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米團

蘇一生今天七點鐘就到診所了，沈文清都還沒到。閑得無聊，随手從桌上拿了本漫畫來看。

那是小米團昨天過來玩留在桌上的，估計今天會拿另一本過來了。

那小屁孩。蘇一生撅噘嘴。

小米團是個神奇的孩子。蘇一生一直這麽覺得。別的孩子都待在家裏打游戲看電視，就他成天往醫院裏跑，說是要來學醫。

估計是躲這裏來看漫畫的吧。

反正不管怎麽說，蘇一生和小米團玩得很嗨。小米團和他說他娘親的事情，他也會和小米團說各種事，他們一起治病，一起研究各種病症，一起欣賞那些小孩紮針時哭爹喊娘的表情，一起......看漫畫。

蘇一生坐着看了一會兒後撓撓頭，發現這本自己已經看過了。站起身，打算出去買個早飯。

剛開門，就看到一女孩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那女孩估計是這周邊學校的學生，穿得一身白，頭上還冒着汗。

暗自吹了聲口哨，估計是今天的第一位病人了。

等那姑娘終于到了椅子上坐好，蘇一生問：“怎麽着，摔了？”

“恩，早上跑步的時候扭到了。”

還去跑步，蘇一生有點詫異，這樣年紀的小姑娘大清早的還會去跑步，不都賴在宿舍裏睡覺嗎？

身為懶人一族卻又無比騷包的他頓時對這看起來如此平凡的女孩肅然起敬。檢查的時候還特地好心地說了好些注意事項。

幸好這姑娘沒傷着骨頭，不過要說讓她現在走回去那還是有點困難的。處理完之後他往外幫這姑娘叫了輛車。

“謝謝蘇醫生。”那姑娘上車前面無表情地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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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啊，沒事兒。你那個腳，平時多注意些哈。”蘇一生撓撓頭，這姑娘說話怎麽沒表情的呢。

姑娘點了點頭，啪叽一下就關了車門。

蘇一生回到診所，揉了揉臉。十二月份了，外頭還是挺冷的。也難為人姑娘大清早出來跑步。

診所一整個上午都挺忙的，最近感冒的人挺多，蘇一生想着打個電話給小米團讓他今天別來了。

小孩子家感冒被傳染了怎麽辦。

電話撥了一聲就通了，那頭小米團清亮亮的嗓子吼着：“大酥餅！”

“米團子我跟你說你再叫我大酥餅我就把你關在門外不讓你進了。”蘇一生一臉嚴肅。

“我今天也沒打算來啊。”小米團說，“我娘親今天腳傷了，我連幼兒園都沒去上呢。”

“這樣，你一個人能行麽？”蘇一生有點詫異，最近流行晨跑嗎，那麽多人腳傷。

“行啊，我可厲害了大酥餅，我娘親做菜都沒我做得好吃。”

“……你娘親是不是不疼你了還讓你自個兒燒飯哪？”

“……大酥餅你嫉妒我娘親年輕貌美。”

……

又瞎扯了幾句，聽到那邊有女聲喊着“小米團”，估計是小米團的娘親了。小米團連忙打了個招呼挂了電話。

蘇一生放下手機，皺了皺眉。小米團是去年認識的。認識以來他就和他講過自己的娘親，從來沒提起過父親，估計是離異了還是什麽吧。

想着這麽小的孩子就沒了爸爸，蘇一生就有點不忍。不過小米團的媽媽聽起來倒是個很好的母親，要不也不會教出小米團這樣的孩子。

想想小米團得拿個小板凳墊着才拿的到鍋鏟的樣子，真是有點心疼。

小米團挂了電話就往淩夕跟前兒去。“娘親你叫我哪？”

淩夕正靠在沙發上準備過幾天的幾門考試，看見小米團偷偷拿着自己的小手機躲進卧室還覺得好笑。“去開個門啊，外賣到了。”

小米團撇撇嘴，支着兩條小短腿去開了門。

外賣訂的是兩份豆腐年糕，他倆都愛吃這個。

小米團把袋子解開放桌上，去拿了筷子和勺子過來，端端正正地擺好了，扯開嗓子吼：“請淩妃娘娘入座——”

“嘿！”淩夕蹦跶着腿跳過來坐好，“你這嗓音不行，得再尖些就像了。”

小米團眯縫着眼坐下了。兩人吃得還挺熱乎，吸溜吸溜的。淩夕就愛在這家店買，分量大，味道還好。

“米團兒，你今天為什麽不去上學啊？”

“娘親你腳都傷成這樣了我怎麽好意思去幼兒園玩耍！”小米團一臉義憤填膺。

“……淩齊你別給我裝，明天趕緊過去知道嗎？”

“哦。”小米團挺不開心地扒着碗裏的年糕。其實他挺喜歡幼兒園的，那裏的小姑娘都喜歡和他玩，就是老師不好，老是對他兇兇的。

至于為什麽，小米團覺得自己可能是知道的。別的小朋友的媽咪都沒有他的娘親年輕，而且他們都有爸爸，姥姥，爺爺，奶奶，自己卻只有一個媽媽。

但是小米團很喜歡自己的娘親。娘親不管念書多累都會對他笑眯眯的，從來不會亂發脾氣或者打他，幼兒園裏的小胖就整天被他媽媽打，小米團一直很同情他。

蘇一生認人有點兒障礙。大學裏頭宿舍五個人，他花了半個學期才把各自名字對上號。不過他從來不承認那是自己臉盲，而是固執地把它歸咎為別人長得沒特點。所以當初決定開診所的時候，他堅決選了大學校友沈文清同志當他的幫手，畢竟沈同學長得非常有特點，蘇一生一下子就記住了這個明明不醜卻能随便做一個表情都能醜哭了古板的校友。

相比而言，蘇一生長得就沒什麽新意，放人群裏估計就找不出來了。不過仔細看，這小哥長得還是挺俊。是那種沒有棱角的溫柔，笑起來眼睛還彎彎的，看着特別舒服。

所以把這兩人擱一個診所裏，讓來看病的人印象是十分之深刻。再加上這兩人對人态度一直挺好，周圍有點小感冒小發燒的都不去大醫院，愛跑到他們這兒來。

蘇一生覺得自己一直都是挺沒有理想的一個人。當初畢業實習的時候他就不怎麽想去大醫院，寧可自己開個小診所湊合着過日子。現在看，當初的決定多正确。

蘇一生伸伸懶腰，打着哈欠走進了自家小診所裏頭，手裏還握着豆漿油條。難為昨天起那麽早，今天又起遲了。

幸好沈文清起得早。

不過今天也是難為文清小哥了，大早上的就來了好多人，看着沈文清戴着口罩一直忙的樣子，蘇一生默默地感到了一絲不好意思。朝着沈文清打了個招呼，趕緊招呼起病人。

剛招呼完一批想歇口氣，就看到一個小米團往他面前一蹿，吓了他一跳。

“哎呦米團兒！”摸摸額頭上看不見的汗，“怎麽着，你也病了？”

小米團一臉嚴肅地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頭歪歪扭扭地寫着仨大字：請假條

蘇一生也一本正經地看了一眼紙條，樂了：“米團兒你想幹嘛？逃學啊？”

小米團咧開嘴笑了，不好意思地露出一排小米牙，偷偷地趴到蘇一生耳邊說：“我媽媽讓我去上幼兒園呢，我不想去，你幫我寫個請假條好不好？”

蘇一生掏掏耳朵，這小孩真不知道什麽叫悄悄話，他也趴到小米團耳邊，用氣聲說：“讓我寫行啊，那寫完你怎麽給你們老師啊？”

小米團一臉嫌棄，“你笨啊，當然是我自己去交啦。”

蘇一生笑得眼睛彎彎，“你老師看見你都到學校了還會放你走啊？得了啊，趕緊去上學去，別拿幼兒園不當回事啊。真不想去就和你娘親說呗。”

小米團小眉頭皺皺的，扒拉着小紙條不肯動。現在去幼兒園，肯定會被老師當着所有小朋友面前批評的。一想到這點，就不敢去幼兒園了。

蘇一生也是看出了些原因，低頭想了片刻，決定還是委屈自家文清小哥一回。“米團兒，我現在陪你去幼兒園好不好？有大人陪過去老師就不會罵你了。”

小米團眼睛一下子亮了，忙點頭，拉着蘇一生就跑。蘇一生換了件外套，和沈文清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

“哎呦文清兒真不好意思哥改天請你吃飯。”

沈文清推了推眼鏡，微微點了點頭。

走在路上，蘇一生問：“米團兒，待會兒你老師問我是你的誰你怎麽說啊？”

小米團推了推鼻子上不存在的眼鏡，微微搖了搖頭。

“別學你文清哥。”

小米團歪頭想了一會兒，“叔叔？”

“不要。”

“哥哥？”

“會不會太年輕？”

“爸爸？”

蘇一生真的很想把小米團他媽抓過來看一看，你家孩子都四處認爹了你造嗎？“你能不能扯點靠譜的？”

“好朋友嗎？”

蘇一生鼓掌，“對，就好朋友。待會兒你記得和老師也這麽說。”

“哦哦，好朋友，好麗友，好基友~”小米團兒蹦跶着黑色的小皮書包往前蹦了幾步，剩下蘇一生在風中淩亂。……好基友？現在的小孩都長成這樣了嗎。。這個世界真可怕。

幼兒園沒幾步就到了，還挺近，怪不得小米團他媽放心讓他一個人來上學。和門衛大爺打了個招呼，蘇一生就和小米團進來了。小米團帶着蘇一生到了一個教室前面，扭扭捏捏地不敢進去。

“啧，這小膽兒。你們老師那麽兇啊？”蘇一生咂咂嘴。

米團兒輕聲和他說：“她就對我兇，對其他小朋友還是很好的。”

蘇一生愣了愣，想到米團兒的家裏，這孩子自己也覺察出來了自己和別人的不一樣吧，才那麽平靜地接受了老師的故意刁難。教室裏的孩子還在那裏唱一首不知道什麽調子的兒歌，小米團聽了幾句也跟着哼起來，一臉陶醉的樣子。

那麽小的孩子，卻已經知道什麽是差別了。

蘇一生感到有些不是滋味，笑着摸摸他的頭，站起身，敲了敲教室門。

那個抹了一嘴唇口紅的女老師走了出來，看見是小米團，不滿地豎起眉毛，“淩齊！你怎麽那麽晚才到學校，昨天還請假，怎麽着，自個兒媽媽是大學生還看不起幼兒園了是吧？”

米團兒低着頭，不敢說話。

蘇一生心裏咯噔一聲，大學生？看看小米團的年齡隐約是猜到了什麽。怕老師再說下去，他直接繞開老師推着小米團進了教室，帶着小米團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幫他把小書包放到旁邊的書包架上，轉身面向老師，“劉老師是吧，你出來，我們談談。”

蘇一生自覺自己擺起架子來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那劉老師吩咐了小朋友幾句，就和他出來了。

到了确保教室裏的孩子聽不到的地方，蘇一生停下，雙手随意地插在口袋裏，和面前那個劉老師說：“劉老師，你對我家淩齊有什麽意見嗎？”

劉老師大概是沒料到他會直接這麽說，張了張口，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是淩齊的……”

“父親。”

“啊？”劉老師有點慌。淩齊的檔案她看過，父親那一欄并沒有寫，母親也只是個二十左右的小姑娘，這才對淩齊有了些偏見。現在突然冒出來的父親是怎麽回事？

“那個先生，我希望你能理解。”劉老師清了清嗓子，“我對待孩子一向是公平公正的，只是對于一些平時比較頑皮的小朋友會比較嚴格一些。淩齊在班中一直都比較調皮，缺乏紀律性，所以我才對他比較嚴厲。這也是教育需要，我也希望你們……家長配合。”

教你妹的需要。蘇一生感覺這個老師腦子被一百頭大象踏過一樣，居然敢說他家小米團調皮？精力旺盛是可愛的小孩的天性好嗎！平複了一下呼吸，蘇一生笑了笑，“劉老師，我相信你了解米……淩齊家裏的情況。的确，我不是淩齊的親爸爸，”他的臉色變得逐漸凝重起來，“但是，淩齊從來都是一個乖巧的孩子，不管是在我面前還是在他媽媽面前。我不明白你所說的調皮是指什麽，紀律性又是什麽，如果你認為淩齊身上的确有需要改正的地方，我希望你可以先和他的家長進行溝通，而不是當着所有孩子的面去斥責他。我一向認為幼兒教育十分重要，也希望你能讓他度過一個快樂的童年。”他微微嘆了口氣，“你不知道，他今天哭着說劉老師對他要求太嚴格的時候看起來多可憐。其實淩齊很喜歡你的啊，老師。”

劉老師回到教室的時候，看到小米團周圍的孩子都圍着小米團，這孩子笑得臉都紅紅的。

真的是，很可愛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