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安頓下來之後,就剩下些瑣事。
常松日日要出去打聽住處,長安就時常帶着周和以去京城繁華的地方的酒樓茶樓去坐一坐,為獎勵這厮一路上的乖巧聽話。更重要的,茶館酒樓自來是古代信息最流通的場所,長安沒門路打聽,自然得去這些地方聽一聽,好了解京城的形勢。
比起原主在十一年後渾渾噩噩被人接進京城,長安來得算很早了。若她沒記錯的話,此時應當是女主才穿越到大盛三個月,也就是小說的開始。
這個時候,姜怡寧還沒來得及籠絡長公主和公主府上下。長公主對姜怡寧雖多有疼愛,卻沒維護到小說中那般偏頗的程度。蓋因長公主虔誠修道,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日子留在道觀。若非姜怡寧刻意讨好親近,長公主對她是不算親昵的。
換句話說,長安在這時候進府,其實優勢很大。
女主姜怡寧如今,正在為能取得長公主的賞心和疼愛而絞盡腦汁。若她沒記錯的話,這個時間段,長公主是不在府中的。姜怡寧趁着這三個月調理身子,護膚,纖體,知長公主愛重多才之人,更是鉚着一股勁兒把才女這名聲給揚出去。
似前幾日長安在客棧聽到的什麽鬼的詠玄武湖,是姜怡寧揚名的第一步。第二步,自然是幾日後的端午。這一天,素有才女之名的寧貴妃會舉辦一場賞荷宴。
屆時會邀請上到皇子公主下到三品京官嫡女齊聚一堂。
女主借這一宴,作了一首詠荷花的詩作。因端午是大盛一年一度的龍舟盛會,會有除皇家以外各個京城世家參與競彩。姜怡寧的這首詠荷詩一經傳出,就獲得了諸多叫好之聲。不僅在賞荷宴上大放異彩,更是傳到男賓宴上,得了當朝大儒的連連贊嘆。
姜怡寧便是借此一事,把沅蘿郡主大才的名頭坐實了。
長安心中數着端午,也沒兩日了。
她倒是想先把姜怡寧的這首詠荷詩給傳出去,但一想,又覺得沒必要。畢竟姜怡寧剽竊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別人卻不知。姜怡寧敢剽,她卻不能當面指責。否則歪火燒到自個兒身上,估計誰都別想好過。
再說,即便她先捅了一首詠荷詩出去,姜怡寧再吟個別的荷花詩,效果也是一樣的。畢竟比起人家女主古漢語專業出身語文老師,她就是個私廚老板。腦子裏除了各色菜譜和一點點半生不熟的生意經,古詩的儲備真只剩小學背誦的那幾首。若姜怡寧新換一首高級點兒的,她背不出來,豈不是很尴尬?
想來想去,別的什麽都是空,先進姜府才最重要。
然而即便安撫住了自己,随着端午的這一日到來,長安整個人還是顯而易見的焦躁許多。
窗外人聲鼎沸,鑼鼓喧天。
辰時之前,周和以便起了,此時端坐在窗邊吃着長安特意給做的素菜蝦仁兒小燒麥。一筷頭大小,剛好兩籠子,一口一個。
不得不說,長安的這雙巧手,做禦膳興許趕不上禦廚,但做起這等精巧的吃食卻十足的色香味俱全。王爺一面下筷子,一面眼角餘光看她四處轉悠。見長安從榻邊轉悠到桌邊,又從桌邊回到窗邊,來來回回沒個消停。
三日前,她便開始這般轉悠了。周和以心知她是在為尋親的事兒焦慮,但這事兒還真沒辦法出言提點。
見長安趴在窗邊開始嘆氣,蹙了蹙眉,他悶聲不吭地将一盤子小燒麥吃光。
這大半年同進同出,夜裏同塌而眠,日日還被人寵着哄着的王爺,胸腔裏這顆冷硬的心腸終歸是軟了。不管姜氏與小姜氏之間到底是非曲折如何,上一世小姜氏畢竟沒得好果。這一世本不該這麽早來京城的小姜氏偏碰到了他,早早進了京,興許這是一番造化。
他嘆了口氣,決定幫長安一回。
次日一早,周和以便換了長安給他置得新行頭,拿了長安身上的玉牌出了客棧。
常松又出去打聽宅子的消息,翠娘和小七在一人跟上周和以,一人留下守着客棧。
周和以瞥了眼小七,并未拒絕。
昨日夜裏長安有些心緒不寧,睡得不踏實,今兒一大早就沒起得來。今兒周和以什麽時候摸了她的玉牌,什麽時候走的,長安是丁點兒不知。
……
果不其然,昨日姜怡寧的一首詠荷詩,又一次替她揚了名。
周和以一路往玉器鋪子走,一路便聽人津津樂道昨日沅蘿郡主的詠荷詩。事實上,十多年的一場夫妻緣分。對于姜氏這個妻,周和以為數不多的淺薄的印象裏,最深刻的不是姜氏的詩才或者姜氏有多溫柔體貼。而是一種對姜氏所表現出的,與詩中所展露出的或大氣或豁達或激憤或詭谲的詩句不大匹配的小氣量的強烈違和。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姜氏自在貴女圈子展露詩才起,所做詩作會有人專門搜羅,裝訂成冊,再轉呈給他。周和以秉持着欣賞的态度一一品鑒過。
然而越細致地讀過,之後娶姜氏進門後,他才會越來越失望。
姜氏這個人,與詩作中所表現的豪邁豁達的心胸,仿佛是兩個人。周和以沒往別人捉刀這方面揣度,但強烈的違和感讓他對姜氏的才女之名嗤之以鼻。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王爺冷冷看着書閣裏,一堆讀書人紅光滿面地品砸着姜氏的詠荷詩。
問掌櫃的拿一套文房四寶,再拿幾張紙,在一旁書桌坐下便開始描畫玉牌。
周和以自幼天資聰穎,書畫方面更是一絕。此時一身血紅的端坐在書閣的窗邊,光映照在他身上,他專注地拓印一枚小小的玉牌,将上頭細碎的紋路都勾畫出來。陸承禮的這幅皮相生得清雅,兼之王爺本身氣質如華。此時端坐在書桌邊一張一張勾畫玉牌的模樣,當真比那如玉公子還叫人心折。
小七從旁看着,只覺得心中訝異不止。
沒一會兒,這裏就引起了旁邊一早來書閣看書的書生的注意。其中一個青衫的書生走過來,看了一會兒便搭話。
周和以笑着,只說是內子尋親之物。盼着多畫幾張散去各大玉器鋪子能叫人瞧見,好省了內子奔波尋親之苦。
那青衫書生聽了,當即好心要了一張:“這玉牌的圖案當真特別,某家中有幾間玉器鋪子。若不嫌棄,小生拿一張回去擱在自家鋪子裏?”
周和以一口氣畫了約莫二十來張,給出去一張也無妨,便抽了一張給他。
剩下多張,周和以吹幹了墨汁便是一卷,而後便直奔京城最大的幾個玉器行。
左右說辭都一樣,只說內人自幼沒見過父母,尋親用,問各家玉器行可有見過相似花紋。等掌櫃的都搖頭否認,則一家一兩銀子,單單請掌櫃的将這幅墨寶挂在店裏顯眼的地方。
一兩銀子雖不多,但即是為了尋親,店家也都應允了。
周和以謝過了掌櫃的,最後去了長公主府的玉器鋪子。小七一路瞧着,在看不出男主子并不傻,那便是真眼瞎。不過這樣也好,雖不知為何主子要裝傻,他作為下人,只需聽候吩咐便是。
周和以很滿意他的态度,果然沒看錯人。
到了這邊,自然與其他玉器鋪子不同。他先是将東西拿出來給掌櫃的過過眼兒,而後做不知,只單問掌櫃的可曾見過這玉牌是什麽品質的,又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值多少銀兩。
姜家的玉器鋪子,哪裏認不得玉牌的材質?
安瀾候當初為着未出世的孩子親手雕刻玉牌,用得自然是頂頂上乘的玉石料子。說來也是周和以幸運,這個掌櫃的,正巧是當年為安瀾候搜尋白玉料子的人。因着那等白玉得來不易,掌櫃的花了好些心血,如今還印象深刻。
此時看這塊玉牌,掌櫃的一眼認出。
心中稍有些訝異,不成想時隔十多年,他又一次見到這種極品白玉料子,掌櫃的這等愛玉之人,拿起小玉牌來就一陣細細的觀摩。
“掌櫃的可瞧出什麽名堂來了?”
掌櫃的愛不釋手:“料子是好料,就是雕刻有些粗糙。不知這位公子,是從哪裏弄到這一塊極品的白玉?可要出手?我願意出三千兩。”
“不賣的,”周和以搖頭,一幅苦惱的模樣,“這是內子已逝雙親留給她的遺物。聽內子說,自出身起便挂在脖子上,從沒摘下來過。用作尋親用,輕易不能變賣的。這般拿過來,是想叫掌櫃的給瞧瞧,可能從這裏頭瞧出些門道來……”
掌櫃的哦了一聲,這才仔細看起來。
但看玉牌的表面,玉牌便是玉牌,工藝十分粗糙。掌櫃的拿在手上反複瞧,忽然不知按到哪裏,只聽玉牌吧嗒一聲輕響,裂成了兩半。
別說,優哉游哉的王爺眼神一瞬間銳利起來。
就見掌櫃的低着頭,一手拿着一半,細看玉牌兩半的裏面。而後,他就看到其中一半裏面刻着一個清晰的‘寧’字,心口突地就是一跳。
他手順着玉牌往頂端摸,另一半上,看到了凸起的紋路。作為姜家的老人,掌櫃自然知出自姜家的東西,不管是金銀器物還是玉器瓷器,都會有特別的花紋作為辨識。尤其出自長公主的手,更會注上特別的東西。
他手指細細地摸,先是便請周和以稍等,而後舉起玉牌又對光瞧。
許久,掌櫃的臉色漸漸變了。
“敢問這位公子……不知,公子家中那位夫人如今是何年歲?”
周和以只作不知:“一十有四。”
“當真自小便戴着,從未摘下來過?”掌櫃的嗓音都變了,嘴唇都哆嗦。
“自然。”
“這位公子……”意識到事關重大,掌櫃的嚴厲道,“若是你這話中有半分摻假,你可知這是多大的罪過!”
周和以心中嗤笑,面上做出一副被激怒的樣子:“掌櫃的既然不願告知,那小生這便打擾了。”說着就要拿走他的玉牌。
掌櫃的哪裏能叫他就這麽走了,立即換了臉色。
“這位公子,這枚玉牌若是不出所料,定是出自我玲珑玉器。至于出自誰人之手雕刻,我暫不清楚,還等問過了才知。”掌櫃的也不好押着別人的東西,就說,“老朽見這花紋委實獨特,不若這樣,你将這玉牌叫我拓印一份?”
周和以做出一副為難模樣,不大願意。
“這般,我們也不白拓印這花紋。”掌櫃的拿出了三十兩,推到周和以的手邊道,“這是我們玲珑玉器拓印花紋的銀錢,請公子收下。”
周和以挑了挑眉,這才願意。
拓印好花紋,周和以揣着這三十兩,悄無聲息地又回了悅來客棧。長安還在榻上,睡得人事不知。周和以便這般又将小玉牌挂到了長安的脖子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補得這麽晚,作者君這幾天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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