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到了。”于總管在緊閉的門前請示。

隔着門板,我聽見了一個溫柔似水的聲音,“快請木大夫進來。”

“是。”

丫鬟開了門,我們幾個序貫而入。

正對着門的桌旁坐了一個美貌的貴婦人,說她是貴婦人并非因為她穿戴的多麽金光燦爛,而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貴氣。這,應該就是王妃了。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一臉恬靜,沒有半分驕縱之氣,看樣子會很好相處。

我幾步上前行禮道:“木羽見過王妃。”

“木大夫不必多禮,快快請起。”王妃話音剛落便有丫鬟擡了椅子過來,這一舉動着實令我受寵若驚。

雖從未出過診,可是多少也聽旁人提起,給這些達官貴人看病可是莫大的榮幸,光是能讓你進了屋見到人就不錯了,哪還有什麽看座的。

“謝王妃。”我傾了傾身子,随即正身坐好。孟和也在我對面的位子上坐下。

王妃對仍站在原地的于總管點了點頭,于總管便轉身出了門,臨行前還将門仔細的帶上。只是孟和為什麽不走呢?按說他不過是王妃的外甥,看診這事他也無力可出,理當出去,可他沒有走。是監視我,還是,根本就不是看診這麽簡單?

“木公子,”王妃的話将我的注意力再次引到她身上。“聽說你從不出診,今天能破例來我恭親王府,我實感榮幸。”王妃的言語裏有着說不出的欣喜,我暗暗訝異,我的面子到底有多大,竟能讓王妃如此看重。

在我看來,能讓我這般的升鬥小民進得王府本該是我半生修來的福祉,“王妃言重了,王妃身份尊貴,豈能随意抛頭露面,自當是木羽登門前來。”

王妃輕笑:“我見木公子年紀輕輕,但聞醫術早已名滿京城,不知木公子師承何人?”

“回王妃的話,木羽自小喜讀醫術,得家中長輩指點,方學得一二。”

“哦?”王妃漂亮的眉毛微揚,“不知是令尊還是令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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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了,莫非叫我來真的不是看診的。問東問西問了一大堆,也沒提看病的事,老天啊,我已經手心冒汗了。要知道這可是恭親王府,這兒的主子可是手握兵權的恭親王,一個不小心,我就——

“是……”我硬着頭皮,心裏一邊捋清思緒,嘴上一邊先應付着。說是爹嗎?可是師祖不是我的爹爹啊,而且我也不能告訴別人是師祖教導我的吧,百花宮一向行事隐蔽,萬一被我說漏了嘴,說不定會惹上大麻煩。這些當官的最讨厭的就是我們這種江湖中人了。

“是……”這回額頭都冒汗了,天吶,快想想,快想想——有了,“是木羽的外祖父。”師祖,對不起了,反正從輩分上講,說你是外祖父也沒錯嘛。

“外祖父?”王妃和孟和同時出聲。我不住的打量着二人,怎麽表情都有點不對勁呢,剛還是豔陽高照,這會兒全變成卧冰求鯉了。

“正是,我外祖父精通醫術,自小我就随他學習。”說謊話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腦袋心中皆要打好草稿,簡言之,就是裏裏外外一草包。

“如此。”王妃頓了頓,“木公子的外祖父一定了得。”

“不敢當。”

“木公子,你……”王妃眼光流轉,她看了眼孟和,我也瞬時望了過去,兩人的眼神都好奇怪。“木公子你家中可還有其他親人?”

“王妃的意思是……”

“我,我只是好奇……木公子你,年紀輕輕就開了家醫館,獨自生活……”

原來王妃以為我是個孤家寡人,“木羽同母親以及外祖父一起生活,只是他們目前都在家鄉老宅,木羽是獨自出門闖蕩,只待他日有所建樹再行接長輩前來。”

“你母親……”王妃咬了咬下唇,一雙清明如流水的眼眸流光飛轉。這又是什麽狀況,怎的卧冰求鯉又變成了熱血沸騰?“你爹呢?他如何?為何沒聽你提起他?你娘又是做什麽的?姓什麽?名什麽?”王妃如此激動,剛剛還令尊令堂的叫着,此時倒省事了,全變成了你你的。

她這一連串發問弄得我腦袋好暈,難不成我走錯了地方,到了戶部衙門?

“舅母!”孟和輕呼一聲。王妃的神情随着這聲呼喚立時沉靜了下來。

“抱歉,我失态了,只是,只是……”只是了半天,也還是只是。王妃絞着手裏的帕子,雙眸終不再看我。

“木公子,”此時,孟和又跳出來說道:“因為你長得很像我舅母的一位故人,而這位故人恰巧又下落不明,所以舅母才會如此激動,切莫見怪。”

從孟和那張平靜的臉上,我看不出有幾分真假,而我對這話也只信了一半,以出診的名義叫我出來,快露餡了才塞個理由給我,我會信才怪。

我用最平淡也最冷漠的口氣回道:“王妃為尋故人,絲毫線索都不忽視,可見是個至情至信之人,木羽自會理解。”

我雖只是個小小醫館的小小大夫,于你們這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相比微乎其微,但我也有脾氣,難道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就可以拿微不足道的小老百姓戲耍?屋裏冷氣缭繞,差點就在我的眉毛上凍出冰花。

門很不适宜的開了,我猜八成是于總管在外面偷聽了半晌發現沒了聲音,以為是我這個小刁民造反,趕進來營救主子們。但,晃進門的身影似乎比于總管纖細了些,而且還是兩個。

☆、我乃跳梁小醜是也

“舅母,哥哥,你們已經來了,唉,這位是……”

一個女子就在我詫異的注視下緩緩向我靠近,當我将她的面孔看得真切時,心已經不會跳了。

“你是絲羽吧。”姐姐拉起我的手,也不管我是不是男裝。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本以為這趟出診只是王妃和孟和的意思,不成想,姐姐也是知道一些的。到底,他們是想做什麽?到底在這中間,姐姐在扮演一個什麽樣的角色,而我,是不是被蒙在鼓裏的那個最最可憐的家夥?

“絲羽,你別緊張。”覆在手掌外的柔軟掌心正源源不斷的向我體內輸送熱量。這溫溫暖暖的感覺竟讓我覺得一瞬間回到了許多年前的家中,像是坐在卧房前的院庭中央的搖椅裏,娘親一邊講故事哄着我午睡,一邊輕撫我的手。心莫名的安了,原是浮在心口的那股忿忿然之氣也随之煙消雲散。“舅母和哥哥都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什麽?剛剛那陣雲煙霧罩的舒适感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緊繃的神經。他們既然都知道,剛剛為何還要問我?我不滿的瞥向孟和,用自以為最兇狠的眼神狠狠的瞪着他,無聲地告訴他,你剛剛演的可真好。

在我的‘怒視’下,孟和慢慢斂下雙眸,低聲道:“木姑娘,我們也是擔心花露,她太過單純……”

“世子勿需介懷。”我冷冷的打斷他的話。姐姐單純,難道我就是個城府小人?此時,什麽怒火、爐火、柴火都聚在我心頭噼噼啪啪一齊燒它個紅紅火火。

姐姐大概看出我在生氣,慢慢松開我的手後走到孟和身邊耳語了一番。不一會兒,姐姐帶着滿臉歉意來到我面前。

“對不起,絲羽,都是我不好……”

我實在是看不懂這回唱的是哪出戲了。“姐姐,如果你真當我是你的妹妹,就不要再遮遮掩掩的話說半句,有什麽就說什麽。你們給我的感覺就像挖了個大坑,眼睜睜的看着我跳進去,然後站在坑外評頭論足,我覺得自己好像跳梁小醜,很像很像。”

屋裏再度沉寂,姐姐面色微微泛白,眼神迷茫的看着我,潔白的牙齒将下唇咬了不知千遍萬遍,一雙手兒無意識的扯着手中的帕子。就這樣,我們對視着,直到姐姐的眼中跳出一絲光芒,“絲羽,你真的想知道嗎?”

“花露……”說話的是王妃,她抿着嘴輕輕搖了搖頭。

望了一眼王妃,姐姐遲疑了一下,将唇咬的更緊,“絲羽,你……”

這種拉鋸場面是我最不願見的,累心費神,“姐姐,倘若你有苦衷,不說也罷,橫豎這事都與我沒半點關系,只是,我不知今後要用怎樣的心态面對姐姐……”後面的話我說得很輕很輕,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一個好姐姐,但是,如果老天注定我一生中不可能有兄弟姐妹,那我也便認了。

“絲羽,”姐姐凝視着我,“你知道如果我說出來,可能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我并非不信任你,但是相較于你的好奇心,我更擔心你的安危。”

“殺身之禍?”我接口道。

姐姐點點頭,嚴肅的表情不似有假。

“為什麽?”不就是閑話家常,問了問我家裏的事,……慢,我家裏的事,會惹來殺身之禍?所有會思索的部位全在這一刻集體罷工,殺身之禍這四個字就像四只無頭蒼蠅一般在我腦海裏盤桓萦繞,橫沖亂撞,而我,根本理不出半點頭緒。

姐姐擡頭環視一周,小葉見狀忙去将門關上。

“絲羽,你要保證,剛剛在這裏發生的一切以及一會兒你将要聽見的每一個字,在走出這個門後都要忘記,誰也不能透漏,你能答應我嗎?”要說呢,這大戶人家秘密真多,既然人家願意說給我聽,我又何樂而不為呢。我正欲點頭,便聽見身側傳來低喝聲。

“花露——”這次開口的是孟和。我一扭頭,看見孟和正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們。我不禁在心底冷哼了幾聲,不想說就不說,何必用眼神來恐吓別人,還是說你想比比誰眼睛大?要是比眼睛大,不好意思孟和,你輸定了。

“哥哥,我相信她,請你們也相信她好嗎?”姐姐懇求道。看着姐姐這般模樣,愧疚一絲絲的爬上心頭,充斥了整間心海。或許先前我錯怪了姐姐,她也可能是聽聞孟和找了我來才急急忙忙的來看我,這裏面于她沒有半點瓜葛,不過都是巧合罷了。

我的視線再次掃向目前屋裏最有發言權的兩人——王妃與孟和,之間兩人對視一眼,便再沒說話。

沉默表示同意,那麽姐姐也可以放心大膽的給我講故事了。

“絲羽,你還記得嗎?我說過你的眼睛和我娘的眼睛十分神似。”

點頭。

“回家後我就将這件事告訴了舅母和哥哥。”

點頭,遇見這麽讓人興奮的事,換做是我也會這麽做。如果某天遇見了一個人,別人告訴我此人神似我那無緣相見的爹爹,我絕對會在第一時間沖回家裏,将這天大的轟動事件告訴娘親。

“舅母很激動,她一直覺得娘尚在人世……”

稍等稍等,你們這麽說,難道是把我當成那位美人郡主的轉世不成。再回憶一遍進門後王妃問過我的話,我似乎理出點什麽。哦,我明白了,怪不得王妃拉着我閑談家常,原來是懷疑娘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呀。“可是,”我擡頭環視衆人,心中有個小小的疑問,“就算那位郡主還活着,這也沒什麽大不了啊,而且還應該算是喜事呢,為什麽不能讓別人知道?”

姐姐眼中的閃過憂傷,“對我們來說是喜事,可是有些人卻不這麽認為。”

我張了張嘴,還想再問點什麽,卻被孟和攔住了。

“木姑娘,請打住你的好奇心,千萬別再問了,知道多了絕對不是好事。”

故事只講了一半,真沒勁,我挪了挪在椅子上早已坐得發麻的小屁屁。“那算了,我不問就是了。”我撇撇嘴,回頭看向王妃,“王妃,請恕我直言,我想我娘應該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我娘叫竹心,你們應該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吧。她只是商賈之後,平凡的很。”頓了頓,見王妃臉上仍帶着憂慮,我繼續說道:“我很理解你們現在的心情,如果我知道我爹爹尚在人世,我也會用盡一切方法找到他。有一件事請王妃寬心,今天我只是來看診的,旁的一概不知。”

在我這句話音落地的時候,王妃臉上終于有了笑容,“木……”她頓了下,“還是叫你絲羽吧。謝謝你理解我們,也謝謝你肯為我們守口如瓶。今天的事是我冒昧了,還望你釋懷。你與花露相逢實乃機緣,可見你與我們恭親王府也是極有緣分的。這往後有空就常來坐坐,反正我身子也弱,你就借着出診的名號過來就行。或者,說是孟和的朋友也可以。”

“多謝王妃。”之前我還在想,要怎麽來見姐姐。只因吳是非對我另一個身份一直耿耿于懷,我不便換做女裝,自然也不好來找姐姐。此番倒也好,方便了許多。

但仍有一事,我很想知道答案。他們都說我的眼睛像那位已故的郡主,這讓我越發的好奇,若是能一睹風采當然再好不過。想來府中也該存有她的畫像,稍候向姐姐尋來便可。

正盤算着如何開口,就聽‘嘭’的一聲,門被硬生生的撞開來,一位俏麗的婦人緊跟着火急火燎的沖了進來,看樣子她的個性就如同她身上大紅的衣服一樣火爆。不過,我還是很難相信,這樣一位美麗的貴婦人居然能将大門撞開,而且撞完門後看起來還是那樣的神情自若。

“嫂子,聽說你不舒服,怎麽了,沒事吧?”王妃剛站了起來,大概是要迎她,就被她一把按回椅子上。“快坐下,別累着了。哥哥出門前我都答應他了,要幫他好好照顧你。”

“姨母,”姐姐走過去輕柔的拉開那紅衣美婦的手,“舅母身子并無大礙,只是有點虛弱。”說實話,她再鉗下去,我真擔心王妃的肩胛骨會被她捏碎。

“她是我母親的雙生妹妹,永成王妃。”孟和不知何時來到我身旁,一開口還吓了我一跳,還好我控制得好才沒喊出聲來。他站在我身側低聲說道:“你的事她并不知曉,而她脾氣也太急躁,我們不敢告訴她。所以你……”

“世子放心,我只是個大夫。”我頭也不回的說道。雖然姐姐跟我解釋了很多,不過終究是孟和将我帶進這個坑的,說到底我就是無法不氣他。身側一陣安靜,側身看去,孟和早已離開。

永成王妃,她就是那位美人郡主的雙生妹妹,姐妹間長得該是有幾分相像喽。我悄悄地打量着她,漂亮是漂亮,可惜,還是沒有娘美,而且,和娘長得沒有半點相像之處,所以說,姐姐他們肯定是弄錯了。唉,既如此,那位郡主的畫像不看也罷。

“這位是……”這位永成王妃進門也有一盞茶的功夫了,直到這會兒才注意到我,神經真是夠大條。

“在下濟愈堂掌櫃木羽,也是孟和世子的好友,特來為王妃看診。”盡管對孟和仍有氣,但這個時候要是不找點什麽當擋箭牌,只怕瞞不過這位脾氣直爽的永成王妃。

‘啪’,她的手重重拍在我肩上,我差點就被她拍癱在地。還好我也曾習過武,不然,……一定會死的很慘啦,我又不是真的男孩子,哪裏扛得住——哇!

“久聞木大夫大名,沒想到孟和竟能結交到這樣的朋友,以後啊,就有勞木大夫為嫂子調理身體了!”不得不說,這位王妃不但性格直率,就連說話,都似個武林中人。

我咬牙忍着肩膀上火燒般的痛答道:“那是自然,木某定當盡心盡力。”

為了不讓永成王妃看出我痛苦隐忍的模樣,我微微扭過頭,避開她的目光。誰知,正好看見身旁的姐姐東張西望,眼裏帶着些許期盼,又流露着幾許失落。是在找什麽東西嗎?

“淩淨啊,過來陪我說說話吧,我也好久沒見到你了。”聽見恭親王妃的話,我料想這個淩淨指的必然是永成王妃了,心裏一陣感激涕零,幸好她把永成王妃叫走了,不然再被她拍幾下,可就真要叫大夫了。

“孟和,你陪木公子四下轉轉,花露,你也回去吧。”王妃又吩咐道。

“是。”

末了,王妃又給我們遞了個眼神,又是一頭霧水,或許這眼神不是傳遞給我的,故爾才看不出其中玄機。

☆、姐妹間的體己話

我們分批離開,我和孟和在前,姐姐和小葉在後。孟和帶着我穿過了好幾處庭院和好幾道院牆,錯落有致的亭臺樓閣和以盆栽種的嬌豔花朵層出不窮,飛快的閃入我眼簾,又飛快地向後退去。直到來到一處精致的小花園裏。

據孟和所說,這花園位于姐姐卧房之北,而花園的東西兩側僅一牆之隔的乃是二位世子的書房。一位就是當下站在我身旁為我解說的孟和,而另一位則是正随恭親王外出處理公務的宗清世子。花園北側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門,聽說小門之外是通往別院的。

我回想着進了王府這一路來所見之景。王府坐北朝南,甫進門迎面所見便是一面盤旋着雙龍戲珠雕花的石質屏風,接下來穿過寬廣的花園便是會客的前廳。花園的東西盡頭分別連接廚房與傭人房,而前廳的東西兩側則是銜接着練武場與客房。從前廳再往後走,就是主卧,主卧兩側是偏廳與恭親王的書房。姐姐的卧房就位于主卧正北,兩位世子的卧房位于姐姐卧房的東西兩側,分別與自己的書房相連。

聽起來似乎沒多少間屋子,可是真正走起來,所見所感卻是大大的不同。

天吶,恭親王府比我想象的還要大許多。但據坊間百姓所言,恭親王府在衆多官老爺們的府邸之中,算是占地面積較小的一個了。啧啧,真不曉得那皇帝大老爺的院子到底有多大,若說是占了這半個京城,怕是也有了吧。

我還沉浸在這震驚中時,聽見孟和說道:“這裏鮮少有人來,你們就在這裏聊天吧。木姑娘請坐,孟和先行離開,讓你們姐妹說說體己話。”孟和沖着亭子裏的石凳擺出個請的姿勢,之後便要離開。

對于他這般匆匆忙離去,我感到有些不妥,忙出聲道:“世子請留步。”

他停了腳步,轉過身問道:“姑娘還有什麽事嗎?”

“呃……”我四下看了看,雖說沒有人,可是,“世子,雖說我是個女子,可現在仍是男子裝束,倘若有人看見我二人獨處,于姐姐的名聲實在是不好。”娘說過,女子名節最重要。

孟和微微一笑,“放心,我去外面給你們把風。”頓了一下,他又道:“我們家兄弟多,只得花露一個女孩,平日裏說些悄悄話的人都沒有。難得你們投緣,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要為你們創造見面的機會。好了,你們且去放心的聊吧,門外有我,不必擔心。”

看着孟和漸遠的背影,心裏好似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溫暖,像小河緩緩流過幹涸的土地,龜裂的土壤在溫潤的河水滋養下慢慢撫平了幹旱帶來的傷痕,孟和,他是個好哥哥,現在這一刻要我繼續讨厭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困難。我喃喃道:“有這樣一個哥哥真幸福,如果此生我能有這樣一位兄長,也不枉這一世為人。可惜,可惜,我只是一個人。”搖頭嘆氣,感慨頗多。

“絲羽,過來坐下吧,一直站着很累的。”姐姐喚道,接着指了指她身旁的石凳。

我挑起衣衫下擺,規規矩矩的坐到姐姐身邊。然後,湊得近近的問道:“姐姐,你是怎麽認出我的呢?”這是我入府見到姐姐以來最想問的問題。“我甚至一句話都沒說,你就确定站在你面前的人一定是我嗎?”

姐姐笑吟吟的伸出微微透紅的青蔥玉指,指向我鼻尖上方,“是你這雙眼睛告訴我的。”

“眼睛?”

“你這雙眼睛生的這樣漂亮,一看便知。”

因着姐姐的這句話我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如果真如姐姐說的那般,我的眼睛看起來是如此的明顯,那麽吳是非也曾見過我幾次,會否是他早已發覺了我的易容,留下來只是伺機報複的呢?

“姐姐,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真的那麽引人注意嗎?”

“怎麽了,絲羽,你的臉色怎麽變得這麽難看?”

姐姐伸出手要摸我的臉,卻被我一把抓住,攥得死死的。“姐姐,你只要告訴我,是或者不是就好。”我瞪大了眼睛,萬分期盼着姐姐的答案,這個答案與我生死關系重大。

“這,怎麽說呢,平常還好,但是你有注意過嗎,你激動的時候眼睛就會特別的亮,起初在白馬寺,就是這明亮的光芒吸引了我。”

“那,那就是說,平常的時候還是看不出異常的是嗎?”我拼命地斂住激動的情緒,就為了讓姐姐看得真切。

姐姐端詳了半晌道:“平常确實與常人無異,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

“呼——”我長噓一口氣,死命攥着的一雙手掌心裏早已布滿了汗水,随着這聲長嘆息也慢慢的松開了手勁。“原來是這樣,還以為穿幫了呢,吓死我了。”抓起袖角胡亂的抹了兩下額角。

“怎麽了,這樣緊張?”姐姐關切的問道。

“姐姐。”我委屈的撅起嘴,“你有所不知,我那個仇家,現在不但住在我的醫館裏,此時人就在前院的前廳裏。”

“啊?他,他是怎麽找上你的?他為什麽要找你?這段時間他有沒有對你怎麽樣?”情勢迅速反轉,姐姐一把抓過我的手攥得緊緊的。一雙略帶憂愁的水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紅唇抛出一大串令我反應不及的問題。

“唉,說來可就話長了。那次在白馬寺外,他被馬蜂蟄了後跑到我的醫館求醫得治。誰想這之後他便将我當恩人看,還同我稱兄道弟,最後更是賴在我那不走了。剛剛世子去醫館尋我,他死活要扮作随從同行,然後就到了這了。”我無奈的翻了翻眼睛。

‘噗’!小葉忙捂住嘴,但還是止不住她的笑意,只得背過身,從她一抖一抖的身影我不難猜出,她是在偷笑。好一會兒後,小葉才轉過身,眼睛還帶着點亮亮的東西,唉,這個小葉,真是太不給我面子了。“木姑娘,”小葉還不忘打趣我:“這可真是冤家路窄,京城這麽多醫館,他哪不好去,偏生就去了你那落地生根。”

“誰說不是,我居然和一個天天嚷着要追殺我的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自從他死皮賴臉搬進來後,我的起居都變得別扭極了。”想起早上他見到我房間擺設的那副模樣,我真是丢臉丢大方了。

“絲羽,他對你有惡意嗎?你的生活會變得危險嗎?”姐姐憂心忡忡的看着我。一雙手終于松開了我的,改成絞自己的帕子。

能把仇人放自個兒身邊的,蕭國上下怕是也只得我一人。如此心胸,将來必是要成就一番大事的,只可惜老天早已洞悉了一切,就擔心我身為女兒身,即便是有了這般雄心壯志也無力實施,索性一個猛子将我打到谷底,只餘我短短數年性命,倒叫我早早放棄了好。

“暫時沒看出什麽端倪,而且我身邊有家人派來的高手,姐姐你不用擔心,就算他發現了我的真正身份,想要對我怎樣,也未必能傷到我。”

姐姐點了點頭,“既是這樣,我便放心了。”

姐姐點頭的時候,耳垂下晶亮的耳墜随着擺動,盈盈閃閃,一瞬間讓我聯想到了亮晶晶圓潤潤的珍珠。珍珠——夜明珠——方正山。這一刻,我徒然覺得自己的想象力真是豐富異常,若是那天百姓安康和樂,醫館不複在時,我還可到市集上擺個攤子即興發揮說說書聊以賺錢養家。

“對了,姐姐,我曾見過一個叫方正山的珠寶商,你可聽說過此人?”

姐姐微微颔首:“他常來府上,我們買首飾也都是去方家鋪子。怎麽,絲羽你也認識他?”

我朝姐姐挪近幾分,放低了聲音道:“姐姐你要小心此人。”

“為何?”姐姐也放輕了聲音。

随後我将瓊花閣發生的事細細講與姐姐聽。“雖說吳是非這樣講,但此人的話不可盡信,聽一半就好。只是萬事皆有緣由,無風不起浪,方正山不得不防,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姐姐長而美麗的睫毛撫了撫眼簾:“我明白你的意思。假如方正山真的來送夜明珠,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收。”

“沒錯,就是這樣。”我激動的一拍桌子。

“只是,”姐姐頓了頓,“皇上是何時下的聖旨呢?小葉,你聽說過嗎?”姐姐回頭詢問小葉。小葉搖搖頭表示也不知情。

“姐姐——”我皺了皺眉,“有也好沒也罷,聖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夜明珠本就是稀世珍寶,理當送給皇上,這樣不但皇上高興,還能免去麻煩。”這個道理我很小就懂得,那些個堂主什麽的,每年都會進獻無數珍寶給我,不過是為了讨娘和師祖的歡心。這個世道便是如此,位高權重者總是掌握着生殺予奪的大權,所以,最好的東西自然是給權力最大的人,那些進貢的使者們也會因此而得一條明路。

“你說的也很有道理。那,等舅舅回來,我會再與他細說。讓他小心防範。”姐姐垂了頭,似是在心中暗暗記下此事。

一旁的小葉這時插嘴道:“木姑娘,照你這麽說,那個吳是非是在幫咱們喽。”

幫忙?吳是非豈會想着去幫別人,小葉把他想得太高尚了,他可是古往今來天下第一大惡人。他敢稱第五,前四名的位置定當空懸。

“那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他不去害人已經很好了,小葉你可千萬別當他是好人。這些個日子,我光聽他研制的那些對付我的招數就有不顧一切掐死他的沖動。”說到這些,我越發的激動,直說到口沫橫飛,大有跳上桌子拳腳相加的架勢。

“絲羽。”手再一次被姐姐抓住,只不過這回柔和了許多,大概是想讓我冷靜點。“其實我和小葉的想法很像。夜明珠送給誰都與吳是非沒有半點關系,他得不到好處更不會受牽連,何苦讓自己淌這趟渾水呢。想來想去,我覺得他是有心要幫我們。要說他找你報仇的事,雖然他說得天花亂墜,可是終究沒有用在旁人身上,你不也好端端的坐在這嘛。依我看,你不妨找個時間跟他挑明,聽你的描述,他應該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看在你們,呃,兄弟一場的情分上,他也不會怎麽樣吧。”

我抿着嘴,對姐姐的說法無法完全認同。不會怎麽樣嗎?如果讓他知道真相,結局只會有兩種,一、我被殺了;二、我亡命天涯。

亡命天涯就是逼着我背井離鄉、改頭換姓、風餐露宿、食不果腹、垂死掙紮、度日如年,最後極有可能被他揪出來,然後——卡——故事就圓滿了。那場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不不不!”我拼命的搖頭,差點就把頭頂的冠帽通通甩下來。“他一定會殺了我的。”想起吳是非布滿殺氣的可怖眼神,我就抖得跟個篩子似的。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呢?要不,你先探探他的口風?你總這樣女扮男裝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女孩子終歸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不然怎麽能讓男子心儀你。”姐姐額上兩道彎彎細眉笑的更彎了些。

讓男子心儀我?我可從沒想過這麽遙遠的事情,更遑論我這幅相貌,倘若有男子敢接近我,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沖到此人面前,使勁的揮手,查看他是否有眼疾。但姐姐有一點說的很對,就算我的相貌再如何,始終還是個女子,能裝一時,總不能裝一世。

我暗暗咬了咬牙,以壯士斷腕的豪情道:“好吧,豁出去了,我就去探探他的口風。”

☆、八婆男人有兩只

回去的路上,吳是非沉悶的低頭獨行,大概是沒見到姐姐這位美人吧,心情有些低落。

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就挑今天,索性問個明白。

我不着痕跡的朝他靠近了些:“吳兄,前些日子你總是出門,這些日子倒不見如此了,可是将手頭的事辦妥了?”我期盼他最好是忘記了,忘得越幹淨越好。

他仍低着頭,右肩上背着藥箱,沒有被東西牽制的左手舉到我面前輕輕一揮:“的确是有事情要辦,不過我已經放棄了。”

我的大腦有一瞬間是空白的,他剛剛說什麽?放棄——放棄了?

老天吶,太謝謝你了,我幾乎要歡呼了,雀躍了。

事實證明,人在沒有危險的情況下,往往潛意識裏想制造點混亂和危難出來,果然是有病。用三個字形容最貼切,那便是——賤骨頭。

咳咳,不湊巧,我就是一個典型的病人,而且病得還不輕。

我龇着牙湊上前:“莫非事情很棘手,不知木某能否幫得上忙?”

吳是非終于肯擡起高貴的頭,只不過,臉上帶着陰森的笑容:“我打算暫時銷聲匿跡,那丫頭肯定以為我放棄了,便會放松警惕,待到她再次出現時,我就可以一雪前恥。”他緩緩的将左手握成拳,骨頭在力道的壓制下咯咯作響。

我心裏的祥雲、聖光通通掉進了裂開的地面下,迅速的被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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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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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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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