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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一向很大度,人家都認錯了,我幹嘛不能釋懷。我潇灑的一攤手,“沒事了,我早就不記得了。”
我問姐姐那天為什麽要幫我,她說那天是她母妃的忌日,剛剛祭拜完母妃的她碰巧就遇上了我,而我恰恰又有一雙和她母妃神似的雙眼,她還以為是母妃派我來見她的哩。我覺得姐姐像娘,而姐姐又覺得我像她母妃,這算不算是緣份?姐姐說那天要不是她哥哥走得早,她絕對會拉我去見她哥哥,讓他看看我這雙眼睛。
真的有那麽像嗎?
☆、到底結交誰
某日清晨,我剛踏進醫館前廳,就看見吳是非坐在椅子上品着茶——品茶——的确是品茶,品的是我叫田順為我準備的上等白茶——我覺得腦袋上有塊地方要噴發熔岩了——我暗暗告訴自己,要忍耐,一定要忍耐,不可以和這種沒見識沒品位的人生氣,有失身份,有失格調。
好不容易才壓下我的怒氣,那個不長眼的吳是非就好像沒事人一樣,看見我進來忙站起笑眯眯的來到我面前。
“木兄,今天我帶你去見一位朋友。”
哪有這樣的事,一大早跑到別人家裏喝別人的茶,吃別人的早餐,坐別人的椅子,更可恨的是,竟然把掌櫃的拉出去,我這醫館還開不開了。但轉念一想,這家夥也不是冒失的人,做事一向有條有理,況且今日預約的病人也不多,而我對他要帶我去見的人也有幾分好奇,于是就答應了。
瓊花閣是京城裏最氣派也是最掙錢的酒樓,相傳它的主人有十房妻妾,二十幾個子女,這架勢堪比皇上啊。我想,他一定是标準的糟老頭一個。
我跟着吳是非來到三層的雅間,裏面已有一人落座。
“方兄,別來無恙。”吳是非沖那人一拱手。
那個長得四四方方的‘方塊’也站起身回道:“吳兄。”而後視線就落在了吳是非身後的我身上。
吳是非讓開身介紹道:“這位就是濟愈堂的掌櫃。”然後又一指‘方塊’說道:“這位是珠寶世家第十五代傳人,也是京城最大珠寶行的少東家。”
我也随即自我介紹道:“再下木羽,樹木的木,項羽的羽。”
“在下方正山,方圓的方,正派的正,山峰的山。”
“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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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會。”
待我三人落座,我悄悄的打量着方正山。可以說方正山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要是說吳是非是明朗型的美男,那方正山就是沉穩型的美男了。兩人年紀看上去也不相上下,都是二十左右,雖說各有優點,可是方正山在吳是非旁邊就是顯得略微失色,而且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陰郁。
“聽說木兄醫術高明,天下間沒有治不了的病,不知木兄師承何人,想必尊師一定是位世外高人。”方正山帶着友好的笑容同我搭話。啧啧,美男一笑看着就是舒服,尤其是友善的笑容,不像吳是非,只知道痞痞的笑。
“方兄謬贊了,在下不過是碰巧治好了一些病人,并無方兄說的那般神。至于師尊,木羽并未從師。只因幼時不慎中毒,自此發誓要好生學醫解救天下百姓,故爾埋頭苦學十餘年,才學得些本領。”救人?笑話!其實我是研究毒藥的,旁邊那位吳是非還領教過好幾回呢。不過冠冕堂皇的話總是得說,要是我跟病人們說我是玩毒的,好嘛,明天起我就只能穿得破破爛爛、拄着拐、端着破飯碗一走一跛的去街邊讨飯,說不定連讨飯都讨不到,只能讨到些白眼和爛菜葉子的攻擊。
“木兄從小就心懷天下,佩服佩服。”也不知方正山這句佩服裏到底有幾分佩服,幾分客套。
再轉頭,就看見吳是非一直在低頭吃吃吃,好像幾百年沒吃過一樣。與這般人同行,我甚感羞愧。
不過話說回來,這裏的菜的确精致絕倫,味道更是上乘。尋常廚子根本做不出這般滋味,想是這瓊花閣得了許多秘方并挖來諸多神廚。
先說我面前這屜小籠包,一粒包子裏居然合着兩種餡,一半蝦肉,一半蟹黃,且泾渭分明。蝦肉剁得細細的,連一個整塊的都看不到;至于蟹黃,據說是取了八月的蟹子做的,八月的蟹子黃最多,且味美,咬下去,滿口留香。
一道西湖醋魚選的是最上好的鲩魚,而且是趁着鮮活運來宰殺。
還有這東坡肘子,誰說只有在四川能吃到正宗的。記得八歲那年,師祖特地從四川請了師傅過來為我的生辰宴做了這道東坡肘子,過了這麽多年我還能回憶起當時的味道,可以說這裏的東坡肘子比起那位大師傅的手藝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南的、海北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東南西北八方菜,可謂應有盡有。
另外還有一些特色小菜,加上其他的涼盤涼品,足足二十道菜。
“方兄,聽說你們家最近在做一筆大生意,可是真的?”大概是吃飽了,吳是非終于從菜盤裏擡起頭,問了個不痛不癢的問題。最近京城裏都在盛傳方家接了皇家這筆大買賣,不日就要發了,連我這個剛入京城數月的人都有所耳聞,他問的問題未免太過白癡。
“呵呵,吳兄也聽說了。能得到聖上的賞識實乃方某三生修來的福氣。”方正山朝半空一拱手。
“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這個。”吳是非連說三個不,手指頭也跟着舉到面前晃了晃。
方正山臉色忽的一變,只那麽一瞬,很快就恢複了标準笑容的模樣,快得幾乎讓我錯以為那是我的幻象:“吳兄說笑呢吧,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麽大生意。”說罷,他托起白釉瓷杯品茗。倘若不是他舉杯将面容遮于杯身之後,我倒真會将他剛剛那一閃即逝的神色忽視。可惜,他為掩飾所做出的舉動,恰恰說明他在遮掩心中所想。
吳是非把身子往方正山身邊湊了湊,小聲的說道。其實,他也不算是小聲了,因為我也聽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說給我聽的。“聽說方兄近來得了顆夜明珠,吳某好奇的很,枉費我虛度二十幾個春秋,竟不得見,不知可否相借一看,他日回首,定覺不負此生。”
“這,吳兄是聽誰說的?夜明珠?方某怎會有那般名貴之物。”方正山邊問邊瞟着我。拜托,我可是什麽都不知道。看方正山那心虛的模樣,我猜吳是非講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不過我總不能讓方正山誤會我是那個背後嚼舌根的人吧,還沒摸清對方底細前還是小心為妙。眼下我也得說點什麽方能打消方正山的疑心。
我避開方正山審視的眼神,只盯住吳是非:“吳兄,你這話莫不是從路人那聽來的?那些人閑來無事最喜歡扯些有的沒的,信不得。”
吳是非立馬拍了拍手:“木兄所言甚是,看方兄的樣子,好像并無此事,看來那張老板委實是在诓我。”随後垮下一張臉,搖頭嘆氣:“吳某着實與那夜明珠無緣啊。”
方正山因為我的話卸下了眼中的警惕,但聽到吳是非的話,眼睛又迅速的眯了起來。難道不是尋常的珠寶生意嗎?為什麽方正山會如此警覺,或許這夜明珠的事十成十是真的。不過就算是真的,也沒什麽大不了吧,自家收藏個夜明珠當傳家寶實屬正常。我六歲生日的時候,還有個堂主送了我一顆夜明珠呢,雖然那顆珠子小了點……只有珍珠那麽大……好吧好吧,充其量只是顆貓眼石啦。
“不知吳兄口中的張老板是哪一位,我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何要這樣害我?”驚慌之色已悄然爬上方正山的眉頭。
“方兄你莫要緊張。”吳是非抓起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桌沿,仿佛心跳的節奏一樣,一下接一下。“我知道皇上下了聖旨要尋一顆夜明珠為皇後親生,方家生意那麽好,自然就有人嫉妒,在背後重傷,我理解,我理解。那位張老板呢,據說也是聽別人說的。這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方兄行得正坐得直,還怕了那些小人嗎?”吳是非雖然在笑,可是骨子裏的那股陰暗之氣也随着笑蒸騰了出來。
這人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呢,一會兒說有,一會兒又替方正山辯解。實在令人費解。
“吳兄能理解固然好,這生意場上幾家歡喜幾家憂,不免會有些敵人。呃……”他低頭掩面就勢擦去了額頭上的汗跡,在我這個角度正好将他的舉動瞧得一清二楚,他只當我在吃菜,并未注意。“方某想起,出門前夥計說鋪子中還有些事要處理,我得早些回去,方某先行一步了,這頓飯就當是方某做東,吳兄、木兄,請。”說完,他将三張銀票拍在桌上便心神不寧的跑掉了。
吳是非若無其事的繼續啃燒雞,雞骨頭早已在他面前堆成了小山。我瞟了一眼銀票,好家夥,都是一百兩的,這‘方塊’家還真不是一般的有錢,随随便便吃頓飯就甩出三百兩銀票。
“這點兒錢對他們家來說算不上什麽。”我訝異的擡起頭看着對面的吳是非,難道他能看透我在想什麽?
“吳兄,你說你和方兄是朋友,為什麽我感覺你們之間相處的并不融洽呢?”這家夥該不會想幹什麽壞事,順便把我拖下水吧?看方正山拔腿就跑的樣子,還真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那吳是非豈不是在威脅他?
吳是非将他那雙油膩膩的手在擦手的毛巾上蹭了幾下,随即抓起銀票悉數塞進懷裏,繼而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呢,只跟他的錢是朋友,跟他?”他又晃了晃手指頭,“不熟。”
說的真夠直白,而且這個笑話真的很冷,一點也不好笑。“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我認識他爹。”
“啊?”我上上下下,再度打量他一番,難道他這幅皮囊不過是冒充僞裝的,其實早已七老八十,不過是練了某些旁門左道的邪門功夫才能永葆青春?但我還記得上次在醫館外稱他為老爺爺時他怒目圓睜的樣子。算了算了,還是換個問法吧。“你和方老爺是忘年之交?”
“何止是忘年之交,我可是方老爺的救命恩人。”他說的得意洋洋,很快我就記起我們最初見面的時候他也是出手救了我,可也沒少挖苦我。于是我不禁開始同情起方老爺,不知道他救下老人家後又用什麽樣惡毒的言語虐待老人家的耳朵和心靈,但願方老爺年事已高,聽不清他在嘀咕什麽就好了。
“既然你肯救方老爺,為何剛剛還要為難他呢?”
“我吳是非可是為了他着想好不好,聖旨已下,他這麽做忤逆聖上,我只是要他及早回頭。”
雖然吳是非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方正山好,可是我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
“吳兄,你确定這事是真的?”我問。
他點頭。
“你怎麽知道?”我再問。
“我不但知道,還知道他想将這夜明珠送給恭親王府。”
“不會吧,聖旨已下,就算他敢送,恭親王府也不敢收啊。”牽扯到了姐姐,我不得不多打聽打聽。
他瞥了我一眼,“我沒說之前你知道皇上下了聖旨嗎?”
“這……還真不知道,那,吳兄你是如何知曉的?”
“他們父子倆談話時碰巧被我聽到了。”
碰巧聽到別人談話?還說的那麽若無其事。偷聽還差不多,我脫口而出:“你偷聽?”
“偷聽這種沒品的事我怎麽可能做,我可是光明正大的聽,誰叫他們以為我睡着了,在我耳邊叽叽喳喳個不停。”
哦?正大光明的聽?可信度低得很呢。“有一點我實在想不通,吳兄你既然是聽他父子說的,為何還要推到那個張老板頭上,這樣做豈不是害了人家。”
他眨了眨細長的眼睛,“這城裏的張老板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他還能一個個抓着問去?”
這麽說倒也有道理,只是,“他這麽做到底為了什麽?陷恭親王府于不義嗎?”
“不不不,他這人頭腦哪有那麽好,他呀,是看上了人家花露郡主,才三天兩頭往那跑的。”
原因真的只有這麽簡單?堂堂京城第一珠寶商鋪的未來主子方正山真的這麽弱智?但英雄難過美人關也不是沒可能,想起姐姐的俏麗容顏,我又說道:“聽聞恭親王府的郡主美若天仙,方兄會迷上她也不足為奇。”
“哦?木兄也知道?”
“聽人提起過。”
“要說到這位郡主,應該算是繼她母親之後的蕭國第一美女了。”
“她母親?”姐姐說我的眼睛像她母親,對于這位前輩,我終歸是好奇着她的事情。
“據說那才是真正的絕世美女,可惜紅顏薄命,我等都無緣相見。”他好似感慨一般,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吳是非拉我看了這場是非之争,又跟我說了這些秘密之事,到底用意何在?難道是因為他知道了方正山太多秘密,怕被滅口,所以也把我扯了進去,這樣也好有個墊背的?我本想問個明白,可一想這人油嘴滑舌,肯定不會同我講真話,還不如不聽。
就在我們對話的這真功夫,吳是非已經将桌上的菜一掃而光。莫非他真的是餓死鬼投胎?看了看滿桌的杯盤狼藉,我嘆了口氣,已經将他定位在騙吃騙喝那類人中。
“木兄,你怎麽不吃呢?”酒足飯飽的他打了個嗝,聽到那個聲音我直覺的想閉上鼻子、捂緊嘴巴,生怕會吸到一絲絲難聞的氣味。他居然還有臉問我,怎麽不說這菜都被掃蕩的一幹二淨了。
但我只能搖頭,口是心非的答道:“我不餓。”
他顯得很開心,“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莫名詫異,你有客氣過嗎?
“吳兄,有句話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他抓起茶壺仰脖灌入腹中,放下茶壺還很不斯文的用袖子抹了一下嘴上沾上的茶水,然後才對我說:“木兄請直言。”
“今天你帶我來是結交方兄這個人的還是來結交他的錢的?”
他按住茶壺盯了我好一會兒,神情嚴肅,半晌之後才鄭重的說道:“我是帶你來蹭飯的。”
☆、初訪恭親王府
回醫館的路上,吳是非仍跟着我,我十分不解他這番行徑,難道還想到醫館蹭一頓晚飯?
“木兄你可會武功?”他突然問道。
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搖頭,別說我不能練內功,就算我能練,以我現在的功夫底子充其量不過是個三腳貓。
“家中可有護院?”
我愣了一下,繼續搖頭,總不能告訴他我那些夥計個個都是高手吧。
他‘啪’的一下就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吓得一哆嗦,忙轉頭去看他。這厮笑得極其陰險,看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木兄,你醫術超群,醫館每日都爆滿,在外人看來可謂是日進鬥金、腰纏萬貫啊。”知道就好,醫館還有一大堆病人等着我呢。“但你既不會武功又無護院,這怎麽行,萬一有人心起歹念,你豈不是落入危險之地?”他連連嘆氣,又搖頭。“我決定啦。”肩膀上又挨了重重一掌,我暗暗咬了咬牙瞥着他,只見他一副大義凜然、沖鋒陷陣的奮勇神情,“為了你的安危,我吳是非願意搬去與你同住,保護你的安全。”他一口氣說完,也不看我的臉變了什麽顏色,“你無需用這般感激的眼神看着我,我們是好兄弟,為兄弟我可以兩肋插刀。”終于,他打住了那一大堆廢話,認真的看着我,“你要說什麽?哦,我知道,你完全同意我的看法,只是太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張了張嘴,一口氣能吸上一刻鐘那麽久,氣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吳是非啊吳是非,你是用哪只眼睛看見我感激你了?又是用哪只豬頭豬腦感覺到我太激動了?我現在就只有一個想法——剁了你。
當天晚上這該死的家夥就帶着他全部的家當——兩套衣服——搬進了我的醫館。
盡管我十分十分的想将他踢出去,但礙于‘兄弟’顏面,只能勉強留下他。暫且讓他住進了東廂房,待我想到好辦法後再行将他驅逐。
但再一細想,留下他未必是壞事,現在他就站在我的地盤上,就是塊魚肉,任我宰割。而他似乎對恭親王府的事很清楚,我也正對此好奇,這也正好給了我一個從他那套話的機會。
只是我未免想得太樂觀了。
“木兄,我的衣服都髒了,你先借我一身。”
我剛剛穿好衣服,他已破門而入。我差點就喊人抓了這個流氓出去,再狂扁一頓,可話到了嘴邊忍了忍還是咽了回去。
“我的衣服吳兄穿了怕是不合身,不如這樣,叫田順給你找身衣服先穿着吧。田順——”我沖門外大叫道:“你去幫吳公子找身合身的衣服來。”
田順是田叔的兒子,當然也是我百花宮的心腹,聽了我的吩咐,田順登時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很快就找來一身下人的衣服。
“田順,你是怎麽辦事的,吳公子怎麽能穿這種衣服?”我佯裝發怒。
“這……”田順也很配合的低下頭小聲嘀咕:“吳公子太高大了,這醫館上上下下也只有海叔和吳公子身形差不多,我,我也是沒辦法,實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了。”
“吳兄,真是抱歉,務必要讓田順再找一套來。”不待他有何反應時,我就朝着門外的田順地吼道:“田順,再去找,聽到沒,找不到你這個月就不用領工錢了。”
“少爺——”田順眼角跟着就垂了下來,“我,我家裏有老父老母,還有一個剛娶的媳婦,一家子都指着我生活呢。”他轉動眼珠子,可憐巴巴的看向吳是非:“吳公子,求你在我家少爺跟前替我求求情吧,我不能沒有那份工錢啊!嗚……”田順還真是會演,聲淚俱下,表情到位,不愧是我欽點的大夥計。
吳是非大概是被哭到心煩,要說他是善心大發、愛心泛濫,我覺得似乎是不大可能的。總之他接過了衣服,拍了拍田順的肩膀:“這衣服也不錯,結實耐髒,木兄,你就不要再苛責田順了,不然我會過意不去的。”
“可吳兄你,怎麽能穿這……”
“我覺得挺好,就這件了,行了,田順,你去忙你的吧。等下我和你家少爺上街再去置辦幾身新衣服,到時你就跟在後面提個東西跑個腿什麽的,權當賠罪了。”吳是非高高的站在臺階之上,就像個耀武揚威的大老爺一樣對着田順發號施令,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置辦新衣必然是我這個‘大金主’掏腰包。田順八成也是聽了‘賠罪’那二字格外刺耳,我主仆二人一個房裏、一個房外,面對面的不由得皆抽了抽嘴角。
一不留神,吳是非抱着衣服大步流星的走進我的屋子:“木兄,借你房間一用。”
我還沒從火光沖天的怒氣中脫身,被他這麽一說才想起我的房間哪裏是他能随意出入的,要是他看見了,還不得……
“唉,吳兄……”我忙奔過去要攔住他,奈何為時已晚,站在屏風旁,他嘴張得比銅鏡還大。
“木兄,你就住這?你确定這是你的房間,我沒走錯?”
望着面前這越過屏風之後的一片儒粉之地,粉色的紗帳,粉色的床幔,粉色的矮凳,粉色的桌臺。
我尴尬的點點頭,這種狀況下只會越描越黑,還是不解釋的好。但從此刻起,他一定會認為我有怪癖。
我正想着如何從這難看的場面脫身時,田順跑過來告訴我有人要找木公子。我心裏為之一震,是姐姐。除了吳是非和方正山叫我做吳兄外,其餘的人都叫我木大夫或是木老板,只有姐姐會這樣叫我。
“吳兄,你,你請自便,我有事先走一步。”說完我就夾着尾巴逃跑了。
我來到前廳,發現來人竟是一陌生男子,先入目也最顯眼的便是他所着的藏藍色長袍,繼而是簡單束在頭頂的黑發,再來是不算太白的面孔,面部線條很是光滑,眼睛要比一般男子大許多,不止眼睛,連眉毛、鼻子、嘴唇都稍帶女性特色,可是這并不影響他的整體氣質,反而讓他顯得更吸引人。
他的這身打扮可謂是簡之又簡,應該——是個打手。
他見田順伴着我出來,便走過來問道:“閣下可是木公子?”
我點頭。
“那便好辦了。”
我再點頭……呆了一晌,暗呼不對,繼而搖頭,他說好辦,好辦什麽?
“這位,呃,公子,你怎麽稱呼?”不知怎麽的,雖說初次見面,但總覺得在哪見過他,長得好生面熟。
“在下恭親王府孟和。”
恭親王府?電光石火間,我已将孟和與姐姐聯系到一塊了,嘿嘿,果然是姐姐派來的——侍衛。
“原來是孟——”話說一半就被我自行截住,我本想說是孟打手,但又一想,當面叫人家打手未免有失禮儀,于是接口道:“孟兄。”這回總沒錯了吧。
可出乎我意料的,對方換上了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少爺。”身旁的田順往我身邊靠了靠,又扯了扯我的衣角,悄聲說道:“少爺,這位是恭親王府的孟和世子,恭親王的外甥,姓乞顏,名孟和。”
啊——?天雷滾滾,天雷滾滾吶,一個不防,那轟頂炸雷把我炸的是外焦裏內、外酥裏脆。那——那我豈不是鬧笑話了,我直覺臉上刷刷刷像安了排栅欄一樣,浮現一道道紅色線條。恭親王的外甥,那不就是姐姐的哥哥了,這下子臉是丢大方了。再想想,目前我不過是冒用另一副面孔和另一個身份過活,于絲羽這個人倒是沒多大影響,這樣想來倒也不覺得太過難堪。
“那個,孟……不不不,孟和世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完了,太緊張以至于語竭詞窮,幹張着嘴巴吐不出聲音。
大概是我的樣子太可笑了,孟和竟真的笑了起來:“木公子,你勿需緊張,孟和此番只是想請木公子過府一趟,為我舅母調理身體。”
耶?不是姐姐讓他來找我的?
“木兄,你要出門,去哪裏?我也一道去。”臨出門前,那個聲音就像附身一樣在我們耳邊響起。一個不請自來冒充保镖的厚顏食客一直跟着我委實令我頭大,莫說我不需要請保镖,就算要請保镖,也斷然不會請他這樣的。我沖田順擠了下眼睛,示意田順将他攔下來。可是,可是我怎就忘了,田順他根本就不是那家夥的對手。田順不過中等身材,而那家夥非但長得高,餐餐還吃得多,頓頓少不得肉,奶奶的,想起這些我就來氣。混吃混喝還這般名正言順的,此間第一人非吳是非莫屬。
“吳公子,我家少爺只是出診,不打緊的。”田順左攔右擋,想把吳是非推回後院,可是吳是非是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着我們。他的手只那麽輕輕一推,田順就被他撥開了。
“木兄,人多熱鬧,我陪你去吧。”臉皮果然夠厚。
我清了清嗓子,耐着性子跟他講道理:“吳兄,我是去看病,不是看廟會,熱鬧反而不好。”
吳是非看了我一眼,然後迅速掉轉腦袋,轉而看向孟和,神色越發的怪異:“你是誰?”
我要是孟和,這會兒早就怒了,愛誰誰,關他什麽事了,人家沒問你,你倒先發問,你當自己是誰?主人嗎?
“在下恭親王府孟和。”到底是皇親貴族,也不氣也不急,還溫文有禮的回答那個白癡的白癡問題,比我有涵養多了,不過他一直在打量吳是非,大概是對他那身行頭很好奇。
聽了孟和的話,吳是非一雙眼睛都泛綠光了。“唉,唉,這位孟兄,我還從未去過王府呢。”邊說着,他邊用右胳膊攬住孟和的脖子,狀似親密道:“這樣好不好,帶我一道去,讓我也見識見識王府的輝煌氣勢。”
一聽見‘孟兄’那兩個字,我就覺得好丢臉,不是因為我沒聽說過孟和的名字而丢臉,而是因為我竟然會跟吳是非這樣的人犯同樣的錯誤,實在太丢臉了。
我悄悄觀察孟和的神情,誰知他臉上還是那種淺淺的笑,唉,我真是自愧不如,看來娘說要我好好磨磨性子,這的确是很有必要。要不然,我早晚會被吳是非給氣死。
“這位兄臺,你這身衣服……”孟和應該是聽見田順稱吳是非為吳公子,又聽見我與吳是非稱兄道弟,所以才覺得奇怪。
吳是非反倒不很在意,随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簡陋服飾道:“這個呀,臨時借來的,不過這身衣服确實很不搭我,但實在是無法,不得已只得穿了。唉,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今天我就當木兄的随從如何?這樣就可以随木兄一同去王府了吧?”他這話問的是孟和。
孟和臉上淺淺的笑容越來越深:“木公子,你這位朋友真有意思。”
有意思?的确,他就只會丢人現眼,娛樂大衆,可不是有意思。
“哈……哈……”我也只能幹笑。随從,你想當随從是吧,就讓你當個夠。
“木兄,孟兄,既然談妥了,咱們這就動身吧。”吳是非穿着那身可笑的仆人裝走出濟愈堂,全然不顧外界的眼光。不過既然是做戲,自然要做的充分才好,我便挑了一個最沉的藥箱帶上,再撿些有的沒的随手丢進去,不管是什麽都好,只要份量重便好。按情理,這藥箱也應是身為随從的吳是非背才對。
☆、一家人幾條心
我們乘了轎子來到恭親王府,甫進大門便有管家久候相應。
“世子爺,你回來了,木大夫請來了嗎?”邊說還邊往我們身後望,簡直快要望穿秋水,差一丁點就變成忘穿秋褲。
老爺爺,你嚴重傷害了我的自尊心,我,我看起來就那麽不像大夫嗎?
“世子爺?”這是吳是非今天所遭受的第二樁打擊,他做夢都想不到,衣着簡樸的孟和會是世子。
孟和點了點頭,随後修長的手指指向我,“于總管,這位就是濟愈堂的掌櫃——木公子。”
話音一落,那于總管就巴巴的盯着我一個勁的看。老爺爺,難道你這麽看就能看出我是個大夫了?剛剛孟和見到我也打量了半天,我知道,面容年少,身材中等,怎麽看都不像是個醫術精通的老頭子。
許是看出了點名堂,又或者是看不出索性放棄了,于總管微微哈腰,“木公子,你請裏邊坐。”說話的當兒,他的眼睛就沒離開我的臉。
這下子我不再認為他只是單純的疑惑我這個大夫的身份是否有錯,而是我的臉模。我的臉模不會露餡了吧?應該不會,我已經仔仔細細的檢查過了。自從吳是非死皮賴臉住下後,我比先前更注意易容的細節了。
如果不是因為這兩點,還會有什麽原因呢?
算了算了,多想也只是徒傷神,先進去再說。
“那就有請于總管帶路。”
恭親王府雖談不上奢華至極,但絕對是井然有序、精細非凡,一草一木、一板一眼,亭臺樓閣、雕梁畫棟無一不是精品。不肖細看便知是豪門大戶,而且還有個極有品味的主子。只是,這一路走來,總覺得有好多眼睛黏在我身上,感覺好不舒服。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出診,也難怪吳是非偏要跟來。以往多少人重金央求我出診,都被我一一婉拒。但今兒個孟和一開口我便應了下來,沒有半分遲疑。只因一來孟和的笑容太迷人了,我實在不忍拒絕溫和俊男的請求;二來,也是最主要的一點,我對恭親王府這個地方充滿了好奇,最最好奇姐姐的母親——蕭國第一美女究竟長的什麽樣子,會比娘美嗎?在這裏應該能探到一些消息吧。
于總管引我們進了前廳,要說這前廳,恩,跟我們家的前廳倒有幾分相像,同樣古樸雅致的家具,同樣清靈神韻的擺件,看樣子恭親王和娘的品味差不多。
“這位應該是木大夫的随從吧。”吳是非還未開口就已被于總管定了‘名分’,誰叫他非要如此裝扮自己,自作自受。
“我……”這下他是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了。孟和也不替他開脫,出門前可是他強烈要求,今兒個要給我當随從的,咱可不能掃了人家的興。
于總管見他沒什麽異常反應,倒也真将他看做是随從。“這位小哥,一會兒木大夫為我家王妃看診,你且留在這裏等候。我會命人好生招呼你。”
看他強忍着發作不得的模樣,實在是太好笑了,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還想參觀參觀王府?你呀,留在這裏被人參觀吧。這進進出出的丫鬟婢女們,一個個都盯着他看,路過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的瞟他那麽一眼,招蜂引蝶,被那些女子吃了最好,也省得他天天想法追殺我,害我提心吊膽。這樣看來長得太好看有時也未必是好事。
‘丢掉’了滿臉失望目送我們離去的吳是非,于總管與孟和二人帶我來到了王妃的住處。
“禀王妃,木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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