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陳劉氏是不知什麽玉牌不玉牌的,見長安當着她的面兒拍桌子又摔碗,嘴角一拉就黑了臉。她陳二花可真是好樣的,才嫁出去幾天就敢給她吆五喝六的?翅膀硬了!心裏不悅,可礙于陸承禮高大的身板,一時間也沒敢動。

倒是一旁心裏有鬼的陳李氏,面上立即就漏了怯。

長安一看還有什麽不明白,一棍子就敲在陳李氏面前的桌上:“拿出來!”

好好說話是不可能的,陳家這倆個婦人心不是一般黑。那日她雖然昏昏沉沉,但掐在皮肉上尖銳的疼痛,可是非常的印象深刻。

陳李氏眼皮子一抖,自然是不承認:“什麽拿出來?”

“玉牌!”

“我不知道什麽玉牌!陳二花你胡咧咧什麽呢?你一個鄉下丫頭身上哪有那等金貴物件?”陳李氏心道不好,刷地站起來搶白道,“莫要以為嫁了地主家的傻子就能随意訛人了!張口讨就要玉牌,也不怕風大閃了你舌頭!”

果然她猜的沒錯,這陳家人就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跟這種人迂回委婉是行不通的,長安冷笑地掂掂手裏的棍子,半句廢話沒有,又一棍子敲在桌上。

只聽桌上的碗筷噼裏啪啦砸落一地,陳家堂屋這結實的桌子也應聲而碎。

“二花!”陳劉氏不知這其中緣由,驚慌得嗓子都劈了。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長安盯緊陳李氏,陳李氏本打定主意不認,這會兒吓得臉煞白。她兩手攥得鐵緊,硬生生把到嘴邊的尖叫咽下去。方才,就差一點點,陳二花這一棍子就敲她手上。陳李氏壓根兒沒料到素來軟和的陳二花居然真敢動手,站着一時間腿肚子都有些打顫。

周和以眼眨不眨地看着,就見橫得不行的陳家二嫂軟了,挑起一邊眉。

粗暴是粗暴了點兒,但還當真見效。

“告訴你,趁我還好聲好氣是的時候識相地拿出來。”長安彎起嘴角,明明笑着卻吓得陳家兩個媳婦齊齊白了臉,“否則動起手來,別怪我不念舊情!”

陳劉氏那日沒留意,抖着手想緩和一下:“二花啊……”

“不幹你事,”長安看了陳劉氏一眼,扭頭沖陳李氏微微笑,“二嫂,你可知古往今來的官家對付偷兒,都是怎麽做的麽?”

陳李氏一個半輩子都沒出過山溝的婦人哪裏知道官家怎麽做。心裏怕,可又不願把吃到嘴裏的東西吐出來,咽着口水就不做聲。

“砍手,那只手拿的就砍那只手。”

長安雖然是頭一回,但這等威逼恐吓的事兒,她幹得不要太熟練,“我呢,這回去縣城正好見了世面。自家人就不做那等砍手的惡事,顯得我太不近人情。不如這樣,我這一棍子下去将你那只偷摸的手給打折如何?”

“你敢!”陳李氏吓得尖叫,“陳二花你敢!我是你嫂子!”

“喲,這是承認了?”長安冷笑。

陳李氏臉上肉都在顫:“我拿了又怎麽樣?我是你嫂子不是?我嫁給陳家,為你們陳家當牛做馬,洗衣做飯,家裏家外都要幹。你做小姑的吃家裏的喝家裏的,別說念着我的好了,一張笑臉都讨不到。我拿你點兒東西還砍手?你敢!”

陳劉氏驚了,還真拿了人家東西?

老二家的不得了啊!那日她也在,沒想到老二家的竟然悶不吭聲地就把東西給揣自己兜裏,半個響動都沒有。陳劉氏只當陳李氏就會偷奸耍滑,人還是好拿捏的。結果人家根本是會咬人的狗不叫,玉牌瞧都沒叫她給瞧一眼,說摘走就摘走!

陳劉氏心裏有氣,這會兒也不幫陳李氏說話了,恨不得長安上來就給這肚裏藏奸的賤人兩下。

越想越氣,陳劉氏站長安這邊就幫着讨要。

陳李氏氣的要命,咬牙就是不給。

不給是吧?

長安看了眼周和以,一旁看熱鬧的王爺臉一僵,睜着眼緊緊地與她對視。

長安手一指:“去,給我打。”

王爺:“……”

一陣沉默後,王爺默默舉起了棍子,對準了陳李氏。

陳李氏腿一軟,就跪坐在地。

王爺:“……”

打,最後是沒打成的。

陳李氏這人雖不識時務,但當真怕挨打。她男人還在鎮上,大嫂瞧這模樣心裏恨了她,若她真被這傻子給打出個好歹。以婆母那人狠毒的性子,定是治都不給她治。陳李氏紅着眼,心裏那叫一個憋屈,磨磨蹭蹭地屋裏把玉牌給拿出來。

東西一拿出來,陳劉氏的眼睛就紅了。

果然啊,老二家的這賤人果然就是個腸子黑的。本着自己不舒坦也不讓陳李氏好過的心思,陳劉氏搶着就把東西塞回到長安的手中。

長安上手一摸,就知道這是好東西。暖玉,能不是好東西麽?

別說長安覺得玉牌好,就是王爺瞥了一眼,也贊同長安把這玉牌拿回來。別的不多說,若是往後銀子不趁手了,這玉牌拿去當鋪最少也能當個千把兩。

東西拿到了,長安也懶得跟這家人掰扯,扭頭就打發周和以去外頭瞧常松可回來了。

被人指使的王爺愣了愣,默默出了門。

既然打算去京城尋親,那自然要早早做好打算。長安現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陳阿奶。雖說陳阿奶對原主好是私心作祟,但一疼疼十多年,情分卻不是一般。長安與老太太沒原主的感情,即便知道了身世也沒有什麽背叛感。

不過在離開之前,最起碼要安頓好陳阿奶,至少把這身傷給治好了。

這一下,長安不禁揉揉額頭疑惑,她是不是責任感太重了?從穿越到如今,她先是替陸承禮的父親安排身後事,又背上了陸承禮這個大包袱,現如今還得送陳阿奶去看大夫。感覺幾天裏做了好多事。然而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躺在床上等死,又不是她的做人原則。

長安嘆氣,說到底還是銀子不夠,有錢就沒這麽多事。

這麽一會兒,外頭周和以與常松也回來了。

說起來,陳家村雖說是個小山村,從村頭到村尾卻住了滿滿百戶人家。這可不是小數目,人家真正小的村子,可是連這一半人都沒有的。常松在外頭轉了一圈,在靠近村尾的山腳下找到小三間的木屋子。

這木屋,是村裏獵戶的。

獵戶孤家寡人一個,三年前去深山打獵遇到大蟲。逃不及被叼了一條腿,村民們合力把人擡回來,結果養了沒養過來,半個月去了。之後這屋子一直空着。

常松去找了村長,清楚地表明了陳二花想在村裏安置的心思。

陳家村雖姓陳,但也不是沒有外姓人。陳二花本事把人家地主家的兒子拐回村裏,村裏不能說一塊住的地方不給。但給也不能白給,常松笑眯眯遞了半兩銀子過去,這屋子就歸了長安跟陸承禮。

這會兒,常松是回來拉驢車過去的。

周和以這會兒閑着沒事兒,長安于是打發他去幫常松搭把手。他身上有傷也不指望能搬多少東西,就別老在眼前晃悠擋事兒就行。

王爺感覺十分新奇,他自小到大,還沒被人這般嫌棄過。

把人都打發走了,長安才端着吃食拐進了西屋。陳阿奶已經醒了,精神比昨日瞧着已經好太多。長安走過去替她擦了擦臉,耐心地把一碗粥給喂下去。

陳阿奶躺炕上起不來,一碗熱粥下肚,她冰涼的手腳漸漸暖和起來。

她看到長安,渾濁的眼睛裏全是眷戀不舍。

整個陳家,老太太一輩子最疼的人就是眼前這孫女,任誰都越不過去。雖說昨日她把那層身世給捅出來,陳阿奶私心裏卻還拿長安當最親近的人:“二花啊,奶的二花,往後奶若是去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的……”

陳阿奶眼淚濕了枕頭,依依不舍地看着長安,心裏已然存了死志。

長安不忍心,鼻子酸酸的:“去什麽去?不就摔了一跤麽?誰沒摔過?請大夫瞧瞧準能瞧好。奶你放心,有我在一天,你就好好的。”

陳阿奶知道這孫女沒白疼:“奶都這麽大年紀,用不着費那個銀子。”

說着,她嗚嗚地哭起來。

年紀一把的老人家,頭發花白,瘦得沒了人形。幹巴巴僵在炕上,若是不動,旁人瞧着是丁點活人氣兒都沒。此時哭得一抽一抽的,別提多惹人心疼。長安最看不了這個,輕聲安撫了好一會兒,終是把人給哄睡了。

王爺雙手抱胸地站在門外冷眼瞧着,一時間覺得無聊又莫名有幾分心熱。這個少女,還當真多管閑事的厲害!

心裏這般想,他轉身出去還是找了個陳家村要去鎮上的漢子。将傻子頭上的銀簪給了漢子,請他辛苦一趟,去鎮上請大夫。那漢子是沒見過陸承禮,更不知陸家傻子的事兒。見這麽個俊俏後生囑咐,滿口就答應下來。

王爺冷臉看牛車走遠,轉身回了陳家。他身上雖沒什麽銀子,但給個老太太瞧病的錢還是拿得出的。

且不說披頭散發恍若瘋子的王爺回了陳家被長安撞見,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盤問。王爺含糊了半天,差點沒挨一頓打。就說這有錢能使鬼推磨,是天底下最有道理的道理。銀子拿出手好辦事,大夫下午就到了陳家。

長安看着大夫,大夫指着乖覺地縮在一邊的王爺。長安驚了:“你居然還會請大夫?”

了不得啊!傻子還曉得看病找大夫?

周和以不慌不忙地應對:“……痛了就找大夫伯伯,我爹說的。”

長安很欣慰:“你爹教得好。”

王爺:“……”

……廢話不多說,看大夫要緊。

長安趕緊給大夫讓位,大夫走上前,立即就給陳阿奶把起脈來。

事實上,陳阿奶摔得那一跤傷到了腰椎,要說重也重,但也并非治不好。之前之所以看着不大好,那也是因陳家人沒好好照看的緣故。大夫這話一出口,陳家幾個女人臉色都變了。尤其得了口信兒的陳王氏,都不敢擡頭看跟她一道回來的陳大山。

陳王氏一大早出去,就是去接陳大山父子三的。

陳家老大的腿,昨日就已經看好了大夫。抓了藥,只要回家來将養便會慢慢養回來。所以今日一早,父子三人就退了房,坐着村裏的牛車回來。

幾個人才到門口,就看到長安身後還跟着鎮上有名的大夫。幾個人顧不得跟新姑爺周和以說話,急着就進了西屋。大夫的話,他們聽得清清楚楚。

大夫說治得好,那自然是治。都不必長安說,陳大山就滿口答應了要替老娘治。

一旁憋了一肚子氣的陳王氏一聽,臉都綠了。她被老太婆壓了一輩子,好不容易這幾個月松快了些,眼看着被打回原形,氣得心口都疼了。不過心裏再是不忿,她卻也不敢當着陳大山的面說不給老太太治,否則這不是不孝麽!

老太太有救,長安就不多摻和了,其他的就交給兒子陳大山親自來。于是便拽着周和以就回了木屋。

許是老天都在幫長安,本該死定了的陳阿奶,養了兩個多月,終于能拄着樹枝下炕了。陳阿奶兒子在家,兒媳婦孫媳婦不敢虧待她,養得中氣十足。

長安日日聽着那潑辣冗長的咒罵,只覺得陳阿奶這小老太太,簡直戰鬥力爆表。怪不得原主能被養得那麽嬌,有這麽一個奶奶,誰敢給她苦頭吃。

村裏呆了三個月,王爺從一開始游離之外到順其自然。冷眼瞧着長安一個人将陳家幾個女人收拾得無力反抗。每日氣得咬牙切齒,偏又報複不得。只因為,這女人也不知怎麽養得,油鹽不進,還力大如牛。尤其擅長武力威脅和暴力恐吓,直吓得陳家幾個女人恨不得見了她繞道走。

夜裏兩人還歇在一處,王爺越來越習慣,覺也越睡越沉。兩個月下來,王爺常年見血,夜間驚夢的病症也痊愈了。兼之長安一手做飯的手藝頗得他心,這人不聲不響的,被養胖一圈。

等陳阿奶身子好得差不多,周和以的傷也早好了。

日子一晃而過,轉眼已是陽春三月。

某日,長安看着僅剩的六兩銀子,吩咐常松收拾行李,準備啓程去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  長安:沒錢花,要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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