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鑽心的痛從腳踝處傳來, 但更讓何春麗難受的是,她在林老實和縣裏面好幾個領導的面前丢了這麽大個人。

如果地上有個洞, 她都恨不得鑽進去,藏起來。強忍着痛,她将手撐在潮濕軟軟的泥土上, 艱難地爬了起來。但她錯估了雨後地面的濕滑程度, 剛起身,另一只腳鞋底也跟着一滑, 人再次摔了下去。

好在這次她有了防備,用手肘往後撐在地上, 減緩了這種沖勢,倒是沒造成嚴重的第二次傷害。

但她再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肘、手掌、褲子上都是黃黃的泥,狼狽極了。

一而再地丢臉, 何春麗想死的心都有了。這地方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呆了,何春麗正想找個着力點爬起來, 然後快速離開這個讓她丢人的地方。忽地,面前伸過來一只長滿老繭的粗糙大手。

何春麗擡起頭,就看到林老實面無表情的站在她面前,若不是他伸出的這只手, 她都以為他會裝不認識她。

“你……”何春麗心裏複雜極了。她以為林老實該恨死了她才對,卻不料他會對她伸出援手。

林老實裝作沒看到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只冷淡地說:“抓住!”

若非這是他的地方,還有王縣長在這兒, 他才懶得搭理這個女人。順手拉她一把而已,看她那樣子又要多想了!換了別的人,他早去扶胳膊了好吧!

對付這種女人,你就是要無視她,以平常心去對她,不把她當回事,然後比她過得更好,讓她又恨又悔,百爪撓心。

林老實認為,報複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讓自己成為更優秀的人,比對方過得更好,讓對方日日夜夜悔不當初。

猶豫了一下,何春麗伸出了自己滿是泥土的手,又瞟了一眼林老實,然後伸過去,抓住了林老實的手。他的手非常寬厚,帶着紮人的老繭,但充滿了力量和溫度,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這只手輕而易舉地就把她給拉了起來。

“坐下。”林老實讓她坐在石頭上,然後立即松開了她的手,轉身對工頭說,“老錢,你安排個會騎自行車的送她回去!”

他這樣子明顯是不打算管她了。何春麗心裏升起一股濃濃的失落,她趕在老錢開口前說:“不用了,我有車子,魏師傅,麻煩你扶我一下!”

在人群外圍的卡車司機馬上擠過來,同來的還有一個押車的師傅,兩人把她攙上了卡車,然後開車送她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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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實只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繼續跟王縣長說話。

看完了魚飼料廠的修建廠址,他們又去了旁邊的魚塘,讨論建個飼料試驗基地的事。

林老實很忙,動工開始,什麽都要他把關,以後工廠所需的設備,原材料還需要他操心。何春麗對他來說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這樣的人見過就抛之腦後了。他也沒空去取笑何春麗。

但何春麗不同,人有時候就是賤骨頭,何春麗是其中的佼佼者。她以前嫌棄林老實不聽勸,太過憨厚,不聽她的進城做生意,所以對林老實很瞧不上,千方百計離了婚,過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

進了城,有了自己的工廠,發了財,按理來說,她應該更開心才對。可想到林老實不聲不響就搞了個大的,她心裏就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尤其是今天林老實還很有風度地拉她起來,沒取笑她,也沒對她惡語相向,這讓她心裏更不好受了。

以前,林老實不如胡安的就是死腦筋,不聽勸,非要種地,賺不了錢。可現在林老實也有出息了,甚至事業的起點比他們還高得多,很可能明年一投入生産,規模和産值很快就會超過他們。

想到這裏,何春麗心裏就很不是滋味。這一切本該是她的,如果她多忍兩年,就是縣裏面第一家飼料廠的老板娘了,不用起早貪黑去外地送貨要錢,也不用天天去工廠斷官司催貨,更不用跟一群粗俗的男人在酒桌子上扯皮,就可以在家裏過上富貴的生活。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林老實的出人頭地襯得本來還看得過眼的胡安黯淡無光。

想到自從上次吵了架後就整天不着家,天天在外面浪的胡安,何春麗心裏更不舒服了。如果胡安像林老實這樣踏實肯幹,一步一個腳印,好好打理工廠,她何至于這麽辛苦。

她這會兒想起了林老實的好,完全忘記了當初有多嫌棄林老實。

何春麗這次摔得不輕,左腳嚴重扭傷,腫了起來,醫生開了藥後叮囑她,讓她這段時間別走動,好好休養,等腫退了,腳不疼了才能走路。

何春麗謝過醫生,讓跟車的師傅去拿了藥,然後扶着牆壁準備單腳站起來時,門口忽然響起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是胡安來了,司機去通知他的。

胡安走過來,蹲下身看着何春麗包得像個粽子一樣的左腳,心疼地說:“哎呀,怎麽摔成這樣了,讓你別穿高跟鞋,你偏偏不聽,現在摔着了吧!”

何春麗別過頭,不想理他。要不是他怄氣,什麽都不管,她又怎麽會出城看到林老實那個魚飼料廠,又怎麽會摔倒?

胡安知道何春麗心裏不暢快,他心裏也不爽,不過到底是醫院這樣的公共場所,兩口子吵起來,多丢人。他壓下心頭的火氣,蹲下背對着何春麗:“走吧,回家!”

何春麗腳痛,一時半會也找不到輪椅,只好認命,趴過去,抱着胡安的脖子。

胡安托住她的兩條腿,将她往上一托,然後站了起來,不過可能是胡安平時力氣活幹得相對比較少,最近又天天玩的緣故,他有些力不從心,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還是旁邊的司機師傅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等他站穩才松開。

胡安背着一百斤出頭的何春麗,感覺背上像是壓了一座大山,走出治療室,看到外面幽深的走廊,他深呼吸了一口,咬緊牙關往前走。

他們現在在二樓,要出去,得從走廊中間的樓梯下去。背着個成年人下樓梯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胡安看着高高的臺階,額頭直冒汗,是累的,也是吓得。

但他一個大男人連老婆都背不出醫院,這不是讓人笑話嗎?胡安給自己打了口氣,貼着牆,背着何春麗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一步一個臺階。

何春麗趴在他背上,感覺到他渾身的汗水,還有鼻端的粗氣,心裏嫌棄得很。這個男人除了花架子,真是太不中用了,連背個女人都背不動。

她心裏不爽,連帶得都不想見胡安,幹脆閉上了眼,忽地想到,如果是林老實呢?他當過兵,身強力壯,胳膊上的肌肉一塊一塊的,力氣很大,背個女人輕輕松松,肯定不會像胡安這樣才走了幾步就不停地喘氣。

何春麗知道,自己這麽想不對。她已經跟林老實離婚了,又跟胡安結了婚,開了工廠,惦記着自己不吃的馊飯并沒有用,哪怕那是山珍海味,也不屬于她了。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總要拿胡安跟林老實比。她想可能是最近胡安的表現太差勁,太沒擔當,太讓她失望了,如果回了家,他能向自己誠懇的認識錯誤,跟他那群狐朋狗友斷了,好好回工廠幫忙,她也定下心來好好過日子,別去想林老實怎麽樣了。

林老實再怎麽能幹,卻連個男人都不是,有什麽好惦記的。

于是等回了家,何春麗就跟胡安說:“我這幾天腿腳不方便,廠子和店裏,你盯着。”

胡安也知道,吵架歸吵架,他們倆終歸是兩口子,何春麗現在摔傷了,他得頂上。于是拍着胸口說:“行了,我知道,有我在,你放心。”

放心,能放心才怪了!何春麗可還沒忘記,工廠裏還有兩個是胡安朋友介紹來的。當初他們可沒少想往廠子裏塞人,若非她把胡安打發去管運輸隊送貨之後,工廠裏可不止這兩個。

她掀起眼皮看了胡安一眼:“我醜話說在前面,你可不許弄什麽阿貓阿狗進廠裏面,不然等我傷好了回去看見,我立馬讓他走人!”

這是把他當賊一樣防着啊,胡安不樂意了,這廠子也有他一半好不好。

“何春麗,你啥意思?就許你把自己娘家的人,七大姑八大姨,一表三千裏的表妹表兄都弄進廠裏,就不許我幫朋友一把,你別太過分!”胡安火大地說。

何春麗寸步不讓:“這是我辛辛苦苦撐起來的廠子。不光是你那些狐朋狗友家的人不許安排進廠子裏,就是你也最好跟他們斷了。這些人牛高馬大的,成天不務正業,就只知道玩,打牌,有多少花多少,一輩子都沒出息,到死都是窮鬼的命!”

這話深深地刺痛了胡安。因為他也是其中的一員,在跟何春麗結婚之前,他也是這麽過日子的。何春麗如此嫌棄他的朋友們,又何嘗不是在嫌棄他?他不是傻子,他知道何春麗看不上他,只是以往大家都沒把這事攤開說,這次何春麗是把這層遮羞布也給揭了。

胡安忍無可忍:“何春麗你以為你挺能的是吧?要不是我朋友聯系在廣市的朋友,咱們倆人生地不熟的跑到那個地方去,被人騙了都不知道。你開店,遇到地痞流氓敲詐勒索,若不是我朋友出面,幫你趕跑了這些混混,你的生意會做得這麽順利?現在掙了幾塊臭錢了,就看不起人?你可真能啊,我就沒見過你這麽會過河拆橋的女人!”

何春麗被他揭了短,不服氣地說:“他們是幫過忙,我就沒感謝過他們嗎?我讓你給他們帶了衣服,你還想怎麽樣?胡安,你心裏就只有你那一群兄弟,幹脆跟他們過去得了……”

幾件衣服就能把他們的兄弟情誼給抹殺掉嗎?胡安覺得自己跟何春麗結婚後,真是越來越龜孫子了。他吐了口唾沫:“過就過,你瞧不上我是吧,行,咱們離婚,多了我也不要,我就要那個服裝店,廠子給你,以後兩不相幹!”

撂下這句話,他摔門而去,也不管何春麗腳受傷了還一個人在家。

何春麗氣急,抄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到門上。

何母來照顧她,知道他們倆口子又吵架之後,勸何春麗:“這人哪有樣樣順心的,胡安脾氣好,什麽事都讓着你,家裏的事都由你做主,要是換了其他的男人可不答應。你都已經離了一次婚,再離一次,怎麽辦啊?”

何春麗撇嘴:“他一點本事都沒有,不讓着我連老婆都讨不上,還想怎麽樣?”

何母腦袋痛:“他沒本事,所以才什麽都聽你的,換了個有本事的男人,能把廠子,存款什麽都交給你管?甘蔗沒有兩頭甜,什麽好處都想占全,哪有那麽好的事?”

何春麗聽不進去,啃了一口何母遞來的蘋果,邊嚼邊問:“聽說林老實在縣城建工廠了,這是怎麽回事?”

何母其實也不大清楚,雖說就隔了一個村,但林老實這人低調不張揚,他在縣城建工廠,又不是在村裏,具體是個什麽情況倒還真沒人清楚。

“就是六七月的時候吧,縣裏面的幹部去他們村找過他,然後他就開始頻繁進城了。其他的,我們也不清楚。”何母邊說邊感慨,“這個林老實,本來以為他退伍回來後,就那樣了,誰知道他還會有這樣的造化啊!聽說他在縣裏面建了廠後,媒婆都快把他家的門檻給踩斷了!”

別人不知道,她知道啊,只是看林老實一直呆在那窮山溝裏,她心涼了,等不及了。哪曉得他還有這計劃,如果當初她再忍耐兩年就好了,也不至于現在天天跟胡安生悶氣。

跟胡安的關系越是不好,何春麗越是後悔。她再一次懊惱自己當初太急切了,沒有再耐心地等一等。

她只顧着懊惱,沒發現自從再見到林老實後,她就一直處于後悔中。

***

林老實沒想到這段小小的插曲給何春麗兩口子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夫妻關系又添了一把火。

他現在更忙了,魚飼料廠動工之後,除了家裏的地和魚塘,他還要經常進城查看施工進程,此外得了空還要騰出時間去省城聯系機械廠,購買相關的機器設備,并四處打探便宜的原材料。

因為省城離得比較遠,有時候一去就是好幾天,為了省錢,林老實經常抱着行李就在火車站的椅子上窩一宿,餓了啃兩口自己家帶的餅,渴了就喝自己壺裏帶的白開水,這樣連轉軸地折騰了兩個月,他整整瘦了十斤。

林母心疼極了,林建義也怕弟弟把身體累垮了,讓他休息休息,家裏的事自己頂上。

林老實也深感這樣吃不消,但創業初期,每天一睜開眼就在花錢,卻沒什麽進賬,不省着點哪行。可母親和兄長的擔心也不是沒道理,自己的身體若是跨了,廠子怎麽辦?林老實在心裏權衡了一番,最終做了決定。

取舍取舍,有取就有舍,一個人的時間和精力始終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只抓住最重要的就行。

他放出話,将自己的一畝水田和一畝旱地承包出去,村裏人有意向的可以來找他。

這時候農村土地緊張,産出又不高,有的家庭還有超生的子女,這些孩子沒有劃分土地,所以家裏的糧食緊張,根本不夠吃。加上村子裏還沒形成務工潮,大家都在家裏種地,村裏也很少有閑散的土地,這會兒多餘的土地就成了香饽饽。

所以林老實這個話一傳出去後,很快就有人找上門了。

最後林老實把土地承包給了一戶人比較厚道,家裏又比較困難的人家。對方幫他交每年一百多斤的公糧,再意思意思地給他三十斤小麥或者稻谷。

将自己的土地轉包出去後,林老實又開始考慮魚塘的事,等飼料廠步入正軌後,他肯定沒時間回來養魚。

而魚塘,他可是承包了二十年,這才過去兩年,還剩下整整十八年,這麽長的期限轉租給別人肯定是最劃算的,還能收回一部分資金。但現在村裏沒人能拿出幾千塊,而且魚塘目前來看是盈利的,比種地強多了。

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林老實想到了自己的親哥。他找上林建義,把自己的想法說了:“飼料廠預計年底左右就會建成,來年就會開工,我肯定沒時間回來養魚了,魚塘也只能轉包出去。你是想跟我進城還是想在家養魚?”

林建義自從妻子接手了林老實以前孵小鴨子的活之後,他也跟着幫忙,兩口子勤快節約,去年底還攢錢買了一個小型孵化器。

有了更科學的工具後,小鴨的孵化率提高了不少。他們兩口子今年開始孵化小雞,基本上攬了這一片小雞小鴨的生意,每個月都有好幾十塊純收入,有的時候還能上百,在農村非常不錯了。

所以林老實提起進城這個事,林建義有些猶豫,他若進了城,家裏的地,孵小鴨小雞的活兒還有家裏這一攤子事,都要落到母親和妻子身上。

考慮了一會兒,林建義謝絕了林老實的提議:“我腦子沒你靈活,大字都不認識幾個,進城也幫不上忙,還給你添亂。我就不進城了,魚塘我幫你看着,也別轉包出去了,你好好在城裏幹,要是幹得不順心,咱回來繼續養魚。”

林老實有些感動。林建義因為沒有走出去過,一直呆在閉塞的村裏,保守本分,不敢沖,可對他這個弟弟是真沒話說。他說做什麽,林建義都一直支持,跟他共進退,現在把魚塘讓給他,他也不幹,只說幫自己看着,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以免創業失敗了無處可去。

這份淳樸的兄弟情,林老實不想辜負,更不想讓自家兄長吃虧。

所以他說:“這樣吧,我在村裏承包魚塘多少錢一年,你每年也給我那麽多錢,其他的就別提了。若是哪天我在城裏呆不下去了,我再回來,咱們哥倆一起養魚,在這之前魚塘就承包給你,也別說替養什麽的話了。”

後面這句當然只是随口說說。

不過林建義卻當了真,非要拉着林老實去村長那裏做個見證。

解決了魚塘的事後,林老實沒回縣城,而是留在鄉下教林建義怎樣更科學的養魚。

等林建義上了手,他卷了被子,拿了兩身衣服就進了城,直接睡到了工地旁的工棚裏,有事要辦的時候就去忙,空閑時候就直接跟工人同吃同住,一起幫忙幹活。

這時候修建房子還沒什麽機械,幾乎都靠人力,連地基都手工挖的,自然也沒有鋼筋打到地底下了,而是在下面墊石頭做地基。很多都是力氣活,林老實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力氣。

他在工地上忙得火熱,親眼看到地基打起來,磚牆砌起來,一間間房子拔地而起,取代了荒涼的原野。他的辛苦也終于要有回報了。

入了冬,到了十二月,飼料廠總算修起來了。生産區,原料儲備區,工人的生活區,宿舍,全都一一劃分好了。

嶄新的小樓,雪白的牆壁,光滑的水泥地面,就連王縣長見了都贊不絕口:“你這魚飼料廠比咱們縣政府都還氣派!”

“房子都會舊,這不過是剛修的罷了。我相信,在縣領導們的帶領下,咱們縣很快就會脫貧致富,要不了幾年,咱們縣的辦公大樓也會煥然一新!”林老實笑着說。

王縣長聽了也跟着笑:“那我就借你吉言了,不管怎麽說,咱們縣城總算有了一個看得過眼的工廠了。林同志,好好幹,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只要在政策的許可範圍內,在咱們縣政府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都答應你!”

現在大安魚飼料廠可是全縣重點扶持的企業,幹好了能帶動漁業發展。

林老實聽了王縣長的話後,頓了一下說:“那我真不客氣了,現在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們的幫忙。”

王縣長來了精神,側頭看他:“你說,什麽事?”

林老實道:“目前除了這附近幾個村,還有長豐鄉,幾乎沒人知道大安魚飼料。等過完年,工廠就要正式投入生産了,所以我想請縣廣播電臺每天播放的時候,幫我一個忙,在每天的新聞結束後,宣傳一下我們大安魚飼料。這樣全縣養魚戶都知道有咱們這個廠,有咱們這種高效的魚飼料了!”

林老實取了個巧。現在雖然電視還沒普及,但廣播的受衆已經不少了,每個村都安裝了喇叭,家裏條件比較寬裕的都有收音機,聽廣播才是這個時代農民們接觸外界消息最便捷的渠道。

而且這時候大家都還沒打廣告的意識,縣城也沒什麽需要打廣告的産品,第一次打廣告,效果一定會很好。因為廣播電臺都是公營的,許多人會把這當成政府的公告,對其深信不疑。比口口相傳和自己到鄉下宣傳有效得多。

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不知道有“廣告”這個詞的王縣長自是不清楚。不過他得承認林老實這個辦法非常好,方便快捷又迅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全縣人民知道大安牌魚飼料。

“好,這個我答應你。”本就不是多難的事,王縣長一口就答應了。

林老實感激地說:“謝謝王縣長,咱們大安縣魚飼料的發展離不開領導們的支持,謝謝你們!”

“林同志,不用謝,要謝就把大安魚飼料給做好做大,帶領咱們全縣的漁民致富。”王縣長由衷地說。

林老實重重地點頭:“我一定努力!”

工廠建好後,林老實又去了一趟省城,跟機械廠約好了時間,将機器送來。他跟着技術員摸索測試了幾天的機器,搞懂了機器的操作和遇到一些簡單的故障該怎麽處理後,招工的事提上了日程。

普工最好招了,農民們都搶着幹。工廠占地的農民分了十個名額,還有三十個名額,林老實給長豐鄉十個,讓公社的孟書記自己挑,要選腦子靈活,服從管教的,另外二十個對外招聘。

除了工人,難招的是管理人員。林老實對管理人員的要求比較高,要求高中及以上文化,同時品行要好,但面試了好幾個人都沒找到合适的。

後來王縣長給他推薦了一個人,這是一個六十年代的老中專生,本來在政府上班,但因為妻子意外懷孕,偷偷生了二胎,被開除了公職。他本來是準備去更發達的沿海闖蕩的,又放心不下妻子和兩個孩子,所以王縣長一推薦他,他就過來了。

這個人姓唐,名文,是個三十多歲的瘦高個男人。林老實跟他聊了一會兒,發現唐文是個很有想法,很有幹勁的人。其實辭職下海,是他早就想過的事了,生二胎成了最直接的□□。

他的第一個孩子是男孩,第二個女孩,生二胎也不是為了追生兒子。通常不少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把女兒送給鄉下的親戚養,以保住公職,但他沒有。因為他是個孤兒,從小一個人孤零零的長大,對血脈親情看得很重,所以哪怕丢掉鐵飯碗,他也要養自己的孩子。

林老實跟他聊過之後,發現唐文确實很有見地,也有幹勁,且在縣裏面的各個單位都有熟人,以後要跟政府部門打交道也很方便,當即拍板定了他。

工人,管理人員敲定了,接下來是倉庫管理員,銷售送貨員等等。為了解約成本,林老實不等人招齊就開工,先把飼料生産出來,至于缺人,哪裏缺,他就去哪裏頂上,同時慢慢招人。

剛開始狀況百出,工人們連機器都不會操作,還要林老實手把手地教,這些人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接觸機器,中間鬧出了不少笑話。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一切總算步上了正軌。魚飼料廠生産出的第一批飼料,林老實先拿來養工廠旁邊的試驗基地的魚。

他挑了二十條半斤左右的魚,分別放在兩個小池子裏,一邊用工廠裏新生産出來的魚飼料,一邊用以前的老辦法喂養。

十天以後将這些魚撈起來稱重,喂魚飼料的魚明顯比普通喂養的魚長得快,而且活蹦亂跳的。說明目前這批魚飼料沒有問題,林老實放心了,跟廣播電臺那邊聯系好,請他們幫忙打廣告。

除夕剛過,大家還沉浸在濃濃的年味裏,走親訪友,拜年賀喜時,廣播電臺播出了一則信息“喂了大安魚飼料,只需半年就可以捕撈,縮短一半的時間,一年可以養兩次魚。要想富,請到縣城西側省道旁找大安魚飼料”。

這條廣播反複播放,早上,中午,下午,晚上,一天要播放好幾次。播音員又是本地的一個戲劇演員,說話帶着一種特殊的腔調,給人極深的印象,不少孩子覺得好玩都跟着學他的腔調和臺詞。

幾天下來,全縣幾乎所有的人都聽說過大安魚飼料了。而且不少人都會背這兩句簡潔的廣告詞了。

因為是平時播報新聞和咨詢的廣播宣傳的,有政府的公信力做保證,養魚戶們對此深信不疑,元宵還沒到,就有不少養魚戶找到飼料廠咨詢購買魚飼料的事。

魚飼料畢竟要花錢買,剛開始不少人舍不得,只有一些大膽的敢買,其餘的人都在觀望。

但等到了六月底的時候,這批喂養飼料的魚竟然長大上市後,觀望的養魚戶們終于坐不住了,一個個籌措好錢,趕緊去大安魚飼料廠,卻發現有人比他們來得更早。

大安魚飼料廠外面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全是來購買魚飼料的養魚戶,魚飼料熱銷,供不應求。

面對這種所料未及的火熱情況,林老實當機立斷,把所有養魚戶都請進了工廠裏,然後拿來收據和筆,讓他們預定,留下地址,約定好大致的日期把魚飼料給他們送到家裏去。

不放心的養魚戶也可以登記一下,等回頭魚飼料充裕了,會寫信通知他們。

因為有政府宣傳,大安魚飼料的工廠又這麽大這麽漂亮,養魚戶們唯恐搶不到飼料,大多都給了定金下了單。

接了這麽多單子,為了早日把魚飼料送到養魚戶手裏,林老實一邊招人一邊讓工人們多加班,給他們算加班工資。他自己更是一天只睡幾個小時,催生産,整理訂單,将同一片區域的訂單登記在一處,集中配送魚飼料。

同時購買卡車也被列入了他的計劃中。林老實利用養魚戶的定金,又貸了一筆款,購買了一輛載重四噸的卡車,把大勇招來做司機,開車往鄉下送飼料。

他這種主動将飼料送上門的方式,免去了不少養魚戶的煩惱,尤其是一些小魚塘的養魚戶。因為他們買不起車子,用村裏的拖拉機也要給油錢,自己不會開還得請師傅,非常麻煩。現在完全不用操心這個問題了。

短短半個月,大安魚飼料就在大安縣揚了名。飼料廠也開始正式盈利,林母和林建義高懸的心終于放下,王縣長也非常高興,還在全縣開展的經濟會議上,公開表揚了林老實,肯定了他勇于創新,敢于拼搏,不怕吃苦的精神,鼓勵大家向他學習。

何春麗從廣播中聽到這番話,心裏就跟打翻了調料瓶一樣,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林老實的日子蒸蒸日上,他們服裝廠的效益卻江河日下。最初,搶個先,他們打開了市場,占了先機,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跟風者,見他們賺了錢,這兩年,縣裏,市裏,隔壁縣市都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服裝廠。

不用自己設計的服裝廠沒什麽技術含量,只要跟風抄襲,随便一個裁縫都會。而且開這種服裝廠或者小作坊成本也低,只要弄幾臺縫紉機,招幾個裁縫就能開工。

一時之間,小服裝廠像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開始打價格戰。何春麗的日子很不好過,因為她的成本比較高。

開年以來,他們服裝廠的銷量直線下滑,半年時間已經銳減了五成。何春麗焦慮得整晚整晚都睡不着。

因為這場危機,她跟胡安的關系倒是緩和了。兩人一合計,決定也跟着降價,搶占市場,但他們要運輸,要租房,要開店,要付工人工資,成本比就幾臺縫紉機,既是員工又是老板的小作坊高多了,價格降到跟小作坊一樣,根本賺不了什麽錢,等于白幹了。

作者有話要說:兩人自然不甘心,一合計,想出了一個降低成本的好辦法。那就是專門采購服裝廠便宜處理的的尾布、布頭、刀口布、邊角料、斷布、殘次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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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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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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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