表現出驚恐，一邊還厭惡地說，“二哥最讨厭，總是吓唬我，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沅芷摸摸她的長發，一臉愛憐。

啓臻單純無心機，但是也是因為這樣，陸家秘密進行的事情卻被沅芷知道了。

陸家在為陸啓臻選擇夫婿！

這件事要是被傳出去了，想必陸長東的臉色不會好看。

“不過二哥也因為這件事被爸爸狠狠說了一頓，媽媽也不理他了。”啓臻又笑起來了，“如果我再不理他，二哥會很可憐。”

“啓臻真是好孩子。”沅芷忍不住贊她。

“我可不是孩子啦！”啓臻擺擺手一本正經起來，“媽媽說我已經二十歲，可以結婚了。”

沅芷突然有點難過。

她們坐的方位正對着鏡子，鏡子裏的啓臻看起來的确是一個大人的樣子，披肩長發，纖細的腰身，身材早就發育成熟了。

可是那眉宇間的稚氣，怕是一輩子也脫不掉的了。

啓臻的身體會不斷地成長成熟直至衰老，可是她的靈魂永遠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但願她永遠會這般無憂無慮，沅芷在內心想道。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