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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朝後,薛夢松果真去替顧伯顏開罪了,皇上原本也沒有想要責罰他的意思,所以就依着他的提議,将顧伯顏給放了。

倒是面對呂懷遠,皇上摸着下巴,看着薛夢松從閩江帶回來的書信,說“這個呂懷遠應當如何處置?”

薛夢松嘴角微微勾起,主動攬下這個黑鍋“皇上放心,我自有辦法。”

薛夢松拿着皇上的令牌和旨意進入牢房,他先到了顧伯顏的牢房,顧伯顏坐在簡陋的桌前,正在研讀古籍。看到薛夢松來看自己,他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

他放下書,走到牢門口,隔着木欄杆問道“侯爺,這是?”

薛夢松舉起自己的左手,讓他看到自己手裏拿着的令牌和聖旨,他又向右跨了一步,讓身後的獄卒将他的牢門打開。

他說“走吧,本侯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了,皇上一向惜才,又念你是為了國家社稷,特赦你一次,下不為例。”

顧伯顏沒有動,他有些不解,他以為薛夢松會趁着此事大做文章一番,但他沒有。

他問道“你我政見不同,還有……”

他後半句沒說完,看了一眼獄卒,自覺不好地咽下後半句話,直接問“你為何要幫我?”

薛夢松大笑一聲,直言“于公于私,本侯都會幫你。于公你那日在殿上說的也是本侯心中所想,更是皇上心中症結所在。只不過先生還是不懂圓滑,皇上一直在等有人能主動提出削減誕辰款一事,但你錯在不該幫呂懷遠。”

顧伯顏還想問些什麽,薛夢松止住了他“此地不宜多說,你還是快走吧。”

待顧伯顏走出牢房,薛夢松一路送他走到外面,才換了個語氣,緩緩開口“于私,你如果出事了,想必清雨也會不開心。”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眸裏溢滿溫柔,嘴角勾起的幅度也剛剛好,顧伯顏的眉間微微抖動了一下,他的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重重一擊。

京城裏,連三歲小兒都會說,平淮侯是個左右逢源的小人。

可今日在顧伯顏看來,薛夢松絕不僅僅是那種為了錢財的勢力之徒,他的胸懷和抱負并不是他人三言兩語可以概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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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為何清雨會有那樣的轉變,會願意放棄自由,陪在他的身邊。

他看着薛夢松轉身折回牢獄,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裏,顧伯顏明白了,自己同薛夢松比起來輸得徹徹底底。

薛夢松第二次折回牢獄,他去了呂懷遠的房間。

呂懷遠看到薛夢松拿着聖旨來了,還以為他是要來釋放自己的,所以整理好衣襟,仰首挺胸地走到牢房前。

沒成想薛夢松帶來的卻是處決的噩耗。

呂懷遠一把抓過他手上的聖旨,紅着眼睛,從頭到尾看了三遍。

上面清楚地寫着‘呂懷遠以下犯上,不顧君臣之禮,斬立決。’

呂懷遠讀了三遍斬立決後,跪倒在地,而後仰頭大笑“哈哈哈,老天爺,你開開眼吧,看看啊,這就是傳說中的明君阿,敢于說真言的人都要被趕盡殺絕了。”

他又揚天長嘆了一聲“亡國了,亡國了。”

薛夢松向身後的獄卒使了個眼色,兩個獄卒走進牢房,為呂懷遠戴上腳鏈手铐,然後才将他帶出牢房。

他們将他帶到了審訊室,在走的這一路上,兩個獄卒架着他,他也絲毫沒有畏懼之意,反而有一種大義淩然的盛氣。他昂着頭,一路大笑,唱着 玉樹□□花的曲調,他邊唱邊說着亡國。

薛夢松在他背後走得很慢,他最煩這些書生,開口閉口治國,可空有一腔熱血和紙上談兵的所謂才華,到了實事上沒有一個靠得住。

待呂懷遠到了審訊室,獄卒将他綁在桌子旁。

薛夢松在他的對面坐定,他從懷裏拿出林祖平截下的幾封他寫給查王爺的書信。

他指着這些書信問道“這些可是先生的筆跡?”

呂懷遠定睛一看桌上的書信,熟悉的筆記和話語,他眼神裏閃過一絲慌張。但一想到皇上的‘斬立決’,他又恢複了剛才的那番神氣。

薛夢松不以為然地說道“你要是老實交代了,我現在就去和皇上求情,放你一條生路。”

呂懷遠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了,既然橫豎都是一死,何不選個壯烈些的死法。

他高昂着頭,拒不認賬,他高聲呵道“查王爺在京時曾與我有過來往,這些不過就是些普通書信罷了,我沒什麽要認的。”

薛夢松朝旁邊的獄卒勾了勾手,左邊的獄卒得到指令,他抽出腰間的皮鞭,沾過放在一旁的辣椒水,然後狠狠地抽在呂懷遠身上。

呂懷遠乃一介書生,又年近半百,哪裏經得起這一鞭。

一鞭下去,他疼得哇哇直叫,瞪圓了眼睛,他盯着薛夢松,怒言“薛夢松,你濫用私刑!你不得好死。”

薛夢松輕啧一聲,招招手,示意獄卒繼續,他則打了個哈欠,換了個姿勢,繼續看這些往來書信。

其實他對于呂懷遠說什麽都不感興趣,他知道他為了保護家人,寧願犧牲自己,什麽也不會說的,既然如此,他可要讓他好好受一番苦頭。

呂懷遠不過是挨了五六鞭就暈了過去,薛夢松看到他昏過去也沒有絲毫的憐憫,他對獄卒吩咐道“潑水。”

獄卒從外頭提來一小桶清水,遠遠地潑到了他的身上,将呂懷遠澆了個透心涼。

他猛咳了幾聲,喘着粗氣。

呂懷遠看到薛夢松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更加氣不打一出來,他薛夢松只是仗着家世,進京承候位,在他眼裏薛夢松不過是個貪財的武夫。

他啐了一口,他這一口唾沫也正好吐到了薛夢松的臉上。

薛夢松皮笑肉不笑的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他伸手從胸口掏出手絹要擦掉臉上的唾沫,可一低頭看到那條手絹是葉清雨繡的,又将它放了回去,用衣袖草草擦掉了唾沫。

他向身後的獄卒勾了勾手指,獄卒俯身在他旁邊。

薛夢松在獄卒耳邊耳語了一番,獄卒聽得嘴巴微張,他說不出話來,薛夢松提了他一腳“還不快去。”

“是。”

獄卒提刀走到呂懷遠身邊,呂懷遠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反正他到死都不會承認自己和查王爺的關系,他下定了主意,自己要做到死都是因為直言進谏而死的忠臣模樣,他要讓薛夢松成為殺害忠良的兇手,要他一輩子被人唾罵,要他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獄卒拔刀,明晃晃的刀在他面前落下,只砍下了他的雙手。

他疼得大喊了好幾聲,他咬着牙,忍着疼痛,脖頸出青筋爆出,樣子十分可怖。

呂懷遠咬牙道“薛夢松,你還有什麽方法盡管使出來吧,我不怕你,你殘害忠良,你不得好死!”

這些話對于薛夢松而言無關痛癢,他又下令讓獄卒剜了他的眼睛。

呂懷遠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鮮血淌了一地,一個新來的小獄卒沒見過這樣的場面,竟然扶着牆壁吐了起來。

其他人皺着眉,小小的牢房裏濃厚的血腥味,讓人直犯惡心。

而已經奄奄一息的呂懷遠,嘴裏仍不繞過薛夢松。

他啞着嗓子,用盡全身氣力喊着“薛夢松,你殘害忠良,你……”

颠來倒去只有這麽一句話,聽得薛夢松的耳朵都起了繭子,他不耐煩地擺手“來人,快,把他的舌頭給我割下來,真是聒噪。”

獄卒拿着小刀走上前,剛碰到呂懷遠的一刻,獄卒發現他的反應沒有方才那樣激烈了。

他試探性地将食指放在他的鼻翼下,發現他已經沒有了鼻息。

于是獄卒起身,對薛夢松報告道“侯爺,他已經死了。”

薛夢松一拍桌子站起身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呂懷遠,嘆道“這麽快就死了。罷了罷了,擡出去扔了吧。”

“是。”

得到命令的衙役,拿過張白布将呂懷遠裹了起來,一前一後将他擡起,在經過薛夢松身邊的時候,薛夢松也低頭啐了一口唾沫在他的臉色。

他冷哼道“不是很會說嗎,老東西。”

薛夢松讓獄卒端了一盆水來,洗了洗手,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禁皺了皺眉頭。

他踮着腳尖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呂懷遠身上的零部件,然後走出了牢房。從黑暗裏帶着一身血腥氣息的他走向牢房外,他看見晴空朗朗,不禁伸了個懶腰,對等候在外的高遠,興致頗高地說了一句“走,回府。”

而他身後獄卒們拿着廢物桶和長夾,将地上的殘渣一一拾起。

地上的血漬他們用布拖了足足三遍都還洗不幹淨,而剛來的那個小獄卒也因為這件事足足三天未進一粒米。

獄卒們私下都在傳,傳平淮侯對于呂懷遠的凄慘模樣,不僅沒有一絲恐懼,反而讓獄卒們從他的眼神裏讀到了一絲玩味的氣息。

就是這樣一傳十,十傳百,薛夢松暴虐成性、濫用私刑的消息不胫而走,從牢獄中傳到了市集裏,又從市集中,傳到了朝堂之上。

一時間,大家傳得沸沸揚揚,添油加醋地加上了自己的理解,歪曲了它本來的意思,又或者,他們本來就不在意它的原意。

呂懷遠的家人聽到這個傳言,第一時間到掩埋死刑犯的亂葬崗找到了呂懷遠的屍、首,當他們看到殘破的屍、首的時候,他們哭得昏天黑地。

呂懷遠的兒子為父親的死報不平,他将呂懷遠慘死的消息連同薛夢松濫用私刑的消息一同傳入市集,還聯合其他早就不滿薛夢松的官員,一同參了他一本。

薛夢松對于此并不在意,他本以為這一次的流言會如同往日那樣很快消散,卻沒想到會給自己日後留下如此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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