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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的黑洞所吞噬,連個渣渣都不剩。

此時我所聽到的笑聲比半夜貓兒的哭聲還凄厲,老天爺,我收回剛剛說過的話。是我高估了他的心胸,我錯了,我再也不會相信他能做個好人了。就算小豬會上樹,雞鴨長了四條腿,魚能倒着游水,方正山能變窮鬼,我也不會相信他能變成好人,能做半件好事。

保持沉默,不要同他講話,這種人和他多講一個字我都覺得是在浪費口水、糟踐糧食、白費氣力。

吳是非或許是積怨已久,這一次得到了宣洩的口,叽裏呱啦說個不停,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這會兒正在滔滔不絕的描述他的吳氏十大酷刑。他講他的,耳朵可是我的,不理他。

此番情形與我們剛出來時恰恰相反。我低着頭悶不做聲,他則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又走了段路,我無趣的踢着腳邊的碎石子。

遠處,有些熟悉的衣闕飄進視線。我微微擡起眼角,不遠處與我們相向而來的兩人外型很是眼熟,再定睛一看,哎吆吆,有好戲喽。我悄悄扭頭,發現吳是非依舊口若懸河,瞧他那副陶醉樣,肯定是沒瞧見對面的二人。再看他那身裝束,适合,實在是太适合了。

算好了距離,右手悄無聲息的探進左袖中,摸出一根細小的銀針。這種銀針本是我用來防身的,故爾做的很細很小,主要是不易被敵方察覺,此次倒也能派上很好的用場。趁吳是非仰天噴口水之際,右手一擺,針已離手。

“哎吆吆~”對面的人登時就撲倒在地,動彈不得。

“吳兄,那邊有人跌倒了,我們快去看看。”吳是非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已經被我拖着一溜煙的向出事地點跑去。

我趕在最前頭沖到趴在地上的人面前,蹲下去,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拔出銀針。“這位公子,你沒事吧,怎麽跌到了呢?”

那人舉起一只手有氣無力的搖了搖:“好端端的,我也不知怎會跌倒,哎吆~”他一動就牽着筋疼,這一痛就不免要擡頭,一擡頭就不免要跟我和吳是非打個照面。“木兄——”倒是他先開口,口氣裏充滿了訝異。

我也故作驚訝:“方兄,怎會是你?”這兩聲,想必吳是非都聽見了,就是不知道接下來他會有什麽反應。逃跑?還是另有妙招?

“木兄,遇見你真是太好了。你快幫我瞧瞧看,這不會是什麽重病吧?”方正山神色頗憂的盯着他那條‘針灸’過的腿。

“好說好說,方兄倘若覺得痛便是無大礙,我先扶方兄起來,稍候去在下的醫館詳加診斷便是。”到底是大夫說的話有那麽些威信,況且大街上人來人往,方家大少爺自然不好趴在路中央任由車馬人流踏踐,更不想任人參觀,畢竟這姿勢太有辱斯文,于是在我和他的小厮攙扶下,方正山搖搖晃晃從地上爬了起來。

一站好,我就開始四處搜尋吳是非,果然看到他背對着我們,大有死不回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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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兄,那位小兄弟可是醫館的人?”方正山只看到一個背影外加肩上的藥箱,不聯想到我這醫館都難,自然而然也就将吳是非定位在了随從這個位置。

為了增加效果,我斂了斂神色,将頭微微撇向另一側,支支吾吾道:“這……”邊說我還邊悄悄的瞟着吳是非,對,你就保持這個姿勢,千萬不要轉過身來,這樣方正山才會更好奇,然後,哈哈……

方正山越發的納悶了,這一點從他的臉上就能明明白白讀出來。“不是嗎?”他開始嘀咕着:“可他明明背着藥箱。為什麽一直背對着我們呢?這個背影,”他頓了頓,“這個背影有些眼熟。”方正山不死心的喚上小厮扶着他,想轉到正面一睹廬山真面目。可他轉,吳是非也跟着轉,就是不讓他看見正面。最後,忍無可忍的方正山也顧不得什麽形象風度,一把扳住吳是非的肩膀一使勁,“吳是非——”這一聲可比方才擡頭見我時喊得響亮。

方正山先是驚訝的合不攏嘴,然而很快就被幸災樂禍的神情所取代。“吳兄——這不是吳兄嗎?我該不會是摔了一跤摔花了眼吧。一向自認潇灑自由的吳兄竟當了人家的随從。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盡管此時我應該當個最好的觀衆,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看戲,但是我畢竟不是個隐形人,說到底也該站出來象征性的說兩句。

“方兄,我看你是誤會了,吳兄他……”

方正山大手一揮,攔住我的話,“木兄,你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數。想當初若不是我父親好心收留了快要餓死的吳兄,讓他吃住在我家,木兄怕是也沒機會認識此人。吳兄喜歡潇灑,不願受人束縛,所以鎮日裏游手好閑,早已是入不敷出。我猜這回吳兄也是囊中羞澀,才去當了木兄的随從吧。”方正山嘴上雖然一口一個吳兄,但是說出的話句句帶刺,紮人不見血,比我的暗器還要厲害上幾萬倍。只是我沒想到,吳是非之前在方家還有過混吃混喝的經歷,前科累累,果然是前途無量的丐幫最佳掌門候選人。

被人當街羞辱,吳是非自然是不甘示弱,立刻奮起反擊。“方兄,你莫要胡言亂語。吳某雖不屑于以方家恩人身份自居,但救過方老爺亦是事實。方老爺為報恩,屢次盛情邀請吳某到府上小住。吳某不忍拒絕老人家一片好意才應承下來。怎被方兄你說的這般不堪。”

方正山被吳是非的話噎的一個字也說不出,活像吞了剛煮熟的雞蛋,硬生生的卡在喉嚨,咽不下也吐不出。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話:“那……就算是吧,可現下吳兄這身打扮又作何解釋呢?”

看得出,方正山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當街就揭了吳是非的老底。咬吧咬吧,你二人不過是半斤八兩,最好将對方的醜事都抖出來。

果然不負衆望,吳是非睚眦必報的回道:“那方兄呢?借着送珠寶首飾之名三番五次往恭親王府跑,甚至不請自到,是為什麽啊?”

被吳是非一吼,方正山登時臉漲的通紅。耶,一個市儈的商人居然也會臉紅,真乃奇跡也。

吳是非繼續道:“可有見過郡主一面半面?怕是連郡主的頭發絲都沒瞧見一根吧?”

良好的家教終究敵不過吳是非的一再刺激,方正山終于忍受不住咆哮道:“要你管。”

一手抓着藥箱的帶子,吳是非煞有其事的點頭道:“的确用不着吳某操心,不過呢,今天我可是真真切切的見過郡主。”

“你?”方正山眼睛一亮。

“沒錯。”吳是非自豪的一拍胸脯:“你以為我是随随便便就穿成這樣的嗎?告訴你,今兒個我随木兄到王府走了一趟,有幸能一睹郡主芳容,果然驚為天人,也不枉我吳某人折了身份扮作下人走這麽一遭。”說罷,他擺出陶醉狀,用一雙含情脈脈的雙眼仰視天空。

演的果然十分的像,說實話,今兒個郡主沒見到,垂涎他‘美色’的婢女倒是見了不少。

方正山大概是聽了心癢,又不免有幾分猜測,轉頭來向我求證。“木兄,可有此事?”

我瞟了一眼吳是非,那厮悄悄的沖我擠了擠眼睛,乞求之意飽含其中。能被這種自傲自負的人求一回當真也不是易事,好吧,我且幫你一回。

我點點頭道:“确實。”

一聽到我的話,剛剛還略有擔憂的吳是非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卯足了勁跳到方正山面前就開始吹噓:“我就知道你不信,不過也沒關系,反正木兄的随從也不是好當的,這個位子一般人也不敢觊觎。作為朋友,我可以很坦誠的告訴你,想見郡主絕不是問題,只要你肯放下身段……”

吳是非,你最好閉上嘴巴,少胡說八道。萬一下次方正山也死皮賴臉在我身後嚷着要扮作随從怎麽辦?

但話說回來,我還是很佩服吳是非自圓其說、颠倒是非的能力的。剛剛還将信将疑的方正山現如今已是十成十的信了吳是非。方正山挪了挪腳底,湊到吳是非身邊叽裏咕嚕的說了一陣,說什麽我沒聽見,但吳是非臉上漸漸浮現的奸笑我可是看得清楚明白。然後他二人就像多年老友一樣談笑風生。方正山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在和一個‘随從’相談甚歡。

“木兄。”方正山喚了我一聲,我擡頭見這兩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剛剛我似乎一直當看客來着,仿佛有些不妥。我心想,還是換個話題比較妥當,別再跟什麽随從仆人的扯上瓜葛了,于是問道:“方兄,你的腿好些了嗎?是否要去醫館?”

“剛剛許是抽筋,這會兒已經沒事了。就不叨擾木兄了。改日有空,還請木兄和吳兄到舍下一聚。”

見色忘痛!看樣子,美色當前,就是明晃晃的刀子懸在他腦瓜頂上,他也風流不誤。

況且方正山還邀請他頂頂讨厭的吳是非到家中去,啧啧,這個吳是非果然有颠倒黑白的能力。

提到方正山的家,就不得不說說方正山的家業,提到方正山的家業,就不得不說說一段奇聞。

相傳二十餘年前在這京城之中曾有一位富可敵國的商人,他的家業,他的財富早已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所能衡量,就連先皇都曾親邀他赴那皇親貴族們才有幸參與的宴席。可不知何故,有一天,他莫名的離開了京城,将手下的鋪子賣的賣、關的關、送的送,再也沒了音信。卻說濟愈堂對面的紅錦坊,便是當年他聘來打理店鋪的趙爺爺從前老板——便是那位前輩——那裏買來的。而他的所有消息,包括他的來歷,他的名姓,他的長相,也像懸浮于世的一縷清風,莫名的散了。自他離開京城、淡出商場之後便無人能及他當年的高度。而今我眼前的方正山則被市井傳為足以匹敵那位前輩的商場新秀,那表示什麽?方家一定是錢傾四海,譽滿全國。這樣的人家不去參觀實在是可惜。

“方兄盛情,木某不日自當登門拜訪。”

“那方某就先行告辭了,請。”

“請。”

見方正山走得遠了,我回頭将吳是非從頭到腳打量了那麽一番。

“木兄,我哪裏不對勁嗎?是不是臉上沾了土了?那可要快點擦掉,不然就影響我的英俊形象了。”他兀自的擡起胳膊專心的擦着。

我在心底無力的嘆氣,這個男人心裏除了他那張漂亮的臉以外還能不能裝點別的東西。

我搖搖頭以示否定他那自戀的想法:“不是,我只是好奇。剛剛你說了什麽?方兄的态度怎麽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正擦臉的手停了一下,吳是非嘴角微微一勾:“他向我打聽郡主的事,有求于我,态度自然要好些了。”

他語意含糊的說道,顯然是不想明說,好吧,你不說,我也懶得問,大不了自己去查,反正啊,姑娘我也沒指望從你那裏聽到實話。

☆、身側埋伏虎與狼

當晚趁所有人都睡下,我悄悄溜出了醫館。為了讓吳是非這個高手睡的酣暢淋漓,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比如,我特地在他的米飯裏加了點東西,又特地在他的茶水裏加了點東西,更是在他房間的熏香上弄了點名堂。當然都是些無色無味的藥物,能夠讓他睡到山河搖動、帳中高卧的境界。

為了以防萬一,出門前我特意到他房門口轉了轉,果不其然,鼾聲大作。這下我便能放一百二十個心了。

提起輕功,我直奔對面的紅錦坊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這麽晚了。趙爺爺居然沒有睡。路上我還在想要用什麽藥讓趙爺爺醒來呢,看來都免了。

“趙爺爺,這麽晚了你還在想事情呀?”我人已經站在門口了,趙爺爺還是沒有注意到我,直到我出聲。

趙爺爺一愣,旋即擡頭,“是少宮主啊,來來,快坐下。”趙爺爺沖我招了招手,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坐穩了,我便開始準備問我想問的事。沒想到趙爺爺竟先開了口:“少宮主,聽說你今天去了恭親王府?”趙爺爺的話裏有一絲焦慮。

“沒錯,”我點點頭,“趙爺爺怎麽知道的呢?”

“你剛走,田順就來了,他說你這是第一次出診,有些擔心。少宮主,你一向不出診,為何今日破例呢?”

“我想去恭親王府看姐姐呀。”

趙爺爺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整個人也變成了樹根雕。

“趙爺爺。”我過去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趙爺爺你怎麽了?”

“少宮主,你剛剛,剛剛說要去看誰?”為什麽趙爺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發抖,而且隐約間我似乎聽到了咽口水的聲音。哦,對了,趙爺爺還不知道姐姐的事呢。“趙爺爺說的是姐姐吧。她是恭親王府的花露郡主,之前我們在白馬寺認識的,當時很談得來,就認做姐妹了。”這樣解釋應該沒錯了吧,看趙爺爺如釋重負的樣子就知道了。

“少宮主。”趙爺爺壓了壓聲音又道:“跟官家的人打交道不比別的,要處處小心,我看你還是少和郡主來往吧。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為什麽啊?”我不解了。“我們在京城不過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不謀名,只謀小利,沒有什麽同不同道的說法吧。再說,姐姐他們一家人都很好,除了她的姨母——永成王妃——個性有點大大咧咧以外,沒什麽不妥的呀。”

“你見過永成王妃?”

“恩。”趙爺爺幹嘛把眼睛瞪得那麽大,永成王妃難道比千年靈芝還少見嗎?

“那,你有沒有覺得,……”趙爺爺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後面的話也沒有說出來。倒是把我急的差點團團轉。

“覺得什麽呀?趙爺爺你倒是說嘛。”

“沒,沒什麽。我只是想問你覺得永成王妃和宮主那個更絕美,聽說永成王妃很美,且她二人年紀相差不大。”

“那還用說,”我自豪的一揚脖子,“這世上最美的女子必定是娘親。不過,趙爺爺,你怎麽想起這個問題來了。”趙爺爺平素看上去不像是這麽八卦的人呀。

“呃……之前有聽尊者提到過那個永成王妃,不免有些好奇。”趙爺爺目光躲躲閃閃的。不會吧,人不可貌相這個詞這麽快就得以體現了?莫非,趙爺爺的本質也是很雞婆外加八卦的?其實,茶餘飯後閑話家常倒也是人之常情,我們又不是神仙,脫離了七情六欲,即便是神仙,像七仙女那樣不也還是逃不開紅塵依戀嗎?所以,可以理解趙爺爺的想法啦。

前面純屬閑言,我來也是有正事的,且入正題:“趙爺爺,你知道賣珠寶的方家嗎?”

趙爺爺神色一正:“方家,當然知道,怎麽了?”

“方家少爺方正山有些奇怪,好像在打姐姐,呃,就是花露郡主的主意,趙爺爺你能幫我查查看這方家的背景和來歷嗎?”

趙爺爺笑眯眯的捋着胡須:“這種事找我趙黔就對了,呵呵,少宮主,你放心,一切都包在老朽身上。”

“多謝趙爺爺。”

“少宮主,有件事我想問問你,那吳是非究竟何許人也?為何少宮主将此人留在醫館?”

提起吳是非我就渾身不舒服。他的吳氏酷刑已經研制到了第一百零八套,可謂樣樣狠毒,不但自己埋頭鑽研,還不忘講與我聽。先前的混吃混喝與此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這個人,提起來我就頭疼。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因為他的話沒一個字可信,趙爺爺,你也幫我一并查查他的底細吧。”

趙爺爺神色凝重的看着我:“少宮主,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放在身邊是很危險的,此人是敵是友尚不得知,少宮主小心為妙。要知道這江湖險惡,人心更是難測……”

趙爺爺和娘還有師祖一樣,總把人家當小孩,不放心這不放心那的,唠叨起來也是沒完沒了。為了盡快擺脫趙爺爺的‘念經’,我忙不疊的點頭應道:“絲羽一定會小心的,時候不早了,趙爺爺你也歇着吧,絲羽告辭。”說罷,我拔腿就跑。

跑出來沒幾步還能聽見趙爺爺在我身後嘆息:“現在的年輕人啊,怎麽都聽不進去勸呢?真是……”剩下的話就飄散到空氣中了。

幾天之後,田順告訴我趙爺爺已探到了消息,同時也給了我一封密信。我躲進屋裏,将信函打開來細看。真不想到啊,方正山果然是個攀龍附鳳之輩,一心攀附恭親王府,為的就是能當上郡馬。夜明珠獻給皇上,最多能得到些金銀珠寶之類的賞賜,可若是獻給了恭親王,說不定王爺一高興就把郡主嫁給他了。這筆買賣相比之下更為劃算。不過被吳是非當頭敲了一棒子的他最終還是将夜明珠進獻給了皇上。一個小小的珠寶商竟有如此大的野心,看來我也得防着他點。誰知道他會不會為了權勢去陷害別人。

至于吳是非,徹頭徹尾的一個騙子,他哪有什麽有錢的老爹,根本就是個混跡江湖、吃遍百家飯的江湖混混。我氣憤的将信團作一團丢在桌上,思量着要怎樣趕他出去。

“木兄,有飯局了。”我聽見了讨人厭的吳是非的聲音,還有‘啪’的一聲開門聲,料想他是已經進來了,我在慌亂中抓起桌上的紙團就塞到了花瓶底下。藏好後我若無其事的轉過身,鎮定的問道:“吳兄,是什麽飯局?”

吳是非賊兮兮的笑了又笑:“方正山在瓊花閣擺了一桌,請你我二人前去。”

像方正山這種人家出身的,雖然不似小商小販家那般斤斤計較,但也絕不會像纨绔子弟那般出手闊綽。在瓊花閣吃上一頓少說也得二三百兩,這已不是小數目了,方正山就算再豪爽也不會隔三差五邀請兩個于他前途與‘錢途’無關的人去搓一頓。所以,不是方正山有求于吳是非,就是方正山有什麽把柄落在了吳是非手上,被威脅之下無奈請客。

但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有飯吃我幹嘛不去。

☆、若有白食何不吃

“吳兄,木兄,快請坐。”一見我們進來,方正山忙熱絡的招呼,同時屏退了小二。

方正山包了個雅間,與上次不同的是,這雅間更為闊氣,而且窗外鮮少有人走動,一看就知道是給那些個私下裏談事的有錢人準備的,只是不知這其中談的有幾分是正經事。

我們進門時菜早已上齊,十幾道瓊花閣的招牌菜圍着半大的圓桌擺了好幾圈,而且桌子正中央還擺了好幾壇陳年好酒。說是陳年好酒,不過是因着那上面貼着紅紙,上面紛紛寫着,若幹年的這個酒,若幹年的那個酒之類的字眼。

倘若方正山僅僅是為了見郡主就砸下如此大血本,啧啧,那我只得說,他絕不會有負于‘野心狂’這三個字。

吳是非明明饞得要死,卻還假惺惺的客套道:“方兄,老朋友一聚,又何須如此破費呢?”

“吳兄此言差矣,既是老朋友,自然要請朋友吃最好的,喝最好的。不然的話哪裏還能論上朋友二字呢?”

“既是如此,那吳某也就不推讓了。”吳是非走到桌邊,信手擺開三個大海碗,一手提起桌上的一壇酒,嘩啦嘩啦的倒滿了三個碗。而後端起一碗說道:“來,我們先幹一碗。”

喝,喝酒?還是一碗一碗的喝?我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人家論杯,吳是非就好像八百輩子沒喝過酒一樣,要論碗。“方兄,吳兄,那個,小弟不勝酒力,就不奉陪了,二位且喝個痛快就好。”我連酒是什麽味道的都不知道,別說喝一杯,就算喝一口都能讓我不省人事,打死我也不能喝。

本以為就此了事了,哪知吳是非騰出一只手端起另一個碗遞到我面前,還振振有詞的啰裏吧嗦了一番:“木兄,男子漢大丈夫又豈有不喝酒的道理,不喝酒的男人跟個姑娘家有何兩樣。這酒可是瓊花閣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又香又醇,喝上一口保證你還想喝第二口。”

方正山也跟着游說:“木兄,吃罷了飯咱兄弟三人還要去醉紅樓呢,去了那裏還是要喝的,不然姑娘們會不高興的。”

這兩個人狼狽為奸,酒要是真有那麽香甜,醉酒的人身上為什麽還會有臭味?還有那個醉紅樓,我知道那是妓院,來京城也有幾個月了,我也弄明白那究竟是個什麽地方了。我不會喝酒,更不會去妓院,反正我又不是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我不過是個小丫頭罷了。

只是,這二人為何要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我穩了穩情緒,絕不能讓他們看出破綻。“二位兄臺,并非在下存心掃興。只不過小弟自幼家教甚嚴,家母曾讓小弟立誓,一生不沾酒色財氣,否則……”我睨了睨他二人,仍是似信非信的神情,我暗暗攥了攥拳頭,好吧,豁出去了,先編個借口脫身再說。“否則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啊!”說罷,我轉過身背對二人,仰天長嘆,嘴角微微挑起。

背後傳來吳是非的長籲短嘆:“木兄你怎能這般掃興。”

我再度轉身,見他已然收回了端着酒水碗的手,心裏不由得一樂。這麽說,他還算有那麽點良心,打算放過我了?

“聽木兄所言,在家中已被令堂看管了這許多年,肯定很不好受。”吳是非臉微揚,眉一展:“反正今日令堂也不在場,咱們就痛痛快快的喝一場,先幹了這碗酒。”

我的臉都快畸形了,吳是非,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麽自以為是,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別人。

酒再度被遞上來,這一次已經到了我的鼻尖下。完了完了,今天要是喝醉了後果不堪設想啊。早知我就做幾顆解酒丸随身帶着,不對,早知我就不會來赴這鴻門宴了。可惜啊可惜,我不是劉邦,沒有樊哙替我出頭,你們呢,是比項羽和項莊更狡猾可惡的家夥。要我怎麽脫身。

最可恨的是吳是非,剛剛對我說的話方正山已經有些信了,偏你在旁慫恿不停。要不是怕暴露身份,我一定會給你下迷藥,要你脫光光上街大跳豔舞,羞得你這輩子都不敢進京。哼,我決定了,只要我碰一滴酒,我就要你跳一天,碰十滴,你就跳十天,如果一碗都喝進去了,你就等着跳一輩子吧。

盡管心裏在賭氣,可酒還在我面前紋絲未動,到底要怎麽辦,難不成要我落跑?可是,吳是非是何時走到門口的,堵了門大有當門神的意思。莫非注定我今日要命喪這碗酒下?娘,師祖,你們快來救我啊。我心裏已經吶喊了無數遍,但是,還是見不着半個人影。莫要說方正山與吳是非他們兩個,他們兩個狼狽為奸根本算不得人。慌亂中,我眼一瞄,正巧看見了窗戶。跳窗?對,我可以跳窗,反正我輕功好,三層樓跳下去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但是我要跳得不露一絲痕跡,要佯裝我是摔下去的,文弱書生木大夫可是不會武功的。一個普通人從三層高的樓上摔下去,不死也去了半條命,病人就不能喝酒了。這果然是一個精妙的計劃。

我悄悄的往窗邊退去,一點一點的挪動。

“木兄,這酒又不是蛇蠍,你躲什麽?”門口那個‘門神’不解的看着我的舉動。

要你管,總之姑娘我是不會留下來陪你們喝酒逛窯子的。哼,一個個人模人樣的,原來都是骨子裏的色胚子,竟還要去妓院。

大概是覺得不對勁了,吳是非正想向我走來,就聽見‘咔嚓’‘撲通’兩聲響,原本關得好好的雅間的大門已然躺下了,站在門後的吳是非理所當然的躺在了門下面,結結實實的當了回肉墊。

這叫什麽,這叫上天垂憐,一定是老天爺聽到了我的祈求,讓這好端端的大門壞了。正好,等下我可以趁亂逃跑,回頭他們要是問起,就說不知道是誰,混亂中推了我一把,我就這麽飄飄悠悠掉下去了。

我剛想開溜的時候,猛一瞥門外,發現竟有個人,而且很是眼熟。這是……

“姑娘,你怎麽能亂闖呢,還把門板劈壞了,這可怎麽辦啊,待會兒老板肯定會殺了我的。”跟在那人身後的小二既埋怨又委屈,提到老板二字的時候,臉都有點發青了。不過到底是瓊花閣的小二,見過大世面,懂得顧客最重要,埋怨了幾句話,忙跟屋裏的人賠不是。

“幾位公子,是小的沒看好,才讓這位姑娘劈壞了大門,擾了幾位的雅興,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小的這就帶這位姑娘走。”小二點頭哈腰歉聲連連,看得出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接着,他就去扯那女子。可是手還沒有碰到女子的袖角,女子已輕巧的閃開,一晃進了雅間。

“我是來找我家公子的。”女子話音清脆,仿佛雨後清晨陽光下,那樹葉上的一滴雨珠,幹淨舒心。

她一腳踏進雅間的時候我就看清了。果然是她,怪不得我覺得剛剛站在門外的身影那麽熟悉。柳若言。

她來這做什麽?剛剛好像是說來找她家公子。公子,那不就是說我嗎?但她的眼神飄了好幾圈也沒定下來。糟糕,我易了容,她沒見過這張臉模,自然認不出我。

幾步忙走到她面前,我開口道:“若言,你怎麽來了?”

聽到我叫她的名字,她才将視線落在我身上。“少……”

我忙瞪了她一眼,不能叫少宮主。

她倒也聰明,立即改口道:“少爺。”

我滿意的點了點頭,回頭想向二人道歉,畢竟若言這麽闖進來太不禮貌,何況她還把某人踩在了腳下。可對于若言這種做法,我是滿意極了。那碗酒,咱們就此別過,再不相見。

但似乎有些不對頭,他們不是該生氣嗎?怎麽一個個呆愣愣的,活像兩只呆頭鵝。就連剛剛被摔得散了架子的吳是非,明明剛才還是呲牙咧嘴的,現在雖然也是咧着嘴,但牙全數收了回去。

要是此時的吳是非再配上嘴角涎着的幾道口水,那就是十足十的呆小子一個。我回頭看了看若言,頓時恍然大悟。

我知道若言長得很美,但是沒想到短短的一瞬間就能将這兩個色胚子給迷住。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的小二在門口探頭探腦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幾位公子,這位姑娘……”他的話就好像破解咒語的魔法一樣,打破了兩個呆頭鵝發展成為流口水的呆傻癡兒的可能性。

方正山搶先一步沖到門口,塞了張百兩銀票給小二,豪爽的說道:“這是所有打壞東西的賠償。”

可小二仍不動,滿臉堆笑的看着手裏的銀票,扭捏的說道:“方公子,這木門是從關外運來的上好的紅杉木所制,一扇最少也要……”他伸出三根手指。方正山的臉一下子就變了色,半紅半白的。我才明白,剛剛小二那神情哪裏是扭捏啊,分明是在替方正山為難呢。你方正山要強出頭,付了賠款,付了一百兩,總不能讓別人去付剩下的吧。見義勇為可不能半途而廢呀。

我又火上澆油的說道:“方兄,這錢本該木某出,只是在下今日并未帶那麽多錢出門,唉,他日我再将銀兩送到方兄府上。”擡着銀子去人家家裏的,除了下聘的,還有誰會那麽明目張膽?方家可沒聽說過有女兒啊,難不成要方正山披了鳳冠霞帔嫁出家門?那豈不是要笑掉全京城人的大牙。

銀票啊?我沒有啊,雖說醫館天天人滿為患,可是不光醫治達官顯貴,也會給一些窮苦老百姓看病抓藥的,這錢自然是免了,再加上一大屋子的人吃飯,還有吳是非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混飯人士,能餘點小錢就已經很好了。再說,當着小二的面,有頭有臉、有錢有勢的方大公子會讓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大夫買單付賬嗎?更何況是方公子做東。最後不得不說的是,若言的美貌,還有方正山的色心,搭在一起,這個答案昭然若揭。

方正山果然打腫了臉充胖子:“木兄客氣了,這不過是誤會,況且今日本就是方某請客,又怎能叫木兄付賬呢。”說完,他又從懷裏摸出兩張銀票,看了一眼後大方的扔在小二手上。“這些夠了吧?”

“夠了夠了。”小二樂不疊的點頭道,随後拿着銀票開心的跑下樓。

方正山輕輕籲了口氣,大概是代替了撫胸流涕的舉動,三百兩啊,只為賠個門,換了是我早就找老板理論去了。餘光瞥見方正山悄悄睨着若言,我猜他一定是在推測若言的身份,還有,和我到底是什麽關系。盡管若言稱我為少爺,可是這麽漂亮的姑娘給人家當侍女,多少有些不信。

果不其然,眼珠子都不舍得轉一下的方正山忍不住開口問道:“木兄,這位姑娘是?”

方正山的喜歡來得快去得也快,想這桌酒席還是因着姐姐的關系才擺下的,如今一見了若言,三魂七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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