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考研前的那幾天,高度的精神緊張加心理壓力。鄭惟汐是真的內分泌失調了,紅朋友來了就不肯離開,不多不少像黃梅季節的雨一樣,綿綿不絕。她每天吃一大堆的藥,蜜丸、散結片、安宮寧血顆粒、知柏地黃丸……加在一起有六七種。
她臉色蒼白,每天昏昏沉沉。“我每天光吃藥都能吃飽。”她對小毛說。
考試很快來了,考試前兩天,她同宿舍的萌萌把外婆家的鑰匙給了她,老人家離考點很近,外公已經去世了,外婆搬了出去。
她去拿鑰匙的當天下午,陳省心跑來找她,說有資料要給她。
“我要去拿鑰匙”。
“我在階梯教室等你。”陳省心說。“我朋友晚上會把資料帶來。”
階梯教室是學校裏可以通宵複習的地方,整晚不熄燈。
“好。”鄭惟汐答應了。
但是當天晚上她沒能回學校,吃藥吃的她胃病犯了,胃痛了一夜,當晚住在了同學家裏。
第二天上午,她給宿舍打去電話。“我手機沒電了,我沒帶充電器。等下小毛來的時候,讓她幫我把充電器和書包帶來。”
“難怪我們昨晚打你手機打不通。你在哪兒?”
“我在萌萌家裏。”
“好的。”舍友答應了,一會又說“對了,昨天很晚了陳省心打電話來找你。”
她這才想起和陳省心約定的事,昨晚胃痛的厲害,她忘得幹幹淨淨。
她想怎麽也得說聲道歉,打電話到陳省心宿舍,宿舍裏的人告訴她“他有事出去了。”
她把這事放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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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前那段兵荒馬亂的時間裏,她很少在教室裏再碰到陳省心。偶然在路上遇見,也不過對她匆匆點頭,全無交談一下的打算。
那聲沒說出口的道歉,被風吹散在記憶裏。
***
舊事重提,陳省心眼前重新浮現出那間空蕩蕩的教室。
“哦,那件事。”他點點頭“我記得,我托我朋友搜集了點你跟你報考專業有關的材料。那晚想拿給你。不過沒關系,你一樣考上了。”
“我不知道你當時約我是這個原因”,鄭惟汐一臉愧疚,“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你這聲對不起是有點晚。”陳省心笑了起來,“我在階梯教室等了大半個晚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結果第二天發燒了。”
鄭惟汐一下震驚了,“這麽說,你當年沒考上和我有直接原因。”
她有些語無倫次,“我沒想到會這樣。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胃病犯了,把這事忘了。太對不起了。”
原來是這樣,陳省心一下釋然了。
“沒關系,早都過去了。”
兩人一起沉默了一會兒,鄭惟汐忍不住又問“你第二年考的還是原來準備的專業”
“是啊。”
“不是應該讀三年嗎?怎麽你和我同時畢業?”
“我把學分修滿後,申請了提前畢業。我老爸貸款給我的利息可不低。”陳省心想起了和老爸簽的借款協議,皺了皺鼻梁。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車子到地方了,鄭惟汐俯下身,沖着車窗裏的人說“謝謝,還有,真的對不起。”
“可以了,你說了一晚上的對不起。”陳省心發動車子,心想這是他聽過的最有誠意最寬慰人心
的道歉,就是來的有點晚。
***
禮拜六,鄭惟汐跑去醫院檢查,在分診臺老老實實等護士叫號,熬了一上午,問診時間加在一起不超過10分鐘,從醫院出來,她手裏多了張內分泌科開的化驗單,禮拜一做檢查。
一想到禮拜一還要請假來做檢查她就頭疼,她很少請病假。禮拜天晚上,她鬥争了很久給陳省心撥了電話“我周一有點事,上午請假半天。”
“那麽巧”他說“我周一上午也有點事,沒事,你去忙吧。”
鄭惟汐立馬後悔了,早知道就不給他請假了。
周一一早,鄭惟汐拿着化驗單先去抽血,抽血大廳站滿了黑壓壓的人群,她熟門熟路的去取號機拿號,站在人群裏等着系統叫號。鄭惟汐仔細的觀察自己的胳膊,因為經常抽血,她的血管很好找,手肘內側,青色的血管脈絡明顯。每次抽血前她都會仔細回憶上次抽血用的到底是哪只胳
膊,以确保左右兩只輪流上陣。
上次抽的是左邊的胳膊,這次換右邊,她褪下右半邊外套,挽起袖子。
“238號請到三號窗口。”系統叫號的聲音,她左手挎着包,右手捏着檢查單,褪下的半邊衣服在身後不停晃蕩,急急忙忙趕到抽血窗口的凳子上,坐下。
“鄭惟汐?”護士看着她,對名字。
“是。”她點頭。
護士熟練的拆開一次性的針頭針管,冰涼的針頭慢慢刺進血管裏,暗色的靜脈血順着細細的軟管流進試管裏。 “好了。”
鄭惟汐站起來,給後面的人讓位子。她的樣子有些狼狽,左手按在右胳膊的棉球上,左手肘內挂着包,右手捏着取化驗結果時要用的單據,右半邊的衣服越來越往下滑,眼看要拖到地上。
一對情侶從她身邊路過,女孩也剛抽完血,伸着胳膊,嬌滴滴的對身邊的男朋友說“疼死我了。”
她在人群裏往外擠,着急要找個能放包的地方,好整理一下。
“不要慌。”有聲音在她身後說,然後有只手緩緩地幫她把幾乎快落地的半邊衣服扶起來,披在她右邊肩膀上。
這聲音她很熟悉。
陳省心?
鄭惟汐沒立刻回頭,迅速把右手捏着的單據連攥幾下後團在手心裏。
然後才緩緩回過頭 “唉呀,這麽巧,你怎麽也在這兒?”
“生病了?”陳省心沒回答她的問題,盯着她的臉。鄭惟汐把摁在胳膊上的棉球扔進垃圾簍,騰出了左手。
“包我幫你拿。”
“你為什麽在這兒啊?”鄭惟汐又問了一遍,把脫了一半的外套穿上。
“哦,我有個親戚來北京看病。我陪他過來。”
陳省心指了指不遠處,走廊的長椅上,他親戚正弓着腰半阖着眼,1分鐘前,他坐那兒正看見鄭惟汐一個人形單影只挂個包在人群裏晃來晃去。
“很嚴重的病?”鄭惟汐又問。
“腰椎間盤突出,直不起腰來。”
“那你快去吧。”鄭惟汐從他手裏拿過自己的包。
“對了,你那個朋友李行一,上次聽他說是推拿大夫,是在這家醫院嗎?”
“你要找他?他不在這兒,在路口那家骨科專科醫院。”
“好,我去找他咨詢一下。”鄭惟汐躲閃的樣子讓他有些擔心,也許從李大夫那裏能問出點東西。
分開前,他告訴鄭惟汐“下午別來上班了,在家休息休息。”
***
陪親戚看病後,陳省心去找了李行一。李大夫的病人很多。見到他,微微有些吃驚。
“你找我,不是來看病的吧。”李行一把挂號單放到一邊,習慣性的翻開病歷本。
“不是。”陳省心笑了笑,反問他“你和鄭惟汐是不是很熟?”
“現在領導考核員工都像你這樣不遺餘力?”李行一合上了病歷本“要問什麽關于她的問題?”
李大夫是個聰明人。
“身體狀況。”陳省心問“她最近好像身體出了點狀況。你了解嗎?”
李行一的眼睛在鏡片後閃了閃“你專程跑來問我這個問題,是僅僅是出于對員工的關心,還是帶了私人感情?”
“一定要回答?”
李行一點點頭“這問題對我很重要。因為我正在追她。”
***
中午,化驗結果出來,指标正常,鄭惟汐直接回了辦公室。陳省心不在座位上,等她啓動好電腦時,陳省心從開水間打好了水,捧着杯子從門外進來了。
“不是讓你下午不用來了?”
她沒領他的情,陳經理看來有點不高興。
快下班的時候,她收到陳省心發來的短信“一會兒一起去吃飯吧。”
“不好吧。”鄭惟汐回他“本來你女朋友就挺誤會的。”
“從來就沒什麽女朋友。”
鄭惟汐心裏起了一些複雜的情緒,隐隐的摻了點高興。
“我一個朋友新飯店開張,叫我拉人去捧場。一起去吧。”陳省心追加了一個理由。
晚上,鄭惟汐和陳省心坐在他朋友新開的飯店裏,實際上是個會所,私家院落,裏面搭建了小橋流水,古色古香。鄭惟汐翻了翻菜譜,價格不菲。
“你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她問,陳經理正在看菜單,翻來翻去,聚精會神。
“服務生。”他大聲招呼了一下。
有個年輕小夥子跑了過來。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陳省心指着菜譜,點的很流利。
服務生拿着菜單走遠了。
“給你說了我沒女朋友。等會兒解釋。”
菜上的很快,瘦肉豬肝粥,油焖對蝦,鹹蛋黃焗南瓜,五彩豆腐……
陳省心把菜一樣一樣推到她跟前,“抽血後要多補充點鐵和蛋白質,瘦肉豬肝魚蝦豆腐都很好,再多吃點水果補充維生素,家裏有水果吧?”
鄭惟汐看着眼前的菜,胃裏堵得滿滿的。
“抽血對我來說是小意思”她看着眼前的人,餐桌下用左手握住右手,盡量不帶任何情緒“我從大二開始至少每半年要抽一次血,根據藥量調整的情況,有時候是隔一個季度,頻繁的時候是每隔一兩個月。我是橋本氏病患者,只能藥物替代治療。我試過很多方法,吃過數不清的中藥,這個瘦肉豬肝粥裏放了苡仁、伏苓、芡實,我光聞味道就能聞出來。所以,我們兩個不合适。但凡有一線希望,你還是和徐暖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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