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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閉上眼睛,靜靜的等待死神的到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梆’‘當’‘咔嚓’,物體摔落的聲音,掌力相擦的聲音,還伴着樹枝折斷的聲音。

這是為我送行前的儀式嗎?倘若是,我很想告訴他,不必這般麻煩,讓我痛痛快快的去就好,畢竟将死之人于這陽世間的物品是半分也取不走的,何苦浪費那許多,興許他法事做到一半時想起剛剛是想殺我來着,還為我這個去了半條命的人忙前忙後忙得天昏地暗,惱火之下将我碎屍萬段,我豈不是很慘很慘。正想着,腰間突然多了股力道,緊接着就被人托着飛上半空。

“兄臺是來救人的還是來搶人的?”

這聲音有點遠,但是很耳熟,仿佛那個地獄勾魂使者的聲音,嘶啞有特色。他在問誰呢,救人搶人的。而且說話的氣息頗為紊亂,好像剛剛跟誰打了一場,還打的很辛苦。

我猛地睜開眼睛,往前一看,再往下一看,對面是一棵大樹的樹梢,大樹下面站的正是那黑衣人。而我,此時站在另一棵大樹上面,身旁似乎還站着一人,就是剛剛帶我飛上來的那個人。

“有什麽區別嗎?反正都是要從你手裏把人帶走。”

嬉皮笑臉的聲音聽起來好生耳熟,是,是,是……吳是非!

他怎麽會在這?是碰巧,還是跟蹤我而來?他有沒有發現我的秘密,這次是不是想置我于死地?

“兄臺武功高強,我平素未曾遇上這樣的高手。何不摘下面巾以真面目示人,也好讓我一睹為快。”

我趁他們談話的空檔又紮了自己幾針,大腦才能正常工作。

這個黑衣人,真是有怪癖,動不動就像讓別人摘面巾揭面紗,一定是個偷窺狂。

摘面巾?我将頭扭過一個小小的角度,哇,吳是非果然是吳是非,狡詐,戴了那麽大一塊面巾,只露出眼睛,連眉毛和頭發都包了起來。

“這位仁兄不也戴着面具呢嗎?要不你先摘面具,我再考慮看看要不要摘面巾?”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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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扯平了。好了,人我要帶走了,我勸你最好別追,剛剛那一掌可是不輕。你最好快點找個地方療傷,遲了就不好說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後會無期。”

吳是非也沒拱手,誰叫他一手還攔在我腰間呢。這會兒我倒覺得吳是非蠻有氣魄的,不過當他發現我的身份時會怎樣呢?我真的說不好,但,總比落在黑衣人手裏好。

我也不知他帶我飛了多久,只知道最後是在一處破廟前停了下來。

他扶我走到破廟裏的柱子旁坐下,才問道:“姑娘你是什麽人,怎會惹上殺手,還有,你和濟愈堂的老板是何關系?”

嗯?聽他的話似乎不知我是誰,我剛想開口回答他的話,只覺得一口氣湧上胸口,喉嚨一甜,一口噴在了面紗上。很快的,我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手腕上迅速搭上幾根手指,神思飄渺中我聽見吳是非說:“姑娘,你中毒了。”

他忙将我扶正,接着坐在我面前,開始為我運功壓制毒性發作。

那一刻心裏有一絲感動,原來他也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也會出手相救。思緒漸漸混沌,直到毫無知覺。

當我清醒過來,覺得經脈順暢一如往昔的時候,天已漸亮。吳是非仍在我對面,雙目緊閉,席地靜坐。

大概是消耗了太多內力,他額間滲出大片大片的汗珠,而他臉上的面巾早已丢在一旁,業已被打濕,看樣子他曾扯下面巾擦汗。

此人果然武功高強,與那黑衣人一番惡鬥之後還能為我運功化毒。這之後也只是留點汗,臉色絲毫未變。他究竟師承何人,既有此身手,為何還要游手好閑。

“姑娘可覺得好些了?”

突然開口說話的吳是非吓了我一跳,我以為他發現了我在盯着他看,哪知擡起頭才看到他仍是閉着雙眼。這人的內力未免也太深厚了,我如此小心謹慎不讓他察覺,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不想被他識破我的聲音,我只好點點頭。

“在下與濟愈堂老板乃至交,敢問姑娘與他到底是何關系?”

他為什麽總在追問這個問題,我哪一點能和木羽聯系在一起?

見我遲疑,他又補充道:“姑娘莫怕,在下并非歹人,只是昨夜見姑娘從木兄房中飛出,心下好奇才沿路追随。木兄一向為人端正,萬不可能将一名女子留在房中至深夜,故爾在下有此一問。”

我豁然開朗,原來是這麽回事。這人耳朵還真靈,居然發現我半夜跳窗,那他也一定發現黑衣人夜半送信之事了。

要編個什麽借口呢?我想啊想,想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日月變更、星辰替換……還是想不出來。

“姑娘,姑娘。”他大概以為我睡着了,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咦,要不,裝睡?這似乎也是個好法子。

眼皮才垂下,就聽到頭頂上傳來轟隆隆的聲音。

身子莫名其妙的離開了地面,整個人飛到了廟外。腳落地前,我看到我們剛逃離的地方正被塌下的房梁砸的滿是塵土。

搭在我腰間的手突然松開,繼而是吳是非摻雜了怒氣的叫聲:“是—你!”

這時,我才覺得臉上涼涼的,視線所及處仍是塵土飛揚的倒塌寺廟,那掉落下來的房梁下好像還壓着什麽東西,白白的,軟軟的,仿佛在哪裏見過。我定了定神,見過,果然見過,那是我的面紗。

“早知道是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救。”

好陰冷的聲音,我就知道。一旦他知道我是誰,我就死定了。

匆亂的跳開兩步,随手抛出煙霧彈,趁亂我飛也似的逃了。

我心知那煙霧擋不了他太久,所以一逃脫就直奔我的卧房,跳進窗子來到床前,蹲下身拉出一個小箱子,裏面放的是木羽的臉模。我,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換回木羽的裝束,相信吳是非很快就會追來。

只是……我攤開臉模沉默了。

“吱”,一個毛茸茸小小的黑影從床底下探了探頭,我神情麻木的低下頭看着它,身後線繩尾巴甩了甩,晶亮的小眼睛沖我眨了眨,一溜煙就沒了影。

丹田之火呼的一聲燃上頭頂,這個該千刀萬剮的老鼠,居然咬破了我的臉模。

“木兄!”震天般的喊聲傳遍了屋子裏的每個角落,還伴着咣咣咣的砸門聲。看來我真該叫田順去買塊好門板,隔音真差。

沒想到他來的這麽快。衣服可以換回男裝,但這張臉模……老天吶,你還是殺了我吧。低頭瞄了一眼手上的臉模,你說這老鼠咬哪不好,偏偏在左臉頰上‘親’了一口。這要是額頭,我還能用頭發擋擋,偏生是臉頰。

死老鼠臭老鼠,抓到你我一定要将你扒皮抽筋,送進藥廬試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我吹胡子瞪眼了一小會兒,得出的結論是,我根本沒有胡子。

老鼠的事還可以容後再議,當務之急我要先将外面那個麻煩解決掉。

一炷香之後,吳是非終于撞破門板,大喇喇的沖了進來,人未至聲先到,呆在裏間的我都聽得清清楚楚。只是可憐了我的門板,又被荼毒了。

吳是非八成是金命,要不怎麽總克木。加上我這個姓木的,真是和我那可憐的木門板一樣命薄。

剛将自己收拾好的我此時正面對着鏡子,再一次盯住鏡中的自己,我深吸一口氣,咬着牙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拜吳是非所賜,這筆賬将來一定要連本帶利從他身上讨回來。

“吳公子,你找少爺什麽事啊?這麽早少爺一定沒起來呢。你這樣闖進去會惹少爺不高興的。”我剛剛還在想朝晨和若言幹嘛去了,怎麽任由吳是非在外面胡來,原來是沒攔住。

聽着她們倆的聲音,我突然明白過來娘和師祖的用意,莫非他們早就知道有人要來害我,所以才接連派出她們二人來保護我?但現在不是深思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将桌上的小布包收到袖中,裏面裝的是師祖托付若言帶給我的藥丸,我回到屋中第一件事就是吃掉一粒。雖然先前有吳是非幫我運功化毒,但這也只能撐個一時半刻,拖久了還是會複發的。

我剛從梳妝臺前站起身,就聽見‘咚咚咚’的腳步聲在我身後停下來。好吧,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一咬牙,我轉身面對衆人。

就在那一刻,周圍的氣息一下冰封了。對面的人好似被萬年冰川包的嚴嚴實實一般,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盯着我,身子更是不會動彈。

“木……木兄……”好半天之後,吳是非最先‘溶化’,然而也只有嘴巴能說話。“木兄你的臉……”

“我的臉?”我裝傻。

“你的左臉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有那麽,那麽大一塊狗皮膏藥!”

臉模下面的臉微微扯動了幾下,不過是個臉模補丁,居然被他說成了狗皮膏藥。

“少爺……”滿臉擔憂的朝晨和若言在解凍後的第一時間來到我身旁,她們當然清楚我是因為臉模受損才不得已而為之的。

“少爺,你身體不适,今日還是留在房中休息吧。”朝晨瞟了一眼我的左臉繼續說道:“如果少爺需要什麽藥材就盡管吩咐我和若言。”

修複臉模不但消耗時間,更需要珍貴的材料,而這些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找得到的。但朝晨的說辭至少能讓我拖上一段時日,這樣也給了我時間思索下一步棋該如何走。

“也好,我且歇上幾日,将身體養好再說。”我示意朝晨和若言将吳是非‘丢’出去。

哪知在她們有所舉動前,吳是非已經一個箭步跳到我面前,急沖沖的道:“木兄,吳某只有一事想問個明白,只要木兄給在下一個明确的答複,吳某一定立刻離去,絕不打擾木兄休息。”

死纏爛打、沒完沒了這些詞用來形容他人,絕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但吳是非卻是當之無愧。

我明知他要問什麽,盡管一百個不願意,但也不願這只重磅蒼蠅繼續嗡嗡嗡的騷擾我。只得硬起頭皮回道:“吳兄請講。”

他在朝晨和若言臉上掃視了一圈,我又道:“無妨,她們都是自小跟在我身旁的,絕不會洩露半個字。”

“那好。”他點了點頭,面容嚴肅的問道:“木兄,昨夜從你房中飛窗而出的那名女子是你何人,為何三更半夜還在你房中?”

頭大的問題,要我怎麽回答呀。說不認識?開玩笑,不認識會三更半夜呆着這裏嗎?

“木兄,莫非?”吳是非用他那雙狹長的眼睛将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好幾圈,突然神情驟變,口中大叫道:“莫非她真是個女采花賊?”他幾乎是要跳起來,“下次再見她,我一定會躲得遠遠的,萬萬不能讓她壞了我的清白。啊!我的手,還給她療過傷,啊,呸呸呸!”說罷,他還抓起衣擺的下角,将手放在上面拼命的蹭,就好像是粘上了什麽惡心的東西。

我只覺得頭頂上蒸出陣陣熱氣,還帶着些許白煙。“不是!”我低吼一聲。

可能是擦的太專心了,吳是非沒有聽清我在講什麽,他愣了一下,停下手頭上的動作看向我問道:“木兄說什麽?”

“我說不是!”我又加高音量吼了一遍。

“那……那她是……”

“她是我的未婚妻!”

整個一上午,吳是非就像只打不死的蒼蠅一樣在我耳邊羅嗦個不停。

“木兄,你在開玩笑吧!”

“木兄,三思啊!”

“木兄,此女要不得啊!”

“木兄,天下美女何其多,以你之貌之才配此女……可惜了啊!”

“木兄,是否是她脅迫你?別怕,當初我曾說過,搬來與你同住便是要保護你,有我在此,你無需怕她。”

“木兄,莫不是她給你下了藥,所以你才任由她擺布?”

我心裏暗暗白了他一眼,被下了藥的人根本就是個木偶,哪知道自己是不是着了道。

吳是非邊問邊喝水,可見口水也浪費了不少。轉眼間三壺茶都已見底。而我,也完全受不了他的啰裏吧嗦,在他狂噴口水的這段時間裏,我已經理順了一大堆理由來應付他。

“吳兄,她并未給我下過什麽藥,也未曾脅迫過我,這親事是自幼由家母定下的。”

“嘎——”

果然,吳是非沒有想到這種可能,也或許是他的神經自動規避了這個可能。

“可她,可她明明跟我說她的夫婿是江南首富。”

“哦——”我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她口中所說的人便是吳兄啊。她為保命一時胡言,沖撞了吳兄,木羽代她向吳兄賠禮了。還望吳兄大人有大量,莫與小女子計較。”我就勢沖吳是非一作揖。

這會兒吳是非的雙腳就像是生了根,動也不會動,表情陰晴不定。

我竊喜,知道吳是非正左右為難。

“她是淘氣了些,昨兒個夜裏還來我房中搗亂,被我訓誡了一番,她便一氣之下跑了出去,天明時才回來,說是有人從歹人手中救下了她,便是吳兄了吧,因為她說這恩人是前幾次曾被她戲耍過的人。吳兄若還是有氣,木羽願一肩承擔,他日必定帶小丫頭登門謝恩賠罪。”我再一深作揖。

吳是非終于受不了了,忙扶起我,“罷了罷了,既是弟妹,我還有何好氣。木兄不必自責,更不必謝我,就當,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雙兔傍地走

盡管今天瞞過了吳是非,可是世事變幻莫測,誰能保證明天依舊能不露出破綻呢。

對于未婚妻這個說法,不管他信或不信,我都得讓他接受這個事實。如果就此頂着這張半殘破的臉模,我不敢保證哪一天會被戳穿,倒不如先下手為強,讓那個絕對不會露出破綻的另一個我出現,至少能撐得過我修補臉模的這段時間。

打定主意後,我不願再耽誤一丁點時間,即刻召集醫館上下至大廳宣布了一個消息,大概就是我要出門去義診一段時日,但又不想讓京城的醫館無主,于是就叫未婚妻來主持大局,雲雲。反正我的中心思想就是這間醫館的主人要換個人,而且是吳是非頂頂讨厭的那個人罷了。我盤算着,如果吳是非因為讨厭另一個我而主動提出離去,那便再好不過,但倘若他堅持要留下來臭着臉面對新來的女主人的話,我也不反對。

但見下面一幹人等聽聞此舉神情皆不一致。朝晨、若言和田順擺明了是茶壺煮餃子——心裏有數,心知不過是換湯不換藥,明個兒他們要伺候的主子依舊是我。而雇來的那些工人卻在竊竊私語,私下裏探讨明日新來的那位主是個什麽樣的人。這些人中表情最難看的當屬坐于我左側的吳是非,這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他将一雙細長的眼睛外加兩道劍眉扭得跟兩根麻花似的,整個身子靠在椅背上,搭在木椅扶手上的右手食指不斷地敲擊着,一下又一下,聲音雖不大,卻很有節奏,讓人不難注意。這樣的吳是非給人的感覺很矛盾,好像是在聚精會神的冥思苦想什麽,又好像是神情惬意的在聽人別閑話家常。反正吳是非就是個很矛盾的人,時而弱智的像是個白癡,時而又精明的像是個黃鼠狼。

工人們都已經熱火朝天的議論了好些時候,吳是非才慢悠悠的張開他那兩片飛刀嘴唇,發表他的意見。其實呢,如果不是他這個人那麽刻薄,我或許會說那是兩片柳葉薄唇。但,我不會因為你長得好看就遺忘你譏諷我的事實,被美色沖昏頭絕不會是我絲羽犯的錯誤,誰叫我自小就是在帥哥美女堆裏長起來的。

“我說,木兄——”他慢條斯理的開了口,扭成麻花的眼睛眉毛總算舒展開來變成了油條。

“恩?”我扭頭正視他。

“木兄就不能退了這樁親事嗎?”

整整一夜啊,整整一夜我都不能合眼,一肚子的氣頂在胸口,就像吹了氣的魚泡一樣,圓滾滾的,基本上,翻身只用輕輕的滾一下就成。

尖酸刻薄的吳是非那之後還不忘對我碎碎念,說什麽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戀着狗尾巴草。說什麽憑我的相貌,不說一呼百應,至少放出風聲去,十裏八鄉的媒人都會踏破門檻,門擠不進來就從狗洞裏往裏鑽,争前恐後為我相親,用燒火棍捅都捅不出去。說什麽我肯定是被強迫的,不然怎會答應娶那樣的女子為妻。他根本就是将之前說過的原諒不原諒的話抛到了黃河彼岸,或是跑到人跡罕至的樹林裏某處偏僻的角落挖了個坑,将先前說的話悉數吐進去,再蓋上厚重的土壤、沙石、樹葉,最後狠狠的在上面跺幾腳。

于是,在他的美化下,我變成了整個蕭國最可憐的男子,而另一個我則成為了蕭國最可恨的女子。

之前出手搭救我那兩次的感激之情早已在我面前化了一股白煙,被一場很識适宜的風一頭沖散,連場曾經存在過的證據都沒留下半分。

為了證明我确是一夜未睡,天未亮我便爬起,直想頂着一對大黑眼圈出去向世人宣告吳是非的惡行。只是腳未踏出半步就停在了半空,就像窗外凍得幹枯的樹枝,直愣愣的。而我的腦子已在此間轉了萬八千回。我聲讨吳是非自然無可厚非,可是青天白日之下,總不能用本來面目去吓唬無辜人士。思前想後,還是唉聲嘆氣退回桌前,提起盒中的另一張臉模認命的換上。

當我步出房間的一剎那,周遭傳來一連串的抽氣聲,然後是無邊的寂靜,天地萬物仿佛一瞬間沉寂了。本是端着托盤、抱着藥材、拖着掃帚的人全都呆住了,目光有志一同的向我投來。

好吧,我承認,這确實有點奇怪,任誰都接受不了,前老板昨夜才宣布醫館易主,今兒個一早打主卧出來的人就變了樣,未免快的有些讓人措手不及,更何況還是男變女。

就在所有人目光彙聚的那段時間裏,我已經意識到他們在想些有的沒的了,因為有些夥計的眼神已經漸漸洩露了他們內心的想法。幸好,本姑娘經過一夜深思熟慮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

“你,又是你,木兄呢?你怎麽會在木兄的房門口——你,你把木兄怎麽了?”東廂房沖出一條人影,飛奔到我面前,毫不掩飾他對我的敵意。

我一撇嘴,眼也不正視他,信步繞過面前的障礙物來到院庭中央,換上一副标準的女主人面孔說道:“木掌櫃不忍與你們道別,于是連夜啓程,遠赴邊疆,打今日起這醫館就由我來掌管。大家不必緊張,平日裏該做些什麽,日後也同往常一樣便可,只要你們做得好,我仍會同木掌櫃一樣誠心待你們。”

朝晨和若言忙迎上前,對我福了福身,道:“見過小姐。”

“多日不見了,朝晨、若言。”根本才一晚沒見,但,謊話總是要扯得圓些。

田順也來向我見禮。我随意說了幾句,大體便是要他們去做好本職,匆匆安排完眼前事,便提了裙擺垂着頭懶洋洋的往卧房踱。一夜沒合眼的下場就是眼皮像被漿糊黏住一樣,腦袋裏也是漿糊一團。現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回去補覺。

正走着,前面的地面上冒出一團陰影,好像還是很大一團,我的院子上空什麽時候懸了個東西?我擡起臉,勉強睜開那一雙已經眯成細線縫的眼睛,卻什麽的都沒看到。視線回落的時候,猛地掃到一個障礙物。興許是哪個仆人落下的,于是擡腳踢了踢,想把那東西踢得遠點。誰知那東西竟‘哼’了一聲。腦袋一瞬間閃過一道靈光,這哪裏是什麽東西,吳是非他根本就不是東西。

“喂,你站在這做什麽?難不成想找我算賬。”我篤定他不會,畢竟我是木羽的未婚妻,而且這又是我的地盤,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在這兒找我尋仇。

陽光太烈,晃得我更加睜不開眼,只能聽見他冷哼:“木兄是何時離開的,怎的我沒聽到半點動靜。”

刷,冷汗毫無預警的自頭頂蹦出毛孔,一身的瞌睡蟲也瞬間跑得精光。千算萬算,怎麽就忘了吳是非是個高手,而木羽則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大夫,怎可能在吳是非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的溜掉呢。

“說呀,到底是為什麽?”他的聲音比方才低了些,卻也更危險了些。

頭頂上的兩道目光比太陽的光芒更灼更烈,燒得我頭皮好痛。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很久,讓我有一種錯覺,站在烈日下的我竟有些眩暈。

滴答,一滴汗水從額前的發際順着額角的碎發流淌下來,重重的摔在結實的石板上。

“心虛嗎?”頭頂上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得意。

要承認嗎?承認這一切都是我搞的鬼,承認木羽根本沒有離開,承認我就是木羽、木羽就是我,承認他昨晚沒聽到半點響動确是事實。不,抵死不能認,我好不容易才借着木羽這個靠山平靜的生活在京城,無論如何不能就這麽認了。我這一生,也許就只有這麽一次能夠離開家開開心心的看看外面的世界,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的生活,而不是被人看做怪物,怯而遠之。來到這裏後,我認識了很多人,街坊四鄰、士卒官兵、商賈百姓,還有待我極好的姐姐。我不想這麽快又回到那種空無人氣的窒悶生活,所以,吳是非,就算你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會承認。

我卯了卯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腿就往卧房沖。很顯然,他沒料到我會這麽做。還愣在原地沒追上來。

馬上就到卧房的門口了,勝利就在眼前,只要一只腳能夠踏進去,心裏的那種激動啊,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

三步,兩步、一步!下一瞬間就可以擺脫身後的危險人物了。

‘梆’——腦袋裏悠久的回聲真可謂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于耳。要不是撞得腦袋發暈,在這種情況下,我倒是完全可以體會這句話的含義了。因為此刻我的頭裏仿佛萬蝶齊飛,蜜蜂蒼蠅蚊子争相鳴叫。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有人說話,“會跑就更代表你心虛,說,木羽被你藏到哪裏去了?還是你已經謀害了他?”這下我可以肯定了,我沒有撞到門框。我撞到的是一個大活人。

右臂上巨大的壓制力掐的我生疼,還有我右側的耳朵,因為猛烈的撞擊而嗡嗡作響。

為什麽,為什麽,就差半步我就可以逃脫升天了,老天偏偏讓吳是非抓住了我。

“你以為我會把他怎麽樣?”事到如今,我也沒法脫身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

“你說呢?”好冷的口氣,比漠北冬日的寒風還要陰冷。“我懷疑你已經将他……”

後面的話我沒聽進去,因為我發現了一件事,一件能夠讓我脫離困境又不用拼個你死我活的好事。吳是非剛剛是捉住了我的右臂,用力之下将我扯向他的方向,所以剛剛讓我撞到頭昏眼花的是吳是非的胸膛。我龇了龇牙,因為疼,也因為恨,恨上天不公,給了他那副好皮相,還給了他如此精壯的身板。我的右胳膊被他的右手掐得死緊,他為防我掙脫,抓着我右臂的右手從我的身前向我身子左側一繞,就将我整個人押進了他的控制範圍內,也同時将我壓在了他的胸前,我的右半側身子就這樣緊緊的貼在他的胸口,這姿勢是如此的不合禮教,如此的有悖世俗。長到這麽大,我還沒有和哪個男子有過這般親密的接觸。吳是非不但打擊我的容貌,竟還占我便宜。我應該給他些教訓,不然他永遠不會懂得,在別人的地盤上要學乖。

“救命啊!非禮啦——”我徒然放開嗓門吼叫。為了表演生動,我還擠出了幾滴眼淚,委屈可憐的轉着眼珠子。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很快就有無數個腦袋向我們這邊望過來。

‘咣啷’,‘啪嗒’,‘撲通’有人手上的盆子掉在了地上,有人握着的掃把滑下手掌,更有人自己掉進了水池裏。

“吳公子,你,你,你——”餘光裏見到奔來的若言因驚訝雙手捂住了嘴,本是在手上捧着的幹淨衣物刷拉拉的全部掉在了枯葉堆滿的石板上,無一幸免。

我明顯的感覺到腦袋緊靠着的胸口一震,于是,我迅速的火上澆油,雪中送冰,火速擡起腳,再狠狠的照着某人的腳背跺下去。

“啊——”真是慘絕人寰、驚神泣鬼、痛不欲生、震懾人心的叫喊聲啊。

手臂上巨大的壓力立時消失,我趁機朝他胸口狠命一推,轉身,推門,進屋,摔門。一氣呵成,再沒給他半點反應的機會。

☆、虛有其名

這一覺睡得委實舒爽,再度睜眼已是星垂天河。推窗望去,天朗氣清,清風拂面,即便是深秋的夜寒深露重,今夜卻也不同。這樣的夜晚,實在是适合出去騷擾沉睡中的人們啊!

風吹在我的臉上,涼涼的,伴着深夜的露水,在最短的時間裏喚醒了我的思維。

退回床邊,靜坐在床上,回憶着白天的棋行險招。扮回女裝站在吳是非面前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可我必須這麽做。這其中的原因不僅僅是為了修複另一張臉模争取時間,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我要引一個人上鈎,無論如何也要讓他浮出水面。

那晚的黑衣人似乎對我的身世很清楚。會這樣想是有根據的。首先,百花宮一向行事低調,外面的人幾乎沒聽說過這個江湖組織,就算他是武林中人,最多也只可能聽說過師祖的名號,一向不在人前露面的娘,他絕對絕對不會認識,所以,自然也不可能認識我。他會如此熟悉我的家世,一定知道背後更深一層的故事,也就是娘和師祖用盡氣力要瞞住我的那些事,更是困擾了我許多年、極度想挖掘出來的事。只要找到此人,就有可能将過去的事情一一翻開。二來,與他交手的時候我發現,他雖未明說,但對我的招式相當清楚,能輕松的避開我的銀針,更是洞悉了我的輕功路數,如不是暗中調查了我許多年,便是在宮中安插了內線。其三,我完全有理由懷疑偷走那封密信的人就是他。憑他的身手和內應,別說取走一封密信,就是取走我的腦袋,恐怕也是小菜一碟。

他在暗,我在明,于我不利,我要将他揪到明處,從他口中得到我要知道的一切。更要盡早将這根硬刺拔出,并不是為了保我這條不久矣的小命,而是顧忌娘親和師祖的安危。

今後會有好艱難的一場戰役要抗衡,沒有硝煙,沒有戰馬,卻注定要打得格外辛苦。

剛剛身上那些溫暖的氣息早已飛得不知蹤影,窗外的寒氣越過窗棂徐徐緩緩繞到我身邊,在我周身打轉。手不自覺的往床鋪裏的棉被下探去,汲取尚未散去的餘溫。

指尖不經意滑過枕頭下、光潔的絲綢被單上一處冰涼的物體。

微微咧了咧嘴,嘿嘿,擾人清夢的好寶貝找到了。

一步一跳躍,兩步一飛翔,我輕快的來到東廂房後身。光聽裏面鼾聲不斷就知道某人睡得很熟很熟,美夢連連。若是這個時候有人即興演奏一曲,不知裏面的人會不會惱的翻了窗子跳出來平息‘興風作浪者’。

手上輕撫着剛從枕頭下翻出來的笛子,這還是臨出門前師祖給我的呢,囑我想家的時候拿出來吹奏一曲。如今,雖論不及思家情切,可也算得上是憂情郁結,姑且站在他人窗下免費奏樂,聊以為樂,娛人娛己,也可謂造福世間了。

一曲伊始,屋內的鼾聲漸漸随着笛音的飄蕩而減弱。笛子貼在嘴邊有一絲涼涼的觸感,我暗暗盤算要不要趕在鼾聲徹底消失前逃掉,免得真的惹怒了這頭獅子,反在自己的地盤上被宰了。

不料想,漸漸轉低的鼾聲竟在一曲将終之時反轉上揚,似乎比我最初聽到的更響。

到頭來,我這擾人清夢的魔音竟成了搖籃曲了。

忍住踢他房門的沖動,抓了笛子在手就往主卧折回。一邊忿忿的走,一邊詛咒他夜夜噩夢不絕。

東廂房到主卧本就沒幾步路,我還沒來得及詛咒更多的時候,就已經折返到了自己的屋前。借着點點星光,在房門口我看見一個黑影。黑影一動不動,靜靜地伫立着,好似一座石像。奇怪了,半夜三更誰會放個東西在這。我不自覺的停下腳步,某一刻的場景瞬間浮現眼前。幾天前的黑幕下,一個帶着鬼面具的黑衣人,屹立風中,讓人不寒而栗。

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怕,我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戰。垂在身側握着笛子的手攥得微微發出了聲響。

盡管聲音很小,可是在這樣寂靜的夜晚,哪怕是片葉子落地的聲音也會被聽得清清楚楚。

無法自已的搗住嘴,直覺告訴我一旦那黑影有絲毫動作,我都要冒着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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