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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黛到了他們歇腳的客棧,薛夢松就坐在正堂,看到她走進客棧,似乎沒有特別吃驚,眼裏還閃過一絲竊喜。
他清了清嗓子,問她“不是讓你送他們去渭洲城了嗎?”
“我看着他們出了幽州的管轄才回來的,你不是都為他們想好後路了嗎,還擔心什麽。”
“我擔心你,你不該回來的。”
“哼。”童黛鼻腔裏傳出一聲冷哼,把佩刀放在橫在桌上,一屁股坐在他的身側,環胸挑眉道“可是我方才進來的時候,你明明就很高興好不好?”
“我沒有,你看錯了。”
“還說沒有?”童黛伸手,雙手食指按在他的嘴角,然後向上提起,直到薛夢松的嘴角上揚到最大幅度,她看着他繼續說“看,你剛才都笑到這裏啦!”
他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裏,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笑着說“是啊,我很開心。”
玩笑開過了,童黛直起身子坐好,嚴肅地問他“現在怎麽辦”
“等……”
“如果他不來呢?”
“不會的,他曾與我在京城見過面,楚雲良絕不是庸庸之輩。我們到幽州已經三天了,足夠他的密探去渭洲打個來回的了。再者幽州城四處是他的眼線,且城中開門的酒樓客棧屈指可數,要找到我們還不容易。”
薛夢松說着,伸手替她歸攏了因為趕路微敞的外衫。童黛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扮,厚厚的束胸隐在鵝黃色的外套裏,她蹙眉思考了一會,拿起包袱去了客棧的裏間。她脫下男裝,換上了華服,還好出門前她還帶了幾支金釵。此刻她坐在銅鏡前,出行已半月有餘,沒有擦脂抹粉的日子久了,感覺自己的皮膚都糙了。
她裝扮得當,邁着小碎步從樓上重新走下來的時候,薛夢松的目光緊緊跟随着她,習慣了她飒爽英姿的模樣都快忘了她也有動人妩媚的一面。
“怎麽突然換了女裝?”
“做戲就要做全套呀,我相信楚雲良更願意看到侯爺帶着夫人出行,而不是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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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行,葉清雨的很多舉動都超乎他的意料,在最初查赈災款一事時,他就發現了這丫頭有幾分機敏,但沒想到她不僅有幾分小聰明,對于人情世故也十分了解。她做的每件事都恰好符合他的心意,高遠說的一點沒錯,她是最配自己的女子。他需要的不是一個柔弱的花瓶,而是一個可以陪他看盡世事沉浮的人。
他以前總想着要将她護在身後,希望她不被世間的污濁所染,希望她能一直相信這個世界的美好,現在他才明白顧伯顏的那句‘她不是自己籠中的金絲雀’是何意,葉清雨是願意且有能力和自己并肩而行的人。
“喂,薛夢松,你怎麽突然不說話了?”童黛的手在他面前晃了又晃,終于将他喚回現實,薛夢松看着眼前人,笑意更深了。
“幹嘛,你怎麽突然心情這麽好?”
“秘密。”
“小氣鬼,告訴我嘛。”換上女裝的童黛,說話的語調都不自覺變了,她可以拉着薛夢松的手撒嬌,不用再受裝扮所束縛。
薛夢松對着她,勾了勾食指,示意她近前來,童黛側身貼近他,以為是有什麽驚天大秘密。結果,她剛靠近薛夢松,他也貼近她,在她的側臉留下一個淺淺的吻。
童黛羞得低下了腦袋,不再說話。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一切如薛夢松所料。
楚雲良派出的密探帶回了渭洲城薛夢松的畫像,他一眼就發現了這個薛夢松是冒充的,恰好此刻派去暗殺賬房先生的殺手也來回禀,說賬房先生不知所蹤。兩件事的接連發生,讓楚雲良心亂如麻,他趕緊派人在城中搜尋薛夢松的蹤跡。
派出的幾路人馬都傳回了壞消息,楚雲良在府裏急得團團轉,他不禁感嘆養了一群廢物,關鍵時刻沒有一個用得上的。此時,終于有個線人來報,說在客來軒看到了兩個衣着華麗的陌生面孔。
楚雲良聽聞是一個富商模樣的公子帶着女眷,他感覺有些奇怪,哪有人查案還帶着家眷的,可眼下這一片荒涼景的幽州又是哪來的客商呢。
他帶着随從趕往客來軒,到達客棧時他還沒進樓,遠遠就認出了薛夢松和葉清雨。他和葉正庭是舊相識,當年葉正庭鎮守西北時,他剛調任幽州,他曾見過小時候的葉清雨。沒想到幾年不見,當初的小丫頭已經長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了,此刻她坐在氣宇軒昂的薛夢松旁邊,好似一對璧人。
他走進大堂,對薛夢松微微鞠了一躬,恭敬地說道“侯爺到幽州怎麽不提前通知下官一聲,也讓下官好派人相迎。”
在年齡上楚雲良比他年長許多,而且他與葉正庭又是舊知,怎麽都算是自己的長輩。所以看到他如此恭謙,薛夢松連忙起身,走過去扶起他說道“您不必如此,我們到幽州不過幾日。皆因清雨說她自小在西北長大,此次查案她想故地重游一番,便跟着來了。剛才清雨還在和我商量,何時去幽州府拜訪您。”
童黛聽到薛夢松叫自己的名字,也起身走上前,裝作溫柔乖巧的模樣,她甜甜地叫了一聲“楚叔叔,好久不見了,還記得清雨嗎?”
“當然記得。”楚雲良撚胡作思考狀,他回憶着當年情景,緩緩開口“你這丫頭,打小就不聽話,上房揭瓦的沒個女孩模樣。有一次你從馬上摔下來,額前磕破了好大一塊,還是顧伯顏……”說道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突然哽住了,他吞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薛夢松,立刻改口說道“往事不再提了,你呀,如今長得如此标致,倒是很讓我意外。”
童黛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像一個朝父親撒嬌的女兒,有些調皮地說“女大十八變嘛,女孩子總是要有個女孩子的樣子嘛。”
楚雲良順勢摸了摸她的腦袋,時光好像真的倒回了當年,葉清雨還是在他府裏追着蝴蝶跑的小女孩,他不禁感慨“一晃都過去好多年了呀。”
薛夢松突然搭腔道“是呀,您的體态可比幾年前我在京城所見要圓潤了,看來西北的水土挺養人的。”他的這句話在此時此刻像是一句諷刺紮進了楚雲良的心裏,因為旱災,街道上都是面黃肌瘦的行人,而他作為父母官卻體型肥碩。
他尴尬一笑,自我打趣道“人到中年,自然發福而已。”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楚雲良把他們請到了幽州府,他可不放心放他們兩個在幽州城裏亂晃。
赴宴前,薛夢松把随身物品都夾上了發絲,他倒要看看這個楚雲良會使出怎樣的計謀。
晚宴上,楚雲良開門見山地問道“侯爺此次來幽州查案,打算從何查起?”
他知道赈災款這個話題是怎樣都避不開的了,只不過薛夢松沒料到,楚雲良會如此直接,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道“您不必着急,此次查案不過是看看災情,聖上對于西北旱事尤為關心,他想知道下撥的三筆赈災款都用于何處了。所以,希望您可以把幽州府的詳細賬目交于我。”
“這是自然。”楚雲良拍了拍手,仆人端上幾本厚賬,一同端上來的還有兩個錦盒。
薛夢松打開錦盒,一個裏面放的是一柄玉如意,另一個放的則是鑲嵌了南珠的金釵。
“您這是何意?”
“金釵是送給清雨的,清雨這孩子自小在我跟前長大。你們大婚,我這個做叔叔本該前去道喜,可路途遙遠,多有不便,這次這個金釵就算是賠禮吧。”他說完,薛夢松剛要推還錦盒,楚雲良按住了他的手,低聲說“我的話還沒說完,另一個錦盒裝的玉如意,本是正庭送于我的,我聽聞侯爺愛翠玉,特将它轉贈給侯爺。”
這句話一出口,薛夢松的臉色都變了,他的手緊緊按在錦盒之上。果然,他就知道這個老狐貍不一般,他這是在提醒自己他與葉正庭的關系,如今葉清雨嫁入侯府,葉正庭和自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還得考慮到葉正庭。
“你這是在賄賂威脅本侯?”
“下官不過是投其所好,侯爺如若不喜歡就罷了。不過我需要提醒侯爺,萬事不可趕盡殺絕,還望侯爺三思。”
薛夢松最不喜歡的就是受人威脅,不過在宴席上,他仍作出一副笑臉,他大手一揮收下兩個錦盒。
“禮物我收下了,如何決斷待我看過賬目後便知。”
晚上,薛夢松回到房內,雖然所有的物品和他離開時一樣,但書內夾着的頭發絲已經不見了。他知道楚雲良一定懷疑真賬本在自己手裏,他把假賬本收入包袱中,又看了一眼兩個錦盒,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葉正庭的原由,他早就把這個楚雲良一鍋端了。
薛夢松估摸着明日父子二人就應該到渭洲了,找不到他們的楚雲良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而西北下屬的縣衙唯有渭洲不受他的控制,再加上高遠冒充自己的事已經敗露。他猜測,不超三日楚雲良的密探就會發現賬房躲在渭洲一事,到那時不僅是父子二人的安危,就連自己恐怕都躲不過他的魔掌。
而另一邊的童黛也揣測出了薛夢松的用意,她叫來伺候的丫環,謊稱自己腹痛難忍,驚動了整個幽州府。
大夫被喚進幽州府,他給躺在床上的童黛號脈,號了三次脈,脈象平穩并沒有病症,可童黛仍喊着肚子疼,還面色慘白,他有些不解。就在這時,站在一旁的薛夢松悄悄往他的衣袖裏塞了一錠金子,大夫瞄了一眼楚雲良,背後直冒冷汗。
“姑娘是何症狀?”
“在下醫術有限……”他的話沒說完,被薛夢松及時打斷,薛夢松問道“夫人自從來西北之後就寝食難安。”
薛夢松的一句話像是點醒了大夫,他馬上順着他的話繼續說“夫人也許是因為水土不服才會如此。”
“那應當如何呢?”
“我給夫人開一些滋補開胃的藥方,但水土不服,除非身體适應壞境,否則開多少藥都是治标不治本。”
薛夢松點點頭,大夫看到他的表情總算是舒了一口氣,他開好藥方,拎起藥箱就要告辭。
大夫剛走出門不過兩步,就被楚雲良拉住了,他厲聲問他“她真的生病了嗎?”
“是、是呀,大人,您看那位夫人面色蒼白,還不斷冒着虛汗,且脈象不穩。”
“好了,好了,你走吧。”
聽到他的話,大夫拿着診金來不及道謝,立刻開溜,他知道如果謊言被拆穿,夠自己喝一壺的了。
楚雲良看着床榻上的葉清雨,還是不相信,怎麽好端端的,不過一餐飯的功夫就生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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