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被抛棄的繼父
魏外公很爽快地同意了。他祖祖輩輩都是帝都人, 加上又是退伍的老革。命, 上過戰場, 威望高, 每次逢年過節,街道都要過來慰問他, 所以跟街道那邊的人很熟, 由他領着,林老實順利地跟街道搭上了線。
至于具體的,由林老實跟街道那邊談, 魏外公沒參與, 他在外面跟其他相熟的工作人員說話。
開始,魏外公以為林老實過不了多久就會出來,哪知道都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林老實還呆在裏面。他偏着頭往辦公室的方向瞅了一眼,見兩人拿着一個本子在聚精會神地交談, 看樣子進展不錯。
魏外公稍稍放心了。
又等了一會兒, 林老實才跟街道辦主任一起相談甚歡地出來。
街道辦主任熱情地對魏外公說:“老魏,你帶來的是個人才啊, 一手楷書寫得字體雄渾,結字法度森嚴, 都可以送到咱們區圖書館參展了,不錯不錯!”
這個街道辦主任平時最喜歡書法, 尤其喜歡楷書, 不過随着電子計算機的普及, 現在開始提倡無紙化辦公,用得着寫字的地方越來越少,很多年輕人的書寫也跟着不進則退了,有時候填個表有的常用字都會忘記寫,就更別提練書法了。
街道辦主任年紀大了,懷舊,又對電子産品不是那麽敏感,現在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同類,而且還是書法很好的同類,對他來說,可不就得見獵心喜,拉着林老實讨論了好一會兒楷書。
魏外公沒料到林老實一個字都不識多少的農民竟然還寫得一手好書法,很意外。不過他聰明地沒拆林老實的臺,笑着說:“那不錯,闵主任找到知音了,回頭有空你們再讨論讨論。”
魏外公很聰明,一句話又給林老實和街道辦主任把下次見面的借口都找好了。
林老實從善如流地附和道:“對,今天闵主任還有工作要忙,就不打擾了,咱們下次再聊。”
“行,我待會兒還有個會,就不留你們了。老林,咱們留個號碼吧,有空你給我寫幾幅字。”闵主任主動提出交換號碼,這對林老實而言,不可謂不是個驚喜。
魏外公也以為事情成了,出了街道辦問林老實:“事情談好了?”
林老實搖頭:“哪那麽容易,我給他看我的計劃書,結果他纏着我寫的字去了,還問我師從何人,還露了一手鋼筆字給我看。如果不是在單位,我看他還想把毛筆和墨水也擺出來。”
魏外公同情地看着林老實:“這麽久就光說這個了,難為你了。”
林老實拍了拍手裏的本子,笑道:“難為什麽,好歹跟他搭上了線,以後有了接觸的機會,我總能慢慢說服他。謝謝魏叔,如果不是你幫我引薦,我恐怕還要費不少功夫才能跟闵主任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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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什麽,我只是給你帶個路,闵主任能認可你,是憑借你自己的本事,不過,”魏外公頭一低,像孩子一樣調皮的目光落到本子上,問林老實,“連闵主任都贊不絕口的字,方便給我瞧瞧嗎?”
“當然可以!”林老實把本子遞給了他。
魏外公停下來,将拐杖靠在路邊的一棵樹邊,兩只滿是褶皺血管凸起的手捧着本子翻開。他年紀大了,視力衰退,大不如前,要把書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盯着看了好一會兒,他又翻開頁面一看,越看越滿意:“林同志啊,你這字沒個十年功底練不成。”
說罷,他将本子合上,還給了林老實,用驚嘆地目光望着林老實。如果不是知道這人的底細,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把對方跟沒什麽學問的老農民聯系在一塊兒。
林老實接過本子,眼底浮現出一抹追憶,轉瞬即逝,避重就輕地說:“是啊,練了十幾年,那時候晚上沒有什麽娛樂,也睡不着,就只好寫寫字了。開始是用手沾水自己寫着玩,後來被一個長輩看見,他罵了我一頓,說我太不尊重文字。他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第二天卻自己準備了筆墨教我練字。”
他一生坎坷,遭到過最惡意的對待,也同樣遇到過不少溫暖和善意。正是這些來自陌生人無條件的善意和鼓勵支撐他走到現在,不改初心。
通過林老實帶着追憶和懷念的敘述,一個滿頭銀絲,一絲不茍的嚴師形象躍然紙上。
魏外公感嘆地說:“那你找到了一個好老師。”
“嗯。”林老實肯定地點了點頭。
魏外公拿起拐杖,看林老實的眼神又變了。似乎從昨天認識開始,林老實就一直在給他驚喜,越是接觸,魏外公越覺得林老實不簡單,有計謀卻又不失做人的原則,能抵制住誘惑,堅守底線,在這一點上比楊東進強多了。
也不知道他當初怎麽會娶不到老婆,最後竟然娶了錢玉芳那個沒良心的女人!
在心裏嘆了口氣,魏外公看了一眼天,見快到中午了,索性邀請林老實去他家:“走吧,你叫我一聲叔,老頭子也托大,就叫你阿實。時間不走了,阿實,去我家,陪老頭子喝一杯,平時家裏就我跟你嬸子兩個老家夥,吃飯都不香,你來給咱們湊個熱鬧。吃過飯,幫我寫幾個字,好好說說你這個回收垃圾的計劃和項目,要真像你說的那樣好,能節省什麽資源,減少污染,那叔一定支撐你!”
盛情難卻,林老實沒有推辭,跟着魏外公去了他家。
魏外公一進門就對老伴兒說:“淑芬,阿實來了,多做兩個菜!”
魏外婆從廚房裏一探頭,見是林老實愣了一下,遂即揚起客氣的笑容:“好,快請進,你們坐,飯一會兒就好。”
說完趁着林老實背對着她的時候,狠狠剜了魏外公一眼,這老頭子,帶客人回家也不打聲招呼,弄得她都沒準備。
林老實換了拖鞋,站起來笑着走到廚房說:“嬸子,今天中午就讓我給你們露一手吧。”
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魏外婆當然不同意:“不用,你去跟老魏聊天,他坐不住。”
“沒事的,嬸子,我以前也經常自己做飯。”林老實憨厚一笑,熟練地蹲下身,幫魏外婆摘她剛摘了一半的菜。
魏外公顯然也是要幹家務活的,他搖着扇子站到廚房,看到林老實的動作就樂了:“行,老婆子,阿實想做你就讓他做,我看他做得蠻好的。男人嘛,就該這樣,有手有腳的,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又不是地主老爺,還想買個丫頭回去伺候自己!”
最後一句明顯是在影射楊東進。
魏外婆瞪了老伴兒一眼,這老頭子,這是越老越頑劣,哪有讓客人動手,還在一旁品頭論足的道理。
林老實到底是比他們年輕了二十來歲,幹活利落多了,飛快地摘好了菜,泡在淘米水裏,又在洗手池上拿起魚用菜刀背拍了一下魚頭,将魚拍暈了以後,飛快地放血去鱗剖腹,沒幾下就把魚給收拾幹淨了。
這頓飯是林老實做的,紅燒鲫魚,苦瓜燒排骨,涼拌黃瓜,絲瓜雞蛋湯。他的手藝自然比不上飯店裏的大廚,不過卻很合兩位老人的胃口,因為他的菜都煮得比較清淡、比較軟,适合年紀大牙口不好,消化能力比較弱的老人吃。
正所謂細微見知著,通過這頓飯,魏外婆對林老實的感官也非常好。吃過飯就趕把他和魏外公趕到書房,自己去收拾了。
因為魏外婆不允許,魏外公中午只喝了一小杯酒,有點不得勁兒,拿出棋盤,問林老實:“會下棋吧?”
“嗯,會一點,不過不精通。”林老實說。
魏外公擺擺手:“會就行,咱們殺一盤。”
兩人邊下棋邊聊天,魏外公終于說起了正事:“你說的這個垃圾回收打算怎麽搞?跟社區街道聯合?”
林老實說:“垃圾分類處理是以後發展的方向,政。府也遲早會跟進,而且現在已經有了很多先行者、探索者,有許多可行的經驗。我的想法是從小做起,從社區開始,分類處理,屆時請小區裏的清潔工幫忙整理好,我們直接開車過來運走就是。這樣可以節省不少人力成本,但這一點一定要物業和街道支持。”
因為資金有限,他們不可能招很多人,林老實就想先從清潔工下手。清潔工工資非常低,工作的時間和強度不高,除了大清早處理垃圾搞衛生的那段時間比較忙,其餘的時候有不少空閑時間,如果能利用這些時間賺點外快,他們也會很樂意。
況且他們的工作本身就是處理垃圾,清理分類打包,也不過就多了一兩道工序,順手就做了,形成了習慣後,能省不少時間。這樣比再請人專門去回收處理垃圾強多了。
現在市面上很多垃圾處理公司之所以會虧本,是因為回收的垃圾的價值不高,回收的成本卻不低,所以很難賺錢。
垃圾回收,很大一塊兒成本是人力成本,請個員工講解垃圾分類,引導居民進行垃圾分類,幫忙回收垃圾之類的,一個月怎麽也得好幾千塊錢的工資吧,還得給員工買社保,一兩千又去了。
若是請清潔工來兼職,直接從物業那裏走賬,每個月給他們一人發幾百塊的補貼就可以了,人力成本這一塊兒會大大地降低,而且效果也能事半功倍。因為陌生人去宣傳,小區居民會有戒心,天天見面的清潔工會更容易讓他們産生信任感。國內是人情社會,很多人也抹不開面子,清潔工大叔、大姐笑臉一吆喝,很多人都不會拒絕。
經林老實一通解釋,魏外公明白了,落了一子說道:“你這計劃倒是挺接地氣的。那回收的垃圾怎麽處理,你想好了嗎?”
林老實現在還買不起廠房,建不起垃圾處理廠。所以他說:“我們已經找好了垃圾處理廠,談好了。這家處理廠資金雄厚,設備也很先進。”
“那就好。闵主任那個人吧,雖然古板了一點,但還是願意做實事的,如果你的計劃真能做起來,以後咱們這一片,那就是帝都的環保先鋒,搞好了還能有示範作用,對闵主任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他不會反對的。”魏外公意有所指地說道。
林老實明白了。闵主任現在已經是街道辦主任了,年紀也上去了,估計也沒啥升遷的指望了,所以對很多事,他都不是很積極。不過如果能在上面露個臉,在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個階段獲得點什麽表彰之類的,想必他也不會拒絕。
林老實不可能拿錢,也沒錢去買通他這條關系,那就只能動之以情,曉之以利,讓他明白,搞好片區的垃圾回收,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自然也就會積極幫助林老實了。
林老實感激地對魏外公說:“我明白了,謝謝魏叔指點!”
魏外公擺了擺手:“下棋,下棋……”
***
楊家,自從知道知道魏外公和魏外婆有楊東進名下這套房産四分之一的産權後,楊家人就陷入了寝食難安的地步。畢竟這套價值一千多萬的房産是他們家最大的資産,分四分之一出去,那可是好幾百萬,如何能不讓人肉痛?
要是以往,楊東進鐵定提着東西上門找老兩口商量,去找個律師,寫個什麽放棄協議之類的,再去做個公證。
可現在魏家老兩口明顯不待見他,他上門不把他打出去就是好的了。所以他不大願意上門找魏外公,便給兒子出主意:“阿軒,你媽不在了,你外公外婆最疼你了。你抱着洋洋上門,跟老兩口道個歉,再提這事,看在洋洋的份上,他們很可能會答應你的。畢竟,你媽就你一個孩子,你外公外婆肯定也希望你媽的財産由你繼承。”
魏外公和魏外婆都是耿直人,斷然不可能把大女兒辛苦掙下的財富,拿去送給小兒子和小女兒。
楊東進擔心的是他們去世後,這些份額會由魏明天兄妹倆繼承,魏明天可不是好說話的。而且妻子都不在了,少了她這個溝通的橋梁,兩家的關系也是大不如前,魏明天兄妹未來會買他的賬。
所以未免夜長夢多,最好的辦法還是從魏外公和魏外婆這裏下手,早點把房子的産權明晰了,也免得以後多生事端。
楊軒撇了撇嘴,不大想去:“爸,萬一碰上舅舅怎麽辦?他可不好說話。”
楊東進說:“那你請一天假,工作日去,你舅舅要上班,這不就避開了他嗎?”
“可是我一個人抱着洋洋,他哭怎麽辦?”因為家裏的兩個老人都很寶貝這個孫子,大部分活都被他們和柳眉給包攬了,楊軒平時在家很少帶孩子,也就回家逗一逗,偶爾抱一會兒,一旦孩子哭了,他丈母娘或是柳眉會馬上跑過來哄孩子。導致他完全沒哄孩子的經驗。
楊東進也怕委屈了自己的寶貝孫子,便說:“那讓小眉跟你一起去吧,記住了,好好跟你外公外婆說話,千萬別頂撞他們。你是他們的親外孫,他們再怎麽兇你,也不可能真對你怎麽樣。對了,你外婆比較好說話,你可以先找你外婆,說通了她,讓她幫着勸你外公,這事就不是難了。”
楊軒謹記住他爸的吩咐,開着車帶着柳眉和孩子去了魏家。剛在小區樓下停好車,他就看見魏外婆拎着垃圾出來。
楊軒喜上眉梢,真是天賜良機,讓他先遇到了他外婆。他外婆比他外公脾氣好,也更好說話,自己賣賣慘,外婆肯定會理解的。
“快點,咱們攔住外婆。”楊軒招呼了一聲柳眉,飛快地解開安全帶,推開門跑了過去,殷勤地接過魏外婆手裏的垃圾,體貼地說,“外婆,我幫你扔!”
他年輕人,手快腿長,等魏外婆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飛快地把垃圾丢進了垃圾桶。
“阿軒,今天不是要上班嗎?你怎麽來了?”魏外婆問道。
楊軒跑過來攙着她的胳膊說:“外婆,前幾天你過來都沒看到洋洋,今天我特意帶着他過來看你。你瞧,他又長了兩顆牙,還會含糊不清地喊爸爸媽媽了。”
白白胖胖的洋洋睜着一對黑葡萄養晶瑩剔透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愛得讓人的心都快要化了。
面對這樣一個天真無邪的嬰兒,還是自己的曾外孫,誰能拒絕?魏外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過孩子,溫柔地說:“洋洋,洋洋,我是太外婆,認識我嗎?”
洋洋只會幾個字,他吐着泡泡,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這位滿頭銀霜的老人。
逗了一下孩子,魏外婆說:“別熱着了孩子,走吧,上去說話。”
楊軒跟着她進了樓,進了電梯,見沒人,他局促不安地問道:“外婆,外公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
魏外婆瞥了他一眼不說話。
這是還生氣的意思了,楊軒有點尴尬,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說什麽。
旁邊的柳眉見了,馬上鼻子一翕,将孩子遞給了楊軒,然後親昵地拉着魏外婆的胳膊,四分撒嬌,六分訴苦:“外婆,我和阿軒也是沒辦法。你看見了,咱們倆要上班,洋洋這麽小,連話都不會說,交給外人我們不放心啊,我媽便是再不好,她對洋洋的心總是沒得說。”
楊軒也順着話往下說:“對啊,外婆,你看電視上,報紙上經常有報道保姆虐待孩子的,要是換了咱們洋洋,你還不得心疼死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反正就是咬定錢玉芳在這裏對洋洋好。
這也是确實,至少在孩子很小,完全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時候交給家中長輩比交給不知底細的外人要強得多。
魏外婆嘆了口氣:“柳眉她媽就她這一個女兒,柳眉以後要給她養老送終。她住到你們家,帶孩子這些,我跟你外公都沒意見。可是,她怎麽能跟你爸在一塊兒呢?這太不像話了,說出去旁人怎麽看你們啊。”
冥頑不靈,柳眉背對着魏外婆,沖電梯裏光滑的鏡面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側過頭,扯了個笑臉說:“外婆,法無禁止即可為,雖然爸和我媽的身份比較尴尬,可他們也是符合婚姻法中結婚的規定。”
她只差沒說了,婚姻自由,法律都不反對,你反對個什麽勁兒啊!
楊軒聽懂了她這句話裏帶的刺,悄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別亂說話,免得壞了計劃。
柳眉翻了個白眼。魏外婆這分明是為了反對而反對,按照她說的,除非讓他爸媽離婚,否則他們怎麽做她都不會滿意。
魏外婆是個講理的,被外孫媳婦說得沒法反駁,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法律都不管,我們這些快入土的老古董确實不該管。但阿軒你爸是鳏夫,你丈夫娘老家裏可是還有丈夫的,都一把年紀了,還出軌,像什麽話!”
被個老太婆說自己媽出軌,柳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一個巴掌拍不響,要不是她公公意動了,她媽怎麽會生出這個念頭?
楊軒側了側身,抱着孩子擋住柳眉,免得被魏外婆看到,然後開始哭慘裝可憐:“外婆,事情不成這樣都成這樣了,你就別追究了。就算我爸跟我岳母離婚,她也不可能回去跟那林……小眉她繼父繼續過日子了啊。”
這倒是,鄉下雖然有些娶老婆困難的男人在老婆跟人跑了回來,還是會接納她。但今天接觸了林老實後,魏外婆覺得依他的性格,他肯定不會答應。
見魏外婆皺眉不說話,楊軒再接再厲,死皮賴臉地說:“外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事情都這樣了,再追究也沒意義,咱們該想着怎麽……”
哐當,電梯門開了,外面站着板着一張臉的魏外公,楊軒住了嘴,舔了舔唇,目光在魏外公手裏的竹拐杖上滑過,擡起頭擦了一下鼻尖:“咳,外公!”
魏外公沒理他,徑自看向還站在裏面的魏外婆:“還不出來,打算在電梯裏生根發芽啊?去倒個垃圾要這麽久,手機也不帶。”
魏外婆趕緊出來,瞄了一眼楊軒和他懷裏的洋洋:“我在樓下碰到了阿軒他們,就說了兩句。”
楊軒也趕緊賣乖的說:“外公,我們今天是過來給你賠禮道歉的,上次是我不會說話,你就原諒我吧。”
魏外公走到門前,手握在門把上,推開門之前,回頭瞥了他一眼:“那你們打算怎麽辦?”
楊軒撓了撓頭:“等過些年,小眉她繼父沒了自理能力,咱們就把他接到帝都來過,親自照顧他,給他養老送終,讓他過一個幸福的晚年。”
嘴上說得好聽,不過是說兩句好聽地來哄他這種沒多少日子可活的糟老頭子。等哪天他兩腿一蹬,還管得了他們嗎?
魏外公盯着楊軒,語重心長地說:“阿軒,做人不能壞了良心。別人會老,以後你也會老,你們就不怕洋洋有樣學樣嗎?有個故事你小時候外公給你講過。有祖父、父親、兒子三代人,有一天,父親嫌棄祖父老了不中用,就編了個籮筐把祖父背去丢了。他要将籮筐也一并丢了,兒子卻要将籮筐帶回去,父親問為什麽?他說,等父親老了,用來丢父親。”
“上行下效,父母是怎麽對祖輩,孩子在一旁也會跟着學。林老實雖然只是小眉的繼父,可小眉五歲親爹就過世了,他從小把她撫養大,生身之恩大于人,養育之恩大于天,你們這樣不孝,可是會遭報應的。”
楊軒可不信什麽報不報應。他媽一輩子當善人,還不是早早就走了,這種話哄哄小孩子就算了。
不過今天畢竟有求于魏外公,他也不好跟魏外公對着幹,摸了摸鼻子說:“外公,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說到做到,你要不信,我給你寫保證書。”
“保證書就不用了!”魏外公推開了門,“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咱們先顧好眼前。你若真心想盡孝的,那就去挂個專家號,帶你繼父去檢查,給他做手術,去醫院陪夜照顧他。”
楊軒嘴角抽了抽,他外公還真是難搞。更讓他們吃驚的是,門裏面,林老實竟然也在,穿着一件灰撲撲的襯衣,見到他們似乎也有點意外。
比楊軒更意外的是柳眉。
看到林老實,她忍不住咬住了唇,惱火地說,他怎麽陰魂不散,跑到魏外公家了?還有魏外公,把個外人請回家就算了,剛才還提出那麽離譜的要求。
他們天天要上班,還有個孩子要顧,哪有功夫天天去醫院照顧林老實啊。
兩人抱着孩子尴尬地跟着魏外公進了門。
還是楊軒臉皮夠厚,沖林老實笑了笑:“林叔!”
沒搭理他,林老實不想魏外公老兩口為難,站起身道:“魏叔,多謝你跟嬸子的招待。我還有事,先走了。”
魏外公馬上拉住了他:“等一會兒,阿實你坐下,既然今天碰巧都撞上了,那咱們就把你的事落實下來。”
林老實被他按了回去。
然後,魏外公扭頭扯着大嗓門問楊軒:“老頭子剛才的提議怎麽樣?”
楊軒瞥了一眼柳眉,捏着下巴,眼珠子亂轉:“這個,外公說得當然有理。咳,我們都聽你的,那外公你也幫我個忙呗?”
魏外公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說。”
将拳頭抵在鼻梁上揉了揉,楊軒說:“外公外婆明天去公證處幫我簽個協議呗。”
“什麽協議,說清楚。”魏外公擰眉,就知道這小子沒那麽老實。
楊軒放下了拳頭,兩只眼珠子從天花板上飄過:“放棄我爸名下那套房子的産權的協議。”
魏外公虎目一瞪:“你懷疑老頭子會貪圖你們家的房子?”
“不是,這不是我爸想把房子轉移到我名下嗎?你跟外婆不簽放棄協議,這沒法轉啊。”楊軒靈機一動,找了個借口。
魏外公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他本來也沒想過要占女兒留下來的財産。他們老兩口退休金不低,又有房子,而且年紀都這麽大了,還能活多少年,拿那麽多錢來做什麽?以後還不是留給子女,三個兒女早都成家立業,各自掙的歸各自,他們老兩口不打算摻和。
就連他們的身後事,他們都想好了,以後留下的財産,分三份,公平地分給三個子女。哪怕楊軒的母親不在了,魏外公老兩口也沒想少他那一份。但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還防着他們,前兩天,他舅舅不過是一提,這才過了兩天,他就迫不及待地跑過來讓他們夫妻簽協議。
“行,把你繼父的病治好了,我就去給你簽那個協議。”魏外公有點心灰意冷,也懶得跟他磨叽,直接開出了條件。
真要去醫院伺候,肯定還是柳眉母女去。楊軒又轉眼珠子去看她。
柳眉抿唇不做聲。林老實威脅她,從她這兒拿走了五十萬,還想她去醫院照顧他,怎麽想那麽美呢?
況且,看林老實那副土裏土氣的樣子,她就覺得丢人,更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她跟林老實的關系。因為他代表着她這輩子最卑微,最落魄的歲月。所以讓她去伺候林老實,她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
魏外公看明白了兩人的态度,冷哼了一聲,指了指大門口:“趕緊走,別來惹老頭子生氣,老頭子還想多活幾年呢!”
“外公,外公,你聽我說,我們願意的。”楊軒一邊給柳眉使眼色,一邊示意她點頭答應。
柳眉只好勉強地點頭說:“對,外公,我們都答應你,你放心吧,我們會好好照顧林叔的。”
魏外公斜了他們一眼:“行了,你們少忽悠老頭子。你們別以為我老了,腦子也糊塗了,能任你們糊弄了。你們今天之所以來找我,不就是想哄我跟你外婆簽那什麽勞什子協議嗎?要是沒那破玩意,你們連個電話都不會給我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楊家的都是白眼狼!”
楊軒被罵得有些不得勁兒,嘟囔道:“你可不是糊塗了,為了個外人,跟自己的親外孫較勁兒,我在你眼裏還不如個外人!”
“你總算說真心話了。裝啊,怎麽不裝了?告訴你,在老頭子這裏沒有親疏,只有對錯,對就是對了,錯就是錯了。”魏外公鐵面無私地說道。
楊軒本就不是那種能受氣的性格,今天他伏低做小了好一陣子,結果還是沒讨得半分好,不由惱了。
“行行行,你魏局長一輩子大公無私,誰都比不上你得了吧!”楊軒将孩子往柳眉懷裏一擱,大步往外走,越過魏外公時也不停,胳膊甩過去,打在了魏外公身上。
他的速度很快,魏外公年紀大了,出門都要拄拐杖,被他這大力一帶,人跟着一晃,啪地一聲摔到了地上。
“老頭子,老頭子……”魏外婆吓得不輕,連忙跑過去輕輕攙着他的胳膊,“你怎麽啦,老頭子,你別吓我!”
魏外公指着自己的腿說:“我的……腿……”
這一看就是骨折了。林老實趕緊跑過去,蹲下身背起魏外公就往門外跑。
魏外婆見了,趕緊手忙腳亂地跟了上去,不住地抹眼淚:“老頭子,你可一定要撐住。都是我的錯,我今天不應該把他領進門的……”
魏外公痛得臉都變了色,還不忘安慰老伴兒:“不是你的錯,你今天不領他們進門,他們下次也還會來。只要咱們不答應簽那什麽協議,他們就會三天兩頭上門。幸虧今天阿實在這裏,不然我老頭子還要多受一會兒罪。”
林老實看着不斷下降的紅色數字,也安慰魏外婆:“對,魏嬸,你別着急,沒事的。對了,咱們去哪個醫院?”
魏外婆說:“就去最近的,哎呀,我忘了拿醫保卡,我回去拿!”
林老實怕她跟楊軒兩口子發生沖突,也怕她待會兒一個人急急忙忙地去醫院出什麽事,連忙說:“嬸子,你還沒通知你兒子呢,讓他開車回來拿,咱們先去醫院,不看着魏叔你放心嗎?”
這倒是。魏外婆心裏記挂着老伴兒,也沒心思回去拿醫保卡了。
他們打了個車趕去醫院,挂號,就診,檢查拍片。
等片子下來,送進病房後,聞訊拿着醫保卡的魏明天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身後還跟着心虛的楊軒兩口子。
魏明天走過來,扶着母親,關切地問道:“媽,爸怎麽樣了?”
魏外婆抹了一把眼淚:“在裏面,醫生說他摔骨折了。年紀大恢複慢,要上石膏,在醫院住一段時間。哎,他這麽大年紀還受這種罪……”
魏明天掏了掏口袋,沒摸到紙巾,擡起袖子給他媽擦眼淚:“媽,你別哭,爸沒事的。對了,到底怎麽回事,好好的,爸怎麽會突然摔倒?”
魏外婆擡起淚眼,看向楊軒。
楊軒急急辯解:“舅舅,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有點不高興了,氣沖沖地走過去,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外公……”
啪!
魏明天沒耐心聽他的辯解,一巴掌打了過去:“不小心?你不小心力氣那麽大,能把人摔成這樣?你不知道你外公年紀大了嗎?還有,你是用爬的啊,老子從四環都趕過來了,你才過來。來了,從頭到尾也沒問過你外公的病情一聲。滾,我沒你這樣的外甥,我爸媽也沒你這樣的外孫!”
楊軒本來就有點怵他,再被他一耳光打得臉頰發麻,登時懵了。求助地望向魏外婆。
但這次,連一向心軟的魏外婆也哭紅了眼,避開了他的目光,明顯不肯幫他。
魏明天指着電梯的方向:“滾,以後你們姓楊的統統不許上門!也別再提什麽簽協議的事了,要麽給三百萬,要麽咱們法庭上見!”
“舅舅,那是我媽辛辛苦苦攢錢買的房子。”楊軒不忿,不甘心地說。他媽掙的錢,他媽就他一個兒子,憑什麽要分給別的人。
魏明天看出了他的不服氣,冷笑:“就憑我爸媽是給你媽生命,把她辛苦養大的人!沒他們就沒你媽,更沒你!這是法律規定,不服氣,憋着!”
楊軒捂住被打得生疼的臉,恨恨地看着魏明天,一副了悟的樣子:“舅舅,你也別裝得那麽正義凜然了,說到底,還不是財帛動人心,這可是幾百萬,舅舅一輩子估計也就領這點工資吧!”
“放你爹的屁!”魏明天一把抓起楊軒的領子,鄙夷地看着他,“別以為用這種激将法老子就會上你的當,說不要便宜了你。這筆錢,我們要定了,就是捐出去給貧困山區兒童,也不會給你留一分一毫。”
說完,嫌惡地丢下了臉色發白的楊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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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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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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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