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把鄭惟汐送回家,陳省心轉身回到公司。

樓梯間裏那段對話提醒了他,他想到了解決辦法。

第二天早上,鄭惟汐走進辦公室時,他把敲好的話發給她“那三個投訴客戶的信息你再仔細看看。”

看到鄭惟汐對着電腦,瞪着眼睛研究,他一時得意,忍不住把答案發了過去“他們的原始客戶編碼和手機號後兩位數是相同的。”

“哇,你怎麽發現的?”鄭惟汐很驚訝。

“把相關的程序片段調出來,反複摸查的。孫淳發給我們的數據裏被植入了程序,部分客戶編碼被篡改了。”

“厲害。”隔着玻璃,鄭惟汐朝他樹大拇指,低頭發來一段話“要不要去找CRM的人理論理論?或者直接去找趙總?”

“先不忙。”

“那麽,找個黑道上的朋友威脅一下孫淳?”

“你認識黑道上的人?”

“不認識。”

“說過讓你不用操心了。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

還能有什麽辦法,陳省心告訴她“編一個自動校對程序。”

鄭惟汐無語了。在她看來,這比登天還難。天知道孫淳用了什麽變态的算法,需要排查多少個程序片斷才能摸出規律。

“難于上青天。別折騰了。”她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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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個賭怎麽樣?”

“怎麽賭?”

“我如果編出來了。你陪我看場電影。編不出來,我陪你看場電影。”

幹嘛看電影,還有,這兩句話有什麽區別嗎?鄭惟汐不知道陳省心的腦袋裏面是什麽樣的構造。

“你陪我看,我選電影。我陪你看,你選電影。”他追加解釋。

“無聊。”

一周後,陳省心的反編譯自動校對程序熱騰騰出爐了。在他的親自演示下,鄭惟汐現場目睹了一個個錯誤編碼被依次修正。

“怎麽做到的?”

“耐心。”他說“以100萬個數據為單元,在不同的程序片斷中運行尋找規律。媽的,孫淳為了瞞天過海,下了功夫。”

然後電腦被關上了,“鄭惟汐”陳省心喜氣洋洋對她說“電影票我已經買好了。”

“我可沒答應你。”

“你沒拒絕我。”

“我說了,無聊。”

“那不算。”陳省心耍賴“無聊是形容詞,不是一個含有明确否定含義的動詞。如果放到程序裏,只能算是改善循環條件,不會結束程序運行。”

鄭惟汐崩潰了。

***

“為什麽拉我看電影”被陳省心拖進電影院之前,鄭惟汐一直問他。陳省心把買來的爆米花遞給她,同時扔了一顆放進自己嘴裏“李大夫說你愛看電影。”

李行一這個備胎當的太不本份了,她得找他好好談談。

“那要看是什麽題材的電影。瞧你選的這部,光聽名字就知道沒意思,”

“哦,那沒辦法,誰讓我贏了。”

鄭惟汐和李行一在相逢之初主要一項業餘活動就是湊到一起看電影。她沒有什麽特別的興趣愛好,又不擅長高談闊論,在黑黝黝的影院裏坐上兩三個小時,時間很容易就打發過去。別人去影院是看電影,她去影院是感受氛圍。

她曾問過李行一,“你覺不覺的這麽多人坐在同一個大廳裏,感受同樣的悲歡離合,一起笑一起落淚。特別有一種同呼吸共命運的感覺?”

心理咨詢師迅速給她貼了一張标簽“孤獨。”

“孤獨?”

“一般來說,自我評價過低的人容易産生自卑心理,而自卑的人缺少朋友,常常會有孤獨的感覺。所以你會在人群中尋找歸屬感。”

“饒了我吧,別分析了……”

***

頭頂的燈逐漸變暗,電影開始放映了,老套的美國大片套路,美女配英雄,飚車加槍戰。開演沒多久,鄭惟汐左邊的肩膀突然一沉,陳省心頭一歪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在忽明忽暗的屏幕光線下,她仔細看他的半側面龐,沉靜安詳,嬰兒一樣毫不設防,唇角向上彎了彎,像是在做一個美夢。她用手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臉頰,陳省心動了一下,硬刷子一樣的頭發蹭在她臉上,口鼻裏呼出暖暖的氣流萦繞在她脖頸間。“人”字是怎麽寫的?一撇一捺。就像他們現在這樣,頭碰頭靠在一起,相互間有了支撐,從此不再孤獨。

只有當一撇找到了一捺,才有真正意義上的同呼吸共命運。她在心裏想。

陳省心睡得很踏實,夢裏自己正靠着一個柔軟的枕頭,柔軟得讓人想把頭深深的陷進去,陷下去。一覺醒來,影院裏人散的幹幹淨淨,幾粒爆米花挂在他毛衣上,而他自己的腦袋正挂在鄭惟汐肩膀上。

“醒了?”鄭惟汐抖了抖左側肩膀。“走吧,電影院要關門了。”

走出影院大門,鄭惟汐問他“你幾天沒睡了?請我看電影是為了拿我當靠墊嗎?”

陳省心有些不好意思“這幾天一直在熬夜編程序。來,我幫你揉一下。”

“不用。”鄭惟汐躲開。

“真的,別客氣。”他把爪子伸了過去。

用力一按,鄭惟汐捂着肩膀往前跑 “我明天找李大夫按,你這手藝差遠了。”

“靠,那不是便宜他了。”

陳省心追了上去,用雙臂把她圈在懷裏。

一擡眼,看見徐暖正站在幾米開外的馬路對面。

真是,何處不相逢。

鄭惟汐明顯覺得陳省心的動作頓了一下,微側過頭,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幾步之遙,徐暖正冷冷的盯着他們,手裏拎着一大堆東西,看樣子是剛從附近的超市采購出來。

她默默推開陳省心的胳膊,心裏嘆了口氣。

“徐暖。”陳省心語氣坦然的向徐暖打招呼。

徐暖不出聲的笑了笑,臉上每一個表情紋下都是掩藏不住的嘲諷。

“終于在一起了”她看着鄭惟汐說,掉頭朝反方向走去。

兩人繼續趕路,鄭惟汐要去坐公交車。“就兩站路,公交車很方便,別送我了。”

陳省心堅持要把她送到車站,夜色漸深,站臺上就他們兩個人。

“陳省心”鄭惟汐對他說“你對徐暖不會是始亂棄終吧?”

“我沒對她亂過。”陳省心說的很肯定,語調悶悶的“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

鄭惟汐吸了口氣,又說“我和你真的不合适。我就是本裝訂出錯的書,裏面缺東少西,不具備收藏價值。”

陳省心把頭扭到一邊,裝沒聽到。

氣氛有些僵,她暗暗着急,汽車怎麽還不來?

她只好換個話題“CRM的事,我們就這樣放過他們了?一點辦法都沒有?”

“其實我們有證據。”陳省心沒緩過勁,氣鼓鼓的回答“割接的時候我先用的備份機,裏面有痕跡,能證明他們的數據有問題。”

“太好了。我們去找趙總。”

“算了。孫淳也不容易。” 陳省心滿不在乎。

“他有什麽不容易的?我們辛辛苦苦加班加點弄了10多天,那才叫不容易。”鄭惟汐不理解。

“他家裏就靠他一人撐着,得饒人處且饒人。”

鄭惟汐不清楚孫淳家裏有多不容易。但她從小就讀過農夫與蛇,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

“只怕人家不領你的情。反而變本加厲。”

汽車來了,她跳上車,隔着玻璃,陳省心沖她揮揮手,身單影只,寒風蕭瑟,沒由來的就演繹出了長亭外古道邊依依不舍的惜別之情。

她坐在車上想,陳省心和李行一,一個明朗外向像七八月的盛夏,一個沉穩內斂如三四月的初春。截然不同的性格卻有着寬于待人的相同本質。

戰略同盟夥伴關系?真能折騰,她必須和李大夫開誠布公的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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