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花缭亂,我東摸摸西看看,想找一株看起來最有生命力的花。

“就是你了。”我指着一株不知名卻異常繁盛的草木輕輕的說道。

“誰?”聲音不大,但卻足以震懾人心的問話如利劍般傳入我的耳中。

我心中猜測此人是看管花園的婢女,沒想到她吃酒會吃的這樣快,要是被她瞧見了,不肖半刻娘親就會知曉,雖然沒見過娘親發脾氣,可是對母親的天然敬畏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所以,當時的想法就是趁那婢女不注意偷偷溜出去。

在我謀劃逃亡路線的時候,一條白影一晃便來到我面前不遠處落定,我吓得一個趔趄跌坐在地,即便用雙手撐地支起身體,渾身仍在不住的發抖。難道是,難道是——鬼。坐在地上的我一分一毫的往後挪動着,生怕驚動了那個白影,夜晚光線很暗,讓我看不清白影的真面目,就算能看得見,我也不敢看。我很想放聲大叫,叫師祖來救我,可是喉嚨緊的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在心裏祈禱白影沒有看見我,我能夠順利離開這裏。

可是天不遂人願,白影像是發現了我,身影飄搖欲向我走來。我的雙手還撐在地面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已經滾落到胸前。猛然間我想起前些日子夜半練功的時候,随後飛快的翻轉起身,接着展開身形,腳尖狠狠的點了一下泥巴地,想要飛出去。這時的我只有一個想法,怎麽樣也得先離開這裏,那個白影一定不是婢女,肯定是鬼,我不要和鬼呆在一塊,我要找師祖,我要娘親。

飛上天空的一剎那,我很得意于自己半夜練功的成效,因為我終于能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躲開那個鬼了。就在我自鳴得意之時,右腳腳踝不知被什麽東西緊緊纏住,我想回頭看看是什麽東西縛住了我,轉眼間整個人已經被一道大力扯回地面,狠狠的摔在花叢中。

“啊!”我痛得大叫一聲。其實相較于疼痛,恐懼更甚些,我戰戰兢兢的爬起來,不用看也知道,手掌已經磨破皮了,但我顧不得疼,一門心思的只想跑出去,可是腳踝上的東西仍在,讓我動彈不得。

“哈哈,妙極妙極,本想去抓這個丫頭,誰想她倒自己送上門了。”一個粗犷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還摻雜着難聽的笑聲。

“哼,你這人未免高興的太早了,東西都還沒到手。”是個女聲,難道就是剛才我看見的白影。莫非他們就是朝晨說的地府閻王身邊的黑白無常,剛剛還說要去抓我,是不是要抓我去地府啊。不要,我不要。

眼淚和哭喊就在我緊張恐懼的情緒壓迫下一湧而出,“娘親,師祖,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去地府,嗚嗚,娘親,師祖,黑白無常要抓我,救我,嗚嗚。”

一只大手猛的捂住我的嘴,我駭的眼珠子差點飙出眼眶了,他們不讓我出聲,是想不被別人發現抓走我嗎?

“臭丫頭,吵死了,再哭老子扭斷你的脖子。”粗犷的聲音再次響起,還夾雜着不滿的情緒。其實就算他讓我哭,我也哭不出聲,因為我的嘴早已被他捂得嚴嚴實實,只差一點就能背過氣去。

“仇老大,這丫頭不會是被你捂死了吧?怎麽一點動靜都沒了?”女子略帶不滿的問道。

被喚作仇老大的人稍稍松開了手,我見有機會,立刻狠狠的對着他的大手咬了下去。

“啊~!”這回換做他放聲大叫。

Advertisement

沒錯,我就是要讓他大聲的喊痛,把師祖叫來好救我。

“臭丫頭!”仇老大突然狠狠的抽了我一耳光,我本就是半跪在地上,這一巴掌徹徹底底的将我打翻在地,半邊臉又熱又麻。我沒吭一聲,不是不怕疼,也不是暈過去了,而是被白影點了穴。

“毒娘子,你不會趁機給這丫頭下了毒吧?”仇老大問道。

“呵呵,這麽好的試驗品,我怎能不好好利用,反正只要毒不死她就沒事。”毒娘子的笑聲就像半夜的貓叫一樣,陰寒的刺入骨髓。

“也對,既然如此,我們就帶這丫頭走,留下紙條告訴慕容洵和那女人送東西去換這丫頭。”仇老大邊說邊将我扛在肩頭,一個飛身就和毒娘子離開了花園。

看着百花宮離我越來越遠,我的恐懼也越來越甚,傳遍全身每一個毛孔,寒毛根根直豎。他們說對我下了毒,意思就是我活不了多久了,再也見不到娘親和師祖了。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潑灑在林間的小路上。

☆、絲羽的自述(下)

我不知道他們會将我帶到何處,又會在何時殺了我,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不是黑白無常。朝晨說過,黑白無常都是在夜裏出來索人性命,因為他們不能見陽光。但此刻陽光早已灑進破廟裏,他們二人仍若無其事的坐在廟門口不知在合計什麽。而我,手腳被綁了起來,嘴裏還塞了一塊破布,又臭又難聞的氣味熏得我作嘔,可是又吐不得,只能幹流眼淚。

兩人許是合計好了,齊齊的起身向我走來。毒娘子一把掐起我的下巴,蔑視的打量我,“沒想到你娘那麽漂亮的一個美女竟生出你這個相貌無奇的醜丫頭,我倒還真好奇你爹是誰,看樣子不會是慕容洵,慕容洵怎麽說也算得上是個美男子。這麽說來你爹肯定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一頓,她哈哈大笑了幾聲,“我知道了,你爹說不定是個有錢的肥老頭,你娘貪圖人家的錢財才嫁給一個老不死的做小妾,所以才生出你這麽個醜丫頭。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啊,這可算得上是百花宮最大的笑柄了。”

她居然說我爹爹是個醜八怪,肥老頭,才不是呢,師祖說過,爹爹是大英雄,我知道自己長得不美,連跟朝晨她們四個都比不過,可是我的爹爹絕對不像她說的那般。不是,不是,絕對不是。眼淚再一次流出眼眶。

“啧啧,居然還哭,怎麽的,難道我說的不對?臭丫頭,收起你的眼淚,老娘可不會哄小孩。萬一惹火了老娘,看老娘不喂你吃毒蟲的。”毒娘子惡狠狠的說道。

我被吓得立時收回了眼淚。

“我說毒娘子啊,喂她吃毒蟲有什麽好玩的,不如先扭斷她的手腳,再哭就扭斷她的脖子,這多痛快。”仇老大雙手抱膀,不懷好意的盯着我說道。

“你那麽做會把她弄死的,一個死人能換什麽東西。”毒娘子不滿的瞥了仇老大一眼。一個說要毒死我,一個說要扭斷我的脖子,我已經吓得不會哭了,只會呆呆的看着他們。

仇老大剛要争辯幾句,幾乎是同時,外面響起了熟悉聲音:“雨兒,雨兒莫要怕,師祖來救你了!”

早已被吓傻的我聽見師祖的聲音就像旅行沙漠的人看見綠洲一樣,拼命的睜大雙眼。

“沒想到啊,慕容洵來的倒挺快,就算有人說這個醜丫頭是他的親生女兒我都會信。”毒娘子咯咯笑道。

“百花宮的尊者和宮主居然有個私生女,哈哈,說出去一定會被武林中人笑話。”仇老大放聲大笑。

他們二人的聲音都不小,我想師祖一定聽見了。師祖是來救我的,可是師祖能打得過他們嗎?他們一個好兇,能扭斷別人的脖子,一個還會下毒,萬一,萬一師祖輸了,還有誰會來就我們。娘親不在家,也不會有人來救我們。

“哼,有本事倒是沖着我來,何必要為難一個孩子。”師祖闊步走進破廟,一眼就注意到靠坐在柱子旁的我。

“毒娘子,你可是對那孩子下了毒?”師祖這話冰冷至極,眼神也一樣的冰冷。

“東西帶來了沒?”毒娘子一伸手,不回答師祖的問題。

“你先給她解毒。”師祖冷冷的道。

“如果我不肯呢?你是不是要殺了人家呀?”毒娘子嬌滴滴的問道。她的樣子好惡心,明明看起來就好老,至少看上去比娘親要大個七八歲,還裝出一副嬌滴滴的樣子,和她的年紀一點也不符。

“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你二人就給她陪葬。”說話的當間兒,師祖手中的扇子已經抖開,飛快的向二人出手。

毒娘子和仇老大對視一眼,也快速亮出武器,加入戰鬥。我年紀小,功夫修為不夠,根本看不清他們的招數,只覺得一陣陣勁風襲來,還有三條人影晃動。就在我眼花缭亂之時,一個藍影從三道身影中輕松穿過,直直的向我撲來。

“絲羽,莫要多言。”是娘親的聲音,娘親,真的是娘親,我睜大了欣喜的雙眼看着娘親。娘親抱着我一躍出了破廟,在路上解開了我的穴道。

“絲羽,你,你中毒了?”娘親在拔出我口中的破布時看清了我的臉色,我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吓人,但肯定不好看,不然娘親不會露出焦急之色。

“百花宮主,你的寶貝女兒已經中了我的獨門毒藥,命不久矣,你若是要她活命,就拿東西來換。”毒娘子的聲音從破廟裏傳來。

娘親看了我一眼,将我輕輕的抱在懷裏,用臉頰輕蹭我的臉頰。随後将我交給剛趕來的婢女,自己也加入了戰鬥。昏昏迷迷中我看見師祖和娘親将仇老大、毒娘子二人擒下。

“把解藥交出來。”娘親一如既往般的言語簡練。

“哼。”毒娘子高傲的一扭頭。

“交出解藥就饒你二人不死。”師祖淡淡的說道。

“真的?”仇老大大概是聽到能活命,眼裏頓時放出了光彩。

“這種話你都會信,不過也只有你仇老大這種傻子才會相信他們的話,你說你綁架了慕容洵和百花宮主的寶貝女兒,他們會放過你嗎?”毒娘子嗤之以鼻。

“休得胡言。”娘親冷喝道。

“是呀是呀,慕容洵好歹也是個美男子,怎會生出那麽個醜丫頭,我看呀,八成是你跟哪個野男人生的。要不然你怎麽會讨厭到不回來給她過生辰。”毒娘子輕蔑的說道。

毒娘子的話像一記悶拳捶在我胸口,震出了內傷卻又吐不出血來。是呀,娘親連生辰都不陪我一同過,難道我的爹爹不是什麽大英雄,師祖說的只是為了安慰我?

師祖突然用扇子抵住毒娘子的下巴,狠聲道:“再說一句廢話我就割掉你的舌頭。最後問一遍,解藥交是不交?”

“你怕她死,我就偏偏不讓她活,反正我必死無疑,拉上一個墊背的又有何不可,何況還是你的寶貝,哈哈哈哈哈哈哈,告訴你們,我的獨門解藥只有現用現配,所以你們在我身上是絕對搜不到的。”話音剛落她的嘴角就滲出一絲血跡,雙眼漸漸失去神采。

“可惡,居然服毒了。”師祖猛的抽回扇子,眼光轉向仇老大,“留你何用。”手一揮,仇老大的頭已經歪了下去。

長到這麽大,還未見過死人,而且是現場宰殺,激靈靈的寒氣從腳尖到頭頂,再傳至每一根寒毛頂端,我被這一幕吓得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自己的房間裏。

我一動,一旁守候的師祖和娘親立刻圍了過來。

娘親在床邊坐下,柔聲問道:“絲羽,怎麽樣,哪裏不舒服,告訴娘親。”言語裏透漏着幾許關切。我将娘親的關心都望進眼裏,娘親不是讨厭我的,要不然不會這麽關心我。可是想起仇老大和毒娘子死時的樣子,恐懼再一次像我襲來。也許是太過恐懼,臉色也跟着慘白,渾身更是不住的發抖。娘親忙抓起我的手哄道:“絲羽的手怎麽這樣涼,娘親給你捂捂。絲羽乖,有娘親在,什麽都不要怕。”不知道是娘親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娘親的手太過溫暖,我漸漸停止了抖動,手腳也熱了起來。

“娘親,那個仇老大和毒娘子……”我小心翼翼的盯着娘親,小聲的問。

“絲羽,他們是壞人,如果娘親放過他們,他們還會去害別人的。也許你現在還不能理解,覺得娘親心狠手辣,但是将來你就會明白娘親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了。”這是娘親一貫的教育方式,她不會視我的年齡給我講道理,而是就事論事。

其實我還是不能理解,我扭頭看着師祖,師祖微微一笑:“雨兒,你娘說的都是對的,你想想看,如果他們害你不成,将來去害朝晨、若言她們,我們放虎歸山豈不是害了他人。”

師祖這麽一說,我也明白了些,如果他們再去害朝晨、若言,那就不好了,他們是壞人,雖然不至于死,但要是将來會危害別人,那麽師祖和娘親的做法我還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師祖只是揮了一下手,我根本就沒有看見仇老大的血流出來,雖然毒娘子是服毒自盡的,可是死狀總比被人一刀切的白菜好多了。

師祖從婢女手中接過一碗藥遞給娘親,娘親舀了一勺吹了吹熱氣,哄着我道:“乖,絲羽,來把這藥喝了。”

烏黑的藥液就像泥巴攪合的泥漿一樣,再聞到藥味更覺得苦澀,我抽了抽鼻子,眉毛很不自然的湊到了一起,撅起嘴看着娘親道:“娘親,這藥很苦,絲羽不喝可以嗎?”

娘親一抿嘴,“絲羽,有病就要喝藥,不喝藥怎麽能好呢,你願意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孤零零的看着朝晨她們在外面玩耍嗎?乖,喝了這碗藥,娘親剝塊糖給你吃。”

勺子已經伸到了我的嘴邊,我還是不想喝,因為我記得毒娘子的話,“娘親,毒娘子說給我下了毒,我是中毒了,不是生病,中毒要吃解藥,毒娘子沒交出解藥,所以不管喝什麽藥我都活不了了。”我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想到會死我就很傷心,最後索性哭起來。

娘親無奈的看着我,師祖也一樣。最後師祖嘆了口氣,接過娘親手中的藥碗遞給婢女,并吩咐她們都出去。屋裏只剩下師祖、娘親還有我。

師祖搬了個板凳坐在床前,撫着我的額頭問道:“雨兒,你相信師祖嗎?”

看着師祖眼中堅定的神采,我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師祖滿意的微微一笑,“所以,師祖一定會治好雨兒的毒,雨兒将來還可以和朝晨她們玩,跟師祖一起練功。”

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何不趁此機會問問我的爹爹到底是誰,我的心裏藏不住心事,這樣一個問題梗在心頭已經很令我困惑了。“師祖。”我輕聲的喚道。

“雨兒想問什麽?”

我悄悄看了一眼娘親,娘親仍是一臉關切的看着我,于是我鼓起勇氣問道:“雨兒想知道爹爹是什麽樣的人。”

哪知,一句話才剛出口,娘親和師祖同時變了臉色。

師祖顯得極不自然,“雨兒,你問這個做什麽,師祖不是說過莫要再在娘親面前提起這個問題嗎?”

看樣子師祖和娘親還是不想說,可是毒娘子說我的爹爹是老頭子,我怎麽也不肯相信,心裏滿是委屈:“毒娘子她說……”

“她說什麽?”娘親突然開了口,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

我低着頭,雙手絞着被子的一角,猶豫了一會兒,才嘀嘀咕咕的說出來:“毒娘子說我的爹爹是個有錢的老頭子,所以我才會長得很醜。她還說娘親是為了錢財嫁給人家做小妾……”盡管當時的我根本無法理解小妾這個詞所代表的地位,但是從毒娘子那輕蔑的口吻中吐出來的一定不是什麽好話。

娘親連看也不再看我一眼,一甩手就要走,師祖一把拉着了她的袖角,“竹心,孩子也只是據實說話,你不要怪她。”

娘親背對着我,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可是從她冷冷的話音中,我聽得出她的不滿:“師父,竹心不明白你為何要為絲羽辦這樣一場慶生會,竹心倒也不是怪師父,只是各中原因并不知曉。”

師祖松開了娘親的袖角,苦笑道:“還說不怪我,我辦這個慶生會倒也沒有其他用意,只是見你遲遲不肯回來,才決定大辦一場,希望引起你的注意,早日歸來,誰想,沒引來你,倒引來了不軌之徒。唉,都怪我。”師祖扭頭看着我,“雨兒,都是師祖不好,才害得你這樣,是師祖的錯。”師祖攥着我的手,眼裏透着真誠。

“師祖,不是你的錯,是那些壞人,還有,是雨兒不好,如果雨兒不亂跑也不會被他們抓住。”我扁着嘴差點就哭起來,看見師祖難過,我也很傷心,師祖對我那麽好,在百花宮,除了娘親就是師祖最疼我。可是現在,娘親好像也不那麽疼我了,也許毒娘子說的都是真的,似乎從我問了剛剛那句話開始,娘親就讨厭我了,早知道說什麽我也不會問,就算一輩子爛在肚子裏也不吐出來。

或許是看我要哭了,師祖忙摸了摸我的頭:“雨兒乖,這不關雨兒的事。”

不想在娘親面前流淚,雖然書上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娘親也說過,我要當個比男兒更勇敢更堅強的人才配叫做她的女兒。我扭過頭,将臉朝裏,不願被人看見臉上的水痕,卻意外的看見了師祖送我的禮物,打開盒子那一刻我們五人的對話在耳邊萦繞,這到底是什麽?我抹了幾把眼淚,将盒子抓在手裏舉到師祖面前問道:“師祖,這裏面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呀?”

師祖見我轉移了注意力,有些好笑的看着我,卻也不忘解釋:“雨兒,這裏面的可是個好東西,來,拿出來,師祖告訴你怎麽用。”

我打開檀木漆盒,取出裏面的絲線。在手裏颠了又颠。

娘親不知何時也看向我們這裏,“師父,這是?”

師祖從我掌中拿過絲線,微微笑道:“這東西便是西域聖物天蠶絲。”

“天蠶絲?”我一骨碌坐了起來,“是用來織衣服的嗎?我聽婢女們說過,蠶可以吐蠶絲,蠶絲可以紡線,線可以織衣服。”我自豪的說了一通,然後小心翼翼的偷看娘親的反應。

娘親眼裏的光彩大概是贊許吧,至少當時的我心裏是這麽認為的。

“雨兒很厲害,居然知道這麽多東西。”師祖贊許的摸摸我的頭,“不過這個天蠶絲有點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呢?”我撚起絲線的一端,提到眼前細細地看,怎麽看也看不出端倪。

娘親話語雖然平靜,可是面色上還是有幾分波動,“絲羽,快謝過師祖,這天蠶絲可是至寶,想來師祖為了得到天蠶絲一定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聽了娘親的話,我忙蜷起腿在床上跪下,梆梆梆給師祖磕了三個頭,口中念道:“謝師祖。”

師祖扶着我坐回床上,“謝就不用了,大禮更不必,只要你善加利用便可。據說這天蠶絲雖像絲線一樣柔軟,可是卻極有韌性,砍不斷,剪不折,是武器中的上上之品。”

“武器?”我驚呼出聲,沒想到我會有武器,還是這麽貴重的東西。

師祖托起那團絲線笑道:“雨兒,上古文獻記載,這天蠶絲乃是絕世神兵利器,非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用得好,不然只消一下便可要了人的性命。師祖這次去西域也只是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被我找到了!”

把玩着天蠶絲,心情愉快的不知自己是怎麽被師祖哄着喝下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幾時入睡的,更不知娘親和師祖是何時離開的。

第二天早上我被朝晨喚醒,醒來時就看見朝晨立在我的床頭,隔着紗帳,朝晨喚我起床。我懶洋洋的看了一眼紗帳外朦胧的人影,也看到了明亮的日光就落在我的紗帳上。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懶腰,我才慢騰騰的爬起來。

“少宮主,我剛打了熱水,起來洗把臉吧,尊者還在花園裏等你練功呢。”

接着若言捧着一套衣服進了門,默默地站到朝晨身邊。

“少宮主,尊者吩咐人給你做了套新衣服,快起來試試合不合身吧。”光聽聲音我也知道是誰,一大早就這樣叽叽喳喳的絕對是踏雪。

“踏雪!”若言輕聲道:“少宮主才剛起來,不可如此大聲呼叫。”

踏雪也小聲的嘀咕:“可是這衣服好漂亮,我只是想讓少宮主快點穿上看看嘛。”

我擡起頭,正好看到若言無聲的瞪着踏雪,踏雪身子往回縮了縮,雙眼還不住的瞟着若言手上的衣服,扁扁着嘴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好像老奶奶在教訓自己的小孫女,我忍不住咯咯的笑出聲。不過若言看起來真的好有氣派呢,連我這個少宮主都比不上她的氣勢。想起師祖昨晚說的話,萬一毒娘子他們真的把朝晨他們抓走了,那我現在還能笑得出來嗎?

挑起紗帳,我挪動雙腿準備下床洗漱。哪知一擡頭竟對上朝晨滿是錯愕的臉,還張大了嘴。

“朝晨,怎麽了?”

“少,少宮主,你,你的臉……”說話的是露秋,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若言捂住了嘴。

我因着露秋的話而驚起,手已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自己的臉頰,在不經意的碰觸下,我感受到了指尖傳來的涼意,不,比起心頭傳來的寒冷之氣,這點涼意算什麽,算什麽。

在指尖處,臉上的皮膚竟有一大片凹凸不平之處。我的手就那樣按在了臉上,整個人都僵住了。

眼前的幾個人一團混亂,我聽見朝晨要踏雪去找師祖和娘親,而其餘的三人就緊緊的圍繞着我。

那一刻,我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麽,只能看見她們的臉上都帶着緊張的神色,一定很嚴重吧。

按在臉上的手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來,就像個木偶一樣,我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失去了生機和活力。

手指上傳來的感覺直直的送進了我的心中,我驚叫着蹦了起來。這一定是有人在惡作劇,不然我的臉怎麽可能會這麽粗糙。“給我鏡子。”我的嘴就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自己發出了聲音。

“少宮主,求你,朝晨求你了,你等等,尊者和宮主馬上就到。”朝晨按住了我的雙肩,不讓我動彈半下。

而我,她們越不想讓我看,我就越想看,我想确定這是不是有人惡作劇,抑或是我只是做了一場夢。“朝晨,放開我,我要去照鏡子。”

“不——”這一刻的朝晨異常堅決。

“少宮主,你聽我說……”若言也加入了游說的行列。

只可惜,這時的我只想拿到鏡子,除此之外的話我一概沒興趣,也沒心情聽。

“讓開,你們通通讓開,再不讓開我就要出手了。”我不是吓唬她們。

我掙紮的起身要去拿桌上的銅鏡,而她們三人也沖了上來,死命的攔着我。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我放聲大喊,只為能得到鏡子。而心裏隐隐傳來的恐懼也不斷的侵蝕着我的心靈,在時間的消磨下,我的恐懼感就越強烈,人也越脆弱。

都說人在蠻不講理的時候力氣特別大,像頭蠻牛,我想那時的我應該就是那樣吧。

那一天,我不知道娘和師祖是何時趕來的,也不知道他們用了多少時間才将我壓制下來,更不知道我是怎樣從哀痛嚎叫變為安然入睡的。我只知道我的臉上憑空添了兩道青色痕跡,又醜又長的痕跡,它們将跟随我一生一世,永遠抹消不去。

那是在我搶下朝晨手上的銅鏡後清晰所見。

路過的婢女們見到我的模樣都紛紛大叫着吓跑了。

娘說這是毒娘子的毒藥開始發作的表現,先從面部開始,然後會慢慢擴散至全身。我驚恐、戰栗。師祖忙攬過我,信誓旦旦的告訴我,這毒能解,到時候我還是百花宮最最漂亮的少宮主。起初我也信了,可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也漸漸的将這淡忘了,權當是師祖安慰我的話。

從那天起,我不再以真面目示人,而是覆上一層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先前見過我臉上痕跡的婢女都吓得不敢再靠近我,最後留在我身邊的只有朝晨她們四個,而娘和師祖也不放心她們以外的人靠近我。我的家從大漠搬到了離京城不遠處的一座山莊——百花別莊。由于先前的廚娘聽了傳聞,當我是着了魔,從此不敢為我做飯,為了照顧我的飲食起居,娘和師祖不得不另請了一個廚娘,這就是王媽。

那以後,我的生活可以用兩個字來刻畫,那就是簡單。

☆、出游

我踮起腳尖,輕手輕腳的溜進廚房。王媽正背對着我在鍋臺前忙碌,我在她身後随着她的轉動而轉動。

終于,王媽将一鍋蒸好的糕餅從鍋裏取了出來并放在一旁,我忍住口水,也悄悄的伸出手要摸一個出來。就在我的手要碰到目标的時候,王媽一個轉身,同時令我猝不及防的輕拍了我的手一下。在我愣神之際,糕餅就這樣被王媽端走了。

“少宮主,你又來淘氣了是不是。”王媽将蒸籠收好,回頭又去忙別的事情了。

再一次被王媽抓個正着,我既失望又不服氣,“王媽,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啊?”

“一個大活人就在我背後,除非我真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不然怎麽會發現不了你。”

“那上次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王媽抓到了,我一向自诩自己的輕功,可竟連在王媽這樣一個武功全無的人面前都無法蔭蔽蹤跡的話,我以後還怎麽在百花宮立足。我一定要知道自己的破綻在哪裏。

“說到上次呢,我就不得不說了,你用了那麽顯眼的一根線,還有那麽大一個又亮又晃眼的鈎子,不被發現才怪呢。”王媽說着,還很誇張的比劃了一個大鈎子的輪廓出來。

“有嗎?”我不記得線和鈎子是否有如王媽說的那般顯眼了,不過王媽不會武功,除此之外也無從下手發現我的蹤跡。

我垂頭喪氣的準備離開,這次不行,下次再來,回去後我要苦練輕功,一定要順利的摸到一塊糕餅才肯罷休。

“少宮主,這個給你。”王媽不知什麽時候遞了塊糕餅到我面前。

看見香香甜甜的糕餅,先前的不快也跟着一掃而光,我開心的接了過來。

“謝謝王媽。”說完我就咬了一口,糕餅甜甜軟軟的,入口即化,在口中細滑無比,真好吃啊。

“少宮主?”就在我陶醉其中時,若言闖了進來。

很顯然,她看見我在這裏吃了一驚。我注意到她手上還端着一個托盤,裏面有一壺茶和一個茶杯。因為吃驚,她的手一抖,還差點打翻盤子、打碎杯壺。

“看見我至于這麽驚訝嗎?”下意識的,我擡手摸了摸臉上,面紗在呀。

若言沒回答,眼神卻開始游離不定。我感覺她是在看什麽。

“對不起,少宮主,這都怪我不好。”身後的王媽突然道歉。

“怎麽回事啊,你們一個個都這麽奇怪。”先是若言錯愕的神情,接着是王媽誠懇的道歉,我還沒高清狀況,她們已經把事情越弄越複雜了。

“我知道若言是少宮主的婢女,我是無權使喚的,可是剛才廚房裏實在太忙了,而尊者又說要喝茶,我一時走不開,正巧若言路過,我就請她代我跑了一趟,去給尊者送茶。這都是我的過錯,少宮主你可不要遷怒若言啊。”王媽誠懇的一再向我道歉。

我看着他們一個百般愧疚,一個惶恐不安,一時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王媽,小事一樁啦,你們緊張什麽嘛,若言幫幫你的忙也沒什麽錯,應該的。”

她二人一聽我的話立時舒展了神情,也忙着向我謝恩。

王媽望了我一眼,不禁感慨道:“唉,想起我剛來的時候,少宮主還是個六歲的小娃娃,那時也不願意說話。這一晃八年就過去了,少宮主也變得開朗了,也愛調皮搗蛋、蹦蹦跳跳了。看到你這樣,王媽我真是好開心。”

王媽的一席話也讓我想起了這些年的種種過往,還有臉上那兩道永遠無法消失的痕跡。雖然摸起來已經不像最初那樣的突兀,可是存在的就永遠抹煞不去。

今天不知是怎的了,本來對這件事早已淡漠,可是聽到王媽這番話的時候眼淚還是悄悄的湧了出來,我轉了轉眼珠,拼命地想把它們壓下去,但始終無效。

“若言,你看看還有什麽活可以幫的上王媽,你就幫忙做做。我先回藥廬了。”說完一刻也不敢停留,我一溜煙的逃離了廚房,生怕會被王媽和若言看出異樣,直到跑的遠了點,才敢擦眼淚。

過了好一會兒,眼淚終于不再流,我的情緒也平複了很多,腦子也跟着可以正常思考問題的時候,想起早上煉的藥也差不多該好了。我又抹了一把臉,确定再無一滴淚才往藥廬的方向走,心裏盤算着藥出爐的時間,根本沒有注意到腳尖的方向,不知不覺間我走到了書房。

“笨,藥廬是那個方向,怎麽走到這邊來了。”

我懊惱的捶着自己的頭,正想折回去。只聽到一個聲音從前方不遠處傳來。

“絲羽,你怎麽到這來了?”娘親不知何時從書房裏走出來的。

“我……”我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自從我被人掠走還下了毒之後,我就特別怕娘親。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