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生日快樂

淩夕早上八點的時候接到了那個廚藝班老師的電話，接完後她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什麽叫只有你一個人報名！

特麽還在人家裏燒飯！

還讓人中午過去現燒現吃？！

這是來招保姆的吧……

淩夕有點擔心，萬一是什麽黑心的老師把人騙到自己家裏什麽的，聽起來就太危險了呢。不過對方聽起來是個熱情的大媽，不像是壞人啊。

還是去看看好了，她想。

走出房間，母親已經出去了。小米團在很刻苦地埋頭寫字。淩夕暗暗松了一口氣，坐下來吃早飯。

“娘親你起好晚啊，我都寫了一個小時作業了。”小米團擡起頭。

“你們還有作業啊，做什麽呀？”淩夕啜着豆漿問。

小米團把手上的本子往淩夕眼前湊，上面是一整面的歪歪扭扭的ABC，寫得每個都不一樣，醜得各有特點。

淩夕樂了，“你一個小時就寫了這點玩意兒啊。”

小米團撇撇嘴，“我寫得算好的了，小胖的ABC連劉老師都認不出來，就像蚯蚓扭成一團的樣子。”

“說得好像你的不像一樣，還有你別老和那小胖子比啊，和好點的孩子比行不行啊。”

小米團扭頭，不理她。

淩夕走到小米團旁邊坐下，拿了紙筆，叼着一塊蛋餅，往上頭認認真真地寫A到Z，每個寫了五遍，遞給小米團。“喏，你就先按這個描吧，描完再自己寫一寫，應該會好很多。晚上我帶你去書店買本字帖。”她往椅子上一靠，嘆了口氣：“哎呀現在人真是，幼兒園就讓學英語了，以後還怎麽學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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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團仔細看了看上頭的ABC，發現和書上的差不多一模一樣，發出一聲驚訝的贊嘆，“娘親你好強！”

“嘛嘛，也沒那麽好啦。”淩夕眉飛色舞，偶爾被小米團這麽誇誇感覺還是挺好的。

廚藝班還有個一個禮拜才開始上，寒假作業也不多，搞搞課題之類的，目前又不想追什麽劇看什麽書，淩夕覺得自己渾身乏力，什麽事情都不想幹。

“啊......好無聊啊。”躺在椅子上仰天長嘆。

“娘親你不要在這裏打擾我學習啦！”

“哦。”淩夕慢慢向房間蠕動着，“再見。”

小米團疾筆奮書。

聽母親大人略有那麽點沮喪的聲音，蘇一生還是決定早點回去安慰安慰她老人家。都三四個月沒見了，想必也是挂念得緊。

更何況高中同學打電話來說要組織組織聚會，就在這幾天，得趕緊回去了。

蘇一生高中是在本地讀的，那時和一幫狐朋狗友相處得還挺好，畢業後也斷斷續續地在聯系。高中聚會這種東西總是隔幾年就開一次，每次去都跟認人大會似的，那些人長得一回一個樣。

想到那老同學說的，絕對允許拖家帶口，蘇一生就默默嘆了口氣。自個兒還沒個影兒呢。

沒影歸沒影，去還是要去的。想着那些人也幾年沒見了，蘇一生理東西的時候還有點小興奮。

“電腦，充電器，衣服，書......待會兒再去買點土特産好了。爸是不是又犯咳了，回去幫他看看。媽上回要的那件花大衣是在哪個櫃子來着，啧，我想想......”蘇一生摸着下巴，一樣一樣地數着東西。二十八歲的男人，已經懂得怎麽收理雜七雜八的物品，不比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咋咋呼呼，有随手亂丢的資本。

“咦，這什麽。”打開櫃門，發現裏頭有一袋不明物體。打開一看，裏面是一盒水彩顏料，看起來還挺高端。蘇一生猛然想起來，這貌似是上回買來想要送小米團的生日禮物來着。

“是在過年的時候吧，那就不能按時給他了啊。”蘇一生有點可惜地想。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把那盒顏料放到了箱包裏。

“接下來是去買特産。”蘇一生拿了點錢揣褲兜裏就出去了。好歹也是在H城住了三四年，要算上大學讀研的話得有個十年了吧，每次回去他都會習慣性的買點當地特産。就好像旅游完回家帶點紀念品之類的。

只不過買了這麽多年，現在要不買重，也是有點困難啊。

“再買點茶葉回去好了，還有沒有藏的時間久點的東西啊。要不去幫媽抄本食譜回去，什麽小吃文化，夠她琢磨好久了。”蘇一生邊走邊想。沒留神就走到一陶器店前。

這種店在城中其實還挺多，不過他以前從沒遇到過，沒想到這裏有一家。走進去，裏面能自己做陶器。在一個轉盤上面糊泥巴，蘇一生一直都是這麽看待這項活動的。

反正還早，他在一旁坐下來，看一個老頭糊泥巴。

老頭年紀大概七八十了吧，手倒端得挺穩，陶泥在他手下逐漸形成一道圓滑的弧度，滿而不盈，彎而不曲，整個看起來倒是舒心得很。

待那老頭做完一個，蘇一生插嘴：“老人家做得挺好呀。”

那老頭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麽話。埋頭做第二個。

蘇一生看着他的動作，大多人都會選擇弓着背仔細地盯着眼前的作品，唯恐一不小心給自己弄毀了。這老頭不一樣，坐在那裏，氣定神閑，好像便是做出怎樣的結果都不怎麽在意一般。而且做完兩個就走，一句話也不說，像是這店裏的熟人。

蘇一生看到店員沒有把這老頭的陶器收起來，就晾在那裏沒有管它，就去問道：“這老人家的陶器不收一下嗎？”

那店員挺疑惑地看着他，“不用的，那老頭就是來玩玩，也不想要這陶器。”

蘇一生愣了愣，“那要不燒好了給我吧，我再出點錢買。”

“哦，也行。”店員點點頭，把那個做得好看的陶罐收起來，準備拿去燒制成型。

蘇一生跟着她去，問：“那老人常來你們店嗎？”

“是啊，來了好多年了吧。他愛人生前挺喜歡來這做陶器的，那時候倆老人能在這裏做一個下午的陶器。這老人也不做，就看着他愛人做。看一下午。”

“生前？所以他愛人去世後……”

“嗯，我們當時都以為他再也不會來了。誰知道後來他一個人還是來了，悶在這裏做陶器，做了快五年了，也沒把陶器拿回去過。”

蘇一生默然，不知該怎麽接話。

“其實他活得還挺辛苦，畢竟他和他愛人是...那樣的關系，挺多人看不起他們的。”

“他們......”蘇一生疑惑。

“啊，都是男的，是的。”店員想了想，怕他無法接受，“你可能覺得挺難接受的，不過想想他們兩個男人都走了這麽一輩子，也不比那些男的和女的在一起差是不是。”

“啊，是啊。”蘇一生點點頭。

他對同性戀并沒有什麽歧視，但也沒有見過身邊有誰是。他不會像一些人一樣認為這是罪惡的。相反，若是真正走一輩子的，他倒是覺得那些戀人們挺勇敢。

兩個同性的人組成的家，也可以很溫暖很簡單，簡單到一個陶器就可以把對方裝在自己懷裏。

蘇一生安排了一下行程，明天那陶罐子就能拿了，自己最遲後天就能回去。

聽完那老人的故事再想到回家，蘇一生心裏就有點堵。雖然人生老病死是常事，自己好歹也是做醫生的，看慣了這種行年将至之事，可應到那些人身上，還是覺得挺惋惜。

大概是，這倆人好不容易搭起了一個家，又散了吧。

所幸自己父母健在，一家人感情深濃，自己才不至于那麽大年紀無所依靠還不感到很孤獨。

是時候找一個姑娘談戀愛了啊。蘇一生想。淩夕也好啊，差個八歲九歲又如何。

......不過人家嫌老看不上自己倒是真的。

蘇一生逛了一圈也沒找着什麽秘傳食譜，還不如回家去買。最後只好随便買了點其他的。

回到家剛把東西放下，虎子就打電話過來。“喂，虎子啊。”

“哎一生我估計這次同學會得遲幾天開了。”那頭虎子挺興奮地說。

“為啥呀，遲幾天都快過年了吧。”

“你知道今年誰要回來嗎？喬伊啊，當初那個暗戀你三年的校花啊！聽說她現在和你一樣還單着呢，過幾天才從國外回來。我就是為了你們倆我也得緩幾天再開是不是？”

蘇一生苦笑，“你得了啊，都當爹的人了。你別瞎操心，我對人家真沒意思。”

“話是這麽說吧，不過人家也好歹回來一趟，我們遲幾天開就當是等等她呗。”

“行行，聽你的啊。”蘇一生挂掉電話，繼續塞行李去。覺得虎子真是多慮了。

那什麽喬伊，都快忘了是誰了啊……

母親向來是不在家吃晚飯的，她從早上七點出門，晚上十點到家。從最初的每個月三千塊錢到現在月入五位數，唯有這個時間不曾變過。

也因此，淩夕發現自己就算回到了家也鮮少有和母親碰面的機會。

白天和小米團說好了要幫他去買字帖，淩夕幹脆帶着他在外面吃完飯然後直奔書店。

書店裏不知何時又改裝過了，淩夕有點遺憾。她還是喜歡原來的布局，那會讓她有一種書很多的擁擠感，現在看起來整潔很多，卻顯得空空蕩蕩的。

字帖很多種，中文英文，上面各種龍飛鳳舞的字跡飄逸着。淩夕撇撇嘴，她的字寫得很好，從小也沒學什麽書法，就自己中學的時候整日奮筆疾書寫出來的。所以對這種描摹別人的字的書實在是沒有什麽興趣。

不過對小米團那字有用就是了。

她看了看，選了本英文字母入門什麽的，內容很枯燥，ABCDEFG，倒是有大片的空白，到時候就留給米團兒畫畫了。

“要不多買幾本吧，等你會寫ABC了就去模仿模仿各種字體圓體印刷體商務體到時候換着寫多好玩。”淩夕拿着幾本字帖沖小米團晃了晃。

小米團看起來不是很想要，他指向另一排書架，那上面寫着“美術繪畫”的分類。“我比較想要那個啦。”小米團說。

“哦......米團你的境界已經比我還深了呢。走吧，去看看。”淩夕拉起小米團走向那排架子。

淩夕對繪畫一竅不通。那些畫得太含蓄太抽象的她永遠都體會不到，畫得太直白的又沒什麽看頭。覺得這幅畫漂亮就是了。她站在一旁看小米團挑。小米團不去理會旁邊的漫畫，看的是那些印着很多油畫的書。年幼的孩子，稚氣得很，可臉上嚴肅的表情并不含糊。

他挑得很慢，淩夕也不急，在一旁慢慢看。“哎呀我的小米團是個畫家呢。”她想。

感到自己很驕傲。

晚上回家的時候買了很多書，淩夕也不打車，和小米團一起慢悠悠地走回家。夜晚的城市很美，黑夜中閃着燈光。将近年末，人們都開始準備起備置年貨。商場為了應景，到處點綴成紅色，望去喜慶而歡熱，心情不由得好起來。

淩夕突然很想去買點過年的東西把家裏裝飾起來，她想要像別的家裏一樣，過年門上有對聯，桌上會放瓜果盤，裏頭乘上瓜子核桃葡萄幹。會有客人來家裏做客，把家裏踩得很髒，可還是會很開心地招待他們，留他們一起吃飯。

每次寒假回來的時候她都會隐隐期待這些。雖然也只是期待。

可就算是期待，也總有一天會成真不是嗎？

就好像她相信着雨後總有一個地方出現了彩虹，大頭會和沈文清在一起，母親還是......會記得自己生日的。

至少打開家門時看到那個蛋糕盒，她便知道她該相信這一切。

淩夕，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