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被送進了戒網瘾體校
吳飛是省城都市報的記者, 入職三年,在報社裏算是年輕的,因而幹勁十足, 加上人沒結婚, 沒女朋友, 一心全撲在了工作上, 更是激情澎湃。
所以今天早上,他起床後,聽到他們媒體工作者的群裏在讨論大清早的有人想不開跳樓了,他立即主動向主編報備去采訪這個事, 然後連早飯都沒吃,他就拿着相機和本子匆匆出門了。
想不開跳樓這種事, 對當事人及其家庭來說,可能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但對見多識廣的記者來說,真的不算什麽,他們報社哪年不采訪幾十起這樣的事,有的甚至都見不了報。
本以為這是個普通的都市新聞,但吳飛沒料到, 這個新聞拔出蘿蔔帶出泥, 扯出了一個格外嚣張敢跨省抓人的戒網瘾體校, 還鬧得這麽大,在網上引起了不小的熱度,連外地的媒體聽說了這個事,派記者過來采訪。
所以在林老實從樓上跳下來後, 他立即跑到了醫院,準備進一步深挖這個新聞。
不過吳飛剛拿到駕照兩個月,九十點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比較堵,所以他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省城其他報社、電視臺的記者都已經跑進了醫院,找醫務人員了解那個送去急救的年輕人的情況。
吳飛慢了一拍,好不容易把車子停在住院部樓下的停車場裏,背着包,拿起相機匆匆往住院部跑去,走到門口的臺階上時,忽然從裏面沖出來一個人。
那個人的速度極快,像陣風一樣,撞到了吳飛的身上,撞得他胸口疼。
“哎呀,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吳飛捂住胸口抱怨道。
但那人只是低低地說了一聲“對不起”就頭也不回地往外跑去了。
道歉也道得這麽沒誠意,這都什麽人啊,沒素質。吳飛惱火得很,忙低頭檢查了相機,他這個相機可不便宜,頂得上他兩個月的工資,撞壞了,得心疼死他。
幸好相機安然無恙,唯恐待會兒又遇到這樣的事,吳飛趕緊把相機裝進包裏,保護好,挎在肩上,準備進去。
忽地,一雙穿着塑料拖鞋的腳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吳飛眨了眨眼,擡起頭就看到一個穿着病服,手裏捏着個小包,臉色蒼白的年輕人站在他面前。
這張臉,異常的熟悉,好像是剛才撞到他的那個小夥子,不……他是林老實。
吳飛激動極了,他到處找新聞,不料新聞竟然主動找上了門,他趕緊從包裏把相機掏了出來,結結巴巴地說:“林老實,你能下床了?你還真是走運,從那麽高摔下來竟然沒事。”
林老實沒理會他的問題,伸手按住了他的相機,問道:“你開車來的吧?”
吳飛點頭:“對,怎麽啦?”
林老實說:“帶我去你的車子上,我給你一個獨家專訪。”
還有這麽好的事?吳飛當然答應,今天這一鬧,林老實在省城有不少的熱度,而他們都市報,最主要受衆就是省城人民,要是能打鐵趁熱做個獨家專訪,被評為優秀新聞,他這個月就能拿一筆獎金了。
于是吳飛把林老實帶到了他的車旁。
等他開鎖後,林老實立即拉開了後座的門,搖上了車窗。
不是,這人拿他當司機?吳飛正想說話,突然看到幾個保安和護士急匆匆地從住院部跑了出來,站在臺階上四處張望,瞧見站在院子裏的吳飛,護士長馬上着急地問道:“帥哥,你剛才有看到一個病人跑了出去嗎?”
吳飛悄悄往車子的方向一看,林老實趴了下去,緊緊貼在後座上,不湊近看,根本不會發現這裏面藏了個人。
他心裏隐隐有數,心髒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只猶豫了一秒,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識地否認道:“沒有。”
“哦,謝謝帥哥,你要是看到麻煩通知我們一聲。”護士長沒多想,帶着保安和護士分頭行動,一對去院子裏找人,一對去門口問值班室的保安有沒有看到人。
吳飛掃了這些人一眼,拉開了駕駛座旁的門,坐了進去,掃了一眼後視鏡,沒瞄到林老實,明白他還藏在後面,便低聲問道:“他們是找你的?”
問出這個問題後,他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傻,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林老實剛被送進醫院,不管他的傷重不重,但從五樓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肯定要在醫院觀察觀察,警方後續也會來做筆錄,調解調解,這都是正常程序,所以院方這時候不可能批準他出院。
反正都已經被他發現了,林老實索性坦坦蕩蕩地承認了:“沒錯。”
吳飛這才想起,剛才見林老實時,他身上還有多處擦傷,雖然上了藥,但那到底是從五樓跳下來的,這麽高,誰知道有沒有後遺症。
于是他勸林老實:“你還是回醫院吧,醫生不會害你,你從那麽高跳下來,得做個全身檢查。”
“檢查過了,沒什麽大礙,就是有點腦震蕩。”林老實淡淡地說。
吳飛無語了:“腦震蕩得好好卧床休息,你還是回去吧,如果你是擔心你爹媽,大可不必,你都跳樓了,他們總不可能真的逼死你,況且這裏還有警察呢!”
林老實點頭:“我明白,但我不想呆在這兒,你帶我走吧,我給你一個獨家大新聞。”
吳飛從後視鏡裏望去,見林老實已經坐了起來,在揉額頭,顯然,他身體不大舒服,不禁有些同情林老實。可同情歸同情,這樣貿然把一個病人帶走,要是路上出了事怎麽辦?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答應?”吳飛問道。
林老實擡起頭跟對視:“你就不想幹個大新聞?你就不想拯救那些還關在戒網瘾體校的可憐人?你就不想做點有意義的事?”
怎麽辦,他還真有點心動。吳飛到底年輕,身體裏充滿着熱血,當初會挑記者這一行幹,骨子裏也是有點正義感的,今天林老實坐在窗戶上控訴戒網瘾體校的惡行,他在底下聽得都很憤怒。
尤其是林父最後出現那番獨斷專橫、自私自利的嘴臉,更是讓吳飛厭惡。因為做記者,他見過太多太多的悲歡離合,而父母對子女過多的控制欲所釀成的慘劇,他也看過好幾起,最憤怒那會兒,他都有種沖動,揍這些不配為父母的人一頓。
林老實見他沒第一時間拒絕就明白這件事有戲。剛才他之所以挑上吳飛,也是因為這個人年輕,跟他同齡,他們這一代跟父母那一輩成長環境不一樣,思想觀念也不一樣,日常生活中肯定少不了沖突。所以吳飛更能理解他,能對他的遭遇産生同理心。而且剛工作沒多久的年輕人,棱角還沒殘酷的社會所磨平,心裏還有熱血和激情。
如果是個工作多年,變得很圓滑,只是将采訪寫稿當成單純的工作的老記者,林老實未必敢冒這個險。
見吳飛不做聲,林老實就知道他還在衡量,繼續說道:“你怕什麽?我又沒犯罪,是個遵紀守法的本分公民,警察又不會通緝我,就是有人發現是你把我帶走了,對你也沒多大的影響。”
這倒是,林老實只是個普通公民,就是警察局來找他,也頂多是客客氣氣地帶他回去做個筆錄,教育他以後不要沖動,珍惜生命就完了,也不可能因為他要跳樓,就把他給關起來或者做點其他什麽的。
吳飛想通了這個道理,頓時覺得心頭一輕,是從後視鏡裏看了林老實一眼,再次強調道:“記得啊,你說的,要給我一個專訪。”
“當然,如果你願意,我以後還有更大的獨家新聞給你,就看你願不願意寫了。”林老實肯定地說。
他能有什麽更大的新聞,吳飛将信将疑,見保安又回來了,未免引起人的懷疑,他握緊了方向盤,開始倒車,而後座的林老實也從窗戶上看到了人,馬上低頭,縮到了椅背後面,藏了起來。
從後視鏡看到這一幕,吳飛相當無語。他邊開車邊道:“我說兄弟,你至于嗎?就像你說的,你又沒犯法,怕什麽?再說了,我這玻璃在外面看不見。”
林老實将頭靠在椅背上,低聲說:“我爸的态度你看到了,我不相信他們,我得趁着他還沒來的時候趕緊跑,不然等他和戒網瘾體校的人來了之後,我想跑都跑不了。”
“你是你們家的獨子吧,你都跳樓了,難不成他們還真的要逼死你?”吳飛難以置信,“剛才走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父母也很後悔。”
林老實心裏清楚,死亡也是需要勇氣的,林父林母也沒想到他會說跳樓就跳樓,估計這會兒吓得不輕,以後很可能不會再把他送回戒網瘾體校了,而戒網瘾體校那邊,估計也不想接收他這樣一個不怕死又能鬧騰的學生,很可能會把學費退給他父母,私底下再補償點錢之類的,雙方和解,将這件事給按下去,然後就完了。當然,也有一定的概率,他們會再将他送回戒網瘾體校,嚴加看管折磨,直到磨去他身上所有的棱角,變得如他們所希望的那樣聽話為止,雖然這個概率很小,但他也不想将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裏。
他說:“他們是很可能不會再逼我了,但戒網瘾體校裏其他無辜的學員呢?我自己在這個煉獄裏掙紮了兩個月,不能自己出來了,就什麽都不管了。”
吳飛很意外:“你倒是蠻仗義啊。”自己才拼了老命跑出來,就想着別人。
林老實說:“我為人人,人人為我。今天我對別人的苦難視而不見,他日別人也會對我的痛苦無動于衷,我不是為了他們,我是為了自己,過去的自己,現在的自己,未來的自己。”
“好個今天我對別人的苦難視而不見,他日別人也對我的痛苦無動于衷,你這句話說得太好了!”如果不是在開車,吳飛可能會激動得鼓掌。
他瞄了一眼出口的值班室,對林老實說:“你藏好了,我帶你出去。”
這次他是心甘情願帶林老實出去,沒有任何原因。
吳飛開着車,又有記者證,保安估計是也沒想到林老實會混上記者的車,都沒往車子裏看一眼就開了閘,放吳飛的車子走了。
***
醫院裏,驚動護士後,林母哭哭啼啼地也跟着下了樓,一層一層,一間一間病房,每一間都沒放過,挨個找人。
最後她跟護士和保安們在住院部樓下的入口大廳相遇,看到只有忙忙碌碌的護士和保安,林母急了,問道:“阿實呢?護士,我家阿實呢?你們沒找到他嗎?”
“沒有,到處都找過了,沒有人。值班室的保安也說了,沒看到他出去。”護士長說道。
林母聽說沒找到人,身體一癱,一屁股坐在進進出出的大廳裏,雙手用力捶地,哭得那個傷心:“我的阿實,他剛跳了樓,身上還有傷,腦子還有腦震蕩,怎麽就不見了呢?醫生,護士,你們可一定要幫幫忙,幫我把孩子找回來啊,不然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她剛哭完,在派出所做完筆錄,急急趕回來的林父聽說了這個事,第一反應就是找醫院的麻煩:“我兒子是在你們醫院失蹤的,你們領導呢?讓你們領導出來,你們必須得把人給我找到。”
一瞧林父就很難纏,醫院自認倒黴,想了想,護士長跟保衛科的科長商量了一下,然後對林父說:“你跟我們去看監控吧。”
現在也只有看看監控才能知道他去哪兒了。林老實失蹤的時間很明确,就十點半前後幾分鐘,只要調出那段時間的監控就行了,所以速度很快。
監控中顯示,林老實穿着藍白交加的病員服突然沖了出來,飛快地跑進電梯裏。當時走廊上只有一個中年婦女,那婦女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也沒人攔他。
于是他就跑進了電梯,順利按下了一樓,走出了住院部大廳。視頻到這裏就中斷了,因為監控只安在了門口,外面小院子裏沒有監控。
保安又調出了大門的視頻,從十點半到現在的監控裏都沒看到林老實的影子,也就是說他并沒有從大門出去。可他們住院部就一個正門,還有一個後門是消防緊急出口,大鐵門一直鎖着,林老實根本不可能出去。
看完視頻,林父不幹了:“我兒子根本就沒出醫院,就是在你們醫院失蹤的,你們得把人給我交出來。”
醫院上哪兒拿人交給他?醫院裏的邊邊角角,凡是能藏人的地方,保衛科都帶着人找了一遍,而且監控也盯着了,林老實跑出住院部後,并沒有跑回住院部,也沒跑出醫院大門。
醫院下方就一個小停車場和一個小小的花園,這片地方很空,根本沒法藏人。要是他還在這裏,早都找出來了。
醫院的領導也不傻,到處都找遍了還找不到人,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林老實“蹭”別人的車子,被帶出了醫院。大門出口是有監控的,出去的就那麽幾輛車子,要找肯定能找出來,但得通過警方,還要折騰出許多事來。
他們只是醫院,沒有執法權,不可能根據車牌號就去車管所查這些車主的身份,這還不知道會折騰多久。到時候,林老實肯定早跑了,依林父的作風,少不得又要賴到他們頭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對方是個成年人了,不想呆在醫院裏,他們也不能強迫對方必須住院啊!
于是院方一合計,很快就想出了辦法,搬出了一套很官方的說辭,打發林父。
“你們還沒辦住院手續,林老實其實不算是咱們醫院的病人,他有自由出入的權利。他不想在咱們醫院治療,我們也不能勉強他。這件事,你們做父母的回去跟他好好溝通吧。”護士長強勢地表态。反正醫鬧他們又不是沒見過。這次又沒把病人治出個好歹來,是病人自己跑了的,關他們什麽事,就是鬧出去,也不是他們沒理。
林父沒料到醫院比他們還會推卸責任,怒了,惱火地說:“你們醫院怎麽做事的?我兒子就是在你們醫院不見的,你們得負責任。你們要是推脫不管了,那我就去衛生局告你們。你們必要得把我兒子找出來,不然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都是你們醫院的責任。”
對林老實為何會入院,護士長心裏清楚得很,因而很不耐煩,現在知道找兒子,擔心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早幹嘛去了?把親兒子逼得跳樓,受了傷不敢住院,拔了針就跑,就是不願意跟他們回家,好意思朝他們醫院發火,臉呢?
“随便你,我們醫院沒有違規行為,一切都符合法律和醫院的規章制度。”護士長不懼,還叫來保安,将林父林母拉出去,免得他們在門口大聲嚷嚷,影響一樓病人休息。
林父不甘不願地被拉了出去,臨走時,還恨恨地表示:“你……你們醫院就是這麽為人民服務的?我要去投訴你們,我要告去法院告你們……”
聽到動靜出來看熱鬧的的病人家屬都看不下去了:“你兒子有手有腳,那麽大的人了,他要走,醫院能怎麽辦?總不能強制攔着他吧?這可是犯法的。你不反思反思你兒子為什麽連病都不治了就要跑,就是不願意回家,反而來怪醫院,好沒道理。”
另一人聽了,嘻嘻哈哈譏笑林父:“他才不覺得是犯法呢,他們專幹這種犯法的事,所以以為人人都跟他們一樣呢!”
“就是,人家醫院幫他們找了人,調了監控,明明是他兒子自己走了,人家能怎麽辦嘛?他非要賴醫院,以為醫院是那什麽戒網瘾體校啊!”
“這時候知道關心兒子了,早幹嘛去了?都差點把兒子逼死了,還好意思怪醫院,找醫院的麻煩。”
“我看他是想趁機訛醫院一筆錢吧,說不定他兒子就是他藏了起來,不然怎麽那麽巧,他兒子一失蹤,他就回來了,還非要讓人醫院把人給他找出來。”
……
這些病人家屬們你一眼我一語,把林父林母說得那個面紅耳赤,七竅生煙。
林父甩開保安的手,指着那些病人家屬:“你……你,你們,我要去告訴你們诽謗造謠,污蔑我們……”
一個年輕人笑了:“原來你還懂法啊?那你強制把你兒子關進那什麽破戒網瘾體校,讓他在裏面挨打挨點擊的時候,怎麽就不想想法律呢!”
“算了吧,這種人,對他有利他就拿法律唬人,對他不利的時候他就拿道德傳統說事。這種自私的人我見多了,法律也好,道德也好,美好傳統也罷,都是磚頭,哪裏需要就往哪裏搬!”
林父便是再會說,也說不過這麽多人,更何況他的脾氣暴躁,口才并不好,被人說得耳根子都紅了,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怒的。
林母見了,唯恐他跟這些人發生沖突,趕緊拉住了他:“老林算了,走吧,咱們先想辦法找到阿實。他身上帶着傷呢,還有腦震蕩,萬一在外面有個什麽好歹怎麽辦?”
要不是這小子,自己會被人這麽奚落嘲笑?林父心頭的火氣蹭蹭蹭地往上冒,對林老實的擔憂被憤怒給取代了 ,一拂袖:“随便他,他愛在外面浪就在外面浪,總有他後悔的一天,我等着他回來求我!”
說罷氣沖沖地走出了醫院。
林母趕緊追了出去,兩口子跑出了醫院,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一臉迷茫,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幾分鐘,林母抹了把眼淚:“老林,你說阿實會去哪裏啊?這省城他可沒熟人,錢也撒光了……”
提起錢,林父就惱火:“不要提這個敗家子。他愛幹嘛就幹嘛吧,不是嫌我管得寬,認為我對不起他嗎?好,以後我就不管他了,他愛幹嘛就幹嘛,就是把天捅個窟窿,我也不管他,這總行了吧!”
林母瞧他這話不像是說笑,驚呆了,愣住了:“這怎麽行呢?老林,你別說氣話了,咱們就阿實一個孩子啊,他……他要是不回去了,以後咱們倆怎麽辦?”
“涼拌,別找了,找了他又嫌我們多事。走,買票回家吧!”林父拉着林母強硬地說。
林母心腸比較軟,有點不放心:“可他的身體還沒好……”
“行,你要不放心,你就留在這裏找他吧。我是不管這個逆子了。”林父甩開了林母的手,大步走了。
林母猶豫了一會兒,追了上去,只是不停地抹眼淚。
林父見了來氣:“你哭什麽?那小子又不傻,他身上就那麽點錢,遲早會花光,花光了在外面混不下去了,還不是得回來找老子,不然誰給他買房子,誰給他娶媳婦兒?除了我們,誰還管他?”
林母瞧他說得篤定,再一想現在兒子這麽排斥他們,為了躲着他們,連病都不治了。即便是找到他,依父子倆現在的狀況,肯定得吵起來,不如暫時讓他在外面冷靜冷靜。過一段時間,他就會明白的,哪裏都不如家裏好。
自我說服了一番,林母長籲短嘆地跟着林父走了。
***
這廂,吳飛順利地把車子開出了醫院,又開了幾裏路後,他問林老實:“去哪裏?你想好了嗎?”
林老實坐了起來,不答反問:“你是一個人住,還是跟家人或者女朋友住?”
吳飛從鏡子裏瞥了他一眼:“你問這個幹嘛?”
林老實說:“你要是一個人,那能不能讓我在你那兒住一段時間?我照市價付租金。你知道的,戒網瘾體校在系統內有熟人,能查到我的行蹤,我要是住了酒店,他們會第一時間發現我。”
吳飛猶豫了兩秒,同意了:“我的房子是租的,一室一廳,只有一間卧室,你要去我那兒,那就只能睡沙發了。”
“現在能有個安全的落腳的地方就不錯了,謝謝你的收留。”林老實感激地說。
吳飛沒料到他這麽好說話,從鏡子裏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傷,問道:“你的傷怎麽辦?要不要買點藥?”
“不用,我休息休息就好了。”林老實按住頭說。他身上都是皮外傷,最難受的其實是腦震蕩。
吳飛顯然對這個病有所了解,特意将車子開得慢了一些,還耐着性子叮囑了林老實兩句:“你回去後好好躺幾天。腦震蕩不是什麽大毛病,但得好好歇息。”
“嗯,”林老實應了一聲,目光掃過窗外,忽地看到了路邊有家銀行,連忙說道,“停一下,我去取點錢。”
吳飛沒停,嘟囔道:“錢就算了,反正你住客廳的沙發。你也別想那麽多,先把傷養好。”
林老實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套藍白交加,過分寬松的病員服,只得打消了去取錢的念頭。穿這一身出現在銀行的自助取款機旁,真的是太打眼了。
算了,先休息幾天再想其他事。
兩人回到了吳飛家。
大家都早飯午飯兩頓沒吃,這會兒肚子唱起了空城計,吳飛問林老實:“你想吃什麽?我去樓下給你打包一份。”
林老實因為腦震蕩,有點惡心,不大想吃,邊說:“清淡一點,随便都行,我不挑食。”
于是吳飛給他打包了一份蔬菜瘦肉粥回來。
吃過飯,林老實躺在沙發上休息,吳飛拿出本子和筆坐到他對面說:“耽擱你一會兒,說好的獨家專訪。”
林老實朝他一努下巴:“你看電視。”
吳飛扭頭,這是本地的午間新聞,剛好播到林老實跳樓這條新聞,時間不長,短短十來秒,畫面一閃而逝,接着又播下一條新聞去了。雖然時間短,可非常精煉,幾句話就把事情的前因經過結果給講清楚了。
林老實按了一下遙控器,關了電視,問吳飛:“現在采訪還有什麽意思?就報道我怎麽被送進戒網瘾學校?怎麽想不開跳樓了?這些其他媒體應該早就報道了吧!有什麽稀奇的?”
吳飛有點郁悶,确實,就像林老實所說,午間新聞已經報道得很清楚,他再報道,哪怕更詳細,也不過是拾人牙慧,沒什麽新鮮的。而新聞新聞,關鍵要素就是新。
至于林老實的詳細心裏路程,在目前的熱度下,恐怕沒多少人詳細看。
但吳飛不認輸,他說:“那你就跟我詳細地講講戒網瘾體校呗,還有裏面比較典型的案例。”
林老實答應了,他如實将自己是怎麽被騙進去,在裏面又發生了什麽,還有他所見過的,所聽過的因為種種稀奇古怪的原因被抓進去的可憐人,逃跑又被抓回去的案例以及戒網瘾體校的種種懲罰措施、洗腦手段,都跟吳飛講了一遍。
這些內容很雜,林老實也不知道哪些吳飛能用,哪些不能用,索性一股腦兒地全說了,盡可能地說得詳細一些。
這一說就是兩個小時。
見林老實臉上出現了疲态,吳飛這才想起林老實還是個病人,立即将本子合了起來,錄音筆一關,說道:“今天就到這兒吧,謝謝你跟我講這麽多,我先整理整理資料,你休息一會兒吧。”
吳飛回了報社,寫了一篇五六百字的新聞,重點寫跳樓的事,跟其他媒體的新聞報道大同小異。
至于林老實跟他講的這些,他打算整理整理,根據這些寫一篇深度報道。深度報道時效性沒那麽強,但得有特別的觀點,具備一定的思想深度。
這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寫完的,吳飛一邊忙着每天的日常工作,一邊整理這個稿子。
三天就這樣一晃而過了。
林老實躺了三天,頭總算不暈不難受了,估計腦震蕩是好了。身體一好,他就出了一趟門,因為他現在幾乎什麽東西都沒有,身上這套衣服都是穿吳飛的。
別的不提,總得出去買兩套換洗的衣服,還有這幾天吃的用的都是吳飛的錢,他也不能總花別人的,
于是他出去,找了一家離吳飛家比較遠的銀行,取了錢,買了衣服和日用品回來。
這天晚上,等吳飛下班回家時,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香味,他舔了舔唇,走到廚房就看到林老實在燃氣竈前忙活。
“你還會做飯?”吳飛是真的很驚訝,現在單身的小年輕有多少會做飯的?就算會,一個人也懶得做,用外賣食堂将就算了。
林老實聳了聳肩:“這有什麽稀奇的,謝謝你這幾天的收留,無以為報,就給你做頓晚飯吧。快好了,你去洗手吧。”
吳飛放好包,洗完手出來,林老實已經将菜端上了桌,一葷一素一湯,尋常的家常菜,不過對吃膩了外賣和食堂的吳飛來說,這可是一頓難得的美食。
“真看不出來,你手藝還不錯,比許多小飯館都做得好吃。哥們,不錯啊。”吳飛吃得意猶未盡,拍了拍林老實的肩,然後說,“你做飯我洗碗,你歇着去吧。”
林老實沒推辭,坐到了沙發上。
等吳飛收拾好出來,坐到他側邊的沙發上看電視時,他像是變魔法一樣,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疊紅紅的鈔票。
吳飛吓了一跳:“都說不收錢了,你幹嘛這麽客氣!要不好意思,那明天繼續做飯吧,我們報社食堂的飯真是難吃死了。”
林老實看了他一眼:“這不是給你的房租和生活費。而是想托你給我買個電腦和無線網卡,我對省城不熟,不知道電腦城在哪兒。”
這有什麽難的,吳飛接過錢問林老實:“你想買什麽價位的本子?”
“一般的,能上網就行,我不玩游戲。”林老實說。
吳飛點頭:“行,明白了,我明天就去給你買電腦。”
想了一下,可能是想到林老實如今的處境,他又說:“其實你不用買電腦的,我的筆記本除了我晚上工作的時候,你想玩可以随便玩。”
說完,他進房間裏,把自己的筆記本打開,拿了出來,遞給林老實。
林老實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那個标題為“關于戒網瘾體校的深度報道”的文檔。這估計還只是個初稿,所以标題都這麽敷衍直白。
“你真打算寫這個?”林老實把電腦屏幕轉到他面前,“這個新聞的熱度應該消得差不多了吧?”
現在每天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各種層出不窮的新聞冒出來,除了大災大難或者郭嘉大事,很難有新聞能一直霸屏,不消半天就會被刷下去。
吳飛點頭:“嗯,不過我還是想寫寫。”
從林老實這兒知道了很多戒網瘾體校的事,他又從網上了解了一些,知道得越多後,他對這個組織就越痛恨,也越發堅定了他寫這樣一篇深度報答的決心。
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了解、關注戒網瘾體校。報道新聞事實,這是他作為一個媒體從業人員,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林老實合上了筆記本,放到一邊,擡頭笑看着吳飛說:“寫這樣一篇新聞報道有什麽用?你想不想幹一票大的?報道一個獨家新聞?”
這不是林老實第一次說要幹大的了。
吳飛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打算做什麽?”
林老實定定地看着他,說出了一個吳飛完全沒想到的答案:“我準備起訴我的父母和戒網瘾體校,告他們侵犯了我的人身自由,給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傷害,索賠一元精神損失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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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