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天亮陳省心要辦出院手續,徐暖一早跑了過來。
“不上班了?”昨天徐暖走的時候陳省心告訴過她,出院的事不用她幫忙。
“昨晚好像看到”徐暖說的吞吞吐吐“後來有人找你了嗎?”
“誰啊?”陳省心不明所以“沒什麽人過來找我?你見到誰了?”
徐暖很開心的朝他笑了笑“沒事沒事,可能看錯了,當我什麽都沒說。”然後奮力提着裝好衣物的旅行袋往病房外走。
“還是我來拿吧”陳省心從她手裏接過袋子“你那手還要彈琴呢。”徐暖松了手,很自然的把左手挽在他胳膊上,陳省心身體僵了僵,動了動喉嚨說“徐暖”。
護士長從隔壁病房出來,看到他們,熱情地打招呼“要走了,這兩天可把你女朋友累壞了。”
陳省心吞下了想讓徐暖松手的話,低聲對她說“我們走吧。”他的手臂被徐暖挽得更緊了。
耽誤了一周,工作積壓了不少,陳省心在辦公室呆到晚上八點,中間徐暖給他發了一次短信,問他吃飯沒有,陳省心回她“一會兒去。”短信很快有了回複,“我演出快結束了,一起去吃宵夜?”
陳省心想了想,答應了她。
兩人在一家粵菜店點了幾樣小菜,徐暖一直滔滔不絕,講各種趣聞,陳省心配合着點點頭,櫥窗外,沿街的大排檔正在賣麻辣小龍蝦。
徐暖語調一轉,情緒低落起來,突然說“是不是很累我們回去吧。”
“怎麽了?”陳省心問她。
“你根本沒聽我說什麽。”
陳省心笑了笑,告訴她“走,我請你去吃小龍蝦。”
鄭惟汐最喜歡吃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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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時候眼睛都在放光,整個臉紅撲撲的,陳省心陪她吃過幾次,麻的嘴唇都在跳。
他讓老板娘上了一大盆,徐暖下了一跳“你什麽時候喜歡吃這個了?不衛生吧。你咳嗽剛好,辣的東西少吃點。”
“來一個”陳省心對她說“味道還可以。”
徐暖接了過去,沒吃幾個,嘴唇通紅,花椒沾在臉上,辣得四處找水喝,陳省心哈哈笑了起來。
徐暖一口氣喝掉杯子裏的水,放下杯子後認真地對他說“很久沒看到你這麽高興了。如果我能每天都讓你這麽高興,是不是有希望做你的見習女友?我最後一次提這要求。”
“見習女友?多久的見習期?”
“你定,你覺得可以轉正的時候,通知我。”
“徐暖。為什麽這樣?這麽多年了,為什麽不考慮其他人?”
“這麽多年了,為什麽只有鄭惟汐,你不考慮其他人? ”
陳省心說不出話。
徐暖看着他,一字一句說“這提議,我當你是默認了。”
他無奈搖頭。
***
鄭惟汐的生活重新回歸死水一樣的狀态。她老媽看來對她已經全盤放棄了,最近一段時間和她打電話絕口不提相親嫁人的事。不過周五晚上,老人家又有些按捺不住,電話裏告訴她“李行一前兩天結婚了。”
兩年前鄭惟汐換了電話,隔絕了和所有熟人的關系,很久沒有李行一的消息。
“好事啊”她對老媽說“祝賀他。”
“祝賀什麽。”她老媽來了精神“你當初肯聽我勸,早和他成了。”然後絮絮叨叨開始念緊箍咒“你說你自己找,行啊,找了幾年找到什麽了?當初說的那個姓陳的同學呢,有本事怎麽被人蹬了?”
“就是因為我有本事所以把他蹬了啊。”
“你嘚瑟吧,再嘚瑟幾年只能找離異帶小孩的。”
“多好,女婿外孫你一下都齊了。”
她老媽氣的把電話挂了,砰的一聲,很響。
說曹操曹操到,隔天鄭惟汐就在商場的家裝部看到了新婚燕爾的一對佳人。鄭惟汐逛商場從來不逛家裝區,放眼望去,全是一對一對憧憬新生活的幸福男女,沒事幹嘛給自己找刺激。不過她這次被逼上梁山了,她把房東配的床板給睡塌了。
她睡覺很不踏實,每晚必然要在床上烤火腿腸一樣翻來滾去好久,每次滾的時候床板都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和老媽通過電話後,她無形中還是有了不小壓力,滾的時間比平常要持久些。半夜,她在咔嚓的巨響聲中掉入了一個陷阱。這床板其實已經被上一個租戶糟蹋的命懸一線,最後一口氣落在她手裏了。
鄭惟汐看中了一個杉木的折疊床板,正在和銷售練習怎麽折疊的時候,李大夫和他的新婚夫人出現了。李大夫快步沖過來時的表情就像警察見到了潛逃多年的逃犯,“鄭惟汐!”他聲音洪亮,鄭惟汐見慣了李行一波瀾不驚的樣子,這一聲招呼真讓她覺得判若兩人。
“好久不見。”鄭惟汐讪讪笑着向他打招呼。
“陳省心滿世界找你啊,你這兩年跑哪兒去了?”李行一聲音終于回複了正常。
“就在B市。”鄭惟汐告訴他“我們鬧了點不愉快。已經解決了。”
“哦”李行一嘆氣“你那晚上手機關機了。過幾天再打竟然變成了空號。我是真想不到,你翻臉後能幹出這麽絕情的事。”
氣氛有點僵,李大夫的新婚夫人用手臂輕輕碰了碰他。
“我太太”李行一反應過來向她介紹“蘇慧,她也是醫生。”
商場頂層是餐飲區,鄭惟汐和李行一夫婦坐在一起喝仙草茶。
“我後來給你爸也打過電話,叔叔說他也在找你。”
“我那時候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靜。”
“陳省心跑來找我的時候,樣子相當頹廢,你是沒見到。”李行一臉上浮現出追憶往昔的表情
“到底出什麽事了?”
“都過去了。”鄭惟汐不想回憶。轉臉朝向他夫人,這位蘇大夫一直在旁靜靜聽着,目光沒離開過她。
“蘇大夫是什麽科的醫生。”
“婦産科。”蘇慧朝她微笑,眼睛彎彎的,月牙一樣。
月牙一樣的眼睛,
月牙一樣的眼睛,
鄭惟汐心裏一怔。
這世上會有這麽巧的事?
給她做手術的醫生,也姓蘇。
好像也叫蘇……慧.。
蘇大夫做了兩件事,一是幫她争取到了病床,二是幫她找了護工。
堅持讓她住院的原因是,血小板太低,擔心手術後有大出血症狀,“必須要住院觀察”,當天病房緊張,協調下來後,蘇大夫戴着口罩露出彎彎的月牙兒樣的眼睛告訴她“可以了。明早來辦住院手續。”
手術前蘇大夫來查房,“術前不要喝水。”她叮囑鄭惟汐“家屬呢?”
鄭惟汐有些尴尬“沒有。還有什麽交代的。您直接告訴我好了。”
蘇大夫眉毛挑了一挑,鄭惟汐想那一瞬間,她一定被定位成了沒頭腦不自重被人騙了的糊塗女人。
“我們這兒有個護工不錯”蘇大夫看了看她“你考慮一下,需要的話我幫你聯系她。”
聯系來的護工叫小樂,圓圓的臉龐,手腳勤快,性格爽朗。鄭惟汐出院的時候,小樂告訴她,自己本來已經接了其他活,蘇大夫找到她,請她務必幫忙一下。
“蘇大夫難得開口。我就推掉了原來接的活。你和蘇大夫很熟吧?”
“沒有。”鄭惟汐實話實說。
“哦,我原來以為你是她親戚。”
***
李行一起身去結賬。鄭惟汐心裏盤算要不要向蘇大夫表示感謝呢?
她會不會已經把自己忘了?
蘇大夫彎彎的月牙眼睛看向她,沉吟了一下開口“我應該以前見過你。”
蘇大夫的記性很好。
鄭惟汐回答她“我剛剛看你很面熟。還在想你是不是還認得我。住院期間讓你費心了。”
蘇慧和煦的笑了笑“不客氣。剛才一直聽你們在聊。你做手術的時候,我還不認識行一,不然,很多事情可能會不一樣。”
會不一樣嗎?
李大夫正巧結完帳回來,她們終結了話題。
***
徐暖對自己見習女友的身份定位的很準确,簡單說,積極主動但從不越界。撒嬌耍賴,無理取鬧的傲嬌習氣一概不見,這樣秉性大轉的做派讓陳省心先是吃驚後是不安,再後來開始覺得虧欠。
徐暖所在樂團的夏季音樂巡回演出轟轟烈烈搞了兩周,最後一站回到B市。
“晚上過來看我演出嗎?”徐暖問他“我留了票給你。”
陳省心答應了她。
“你會來吧?”徐暖不放心又追問了一句。
“一定來。”
晚上八點,陳省心如約去了劇院,舞臺聚光燈形成的環形光束下,徐暖穿着紅色的拖地長裙坐在黑色的三角鋼琴旁,主持人報幕後講解到,“《伊斯拉美》是一首極難演奏的作品,是巴拉基列夫1870年到高加索地區采風的産物,這部作品的副标題為東方幻想曲……”
徐暖把這首極難演奏的作品演奏的很流暢,歡快的節奏聲裏,高加索地區的人們正在翩翩起舞。
演出結束後,陳省心去後臺找她,卸了裝的演員三三兩兩從化妝間出來,有人手裏捧着花。
“覺得怎麽樣?”徐暖問他。
“挺好。”陳省心表揚她。“比那拉小提琴的好聽多了了。小提琴拉得跟彈棉花一樣,快讓人聽睡着了。你這個聽了跟過節一樣,熱鬧。”
徐暖哭笑不得“你到底懂不懂啊大哥。”
“不懂。”
徐暖作勢要踢他。
“小暖”徐暖同事招呼她,“我們去喝一杯,一起吧。叫上你朋友。”
走出劇院後,陳省心才看到,有好幾個女孩手裏拿着花。
“有的是觀衆給的。”徐暖羨慕的看着別人,悄悄告訴他“我還是不夠好。沒人送花給我。”陳省心看她眼巴巴瞅着的勁頭,像小朋友惦記別人手裏的糖。
“你跟他們先走着。我一會兒找你。”
不就一捧花嘛。
他拐進沿街沒關門的花店,招呼小妹“給我包一束花。”
“先生要什麽花?”
什麽花?
他想起他好像從來沒有給鄭惟汐送過花?情人節的時候,恨不得滿大街的女孩手裏都捧着花,他拉鄭惟汐去買,鄭惟汐笑呵呵的說“不用啦,你不如去稱一斤玫瑰花蕾給我,還提氣養血,美容養顏。”
“什麽花,先生”小妹繼續問。
“玫瑰吧,配點百合,你看着搭配。”
他捧着一束花追上了徐暖。“拿着,我這個觀衆送你的。”
徐暖張了張嘴,表情像哭又像笑。
陳省心和徐暖挨着坐在一起,徐暖的幾個同事在一旁插科打诨,“徐暖,花是男朋友送的?”
“觀衆給的。”徐暖回他“我就不能有一兩個粉絲?”
陳省心扭過頭想笑。
“陸熙回來了。”有人在另一旁問“你們有人和她聯系嗎?唉,徐暖,你倆以前不挺熟的。”
徐暖低着頭看花。
“陸熙怎麽樣了?”另外的人詢問“聽說她費了好大勁才和前夫把婚離了。還單着嗎?”
“看着還不錯。應該再婚了吧,戒指還挺大個的。”
……
一群人七嘴八舌在讨論他們熟識的朋友。
陳省心問徐暖“我準備回了。你要不再呆會兒?”
“一起吧”徐暖急急忙忙站起來“我和你一起走。”
“這就走了?”旁邊的人擡頭看她“小暖,你和陸熙最熟,要是見着她,告訴她,大夥都惦記着她呢。”
“也沒有很熟吧。只是同臺演奏過。”徐暖淡淡回複。
她同事的眼神有點錯愕。
“他們聊的是什麽人?”路上陳省心問徐暖。
“以前的一個同事。”徐暖撥了撥花瓣。“省心哥,下次你再送我花的時候,希望不是用觀衆的身份。”
繞來繞去還是這點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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